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毛泽东直接指示康生,向全国广播聂元梓等人贴出的大字报。刘少奇 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迅速选派工作组,到大专院校“救火”。 就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人民大会堂里紧张进行的时候,北京大学平静的校 园被一张大字报搅成了一锅粥。 5月25日下午2时,一张题为《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 大字报贴了出来。署名的是哲学系的7个人,为首的是个女的,名叫聂元梓,此人从 1964上开始担任北大哲学系党总支书记,不过是个行政12级的干部。而她在大字报 中指名道姓攻击的陆平却是北大校长兼党委书记,宋硕是北京市委大学部副部长, 彭珮云则是北京市委大学部干部,北大党委副书记。 陆平对这位聂元梓早有定评:“此人一贯‘左’得可爱。”即使在今天,从这 张大字报的那些激烈措辞中,人们仍然不难想象出当年聂元梓的“左”派嘴脸: “在革命群众轰轰烈烈起来响应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号召,坚决反击反党反社会 主义黑帮的时候,你们大喊:‘加强领导,坚守岗位’。你们坚守的是什么‘岗位’, 为谁紧守‘岗位’,你们是些什么人,搞的什么鬼,不是很清楚吗?直至今天你们 还要负隅顽抗,你们还想‘坚守岗位’来破坏文化革命。告诉你们,螳臂挡不住车 轮,蚍蜉撼不了大树。这是白日作梦!”“打破修正主义的种种控制和一切阴谋诡 计,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鲁晓人式的反革命的修 正主义分子,把社会主义革命进行到底。” 这张充满火药味儿的大字报一贴出来,就如同一滴水溅进烧滚的油锅里,立刻 在北大师生中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反响。当天下午,又有上万张大字报张贴出来,其 中大部分是表示反对意见的,还有几百人围住聂元梓,质问她为什么贴反对党委的 大字报。 聂元梓讲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但却没有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上个星期,康 生派他的妻子曹轶欧偷偷来到北大,找到了聂元梓,授意她向北大党委“开炮”。 5月25日晚,李雪峰来到北大,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北京市委第一书记了,但对外 还没有公开。他知道在此之前,周总理有过明确指示:北大有几十个国家的留学生, 搞运动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注意内外有别。因此,他这次来首先重申了周总理的指 示,接着又指出党有党纪,国有国法,“斗争要有组织纪律不要弄得乱七八糟”, 大小字报内外要分开,国内外党内外要分开”。 第二天一早,周总理派张彦来到北大,再次强调贴大字报要严格遵守内外有别 的原则,严肃地批评了聂元梓等人:“对领导人有意见,完全可以批评嘛!为什么 要采取这种形式?这不是明明地制造混乱吗?” 聂元梓顿时方寸大乱,连忙叫通了康生办公室的电话,一来向康生报告情况, 二来向康生求救。 康生没有给聂元梓明确答复,但他已经通过曹轶欧抢先行动,把那份大字报的 底稿弄到了手里。他拿定主意,要用急件的速度,把它送给远在杭州的毛泽东。这 是一招孤注一掷的险棋。他这是在拿自己的政治命运下赌注。如果毛泽东对这张大 字报持反对意见,他作为幕后操纵者的身份必定暴露出来,而随之而惹来的惩处也 必定是空前严肃的。 北大发生的事情不能不传进刘少奇的耳朵,但有周总理、李雪峰亲自处理,他 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不过,这件事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如果全国的高校都像 北大这样闹起来,如果大家都像聂元梓这样造党委的反,这场文化革命运动岂不是 要失去党的领导吗?看起来,对这场运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加强党的领导。刘少奇 相信,以他多年党务工作经验,处理好这些事情可以说是胸有成竹。 5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了一份通知,宣布中央文化革命小组正式成立,组长是 陈伯达,第一副组长是江青,另三位副组长是王任重、刘志坚、张春桥。康生担任 顾问。 从这一天起,中央文革小组从幕后增到台前。 有了这一拨深得毛泽东信任的人马,刘少奇觉得工作起来会更方便一些,但刘 少奇当时绝对不能想到,正是这个中央文革小组不久便掌握了中央的很大一部分权 力,疯狂迫害广大干部群众,犯下了无数令人发指的罪行,就连刘少奇本人也被这 伙人夺去了性命。 