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秦王一个逍遥王 高祖扳着尹德妃的脸蛋,刨根问底: “欺负你家就等于不把朕放在眼里,谁干的好事?” 尹德妃用香巾沾着眼角,娓娓道出:“……前天头午,我爹正在大门口坐着喝 茶,过来一个人,往门里东张西望,我爹好心好意,招呼道:‘来来,喝口茶再走。 ’那人一脸傲慢,嘴一撇,说:‘谁喝你的破茶。’我爹一听这人说话不善,心说 我孬好是皇帝的亲戚,人面前不能丢皇帝的脸面,我爹站起身说:‘我是尹德妃的 父亲,请你说话放尊重些。’那人不听这话则罢,听了这话,拿马鞭一指说:‘我 乃秦王府的人打下来的。没有秦王府的人,还能有你这尹德妃的爹,回洛阳街上卖 油条吧。’我爹一听就……” 没等尹德妃说完,高祖的火就上来了:“什么鼠辈如此大胆?” 尹德妃纤指往窗外一指,说: “就是那个号称秦王府第一文人的杜如晦。” 高祖知道杜如晦,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秦王手下最有才能的人之一。高祖 对着门口的太监叫道:“传秦王!” 秦王没来之前,尹德妃又编一些秦王欺压老百姓的瞎话,高祖听了气哼哼的。 高祖的气也鼓起来了,秦王也已到了殿外,尹德妃袖子一甩,从后门走了。 秦王身着轻便白色绣边锦衣,英姿飒爽,一表人才,不像个做坏事欺压人的人。 高祖的怒气稍微减了减,停了停才说:“听说你左右仗势欺人,常在京城等地惹是 生非?”秦王叩首道: “孩儿一向约束严谨,部下从不敢胡作非为,此恐是别有用心之人谣传。” 一听李世民话说得如此肯定,高祖气也上来了,愤愤地说道:“我妃嫔家人犹 为你左右所凌,更何况百姓庶民!” 秦王又拜了一下,想说出兴隆街那件事的原由:“事情原本是这样的,兵曹参 军杜如晦……”高祖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 “马上把杜如晦外放,京城里不要他这样的人!” 皇帝话已发出,金口玉言,再申辩也是多余。秦王愣了愣,拜了两拜退了出去。 东都洛阳陕东道行台府后门不远处,有一家龙大酒店,楼上雅座上,一帮山东 来的武林高手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坐在主位上的名叫张亮的人,热情地招呼着 :“吃,吃,吃完到府中喝茶。” 侠客们吃饭大都很快,半个多时辰,如风卷残云,酒菜一扫而光,只剩些空酒 瓶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叫刘黑子的手一抹嘴,抱拳当胸道: “吃得差不多了,张将军有用我们之处,尽管吩咐,从洛阳往东走,一直到东 海岸边,都有我青阳派的足迹,所到之处,那真是……” 张亮连连点头,表示相信。他招呼一个随从别忘结账,而后和这一帮酒足饭饱 的英雄好汉向斜对边的行台府走去。 五六个一身短打扮、长得稀奇古怪的人,跟在一个长官后边,立即引来许多路 人的目光,有知道底细的人说: “走在前头的长官是行台府负责洛阳内部保卫的张亮,专搞一些秘密工作。” 有人听了不屑地说: “这大摇大摆地搞什么秘密工作?”张亮确实负责一支一千多人的地下组织, 这些人在陕东各地活动,暗中结交豪杰,联络众人,等待时变。 一行人来到行台府后院的一个大厅里,张亮指着一个穿长衫教授打扮的人,对 这些山东豪杰说: “这是行台府新任司勋郎中杜如晦,从长安带来秦王对大家的问候。” 杜如晦含笑点点头,表示谢意,他先把手一拍,立即有三个从人手端托盘从屏 风后走了过来,托盘上各有五六块金砖。山东大侠们一看,都露出不屑的神色。行 侠仗义之人,哪能把钱财看在眼里。 “这是秦王的意思,初次见面,还望笑纳。”杜如晦作一个罗圈揖说。 “这,这,怎么好意思?”金砖犹如刚出炉的烤红薯,大侠们想拿又不好意思 拿。张亮走过来,拿起金砖就往各人怀里塞——“拿着,拿着,秦王送的东西不拿 着反而不好。” 刘黑子一脸无奈的样子,叹息着把金砖收下。其他人一见大哥拿了、也就不再 客气了。 言归正传,杜如晦简略说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和任务,要求几位大侠多多联络, 时刻做好准备,去执行秦王的命令。 