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孙促讲完后,季彬就让大家围成一圈抓紧时间议事。 “弟兄们,”季斌说:“从大王召见我们大家到现在只不过一天二夜,大王以 身殉国,我们则从大王的贴身卫士成了被通缉的逃犯。原来,我曾设想七人分散各 自回到自己家中,相互保持经常的联系。等形势稍缓和一点,我们就在吴人当中串 连,积聚力量。一旦条件成熟,我们便举旗起义,驱逐越人,恢复吴国。现在看来 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们大家如今是有家难归了。”吴钰插嘴道。 “干脆我们下震泽湖拉起队伍跟越国人拼吧。”专处大声说。 “拉起队伍打仗,又何必下卑犹山呢?”周迅反驳道。 “一刀一枪,拼个鱼死网破。痛快是痛快,可惜既保不住镇国之宝,也复不了 国。那才真是把吴王委派给我们的任务当儿戏呢。”伍文也明确表示反对死拼硬打。 “不错,大王的本意并非是要我们几个人去拼命,去作无谓的牺牲。大王一再 强调要等时机成熟,才合拢玉飞凤,取出国宝。而目前正是敌人最强大、我方最虚 弱的时候,我们决不可轻举妄动。我昨夜再三考虑,大王显然把守住国宝看得比复 国还重。”季彬说。 “大哥说得有理。大王这样布置的目的很明确,我们首要的任务是确保国宝的 绝对安全。然后才是伺机图谋复国。大王说到‘民贵君轻’,也是在提醒我们,国 宝只能为吴国的子民谋取利益,否则,宁可让它永世埋没。复国也只能是‘为民复 国’而非‘为私复国’。”伍文慷慨激昂地说。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大王的心愿归根结底,是要我们复国。”专处说:“如 果不为复国,要国宝有何用?如果只要保住国宝的绝对安全,何必要委派我们七人, 他悄悄地把藏宝图让一个人藏起来,不是更安全吗?多一个人知道藏宝,就多一分 泄密的危险。而复国呢却相反,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那不行,如果只委派一个人,只要这个人意志不坚定,或者这个人居心不良, 国宝就可能落到敌人手中,或被这个人偷偷取出成为个人的财产。如今大王委派我 们七人,就可以相互监督,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坚定地保住玉飞凤的秘密,藏宝图就 拼不完整。任何人也别想私下里找到国宝藏身之地,国宝就更安全了。”虞齐说。 “从这个角度说,也许国宝是安全了。但反过来说,我们七人中只要有一个人 遭到不测,甚至不慎丢失了一角玉块,不是国宝就永远埋在地下成为一堆废物了吗? 我们还保护什么?”专处反驳道。 “专处这几句话倒难得有点道理,这种危险性是存在的,而且很可能发生。到 那时候,我们几人就算白忙一场了,只好让国宝烂在地下。”吴钰说。 “你怎么就肯定国宝一定是埋在地下,我们这里水比山多,说不定吴王让人把 国宝藏在水里呢。”伍文打岔道。 “国宝埋在何处,用不着我们来瞎猜。到时候合拢玉飞凤自然会明白。”周迅 说:“倒是那一张悬赏通揖我们七人的告示,来得不明不白,内中大有文章。这件 事除了大王知道以外,怎么可能另有一个人知道藏宝图呢?而且敌人连我们七个人 的姓名和长相都在半天之内摸得清清楚楚,这事大有可疑。” “你的意思是不是怀疑是大王出卖了我们,不会吧?”专处说,其实他心里也 没把握。“虞齐,你不是听到外面有响声,我们还出去看看有没有人,难道真有人 在外面偷听我们的秘密?” “有没有人偷听,很难说。那夜在卑犹山上乱糟糟的。不过,就是有人偷偷听 到几句,要像告示上说得那么真真切切、丝毫不差也决办不到。”吴钰说。 “我不相信大王成心要出卖我们,也许他犯迷糊了,不当心向什么人露了风。 我家爷爷就常犯迷糊,说过的话一忽儿就变。”虞齐说。 “这事再争一百年也争不明白,除非去问大王本人。”伍文说。“再说,你们 跟我一样不过是个小兵,要弄明白这里面的学问还不够资格。我反正坚信,大王给 我们的命令中,护宝第一,复国第二。大王并没有命令我们这几个血气方刚的家伙, 轻举妄动,丢下国宝不顾,去打打杀杀拼命。” “伍文此话说得有理,”周迅说:“我也想过,要复国路子多着呢,也并非一 定要用了国宝才能复国。护宝和复国是两码事。大哥在王陵时说过今后北极星自然 会出现,我很赞同。吴国人中可以站出来带头图谋复国的人决不止我们七人。任何 有志之士都应该有义务去结伙谋求复国,只要他们有这个决心和胆量。