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施诡计“引蛇出洞” 假救人心怀叵测 渐渐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好像是流不尽的伤心泪。 “野马”越野车就像一只受惊逃命的野兽,飞快地奔驰在西郊的公路上。“奔 驰”牌轿车却像一只红了眼的猎犬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了一阵之后好像没有胃口了, 扫兴地放慢了速度。 坐在“奔驰”车内的约尔逊,通过朦胧细雨正在目视前方,竭力判断他所追踪 的目标。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追踪这个目标,是知觉,或者说是预感?没有什么 依据,也没有逻辑上的推理,是思维以外的一种朦胧直觉,有人称之为“第六感觉”, 尽管人们还没有做出科学的令人满意的解答,却有很多人相信它,特别是那些对事 物不能做出正确判断的人们尤为依赖。 约尔逊并没完全依赖这种直觉,却茫然地叫司机把“奔驰”开进荒冢之中,停 在一块高大耸然的墓碑下。 雨停了,潮湿的海风“飒飒”地吹动着山坡上的杂草,晕暗的月光无力地露出 那张苍白而朦胧的脸,也显露出杂草中一块块的墓碑。 在这一片凄凉无比的青冢中,到处笼罩着恐怖,阴森森透人胆寒。 约尔逊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有些颓丧地望着一片被掘开的坟墓,一具具 模糊的尸体裸露在杂草中。他有些怀疑自己视觉,自语着,“这怎么可能呢?” 突然,从海岸边惊起一群海鸥,盘旋在山坡的上空,不敢归巢。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岸边传来,紧接着有人向墓地跑来,手里还握着枪,嘴里却 大声的喊救命!一声枪响,他摇晃了一下,一个跟头栽倒在地,那张会说话的嘴塞 满了泥,再也不叫了。又有两名持枪的汉子从岸边窜出向被打倒的人跑来,突然从 杂草中跳出一个人影,来势敏捷而凶狠,寒光一闪,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其中一 人倒在死者的身上。手中的钢刀再次挥起,眼看另外的那个人也要人头落地,一声 枪响钢刀落地。岸边又窜出几个人,怒吼着向杀人的凶手扑来。 “奔驰”“轰”的一声冲出墓碑,向那位杀人的凶手开去,到了身旁之后,约 尔逊命令似的说: “快上车!” 这位杀人的凶手惊愕地瞪着眼睛,但仅是一瞬间,迅速地钻进车内,并大声地: “冲出去,我会重重地酬谢!” “奔驰”像一只受惊的猛兽,迅猛异常地冲到公路上,打开大灯,风驰电掣般 地开向市区,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远。 “他们是追不上了,先生!”约尔逊又叼起了雪茄,“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他笑了笑,“这样说很不公平,是你杀了他们,但总得有个原因。” “你既然救了我就不该问这么多!”他很狼狈,苍白的脸疲惫不堪,肩上还流 着血,可他的目光还是非常机敏,“请停车,我要下去!” “您去哪,先生?”约尔逊的脸透着得意的微笑,“我可以把您送到‘武侠馆’ 是不会介意吧?” “你?!”他悚然地戒备起来。 “据我所知,”约尔逊很是耐心地,“您是‘武侠馆’的教师,也可以说是二 老板,武春雷先生。” “你是什么人?”武春雷浑身一震,眼睛里蓦然地射出杀机。 “我是你们的朋友,和皇浦将军早就有交情。” “什么朋友交情,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没见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武春 雷低声怒吼。 “很简单,救你命的人。”约尔逊摊开双手耸耸肩,冲着开车的大汉,“开的 好像慢了些。” 车速加快了,闪电般地冲入市区。 武春雷满腹狐疑地盯着约尔逊那张白净而文雅的脸。 约尔逊又掏出雪茄递到武春雷的眼前: “请抽烟先生,它会使您恢复镇静,解除疲劳和恐惧。” “谢谢,我不想抽烟。”武春雷非常警惕,阴郁而沉着地说,“正相反,它会 使我头痛。” “听听收音机也许会使您感兴趣?”约尔逊探起身打开收录机。 