女生们穿着结冰的棉裤行军 1940年11月份,当抗大一分校流动到沂水县侍朗宅时,刘峰宜找来了。比起 让她选择到抗联政府工作还是加入共产党或国民党,到学校读书是她毫不犹豫的 选择。她始终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什么党派都别参加,好好读书将来有份好工 作才是主要的。 由于刘峰宜入学前就有牢固的知识基础,所以她一到抗大,就被分配到层次 最高的一区队一班。像所有后来的学员一样,一到抗大,她首先就听说刘家四姊 妹都在学校读书的事。抗战这个机缘将特质各异的女孩们联结到一起。 “会绣花的举手!”女生队长张达问道。 “我会,我会。绣什么?”并排躺在草垫子上的女生们纷纷一骨碌爬起,兴 致很高地问张队长。 张达队长兴奋地宣布:“山东分局的书记朱瑞同志,要到咱们学校来做关于 妇女问题的工作报告,你们说,咱们绣一面旗子献给他,好不好?” “好呀!”女生们都很兴奋。虽然没见过朱瑞,但学员们对这个山东地界上 最高首长的名字并不陌生。 她们都渴望着早点见到朱瑞。她们有的找布,有的找线,她们决定绣一面红 旗送给朱瑞。 刘峰宜、刘稚云、刘曾蕴在家时,都绣过花儿,现在,她们聚到了一起。 朱瑞在女学员热切的盼望中来到抗大。他作了一个长长的报告,长到两天后 才结束,报告的内容就是针对妇女工作的。朱瑞作报告时口若悬河,引经据典, 并时不时地以诙谐的口吻插讲自己在苏联时的恋爱经历,引得会场掌声不断,引 得墙头都挤满了听报告的人。最让女学员们兴奋的是,朱瑞提到妇女工作问题时, 竟多次直言不讳地表扬自己的妻子陈若克同志是如何能干,革命性如何坚定,政 治悟性如何之高,让山东本土的女学员听了目瞪口呆。山东是个大男子主义做派 最严重的地方,让男人当着别人的面夸自己的媳妇能干,打死他都不干,除非夸 自己的儿子能干还挺荣耀。而朱瑞却是那么的不同,他气质里的那股南方男人的 温情脉脉。 他的见多识广,他的激情澎湃和能言善论,他温温尔雅的南方口音,他看重 妻子的态度,让山东的女学员们大开眼界。 朱瑞做完报告那天,女生队选派出本期最优秀的学员刘峰宜登台为他献红旗。 此时刘峰宜正发着“疟疾病”,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所以,她硬撑着走上 台,把女生们一针一线绣好的红旗献给朱瑞。 朱瑞步出抗大一分校时,开朗些、勇敢些的女学员们一直跟他说说笑笑地把 他送到村外。远远地,就看见两匹战马周围等着几个来接朱瑞的人。其中有两个 年轻女同志显得威风凛凛,也长得特别漂亮。朱瑞向其中那个穿着列宁装的女同 志走过去。女学员中有知情的,便悄悄透露说:“看呀,她就是陈若克,她腰里 束的那条皮带,是朱瑞从苏联带回来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站在陈若克旁边的那个女同志叫马楠,她在山东分局是出名的美人,她的丈 夫是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陈沂。马楠出身于大地主家庭,“一二·九运动”爆发 后,她曾参与学生集体卧轨请愿行动,后随着一群河南学生到山西晋阳,在朱瑞 当校长的华北军政干校学习。 刘峰宜远远地看了陈若克一眼,就赶紧跑回去休息了。她又开始发烧,在全 身抖个不停时,还坚持着把朱瑞来作报告的事记到日记本中。 这使刘峰宜的日记内容又丰富了一层,她从教会学校读书时,就养成了每天 记日记的习惯。即便当天有事中断了,第二天她也一定补记下来。 1940年底,抗大一分校在山东招生的第一期学员毕业了。刘曾蔼入了党,毕 业后与侄女刘哲一起分配到山东分局机要科工作。刘稚云则分到刚刚成立的山东 省战时工作委员会工作。刘曾蕴自认为文化基础差,坚持跟着第二期学员继续上 课。这样,刘曾蕴得以认识了刘峰宜。 面孔白皙、身材娇小的刘峰宜,比刘曾蕴大几岁,因为有过工作经验,还办 过学,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有板有眼,既幽默,又出口成章。