5月29日,刘少奇召开了一次文化革命情况汇报会,商量组织临时工作组,加强 对新闻舆论部门的领导。 刘少奇还有意组成另一个工作组进驻北大,组长可以由张承先担任。此人是中 共河北省委书记处书记,已准备调任国务院高等教育部副部长,现在还没有到职, 正好可以先去北大。周恩来和邓小平也都认为刘少奇的这个想法不错。 5月30日,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联合写信向毛泽东请示:“拟组织临时工作 组,在陈伯达同志直接领导下,到报馆(指人民日报社)掌握报纸的每天版面,同 时指导新华社和广播电台的对外新闻。”这封信是由刘少奇执笔写的。毛泽东当天 就做出批示:“同意这样做。” 事不宜迟,5月31日,陈伯达率领的临时工作组就进驻了人民日报社。以张承先 为组长的那个工作组也迅速配备好人员,准备在6月1日晚进驻北大。 总政治部副部长刘志坚参加了这次会议,事隔多年以后,他还清楚的记得,中 央领导商定之后,周恩来当场就走进隔壁房间,用电话向停留在杭州的毛泽东请示, 获得口头同意。 5月过去,6月来临。北京已是骄阳红火,燥热阵阵,显示出夏天匆匆降临的逼 人气息。 6月1日这一天,刘少奇比以往起的早一些。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后,他翻开 新到的《人民日报》,忽见一篇标题刺目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刘少奇 急忙看社论正文,正文同样充满了刺目的词句:“横扫盘踞在思想文化阵地上的大 量牛鬼蛇神”,“把所谓资产阶级的‘专家’、‘学者’、‘权威’、‘祖师爷’ 打得落花流水,使他们威风扫地。”“彻底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 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看完了这篇社论,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用问,这肯定是陈伯达的杰作。这 么重要的社论不经中央审查就直接见报,他这是要干什么?他哪里来的这么大胆量? 更让刘少奇忧虑的是,这篇社论充满了煽动性的语言,还把尚未公开的《五·一六 通知》和林彪5月18日讲话的部分内容捅向全国。完全可以预见得到,要不了多久, 就会出现天下大乱的局面。 天下大乱,还怎么建设繁荣富强的国家呢? 刘少奇哪里想得到,此刻远在杭州的毛泽东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毛泽东希望 看到的正是天下大乱,他认为现在乱得还远远不够,因而对主持一线工作的刘少奇 很不满意。 不天下大乱,怎么能防止中央出修正主义呢? 6月1日中午,和刘少奇同样习惯于晚起的毛泽东,看到了康生送来的急件,也 就是聂元梓那份大字报的底稿。他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这张大字报,情绪不由得激 昂起来。那么狂放不羁的语言风格,那么一往无前的造反精神,与他一向欣赏的气 质和近来心中的期盼暗暗相合。他抓起一管毛笔,就在这份大字报上写下这样一段 批语: “此文可以由新华社全文广播,在全国各报刊发表,十分必要。北京大学这个 反动堡垒从此可以打破。” 下午4时,康生和陈伯达先后接到毛泽东打来的长途电话。在亲耳听到毛泽东的 指示之后,他俩立刻分头行动。康生下令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火速把聂元梓等人的大 字报全文录音,在晚上的全国广播电台联播节目中播出。陈伯达则组织人马赶写评 论员文章和社论,务必保证第二天见报。 康生还故意玩了个花样,直到临近广播前才挂电话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周恩来, 而对其他中央领导一概保密。他就是想让他们大吃一尺,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的份 量。 6月2日下午,刘少奇打开了当天的《人民日报》。在“北京大学七同志一张大 字报揭穿了一大阴谋——‘三家村’黑帮分子宋硕陆平彭珮云负隅顽抗妄想坚守反 动堡垒”的通栏大标题下,全文刊登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同时配发题为《欢呼 北大的一张大字报》的评论员,号召人们起来同“反革命黑帮”作斗争,“不论他 们打着什么旗号,不管他们有多高的职位、多老的资格”,都要“把他们打倒,把 他们的黑帮、黑组织、黑纪律彻底摧毁”。 这一天的《人民日报》还发表了一篇题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的社论, 其中有一句话这样说道:“你是真赞成社会主义革命,还是假赞成社会主义革命, 还是反对社会主义革命,必然要在怎样对待元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个问题表现出来。” 