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彪紧急奉召入京,政治地位直线上升,成为实际上唯一的党中央副 主席。刘少奇闭门思过,虽然还是政治局常委,却不能参加政治局会议。 8月7日,参加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代表全部收到了毛泽东那张大字报的打印件, 顿时犹如巨石投入水面,激起层层波浪。大多数人心中有不同看法,但表面上却不 敢流露出来,索性来个既不拥护也不反对。这倒给那些以“革命师生”代表身份列 席会议的造反“新星”腾出了一个空旷的舞台,他们争先恐后地大讲自己受工作组 “迫害”的“光荣历史”,向毛主席的大字报中提到的“某些领导同志”开炮。 “革命小将”们的擂鼓助威固然可以使毛泽东感到欣慰,但大多数人采取观望 态度的局面却使他大为不满。他在失望的同时,更坚信了自己对干部队伍做出的判 断,多数高级干部不听自己的话了,跟着“资产阶级司令部”跑了。 恍惚间他觉得时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1962年。此刻他需要林彪那样的人助一 臂之力。 8月6日晚,毛泽东就让秘书徐业夫打电话通知在大连养病的林彪,要他回京出 席八届十一中全会。林彪闻风而动,在空军司令吴法宪的陪同下,火速乘专机返回 北京,直接住进了人民大会堂的浙江厅。这也是毛泽东特意关照过的、林彪身体不 好,又怕热,住在这里既可就近参加会议,又可远离暑期的闷热。 林彪是在8月8日上午正式在全会上露面的。这一天,全会通过了《中国共产党 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它的通俗叫法是《十六条》。 早在7月初,陈伯达、王力等人就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开始起草《十六条》。这种 事情当然不便让刘少奇知道。初稿写出来后,先后改了20多遍,毛泽东还是不大满 意,又委托陶铸、王任重、张平化加以修改。陶铸他们去找周恩来商量,删掉了其 中的“黑帮”、“黑线”等提法和若干内容,又增加了一些限制性内容。直到昨天, 毛泽东拍板定稿,至此《十六条》已经修改31遍了。 按原定计划,全会一共开5天,通过了《十六条》后,就进行最后一项日程,选 举中央领导机构。但中途出现了那张大字报,全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期结束了。于 是从8月8日下午开始,全会转入讨论毛泽东的大字报,批评刘少奇、邓小平。 弯子实在拐得太急,大多数人思想不通。在讨论刘少奇、邓小平“错误”时, 表示同情者有之,沉默不语者有这,亦赞亦批者也有之。 一天,刘少奇来到一个小组参加讨论,听取批评。这个小组里有一位老大姐叫 陈少敏,是中共中央委员、全国总工会副主席。1939年刘少奇任中共中原局书记时, 陈少敏曾任中原局组织部长。陈少敏对自己尊重和了解的老领导忽然受到这样不公 正的对待,非常难过。等到讨论会主持人宣布休息时,她特意走到刘少奇身旁,亲 切地说:“少奇同志,有时间我要向您汇报工作问题。” 刘少奇马上明白了这位老大姐的好意。他缓缓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周围那些默 默注视着他的同志们,淡淡一笑,说:“错误与同志们无关,我一个人负责,请大 家放心。” 陈少敏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刘少奇和王光美的几个孩子也隐隐约约地听说爸爸犯了错误。 有一天,亭亭放学回来,在路上遇到了蔡畅妈妈。蔡妈妈亲了亲亭亭,问: “你妈妈好吗?” “妈妈挺好,”亭亭高兴地回答,“她正在清华大学为大家卖饭呢?” “傻孩子,你什么都不懂。”蔡妈妈的眼圈红了,她摸了摸亭亭的小脸蛋,扭 过脸去,依依不舍地走了。 亭亭这一年才14岁,她确实听不懂蔡妈妈话中的含意,但心里却觉得有些忐忑 不安。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间到了,他们都坐在桌边等候爸爸的来到。 爸爸准时走进饭厅,从他健步而入的姿势,安祥坦然的神态,一点也看不出与 平日有什么两样。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孩子们的眼神中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坐下来就 吃饭。 吃完饭后,他站了起来。这时候,孩子们都放下碗筷,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向他 望去,他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说: “你们的心情我知道,放心,爸爸会努力认识自己的错误的。” 