收录机里还在播放码头上的惨案: “……根据警方的调查结论,此案极为复杂,不是一般性的群斗凶杀案,肯定 与国际间谍有关,但其背景还不清楚……” 武春雷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偷偷地插入怀里,准备掏出匕首。 “您应该冷静点,先生!”约尔逊把硬帮帮的枪口顶在他的腰眼上,“小心它 会对您不客气!” “你为什么要救我?”武春雷把手掏出,“既然落在你们手里……” “很简单,我们是朋友。”约尔逊也收起了手枪,“佛教有这样一句话,救人 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很少有杀人的习惯,但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也超度他!” 武春雷的心情非常急躁,好像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凶狠地瞪着约尔逊,但他 已身受重伤不得不屈服,微微地闭上眼睛。 海风阵阵,初夜的香港又进入了疯狂的黄金时刻。珠光宝气的霓虹灯,闪烁着 迷人的光辉,好像从夜空中撒落下来的群星,点缀着繁荣的市景。人如潮涌,车似 急流,涌来荡去,形成了一个色调斑斓的大漩涡。 “奔驰”以飞快的速度进入这个大漩涡,不得不放慢、随波逐流,跟在一辆黑 色轿车后面。 一幢以蓝色为主调的大厦耸立在一个繁华的路口旁,五光十色遍体生辉,豪华 无比。黑色轿车开到大厦门厅旁停下,从车内钻出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走进大厦 内。 “停车!”约尔逊好像在沸腾的腑腔中突然地吸人一口凉气,把头伸出车外, 震惊地望着大厦的门厅,“怎么会是他!”缩回脑袋,毫无道理地大声训斥,“还 不开车,谁叫你停在这里?” “奔驰”颤抖着,好像有无限的委屈,缓缓地向前开去。 “您很有耐性,武先生,”约尔逊变得很平静,“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武春雷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声没吭推开车门跳下车就往前走。 “您应该有所表示,先生。”约尔逊也跟着下了车,“你们中国人是很讲礼貌 的,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了你的命。”他很斯文地笑了笑,“您的 样子很狼狈,让皇浦将军见到是不会高兴的,你们‘武侠馆’的人从来也没见到过 您现在这个样子。” “那就请吧,先生!”武春雷抱着那只受伤的胳膀,看了看“武侠馆’门上的 黑底金字匾,有些茫然地说,“到现在也不清楚你救我的目的,在香港没有人冒着 生命的危险去救别人,除非是我们‘武侠馆’的人,可是你……” “在你们中国的历史上,也就是汉末的三国时期,有一位大军事家、政治家, 也可以说是文学家司马懿,是个满腹经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伟大人物,可他最 终也没取得胜利,您和他有相似之处,武先生。” “你不是中国人?”武春雷停住脚感到很惊讶。 “不错,我是英国人。”约尔逊抢前一步,“是真正的英格兰人,可我非常羡 慕中国的古老文明,是个很了不起的国家,如果能够……”他诡谲地一笑,“我始 终都是中国人民的朋友,热爱中国就像热爱我自己的国家一样。” “武师傅!”两个站在“武侠馆’门前的强汉有些惊慌地说,“您这是……” 两个人都看了一眼约尔逊,“您受伤了!” 练武厅内灯光通明如同白昼,器械的撞击声和练武者凶狠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剑影刀光使人眼花缭乱,走线锤似流星寒光凛凛,九节鞭赛蛟龙上下飞舞,使枪的 拔云见日,弄棍的横扫乾坤…… 站在一旁的贺黑奎早已按捺不住,大喊大叫地“嘿嘿”两声: “看我的!”好像晴空中响起一声焦雷,纵身跳到兵器架旁,操起一把九股托 天叉,抖动身影跳到练武厅中间,来势非常凶猛,别人只好收招罢势站在一旁观望。 贺黑奎双手托叉,叉开马步,圆睁双目透出两道逼人的寒光,大有藐视一切, 战胜一切,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这一简单的开门动作,就赢得了一片喝彩声。一 抖钢叉“哗铃铃”一阵响亮,绕身形钢叉飞舞,冷飕飕寒光一片,风呼呼透人胆寒, 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喝彩叫好。 