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鸾耦不胜情 别个尤可,独那锦妃,听闻她回来,便已一阵风似的赶了来,进来便拉住她的 手,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这些日子,可闷死我了。” 她彼时方刚刚换了衣裳,规矩是历来先得面圣。奈何见她真是高兴,只得坐下 来。道:“不是说你新得了甚么好东西玩呢。” 锦妃闻言,小嘴一噘,道:“你是说那连环套吧。不好,总解不开。” 她见她并不热衷,知是那玩物大约是需要静静参研把玩的,她大约耐不住,便 失了兴致。于是道:“我倒是有点子东西送你。”她吩咐道:“去将咱们蒸的那茶 花香粉取些出来。” 话音未落,听得外头通报:“谆妃娘娘同瑖妃娘娘来了。” 她闻言,不由诧异。一壁道:“请进来。” 她二人已经携手走了进来,齐齐道:“敏妹妹劳乏。”瑖妃一身玫瑰色大装, 眉心悬着同色一颗拇指大宝石,浓眉长睫,端的艳丽。谆妃身材虽较她稍矮,然则 一套蓝紫宫装,耳上一对明月珠子,只显得她一张团团脸,十分端庄大气。 一时落了座,瑖妃道:“你们适才说要分那甚么好东西,可给我们也听着了。” 锦妃口快,脆生生的道:“敏姐姐手巧,有那自制的花粉,正好,大家一起见 识见识。” 她笑道:“自制是自制,并比不得各位那日常用的,不外图个好玩罢了。” 宫人托着个紫檀木盘,上置一金丝描花荷叶捆边的乌漆小陶盒,只如那婴孩拳 头大小,一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惹得锦妃喳喳道:“这还不好。” 又用那小银挑子挑一点,抹在手背上,赞道:“更比那日用的细许多。” 谆妃同瑖妃也相继试了试,皆道:“成色好,味也醇。” 她见状,便道:“姐姐妹妹若是不嫌弃,便都拿些去吧。” 锦妃笑道:“我是要的。”她天真烂漫一张笑脸,言语更是又快又脆,道: “上回我给姐姐那香露,原也是瑖姐姐给的。如今又有香粉得,还是做妹妹得益。” 瑖妃道:“你不外是仗着自己年幼,四处偏人家东西。” 谆妃道:“那她也原是年纪小,得些也应该。” 锦妃爱热闹的,难得见今日众人聚于一处,便眉飞色舞的道:“我替我那白珠 子配了个对。竟是只通体黑亮的黑猫儿,姐姐你说,若是一黑一白,生出来那小猫 儿倒是甚么样子呀。” 说完,自顾自咯咯笑起来。惹得众人也笑道:“只有她,满脑子淘气心思。” 她又道:“我还没替那猫儿取名字呢,不如明天大家去我那看看,替它取个精 致名字吧。” “谁要取名字呢。”只听外头一人接了话,帘子一打,慕容璨信步走了进来。 众人不想他此刻前来,忙乎乎的跪了一地迎驾。 锦妃虽活泼外向,奈何见了他,到底受些拘束,行罢礼,规规矩矩的道:“是 臣妾新养的一只猫儿。” 慕容璨倒淡笑了笑,应道:“外头就听得你们这里热闹纷呈的,原是为了一只 猫儿。” 又问向她:“太后可都大好了。” 她本坐在众人下首,此刻立起身来,道:“太后都好了。还嘱咐说,请国主及 诸位娘娘都不必挂念。” 瑖妃闻言,笑咪咪的道:“那便好了。听说她老人家欠安,我这都担心的什么 似的。幸得敏妹妹在身边,替我们大家都尽了点孝心了。” 她轻道:“太后洪福齐天,自受庇佑,我也不过做些粗活。” 慕容璨又问了些琐事,十分仔细。最后道:“皇母既特特的吩咐让过这乞巧节, 不妨就热闹些吧。做些花灯玩意,在上苑那湖里放着玩,也还好。” 一地的宫人侍从听得他这样说,不由个个暗自欢喜。 锦妃也雀跃道:“那便好了,索性就在那画舫上落座,既好观月,又能放灯。” 瑖妃道:“瞧锦妹妹这乐得,七月七有什么月可观,那原是拜星的。” 众人都笑了。慕容璨也轻笑了笑,道:“既如此,那都去备着吧。” 言毕率先站起来。室内诸人一齐行礼送驾。