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项籍出门后沿着河道走,见一小船过来,问清是顺路,就搭乘小船来到白水荡。 现在的西小院,门如同虚设,整天大开着。项籍当然看出吴方这样做的用意, 微微一笑,就径直走进去,并大声问道:“虞老伯在家么?” “是项老弟么?我在中间一间。”是虞义的声音。 “项公子,有一阵没来了,这边请吧。”吴方从那间房走出来,招呼项籍: “十月的天,还这般暖和,太阳热烘烘的,我和你虞老伯就坐在屋里聊天儿消磨时 日。” “虞老伯最近气色还不错。”项籍进屋后对虞义说,就在竹床上坐下。 “还行吧,你四叔这一阵大忙,他的身子骨倒经得起一些事。”虞义说。 “我四叔比你老要年轻一大截,不过白头发也在冒出来了。” “这次徭役有点伤脑筋吧?”吴方问。 “到目前为止,还不算伤脑筋。主要是向士大夫和大户人家摊派钱财。钱财虽 好,毕竟是身外之物。下一步要点人头了,那可是生死攸关的事,免不了有一番吵 闹。这次恐怕各个衙门要出动兵丁了。”项籍沉重地说。 “你们帮办的事是否算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官府的事了。”吴方问。 “不能算结束,只是告一段落。要等定了人头,把钱财散到被抽到服徭役的人 家才算完。我们的事只是让这些倒霉的人家,稍得一些实惠而已。没完没了地往下 面派徭役,困难也越来越大。” “始皇陛下雄才大略,治军、治国言必信、行必果,令行禁止,说一不二。所 以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中战胜六国,确实要比那六国之主强得多。你以为呢?”吴 方试探着说。 “你说的当然也有道理,不过我想那六国的君主,恐怕也都同样做着一统天下 的美梦,都不是省油的灯。区别在于他们都失败了,而秦国成功了。” “时势造英雄,六国的无能成就了秦国的胜利。” “然而,胜利者是否一定比失败者强得多,也很难说。秦统一天下后的种种做 法仍然延用战时的一套,丝毫不顾及国力和民力的承受能力,一味蛮干,时间一长, 其造成的后果就慢慢显露出来了。”项籍说。 “现在老百姓的日子就过得一天比一天苦,时间一长,就更不得了。尤其是那 些离乡背井远迁的氏族和服劳役的人更是苦不堪言。像阿姝她爹爹,就一去不回啦。 皇上的差使不容易应付呵。”虞义感叹道。 “项公子跟着叔叔主持大徭役也挺辛苦,我们就不要老是数落徭役的不是了吧。” 吴方说。 “吴老伯这话就见外了。正因为我们参与了这件事,才更多地见识到种种民间 疾苦。江东的父老乡亲信得过我叔叔这个外乡人,要我们牵头主持这天下第一难事, 我们也只能尽心尽力去办。让百姓硬抗徭役目前未必可行,所以只能想方设法尽可 能减轻一点他们的痛苦。”项籍为自己和叔叔辩解道。从重瞳子中不由自主放出的 眼光,把他内心的无可奈何暴露无遗。 “想不到项公子如此富有同情之心,十分可贵,十分可敬。”吴方说:“老朽 常在江湖中游荡,偶而会听到一些传闻。有一个传说可能与令先祖有些关系,趁项 公子今日得空闲,我想请教公子,不知会不会涉及到公子的家传秘密?” “从先祖父项燕向上算,我家几代先祖都为前楚将军。一切是非功过随着前楚 国的战败灭国已经盖棺论定,更何况武将带兵所作所为均在众目之下,据我所知并 无秘密传下来,老伯但说无妨。在老伯面前,我是晚辈,请教二字更不敢当。” “小项这几年待人接物大有长进,口才比小时候强得多了。”虞义赞许道。 “项公子,前楚被秦国大将王翦六十万大军所歼灭的时候,我正在秦都咸阳。 其实当时秦国已是用尽了几乎全部的兵力,秦王跟前只有少数卫队。说句笑话,当 时如果齐国,燕国肯联手派兵进击秦国,楚国还不一定那么快就战败。但是楚国被 灭亡的捷报还是传到了咸阳。不过在秦国举国一片欢腾的同时,一个对秦国极为不 祥的传言也传遍了秦国上下。说是公子的祖父项燕将军战败,自刎前说了一句话。”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籍抢先说出这一句一度盛传于世预言秦国必亡的 谶语。 “公子果然是爽快人。我正是要请教此传言有无根据。” “这句话肯定不是我的先祖父所说。我听说是前楚国南方的一个老巫师所言, 他善于卜卦相术,说起来还是吴老伯的同行呢。” “项公子真会说笑话。老朽这两下子怎能比那些历史上有名的相士呢。”吴方 说:“他说的所谓‘三户’是指什么人吧?” “有人说‘三户’是指楚国三大氏族,也有人说‘三户’是指河边的一个著名 渡口,那里是楚国通往秦国的要冲之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叔父也曾请教过一 些高明的相士,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莫衷一是。”项籍说。无意间暴露 了项梁认真看待这句谶语的秘密。 “卜相谶语,或许隐含天机,日后自会明白。不过,这些话也只可作饭后无聊 时的闲话,项公子在别人面前就不必详谈了。难免引起别人误会。”吴方有意点醒 项籍。 “谢谢吴老前辈的关照。”项籍说,他们三人在房中高谈阔论的时候,虞姝和 小莲已回来,听他们谈得起劲,虞姝示意小莲别出声打搅他们。她俩就在周围转了 几圈,防止大白天就来人偷听。由于不小心脚下弄出了些声响,屋内的人已听得外 面有人走动。 “是阿姝、小莲回来了吗?”虞义问。他的眼睛虽不行,耳朵比别人灵敏得多。 “爷爷,我们回来了。”虞姝心中对项籍的气恼早已烟消云散,大大方方走进 屋来,大声说:“项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项大哥好。”小莲也进屋,招呼项籍。 “你项大哥来了有一个时辰了吧。天色也不早了,阿姝,去弄几个新鲜蔬菜, 请你项大哥在这里吃顿便饭吧。”虞义吩咐道。 “不麻烦吧?”项籍说。显然已答应在此用餐了。 “全是新鲜蔬菜,不麻烦。回来时还顺便换了点鲜活的小虾和蛳螺可以下酒。” 虞姝说。 “项大哥肯在这里吃饭,真是太好啦,我帮姐姐一起煮。”小莲高兴地说。项 大哥肯在这儿吃饭,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小莲当然为姐姐高兴。 这一顿简单的晚饭虽然没有任何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却让所有的人都无比高 兴。虞姝牢记着前不久吴爷爷说的话,不时察看吴方对项籍的态度。没用多久,虞 姝已明白吴爷爷传过来的暗示,显然二位爷爷对项籍颇有好感。果然,吃完饭吴方 就说:“天色不早了,不一定有顺路的船只。阿姝,你去送项大哥回驿馆吧。” “回来时姐姐一个人不害怕?我也去吧。”小莲说。 “你去干什么?”吴方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