约尔逊和武春雷已经来到演武厅内,他脱口叫了一声“好!”然后心怀叵测地 问武春雷: “你们‘武侠馆”几位有名的师傅都有耳闻,怎么没听说过这位师傅?” “他是我大哥朋友的一个兄弟,是从大陆来的。”他说完有些懊悔,“你不是 想见我大哥吗?” “当然。”约尔逊又仔细地看了看贺黑奎,暗自好笑,“你后什么侮,我不过 随便问问,他是谁我比你还清楚。这个大黑鬼还是老样子。” “那就请吧!”武春雷步履迟缓地走进练武厅内。 “啊,师傅您受伤了!”弟兄们把武春雷围在了中间。 贺黑奎也只好收招罢式,冷冰冰地看着站在一旁的约尔逊。 自从把国宝藏入岩洞之后,全体人员都回到了“武侠馆”,贺黑奎虽然两处受 伤,但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所以也就没什么影响。彭勇和李振东的伤势虽然也 不严重,是蝙蝠抓咬伤的浑身中毒,好在“武侠馆’有各种解毒药,也没什么问题。 肖俊臣下了一道严格的命令,除了每天夜间凌晨前偷偷地去几个人到藏宝洞巡视一 遍,其它时间,从大陆来的弟兄不得离开“武侠馆”半步,他自己更是深居简出, 躲在“武侠馆”后院的密室里。尽管如此他还是惴惴不安,思前想后,对在劫难中 死去的弟兄,特别是对田大鹏,朝思暮想心怀内疚,又怕国宝丢失,每日里心惊胆 战,如坐针毡,总是感到有无数只贪婪的眼睛正在窥视他们,终日睡难寐,茶饭难 进。 “我们的行动虽然很秘密,山洞也很保险,可我总是感到有一种潜在的危险!” 肖佐臣忧虑重重十分伤感,“那些死难的弟兄跟随我多年,在残酷的战争中没有死 在日本人的枪口下,死里逃生,大战结束了,他们都是功臣,应该受到国家和人民 的尊敬,却惨死在码头和大海里,申泊涛将军和海军将士也是因我而死,埋在公墓 里的死难弟兄我都不能亲自去祭奠他们的亡灵,叫我于心何忍!”他痛苦地流下了 眼泪。 “有的人把生命看得非常重要,可也有人把生死当做游戏,这都是极端。你我 都是军人不该把生死看得太重,特别是在当今香港这个极其复杂的社会里,每天都 在杀人!”皇甫敬仁冷然的神态很难相信他的心还是热的,“我担心有人还在做蠢 事!” “不会的,弟兄们绝不会大胆枉为。”肖佐臣肯定地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 不敢私自乱动。” “你理解错了,”皇甫敬仁手里把玩一对闪闪发光的钢珠,“你还记得‘黑眼 帮’那天晚间的情况吧?其实他们并不可怕,可怕是在他们背后开枪的那伙人!我 已派武馆的弟兄在外面侦察,有什么动态马上向我们汇报。如对藏宝洞不放心,就 派几个得力的弟兄昼夜不离,躲在暗处监护,也就万无一失了。 “百园夜总会”地下室内,策划出一场“挖坟掘墓,引蛇出洞”的夺宝阴谋。 尤菲尔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既严厉又悲哀地说: “……这样做要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因为这些屈死的冤魂都是我们的同胞,又 是我们把他们埋葬的。可是,为了夺回国宝也只好出此下策,要想得到就必须有付 出,事后再超度他们的亡灵吧。”他摊开双手,好像在做力的平衡,“我们如不及 时追回国宝,肯定会有人插手。我说的并不是‘黑眼帮’一伙乌合之众,他们绝不 是肖佐臣等人的对手,我可肯定肖佐臣等人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消灭他们!”他注 视着坐在两旁的人,大声地命令,“马上行动,不管遇到什么人都统统杀掉!”他 又习惯用手帕按了按嘴角,“这是上帝的安排,千万不要叫上帝惩罚我们!” 这个阴谋策划者的部下,井然地从长方形会议桌两旁站起,齐声说:“是!” 摆出精诚团结的样子。 肖佐臣有些精神恍惚,坐立不安,在室内不停地踱着步: “我有预感,可能要出事!” “纯属忧虑。”皇甫敬仁不无玩笑地说,“你已变成困虎了。”他喟然长叹, “是呀,一个叱咤风云,驰骋疆场的大将军,怎会忍受这种折磨,咱们去练武厅看 看,也许会解除你的烦恼。” “人是会变的,人妖之间也只是一念之差。”肖佐臣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走吧,香港能有几人认识你?再说在自己家里,就是有人来也会提前通报我 们。” 两个人走出密室,奔向前院,刚刚推开练武厅的后门,肖佐臣就和约尔逊撞上 了,惊愕中还带着懊悔: “是你!” “久违了,将军阁下!”