她领会问题特别快, 刘曾蕴有不明白的问题,就常常去请教她。 女学员们大都剪了短发,所以刘曾蕴和刘峰宜的长辫子,反而显得有一种古 典的美。刘峰宜对老实本分、个子高高的刘曾蕴也颇有好感。 转眼到了1941年三八节那天拂晓,女生队在鄂庄搭好了戏台子,准备开表演 会。 听了朱瑞关于妇女工作的报告,女学员们的热情正高涨着呢,天不亮她们就 起来做演出准备。突然敌人来了,远远地就听到了机枪、大炮的响声。女生队的 驻地与敌人就是一河之隔。一百多人的女生队就两支枪,连颗手榴弹都找不到。 女生队长让三个区队按班级紧急集合,命令队伍向西北快走。没想到,这一口气 就走出90里路,走到下午,才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庄停下脚吃口饭。这地方水面上 有个桥,女生们没敢从桥上走,怕被鬼子发现,只能从河水里趟过去。男同志还 好办,把棉裤一脱,捆一捆背到肩上,双腿就下了还结着冰的河里。女生们却面 临着实际困难,从心里都不想过那冰河,大部分人把裤腿卷高一点,想着就这么 过去吧!那时女生队长张达身上系了条白毛巾,让女生们以白毛巾为记号。有掉 队的,大家要互相关怀,过河的时候,党员站出来,起到应有的作用。刘峰宜还 没有入党,她看到,女生队里的党员们,真的就主动先站到河里边,党员们这儿 站一个,那儿站一个,如果有同志倒下了,就赶紧搭把手拉起来。就这样,那些 党员们一直站到一百多女生都过完了河,才上了岸。过河以后,女生们原以为能 把棉裤脱下来拧一拧水再走。谁知,敌人追上来了,就在河对岸,都能听到他们 的跑步声。女生们连拧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接着跑。刘峰宜个子矮小,站在河 里时,棉袄湿了半截,帽檐上、嘴唇上、耳朵上都上了冻,棉裤结了冰,走起路 来像是穿着铠甲一样,哗啦哗啦的,把两条腿都磨破了。女生们穿着结了冰的棉 裤,一跑就是一下午,几乎没有一个女生能正常走路,都是叉着个腿,大腿内侧 磨烂了。 对刘峰宜来说,这一年的三八节过得最难忘。从早晨5 点钟,一直走到第二 天下午的4 点钟,就没歇过脚,其间过了一条河及四条封锁线。刘峰宜实在累得 不行了,小腿动不动就抽筋,挪不开步子。嗓子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她就 是想大声哭出来。每当看到像刘曾蕴那样的高个子从她身边超过去时,她更难受。 高个儿迈的步子大,人家走两步,她就得紧走三步,要比高个儿多疲劳三分之一。 她越想眼泪就越流得稀里哗啦,嗓子里就越想放声大喊。 走了36个小时的女生们,互相搀着,又拐又瘸,简直像东北的秧歌队。她们 的腿也不像自己的,一喊休息都倒下起不来了。队长张达、指导员洛林就得一个 一个地拉起来,拉起来还得扶着走两步,不然腿就不会迈步了。 这两天一夜,相对于八年的抗日战争,不过是过眼烟云;相对于军事队或民 运队的男生们,也不过是一次紧急拉练,过去也就过去了,不值得一提。但是对 于这些十七八岁的女孩们来说,这种剧烈的运动,却极大地影响或改变了她们正 常的生理循环。离开各自舒适的生活环境后,女学员未及调整,就陷入了动荡不 安,大多人的月经都紊乱了,经期到来时,根本没有什么营养可补给,能吃谷糠 炒面就算是好的,平时以吃高粱和地瓜干为主,许多地瓜干还都是长了黑毛的, 砸开冰河都洗不干净。同时,学校也没有卫生纸可以给女学员们下发。所以,女 学员们的棉裤的下半截大都是空的,里面的棉絮被撕着当卫生纸垫用。如果仔细 观察一下,每个女生的棉被也都掏空了半截。这次过冰河之后,许多女生没有月 经了,反倒觉得省事。可是生理上又会出现其他毛病,有的发烧,有的没法生孩 子了! 日本人源源不断地涌向沂蒙山,部队不停地在跟日军战斗。部队的伤亡一天 天增加,这就需要培养出更多的医务工作者。刘峰宜作为第二期抗大一分校学员, 还未等毕业,就被点名参加山东纵队卫生学校的考试。15名抽出的学员中刘峰宜 考了第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