说完,他转身回到办公室里。 刘少奇的长子刘允斌此时正在北京。他不知从哪里听说爸爸因为派工作组犯了 错误,便急三火四地赶回家中,想当面向爸爸问个清楚。 看到了儿子,刘少奇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做父 亲的无法不感到骄傲。 记得那一年中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总参谋部很快就给刘少奇送来了详细报 告,并附有一张地图。这张地图太大,办公桌上展不开,刘少奇就让工作人员把它 摊开放在地板上,然后他左腿跪下去,左手支撑着身体,右手拿着放大镜,侧卧在 地图上,全神贯注地在地图上寻找起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方位。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的眼睛盯着地图上那个针尖大小的一个小点,思想就好像 飞到了那片神秘的戈壁荒漠上。 他点燃了一支烟,边抽边说:“自从党中央、毛主席决定搞原子弹后,从中央 到地方,大家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工作。刚开始时,我们既无专门人才,也无专用技 术设备,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专家们靠着为国争光,为 中华民族争光的热情和忘我的干劲,从最基础的研究开始向尖端的研究攀登。这些 工程技术人员功不可没呀!他们远离繁华的大都市,在茫茫戈壁滩上辛勤地工作着, 他们才是我们事业的中坚!” 他没有提到自己儿子的名字,但他相信儿子无愧于自己的这番评价和褒奖。 那天他格外兴奋,话也说的格外多,竟然忘记了夹在食指中间的香烟,差点烧 疼了皮肉。 从那天起,刘少奇格外想见到允斌,和他谈一谈原子能科学,可是允斌远在包 头,研究任务繁重,始终未能如愿。此刻儿子来到了他面前,可是他却失去了当初 的谈话兴致。 允斌说明了来意,刘少奇没有马上回话。 允斌和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妹不同,他已经是41岁的中年人”了,还是党员干 部,高级知识分子。刘少奇无法用善意的谎言欺骗他,也无法把党内斗争的真相直 告于他,只能原则性地安慰他不必为自己的事情分心,要安心工作,为国争光。 允斌不想给爸爸增加思想上的压力,连饭也没有吃,就急匆匆地走了。 刘少奇目送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福禄居的门口,眼睛有些湿润了,但他无论如 何也想不到,允斌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林彪入住浙江厅的第二个晚上,就把中央文革小组的全班人马召到自己的住处。 足有羽毛球场那么大的浙江厅整个淹没在一片浅绿色之中。浅绿色的地毯,浅 绿色的沙发,浅绿色的帷幕,在暗淡的光线映照下,林彪那张苍白的脸也仿佛变成 了浅绿色的了。 此次紧急奉召入京,林彪立刻意识到自己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呼风唤雨的日子快 要到了。毛泽东需要得到自己的强有力的支持,而这种支持的回报便是党内排名的 提升。目前党中央有五位副主席,除了自己就是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从 年龄上说,自己的年龄最小,才60岁;从感情上说,他觉得毛泽东与自己最亲近。 他掂量再三,认为自己完全有可能取刘少奇而代之。为了这个可望又可及的诱惑, 他决定全力出击。 中央文革小组的人来了。有陈伯达,也有江青。 置身在单调的绿色中,通常会让人感到窒息。林彪正襟危坐,目不旁视。通常 会让人心生不快。但如今的情形却不容到场的人去慢慢产生那样的感受。毛泽东已 经亲自上阵了,但却没有胜负立判,此时此刻,统帅陆海军三军的林彪的表态,就 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林彪这个人说话向来不喜欢对具体问题做具体回答或解释,因而经常让人摸不 着头脑,今天却好像脑子异常清醒,说出话来每一个字都不会让人产生歧义。 “这场运动是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我坚决支持,军队的干部战士也坚决支持。” “这次文化大革命的最高司令就是我们的毛主席。” “你们都知道前一段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是毛主席又把局面扭过来了,文化 大革命运动就会夭折、中断,资产阶级就会占优势,我们就要打败仗。” “我们都要做好准备,这次经过大震动的大战役,打下基础,是很必要的。” “要弄得翻天覆地,轰轰烈烈,大风大浪,大搅大闹,这半年就要闹得资产阶 级睡不着觉,无产阶级也睡不着觉。” 林彪的这个讲话再次受到了毛泽东的高度赞扬,立刻指示拿到全会上全文传达。 形势在悄悄发生逆转。分组讨论会上沉闷的空气开始被打破,有人开始用流行 的语言狠揭猛批“资产阶级司令部”。 与此同时,中共中央政治局也在连续召开生活会,批评刘少奇、邓小平。 江青不是政治局委员,却成了生活会外的活跃角色。她策动一些人打头阵向刘 少奇、邓小平“开炮”。她这番努力并没有白费,谢富治心甘情愿地受她驱使,放 了头炮。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也有落空的时候。让她最感意外的是,陶铸竟然一口回绝 了她。 陶铸调到中央工作不久,就被任命为中央文革小组的顾问,江青便把他列在自 家人的名单上。陶铸还是林彪的老部下,曾经担任过四野的政治部副主任,跟随林 彪从东北一直打到南方。再说,陶铸又是党内有名的“炮筒子”,因为工作中意见 不合曾向刘少奇开过三次炮。如今毛泽东已经朝刘少奇开炮了,江青想不出陶铸有 什么理由不向刘少奇第四次开炮。 这一次江青完全看错人了。陶铸性情梗直,为人极为正派,大有侠士之风,绝 对不会干落井下石的事情。他确实对刘少奇有过意见,但那完全是工作中的矛盾, 不是个人恩怨。再说,每次都是刘少奇主动找他谈心,而且不记前怨,一如既往地 支持和重视中南地区的工作。们心自问,他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理由向刘少奇第四次 开炮。 就从这一天起,江青对陶铸怀恨在心。 有一个人不用江青动员,就自告奋勇地冲了上去,这个人就是康生。 毛泽东贴出那张大字报后,康生站在那里看了老半天,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 中却暗自得意:看来我这个宝算是押正了!尽管他旱已看出毛泽东同刘少奇摊牌只 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但他还是没有料到党中央的一把手会公开贴二把手的大字报。 这就是决裂,是背水一战。过去康生的策略总是把别人推到第一线,自己先抢占一 个可进可退的有利地形。等到十拿九稳时再来个百米冲刺。这一次他要改变策略。 因为他已经算准了在这场决战中刘少奇必败无疑,而此刻急需援兵的毛泽东是不会 忘记在关键时刻与他并肩作战的人的。 康生就像吸足了鸦片的大烟鬼一样,抖擞精神上阵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还在白区工作的时候,你刘少奇就不主张进行武装斗争, 而是迷恋大城市,执行机会主义、经济主义。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白区正确路线的代 表。” 对于康生的指责,刘少奇并不吃惊,30年前就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在1937年5月17日,中国共产党白区代表会议在延安城内大东门南侧由原基 督教堂改成的中央大礼堂开幕。主持第一天会议的,是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张闻 天。刘少奇受中共中央委托,在会上做了主要报告,报告的题目是《关于白区的党 和群众工作》。 刘少奇在报告中着重批评了十年内战期间“左”的错误,强调白区工作必须实 行彻底转变,工作方式要从武装的转到和平的,从非法的转到合法的,秘密的转到 公开的,单独的转到与同盟者合作的。 尖锐的批评,深刻的揭示,引起了与会代表的热烈争论,有少数人提出了不同 意见,他们反对刘少奇对过去白区工作的评价,不承认在以往的白区工作中“存在 着错误的恶劣的传统”。 最理解和支持刘少奇观点的人就是毛泽东。在讨论白区工作的政治局会议上, 毛泽东发言说:“刘少奇对白区工作问题有丰富的经验,他一生在实际工作中,领 导群众斗争和处理党内关系,都是基本上正确的;他在具体直接解决纠正白区工作 中“左”的倾向的问题时,基本上也是对的,是勃勃有生气的。刘少奇“懂得实际 工作的辩证法”,“他系统地指出党在过去时间在这个问题上所害过的病症,他是 一针见血的医生。” 毛泽东的发言统一了大家的认识。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肯定了刘少奇北方工作 是有成绩的,在白区工作会议上的报告基本上是正确的。 这次中共白区代表会议意义重大。