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但是,经过这几日的清查,案件的面貌却越来越清晰了。有那么几件事看来 是这个案件的关节点,把这些关节点弄清楚了,破案就指日可待。”陆丰一边整理 自己的思路,一边用很慢的语速说下去。这是他一生办了很多疑案,养成的习惯。 也是他一贯采取的行之有效的思考方法。这个方法便于从一系列杂乱无章的乱麻中, 推理出一条大致合乎逻辑的案情发展的粗线条:“第一个关节是,据说有一个人在 锡山的山洞中避雨发现了神石,并把它拿下了山,还曾找人辨认上面的字迹。但调 查的结果,这个传说中的始作俑者似乎并不存在,有可能是误传,也可能是有人故 意放出风来迷惑我们。因为如果确有此人,那么也就必定确有第一个认读神石上古 体字的老学究,这个老学究责任并不是很大,不过是认读而已,在这么大张旗鼓地 清查之下,他早已会出来自首或被我们抓获了。所以,可以初步断定这第一个环节 不存在,除非这二人都是鬼怪精灵。 “第二个关节是,从一个白发渔翁手中强买了一幅神谶的老书生,如果我们相 信他的口供,就必然得出这个白发渔翁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整件案子是从此人开 始运作的。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否定老书生的口供。” 陆丰的分析,使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大家不由得拉长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脑子也跟着陆丰的思路飞快地活动起来。 “第三个关节是,那个教唆小孩子唱神谶之歌的黑发披肩、混身肮脏的疯子砍 柴老头。此人不简单,实际上是神石一案中兴风作浪第一人。儿歌在广泛传布谣言 中的作用比丝绢竹简的作用大无数倍。而且众小孩的指认口供是绝对可信的。” “陆大人言之有理,这是第二个与本案有关的老头,此人行踪鬼秘,很是可疑。” 钟离昧附和道。 “第四个关节是,神石终于出现在历山三茅峰。其实,如果我们假定神石案是 人为的,那么一手泡制神石神话的目的,不外乎有两个,一个目的是宣传某种宗教 的教义,吸引更多的信徒。另一个目的是借此发出某种联络信号,假托神怪奇事, 利用成千上万张嘴广为传布,以便让更多的党徒听到。不管制造此案的目的是哪一 个,到神谶和儿歌四方传布出去,应该说目的已经达到。据各县报来的消息,神谶 和儿歌传布之快、之广,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东,已经进入越地东海外的海岛;西, 荆州大治也发现神谶竹简一枚;北,越过了大江传至广陵郡和淮水两岸;南,通过 南迁的吴地移民群落,一直深入到闽蛮山区。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照常理似乎没有 理由非要神石在山顶显露真容不可。从神石上山这一刻起,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天赐 神与的味道了。因为如果这案件是凡人所为,目的达到后,最好是躲得远远的,尽 量避免暴露自己。不必冒险再制造一块神石来哗众取宠。除非此人还想要利用神石 来掩盖些什么秘密。这时有一个重要人物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这个人是真实存在, 无数人见到过的。他就是那个在饭店里算卦的云游方士。他口若悬河,竟绝对正确 地测算出神石在三茅峰上。而且欲擒故纵、煽风点火凭空挑动起一个千人上山的壮 举,使人不能不想到,他或许就是下凡的神仙。否则凡人哪能有如此之神力呢?”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无锡县长顾泽连连表示同意,他到此时才从心底里 佩服老县令,知道陆丰的办案经验和分析案情的能力比自己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顾大人不忙高兴,我还没有说完。”陆丰微微一笑,继续说:“然而,奇怪 的是这个方士又是一个白发披肩六、七十岁的老头。如果如顾大人所言,‘天降祥 瑞’,那末神石出现在三茅峰后,事情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这个老头可以被众信 徒说成是太白金星下凡,亲自来送祥瑞了。我说得对不对呀?” “有这种可能,有这种可能。陆大人高见。”顾泽没有领会到陆丰的真正含意, 呆头呆脑地又表示同意。 “这是第三个老头了,马脚要露出来了。”钟离昧冷冷地说。 “不错,钟离将军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陆丰不紧不慢地说:“这时神仙却犯 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画蛇添足地又导演了一出神石自己回家的闹剧。原因是 他没有想到伍仲亭长会失职,竟然忘记把神石及时请下山来。神仙不得不亲自把神 石搬回锡山,又怕别人找不到,指使两个小孩到人丛中去提醒大家,‘神石回家’ 了。让聪敏的书办立了一大功劳,不费吹灰之力就在锡山的大树下找回了神石。” “陆大人的意思,这一系列的曲折,都是凡人所为。罪魁祸首就是那三个老头?” 顾泽心惊肉跳,可怜兮兮地问。 “连最后那个指点小孩的在内,共四个。现在没有查到那两个小孩,当时人太 多太杂了。如果查到的话,我可以断言这第四个人仍然是个老头。”陆丰说,心中 突然又闪过一个新念头,但一下子没捕捉住。 “我已经听出陆大人的意思,自始至终是四个老头在作怪。进一步可以得出结 论,为什么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功夫仍然没有找到这四个关键的老头?其实,道理再 简单不过,这四个老头,表面看一个是渔翁,一个是疯子,一个是方士,一个面目 不清,实际上是同一个人,更换了不同的装束而已。一旦抓住了这一个人,案件就 真相大白,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了。”钟离昧虽是一员战将,却粗中有细,思路与陆 丰完全一致。 陆丰早已想到这一点,只是没有说出而已。但刚才一闪而过的新念头,是什么 呢?陆丰使劲地回忆。 “唉,这一次我是彻底裁了。殷大人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顾泽至此才明白 自己的处境不妙,无奈地说:“可是,如何才能清查出这一个无处不在,却又来无 影、去无踪的罪犯呢?只有抓住了他,才能把案情弄个水落石出。” “顾大人这‘来无影、去无踪’说得好。”陆丰的头脑一下子清晰了,兴奋地 说:“大家替他设想一下,如何才能做到想隐身就隐身,想现身就现身,总是不失 时机,恰到好处呢?” “他就隐身在历山附近,而且时刻在注视着事态的变化。”那个取回神石的年 轻书办大胆地说。 “不错,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凭他卜算神石的下落时,那口若悬河、谈天 说地,借题发挥、巧妙雄辩的本领,最大可能此人是神汉、巫医一类的人物。我们 只需如此这般,不怕他不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