一时她们三个也散了,莲娜上来问 道:“娘娘不妨先躺一躺吧,瞧这一脸倦色。” 她亦觉得一路车马,如今十分困倦,只懒洋洋提不起精神。便道:“也好,那 晚些摆膳吧。” 果一沾枕头,便昏昏睡去。这一觉睡的香甜,待醒来,天已经黑了,锦帐放了 下来,只淡而朦胧的一点微光,隐隐射了进来。帐上遥遥印着一个人影,她以为是 贴身宫人,于是轻唤了唤:“浅香。” 那人走近几步,挑起帐幔,轻声道:“你醒了。” 她这才看清是慕容璨,顿时面色一红,胡乱抓住锦被一档,道:“国主几时来 的,我竟不知。” 他含笑道:“来了倒有一阵子了,见你睡的酣甜,故没有叫醒你。” 她心内微有不安,只得道:“国主这是,成心使得赵虞御前无仪。” 他看在眼内,低笑着道:“恕你无罪。”又伸出手来,道:“起来吧。为了等 你一起用膳,我这还挨着饿呢。” 果拉着她坐了起来。一时间宫人都来了,伺候她梳洗,他也不避讳,闲闲坐于 一旁,若无其事的看着。她碍于宫人侍从一堆,亦不好开口请他出去。好容易收拾 完了,她只觉浑身僵硬,老大的不自在。 晚膳一早已预备妥当,只待她们出去,便都已摆好。他似真饿着了,吃得津津 有味。一壁吃一壁道:“这几味小菜,是特地为你做的,你尝一尝。”又亲夹了一 箸极幼嫩的鲜炒蕨菜芽放她碗中。 她道了谢,方夹了一条尝了尝。这一来不吃还可,一吃之下,只觉一股异味, 只冲喉头。侍从见她掩嘴别过头来,知她不合胃口。忙先拿衣袖替她档了,一壁递 了钵盂过来,她忙吐掉。又漱了口,方道:“如何这味道竟同往日的不同。” 慕容璨见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又自她碗中夹出一条尝了尝,道:“不会呀。” 她摇头,道:“确是变了味。” 鄂铎见状,忙传了御厨来。那御厨不知发生何事,早已惊得汗流不止。回到: “做法还是往日那做法,只在上汤里新加了些鲜奶子,原是为了口感更滑爽些。” 慕容璨闻言,倒笑了,又尝了一条,道:“想不到你那口味,竟如此之刁,这 倒是连我也未尝出来。去,替敏妃娘娘另做一道来。莫再添那劳什子奶子。” 她忙道:“罢了。这粥就很好。我也饱了。” 用毕膳。二人说了会子话。慕容璨见她那大案上一叠的纸笺,其中一张,抬头 写了几个字,他随口念道:重重行重重。 他自幼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下面是什么。于是自顾自摇头道:“这句不好。” 案上陈着笔架,架上森林一般琳琅的挂着各种大小的狼毫。他执起其中一管, 莲娜忙上来研开墨。他就着那大半张空纸,写了数字。她过去一看,见是“既见君 子,云胡不喜”。 云胡不喜。去岁仲春,他治水回来,千里迢迢,替她带了两盆花儿,彼时落樱 成雨,她在父亲的书房外等他,心中仿佛装了无数只兔子,按都按不住。 云胡不喜? 慕容璨见她久久凝视纸上,目光脉脉,唇角擒着一丝笑意,只不知心中想些甚 么。过一刻,方听她道:“国主这手书笔意雄浑,骨力遒劲,临的怕是颜体了。” 慕容璨笑道:“再看。” 复又执笔,挥毫写了几个草字,竟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又仔细认了认,道:“这确难认,亦不似二王。赵虞才疏学浅,并辨认不得。” 他搁了笔,笑得欢畅,道:“难怪你。我这原是自成一派,并不曾好生学过。” 随即看了看她,道:“不过是觉着这八字,此刻倒象是印在心中一般。” 他的目光清冽,微微府首,她便仿佛自己很小很小,在他笼罩之内。无所遁行。 今夜没有月亮,天际隐隐仿佛有闷雷滚过,似是有雨欲下,窗户俱紧紧关闭, 外头一片漆黑,更显室内通亮。地下蟾蜍鼎内焚着香,淡烟轻似梦,袅袅娜娜的飘 出来。兀自悠悠然散于空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