它像一道击穿云层的闪电,把统治白区工作 长达10年之久的“左”的思想禁锢冲破,把长期盛行的关门主义、冒险主义的“革 命”面具撕碎,从而成为白区工作走向彻底转变的历史转折。 刘少奇没有反驳康生,他希望毛泽东出面说句公道话。对于这段历史,毛泽东 是最清楚不过的。再说,毛泽东还不应该忘记,在他亲自主持制定的《关于若干历 史问题的决议》中,有这么一句话:“至于这个时期的城市群众工作,则应如正确 路线在白区工作中的代表刘少奇同志所主张的,采取以防御为主(不是以进攻为主), 尽量利用合法的机会去工作(而不是拒绝利用合法)以便使党的组织深入群众,长 期荫蔽,积蓄力量,并随时输送自己的力量到乡村去发展乡村武装斗争力量,借此 以配合乡村斗争,推进革命形势,为其主要方针……” 这个决议是1945年4月20日在杨家岭中共中央大礼堂里召开的中共扩大的六届七 中全会最后一次会议上通过的。那经久不息的掌声直至今天还好像在刘少奇的耳边 回响。 “我还要讲一件往事。”康生继续攻击刘少奇。 “在抗日战争中,正当毛主席号召群众打败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建立新中国 的时候,1939年7月,刘少奇为了反对毛主席的革命思想和革命路线,抛出了他的 《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大谈什么思想意识修养和为人处世的封建哲学,要人们离 开当前尖锐的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而去做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修身养性。” 刘少奇暗自奇怪,康生当时也在延安,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怎么可 以如此信口雌黄呢? 那是1939年7月里的一天,兼任中共中央马列学院院长的张闻天找到刘少奇,请 他为马列学院学员们作一次关于思想修养的讲演。刘少奇答应了。 中共中央马列学校设在延安兰家坪。1939年7月8日,马列学院窑洞外面的场地 上,坐满了前来听课的师生。马列学院没有礼堂,平时上课的窑洞又太小,坐不了 那么多人,所以因陋就简,把会场设在露天场地上。 “同志们:很对不起!你们很久以前就请我来讲演,我迟至今天才来。”刘少 奇这样开始了他的讲演。“我今天所要讲的问题,是共产党员的修养。我想,在建 设与巩固党的基本任务面前,来讲讲这个问题,或许不是没有益处的吧!我并想分 作几次来讲,今天讲一部分,其余的只好留待下次。” 这一天,刘少奇讲了共产党员为什么要有修养、修养的内容、修养的方法、思 想意识修养同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和革命实践的关系等等问题,提出了一个模范共产 党员的具体标准。 由于内容太多,这天没有讲完。7月12日,刘少奇又去讲了一次。第二次主要讲 共产党员在组织纪律方面的自我修养。 这两次讲演在学员中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怀着浓厚的兴趣学习、讨论共 产党员的修养问题。 马列学院院长张闻天对刘少奇的讲演很是重视,认为这正是当前广大共产党员 尤其是新党员迫切需要的问题。他立即请刘少奇把讲演稿整理出来,以便在《解放》 周刊上发表。《解放》周刊是中共中央的机关刊物,张闻天兼任这个杂志的主编。 可这段时间刘少奇很忙,除了参加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还要抓紧时间为返回 华中前线作各种准备,因此只能断断续续挤时间修改他的讲演稿。他先把7月8日的 讲演稿整理出来,交给了张闻天。 张闻天看过稿子,觉得很好,准备发表。他把这件事情交给《解放》周刊的编 辑吴黎平去办。当时中共中央有个内部规定,发表重要文章要送请毛泽东审阅。吴 黎平立即把《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稿呈送毛泽东。 毛泽东拿到稿子,很快就看完了。他给吴黎平回了一封短信说:少奇同志的文 章我看了,写得很好,这篇文章提倡正气,反对邪气,是一篇很重要的文章,应当 快登。稿子在毛泽东那里总共停留了不到3天,速度如此之快,连吴黎平都觉得有点 意外。 《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很快在1939年8月20日至9月20日出版的《解放》周刊第 81——84期上连载发表了。中共中央机关和边区政府随即组织了学习。“共产党员 修养”这一命题的提出和论述是这样的新颖,这样的切中时弊,使延安的共产党员 们为之一震。