但是大王委 派保护国宝的却只有我们七人,我们的首要责任当然是护宝,这是毫无疑问的。” “大哥,”孙促说“弟兄们在一些问题上看法不同。有想马上跟敌人拼命的, 有怕七个人不齐心容易泄密的,有怕万一七块玉块出现意外而前功尽弃的,有怕图 谋复国时力量不够的,还有怀疑大王过多地使用了机变权术等等。反映出我们对大 王所给任务的目的不明确,对完成这个任务的难度估计不足,本应好好地议一下。 但是敌人未必会允许我们旷日持久地争论不休。其实大王比我们看得远想得深,有 不少困难和问题恐怕需要我们自己在今后实际斗争中去逐步认识、逐步解决。今天, 还是长话短说为好。” “孙促言之有理,先解决最重要的事吧。”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说实话,这一 群小年轻还从来没有坐在一起平心静气讨论问题的经历。 “好,孙促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季仁严肃地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我们 七人虽然在列祖列宗的灵前宣过誓,还是不够的。我们对我们的基本方政必须立即 决择。基本方政定了才能有具体的规矩和纪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四条路可供我 们选择。第一条路是同敌人拼命,七个人与国宝同归于尽。第二条路是交出玉块, 卖身投靠,让国宝给勾践享用。我们用国宝换七条小命,苟活下半生。第三条路是 毁掉玉飞凤,各自逃命,只当没有过这回事。听天由命,提心吊胆过一生。这三条 路走起来不难,今天一天一咬牙就可以走完,也用不着多动什么脑子。第四条路却 最难,也许我们大家这一辈子也走不完,要子子孙孙走下去,但是只有走这条路才 能真正实现大王的最终心愿。这条路可用二十四个字来概括,就是:‘隐姓埋名, 长期潜伏,保护玉凤;子子孙孙,死守国宝,徐图复国。’” 季仁的话使众人无比震撼,也许到此时这七个年青人方才真正意识到,选择道 路是何等严肃的一件大事。 “我知道最后他们选择了代王大哥说的第四条最艰苦的路。”虞姝擦干眼泪说。 “是的,虽然会议在匆匆忙忙中就结束了。但在最根本的决策上大伙是一致的。” 爷爷继续讲下去。“这样他们就商定了几条具体的斗争方法和规矩,后来出现了新 问题后又增添和完善了一些。简明扼要地说,一是,立即改名换姓,与本家断绝一 切来往。二是,分散隐蔽,各人自谋生路,尽量减少横向依傍。想方设法钻进敌人 的要害和上层,利用敌人内部矛盾打击和削弱敌人。三是,定居后,在门上挂龟壳 一只,院中放兰花数盆,以便有事时相互寻访。四是,后辈们互不认识时以口令相 互表示身份,口令就是问:‘有锡?’答:‘无锡。’也可以反过来,问:‘无锡? ’答:‘有锡。’然后互报各自所藏玉飞凤的部位和第一代祖先的名号,确认是自 己人;五是,当出现含有‘有锡’,‘无锡’口令的公开的揭贴、告示、山歌、故 事时,就是代王大哥发出的紧急集合王命,在你看到或听到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必须赶到夫椒山战鼓墩集中。六是,玉飞凤和国宝的秘密代代单传,不得中断,长 子为第一继承人。后面这三条当然不是那天定下的,而是到了他们年老体衰时才增 添的。” “难怪不论我家如何搬迁,总不忘种一畦兰花;那我家门上的龟壳为什么在一 条腿那里绑上一条红丝带呢?” “这是因为时间一长,左邻右舍以为挂了龟壳可以避邪,也学着挂龟壳。久而 久之成了吴地一个风俗,为了同乡亲们有些区别,我们就又加了一条红丝带。” “喔,原来是这样,那末,锡山的神石和神谶上‘有锡’,‘无锡’反复咏诵, 就是代王大哥发出的紧急集合王命了,它跟七位祖先选定的基本方政一样也是二十 四个字,难怪爷爷要对神谶跪拜。” “你明白就行了,不能对外人说。今天是初几了?还有十来天你要代我赶到战 鼓墩去与大哥和另外五位兄弟会合。不要带玉块,只记住口令、我家第一代祖先是 吴王卫士虞齐和我家的玉块是鸟前身这三件事就行了。阿姝,这么大的事,让你一 个人去,我真不放心。261 年来,这还是第一次紧急召唤呵,何况七家人已失散了 二十多年,天各一方,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哪。” “爷爷,你放心好了,我不怕。”虞姝坚定地说。 遵照爷爷的嘱咐,虞姝把祖传的玉飞凤残块收了起来,藏在一个她自己认为安 全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