看到这里,刘少奇不由得暗自苦笑,照这个提法,谁要是对这场大革命有意见 或者不理解,那就可以扣上反对革命的大帽子了。 他按动电铃,机要秘书刘振德走了进来。 “以后有关这方面的文件要及时送我看。”他清了清喉咙,提高声音说道。 刘振德停了一会儿,见刘少奇没再说别的,就退了出去。工夫不大,王光美来 到秘书办公室,一推开门就问:“看到过中央关于审批广播那张大字报的传阅文件 了吗?” “没有呀!”刘振德答道。 “这么大的事,少奇同志说他不知道,他说中央开会也没有说过。” 如此不合常规的做法也令做了多年机要工作的刘振德感到吃惊,他急忙问道: “少奇同志刚才说有关这方面的文件要及时送他看,是不是指这张大字报的事?” 王光美答道:“主要是那大字报发表后各方面的反映。这几天各大报纸者在连 续了表社论,文化大革命来势很猛,凡是这方面的材料及时送给他看就是了。” 6月3日,刘少奇紧急召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研究运动中出现的问 题。 自从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公开发表以来,再加上《人民日报》的那几篇社论, 人们的兴奋点被迅速催生出来。特别是大中学校的青年学生,更是被这一连串的激 进事件划得心急火燎,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在本单位寻找黑帮,揪斗当权派。 在街头巷尾,在各公共场所,成堆成群的人们热烈地议论着几天来的新鲜事, 常常滞留到深夜还久久不散。北京大学等高校的校园里更是热闹非凡。城市交通和 社会秩序开始乱套。 “文化大革命”就这样哄然而起。狂热的气氛从北京和各大城市迅速向全国城 乡辐射。 这样的局面,实在是连久经群众运动风浪的刘少奇也始料不及。 会议还是在福禄居会议室举行。参加的人不很多,除在京主持日常工作的三位 政治局常委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外,就是各方面主持工作的负责人:工交口薄 一波,财贸口李先念,农林口谭震林,军队方面叶剑英,中央文革小组陈伯达、康 生,中央办公厅汪东兴,北京市李雪峰、郭影秋,还有新近从中南局第一书记岗位 上调来主管宣传文教工作的陶铸,以及一些有关方面的负责人。 刘少奇主持会议。先由新任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李雪峰代表新市委做汇报。 他在谈了北京大学和其他一些学校的情况之后,讲了准备向学校布置的八条要求: (一)大字报要贴在校内;(二)开会不要妨碍工作、教学;(三)游行不要上街; (四)内外区别对待,不准外国人参观,外国留学生不参加运动;(五)不准到被 揪斗的人家里闹;(六)不准打人、污蔑人;(七)注意保密;(八)积极领导, 坚持岗位。他最后提出:“有的学校领导瘫痪了,领导不起来,就派工作组进去领 导。希望团中央、中组部组织人力帮助。” 一说到派工作组,在座的人都觉得有话要说。如今大专院校的领导已经瘫痪或 即将瘫痪,情况一片混乱,如果不派工作组,谁来代替党的领导?如果要派工作组, 就一定要快,要像消防队救火一样快。显然,派工作组已经成为众人的共识,就连 康生和陈伯达也没有异议。 大家也知道,这种事情需要征得毛泽东的同意,但按常理推断,毛泽东不会提 出反对意见。进驻人民日报社和北大的工作组,就是他亲自批准的。再说,派工作 组又是我党传统的工作方式,尚未结束的四清运动中就派出了数以万计的工作队。 众人把目光都落在刘少奇身上,究竟派不派工作组。还需要他最后拿主意。 刘少奇却是有苦难言,这一段时间,他不断地给毛泽东打电话请示汇报,有时 一天打好几个,但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答复。什么事情毛泽东只说他知道了,却不表 明他的态度,这种情况可从来没有出现过,是不是这一段情况比较复杂,毛泽东还 需要进一步思考呢? 刘少奇不便在这个场合说出自己的苦衷,但又不能耽误国家大事。经过慎重的 思考,他只同意由北京新市委向一部分大学、中学派出试行工作组,同时向各高校 传达贯彻北京市委提出的八条要求。由于时间紧迫,这八条要求来不及成文,会后 就口头传达下去。刘少奇最后指出:社会主义文化革命已是高潮,要使北京市大中 学校有良好的秩序,要把学生很快地组织起来,走上轨道。 会后,刘少奇指示精神以及这次会议提出的要求被迅速布置下去。中共北京市 委开始向一些大学、中学派工作组。大学工作组成员由中共中央组织部抽调,中学 工作组成员由团中央抽调,然后由北京市委统一介绍到各学校。 刘少奇有理由做出乐观的预计,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工作组展开工作之后, 这场运动就会有领导地、有限制地、有秩序地开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