马克思、列宁等革命导师对党的建设虽然有不少论述,但他们都是着 重讲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很少专门论述应该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刘少 奇在讲演中,总结了中国共产党在这方面的丰富经验,透辟地论述了每个共产党员 应该加强自己的思想意识修养、理论修养和党性锻炼,以便有效地为党的事业奋斗。 因此,《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发表后,在中国共产党内产生强大的教育作用和深远 的影响,就不奇怪了。 读者们纷纷给《解放》周刊写信,希望出版单行本。中共中央宣传部根据共产 党员们的要求,很快就安排延安新华书店出书,当年11月就把单行本印了出来。敌 后各抗日根据地的报刊陆续转载,有的翻印了单行本。没有多久,《论共产党员的 修养》这本小书就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各抗日根据地广为流传开来。 刘少奇没有反驳康生,他希望毛泽东出面说句公道话。毛泽东应该还记得当年 他对《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做过的评价。 “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你刘少奇害怕战争,害怕革命,幻想和平,提出了一 个和平民主新阶段。”康生恨不得找出天大的帽子,一下子把刘少奇扣翻在地。 刘少奇有些忍不住了。事情才过去20年,怎么可以这样歪曲历史事实呢? 那是在1946年前后,蒋介石迫于国际国内的压力,不得不作出和平姿态。经中 共方面提议,1月5日,中共两党谈判达成《关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办法的协议》。 1月10日,毛泽东、蒋介石同时下达停战令。1月中下旬,在重庆召开了有各党派参 加的政治协商会议。和平气氛一时占了上风。 对于达成的协议,中国共产党是准备认真遵守的。毛泽东在停战令中就说: “中国和平民主新阶段,即将从此开始。”2月1日,中共中央友出由刘少奇主持起 草并经毛泽东修改审定的《关于目前形势与任务的指示》,指出:从此中国走上了 和平建设的新阶段,党的全部工作必须适应这一新形势;各地应利用目前时机大练 兵三个月,一切准备好,不怕和平的万一被破坏;练兵、减租与生产是目前解放区 的三件中心工作。 刘少奇几次想站起来反驳康生无中生有的诬陷,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他希 望毛泽东能出面说句公道话。解放后高岗曾借这件事攻击过刘少奇,当即遭到毛泽 东的驳斥。 他相信毛泽东最终会出面为他说公道话的。 8月12日,是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的最后一天。全会安排在这一天改选中共中央 领导机构、改选中央领导机构的主意是毛泽东突然提出来的,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 外。接着他又亲自提出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候选人名单,中央委员们没有选择,只能 在事先印好名字的选票上划了圈,投了票。 选举结束后,由林彪宣布,这次选举的结果,不对外公布,不见报。 对于这次中央领导机构的成功改组,最满意的就是毛泽东,其次是林彪。毛泽 东通过合法程序取消了中央第一线,把大权重新抓回自己手中。林彪在重新选出的 11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由原来的第六位上升到第二位,而刘少奇则由原来的 第二位下降到第八位。 还有一件需要着重提出来的事情是,这次全会没有重选中共中央副主席,但后 来对刘少奇、周恩来等人的副主席职务不再提起,而对林彪却仍称他为副主席。这 样,林彪实际上就成了唯一的副主席,没多久便明文称他为毛泽东的“最亲密战友 和接班人了”。 刘少奇在选举后当即表示,他保证服从党的决定,努力认识自己的错误,不做 任何不利于党的事。 服从归服从,并不表明没有意见。刘少奇的意见不在于自己地位的下降,而在 于全会没有通过选举结果明确出党中央有几位副主席。他不同意党中央只设一位副 主席,他认为那样不利于集体领导。 他还记得1956年召开中共第八次代表大会之前,开始酝酿中共中央领导机构和 人选的时候,党内曾有人提议中央委员会设主席一人,副主席一人,拟由毛泽东任 主席,刘少奇任副主席。刘少奇当时就坚决反对由他一人任副主席的方案,建议多 设几个副主席。中共中央领导经过慎重研究采纳了他的意见,将党章中的有关条款 改成“选举中央委员会主席一人,副主席若干人和总书记一人”。 