各位大侠手拿金砖,朗声答应,张亮又叫过一个叫王保的副将,对大家说: “各位豪杰以后直接找王保联系。” 没有不透风的墙,张亮等人的频繁活动,引起了东宫人员的注意。情况迅速反 映到太子李建成那里,李建成闻之后,如获至宝,赶紧找李元吉商议此事,由李元 吉罗列秦府罪状,出面告发。武德九年(626年)三月,高祖游幸昆明池。李元 吉带着黑材料,直接闯行宫后苑找高祖告御状。绕过荷花水榭,远远见高祖指手画 脚和张婕妤说话,好像有什么事。李元吉悄声问引路的内侍:“皇上有事?” 近侍半捂着嘴,小声说: “洛阳东下苇口子有五十六顷良田,让张婕妤的父亲看上眼了。张婕妤为他父 亲奏要了这块地,哪知张婕妤的爹拿着皇上的手诏要地时,却让淮安王李神通捷足 先登占去了。” “李神通敢违抗手诏?”李元吉问。 “抗诏倒不敢明说,淮安王耿直得很,说这几十顷地是秦王赠予他的,秦王的 教令比手诏先下达,因此坚决不给。这不,张婕妤正跟皇上哭诉呢。” 李元吉攥了攥袖简里的密奏,暗笑道: “光张婕妤这一件事,就够你李世民喝一壶了。” 李元吉在水榭这边故意探头探脑,迟疑不前。正在气头上的高祖看见了他,不 高兴地问:“你又干什么?” 李元吉这才快步走过去。张婕妤看了他一眼,抹抹眼泪,摇摇摆摆地走了。 “父皇。”李元吉叫一声,收回盯着张婕妤的目光,从袖中掏出奏折递过去, “父皇,出大事了。” 高祖板着脸不说话,也不去接那奏折。本来天下无大事,高祖年纪也大了,喜 欢到近处走走。他来昆明池玩的,没想到这婕妤、那贵妃竟有这么多烦心事。 李元吉抖抖奏折,煞有介事地说: “秦王委派将领张亮统左右王保等千余人,阴结山东豪杰以俟变,且多出金帛, 恣其所用。其反心昭然,这股恶势力如不及时铲除,恐怕……” 高祖一听,眼睁得好大:“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这不是一件小事,有影没影先把人抓起来再说,高祖一指旁边的近侍: “去通知御史台,马上去洛阳把张亮抓起来,严加审讯,如情况属实,严加惩 处。” 近侍答应着去了。李元吉心中暗喜,往前走半步,适时地再往李世民身上踏一 脚,压低声音对高祖说: “张亮只是个小卒子,幕后的关键人物是秦王。他的左右多是山东人,多少年 来就在山东一带聚集地方势力,以形势险要的东都洛阳作为据点,总有一天会与长 安分庭抗礼,到那时候这大唐可就大乱了。儿臣思考来思考去,为千秋基业之计, 不如及早把秦王除掉!” 李元吉右手下意识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高祖不吭声,好像有点反感。李元吉 也自觉这个手势做得有些过火,停了一会,见高祖表情仍很严肃,不说话。李元吉 弯着腰悄悄地告退了,走出了很远,笑出声来,心说:老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等 除了李世民,李建成就不在话下,我一个动作就把他放倒了。 李元吉走后没多久,裴寂、封德彝又来找高祖叙话,两人是随驾而来。君臣三 人扯了一会家常的话,高祖不由自主说了几件秦王不应该的事。高祖有些伤感地说 : “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也。” “是啊,”裴寂附和着,“人的优点也是人的缺点,秦王作战勇猛,善于排兵 布阵,但自高自大,从来没有把谁放在眼里,有时连皇上也……” 裴寂末一句没说完就不说了,这是他裴寂一贯的风格,话让人听出意思来,又 不全说出来。 封德彝也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秦王倚仗有大功,不服处在太 子之下,如果不立他当太子,希望早点作出安排。” 高祖不说话,拿眼看着裴寂,意思要裴寂拿拿意见。裴寂想了许久,好像是经 过一番深思熟虑: “太平盛世,也不需要秦王来领兵打仗了。不如封秦王一个逍遥王,削其全部 官职和兵权。限定一个地方让其终老一生,这样于国于家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