约尔逊“哈哈”大笑伸出热情的手,“这个世界太小 了,南京一别已经三年多了,真是山不转水转,人生何处不相逢。” “是太小了,如果把地球放在银河系恐怕连光点都见不到。”肖佐臣也把手伸 过去,“别来无恙,约尔逊先生?” “承蒙关怀,鄙人身体还算健康。”约尔逊又把手伸向皇甫敬仁,“早想登门 叩拜,却无门可人,不敢打扰,今日有此机缘终算了却鄙人所望。” 皇甫敬仁握着约尔逊的手,眼睛却望着武春雷,语无伦次地说: “出事了?!承蒙大驾光临。” “武师傅不过是受点轻伤,是鄙人巧遇把武师傅送回贵馆。”约尔逊诡谲地一 笑,“机缘巧合,也是上帝的安排,若不然怎么会得见二位将军?” “你赶快去包扎一下,完了再详细说。”皇甫敬仁紧锁眉头望着武春雷。 三个人走入客厅坐下献茶,肖佐臣冷然地望着约尔逊: “尊敬的约尔逊先生,据鄙人所知您早已回国,不知有何重任又来到了香港?” “我是上帝的儿子,解除人们的苦难是毕生的责任,我国政府在港成立一个难 民委员会,”约尔逊虔诚地在胸前划个十字,“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当好这个委 员会的负责人。但不知肖将军因何来到香港,一定有什么特殊使命吧?” “约尔逊先生,您说得很对,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一生中都在追求,但不一 定都是特殊的。过去我的军务繁忙,没有时间拜访老朋友,现在已成了共产党的败 将,却有了时间,特来香港看看旧相识。” “不能以胜败论英雄,”约尔逊淡然一笑,“国民政府虽然迁移台北,国共之 争并没结束,谁胜谁负还难下定论,论将军之才就其一人就可重返大陆。” “过奖了,约尔逊先生。”肖佐臣有些激动,“国共之争是我们炎黄子孙内部 的事,对我来说谁胜谁负并不重要。外寇的侵华、践踏我领土、蹂躏中华儿女,毒 害我炎黄子孙,才是我肖某人的真正敌人!” “肖将军的民族精神和爱国之心确实令人敬佩,不愧是民族英雄!”他表现得 很热情,“二位将军,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吩咐,愿以上 帝的名义为二位效劳!” “老朋友?”肖佐臣发出了冷笑,“谢谢您的好意,你们的帮助我们早已领教 过了。” “这么说我是自找没趣了!”约尔逊显得有些尴尬,但他绝不怀疑自己的力量 和无孔不入的手段,勉强地一笑,“码头上的惨案已是人人皆知,在警方的报告中 指出有十二名青年军人遇难,当然是您的部下了,不知将军是否已经知道了?” “约尔逊先生,我是来此度假的,码头上的惨案已听说,但对十二名青年军人 因何遇难我并不清楚,同时也没有证实。”肖佐臣已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不知 您问这些是何用心?” 约尔逊突然大笑起来: “将军阁下,请不要忘了,香港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要相信我们的力量!” 肖佐臣蓦然动了杀机,按了一下腰间的手枪,但转念一想:“他并没掌握可靠 的情报,无非是探听消息,我何必打草惊蛇呢?他就是得到国宝到港的情报,也不 会知道藏宝的地方。”他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微微冷笑说: “约尔逊先生,您的才干早有领教,你们英国人的能力我也清楚。您面对的是 真正的中国军人,不是军统局的特务,若想知道什么,就请动用一下您的思维逻辑, 可能会有所收获。费尽心机,也只能是枉费徒劳,对您也是一种耻辱!” 刚刚走出去的皇甫敬仁,又推门而入,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两只眼睛充满 杀机,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长长地舒口气,声音沙哑地说: “武春雷已经告诉我了,约尔逊先生,不管您出于何种目的,我也要感谢您的 救命之思!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想请您小饮几杯。” “恐怕肖将军不欢迎我!”约尔逊想用冷嘲的语言再次激怒一个军人的性格, “我敢肯定皇甫将军也在您的蒙蔽之中。” “当一个人费尽心机而得不到他需要的东西,很可能会说些蠢话。约尔逊先生, 您一定会深有感触!”肖佐臣也是冷然一笑,“为了今后的友谊,我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