后来,毛泽东在中共七届七中全会上报告这件事时说: “党章上现在准备修改,叫做‘设副主席若干人’。首先倡议设四位副主席的 是少奇同志。一个主席、一个副主席,少奇同志感到孤单,我也感到孤单。一个主 席,又有四个副主席,还有一个总书记,我这个‘防风林’就有几道。‘天有不测 风去,人有旦夕祸福’,这样就比较好办。除非一个原子弹下来,我们几个恰恰在 一堆,那就要另外选举了。如果只是个别受损害,或者因病,或者因故,要提前见 马克思,那么总还有人顶着,我们这个国家也不会受影响。” 刘少奇实在想不明白,如此有益的做法为什么毛泽东不坚持下去呢?设立一个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有什么好处呢?实在令人担心呀! 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结束后,紧接着就要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像往常一样,中 央办公厅机要室会议处早早地发来了通知,刘少奇也像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做好了 参加会议的准备。可是就在刘少奇即将登车之前,刘少奇的秘书忽然接到一个紧急 电话,不让刘少奇去参加会议了。刘少奇的秘书急忙询问原因,对方这样回答道: “为了使少奇同志好好考虑问题,就不要去参加会了。” 刘少奇一言未发,转身就走回办公室。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不让刘少奇参加这次会议是毛泽东的主意,因为他召这次工作会议的主要目的, 就是要解决一些人思想不通的问题。他要找他们谈话,打通他们的思想。这样的会 议如果让刘少奇参加,当然是多有不便。 虽然在全会上解决了组织问题,但毛泽东认为自己的思想还没有被大多数高级 干部所接受,而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好,势必要使刚刚兴起的“文化大革命”成为 少数人的即兴表演。 1967年5月1日,他在接见阿尔巴尼亚军事代表团时,对这段经历做了回顾,道 出了他当时真正的心情: “这个通知(指《五·一六通知》)中,已明显地提出了路线问题,也提出两 个阶级、两条道路的问题。当时多数人不同意我的意见,暂时只剩下我自己。说我 的看法过时了,我只好把我的看法带进八届十一中全会去讨论。通过争论,我才得 到半数多一点的同意。当时很多人仍然不通,李井泉就不通,刘澜涛也不通。伯达 同志找他们谈,他们说:‘我在北京不通,回去仍然不通。’” 仔细读一读这段话,也许我们就会明白为什么刘少奇、邓小平实际上已经被打 倒之后,毛泽东却认为这只是“文化大革命”的开始。 就在刘少奇、邓小平闭门思过,不再参与中央日常工作,也看不到中央领导人 之间传阅的文件时,另外一些人却突然忙乎起来。 8月13日,是林彪作为第二号人物发号施令的第一天。就在这一天,林彪指名道 姓地攻击刘少奇、邓小平,从此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批判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的高潮。 就在这一天,他还作了那个著名的“罢官”讲话,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罢官”, 提出要“罢一批人的官,升一批人的官”。 就在这一天,林彪把有人在叶群指使下写的揭发刘少奇、邓小平的材料,批送 江青“酌转”毛泽东。这是林彪、江青合谋直接陷害刘少奇、邓小平的第一笔肮脏 交易。 康生也在这一天行动起来。他让他的老婆曹轶欧出面,向中央一位领导同志写 信,揭发王光美的所谓问题,并攻击刘少奇包庇王光美。毛泽东对此将信将疑,但 同意把这封信在部分中央领导人当中做了传阅。 江青、陈伯达等中央文革小组要员,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他们频繁地组织大会, 发表演讲,鼓动青年学生起来批判前一阶段的“方向路线错误”,同时把对毛泽东 的个人崇拜推向高峰。 这一切刘少奇都无从知晓了。 即使他知晓了,又能怎么样呢? 除非毛泽东相信他的申辩,才能使他免遭劫难,可是在他与林彪、江青等人之 间,毛泽东心中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呢? 此时的刘少奇,就好像一个手无寸铁,身无甲胄的士兵,要他应付不知从何处 射来的致命的毒箭,怎么做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