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笑 时光如飞鸟越墙般转眼即逝,明星亮月的世界渐渐被黎明化作梦境,秋风拂面 的夜色中出现了淡雅的光辉,不知不觉便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庄子忽然想起 了昨日傍晚之时的情景,他的记忆中又出现了那个面容清秀的小伙子,似乎就是老 人年轻时生动而完美的写照,庄子望了望天地相接的另一个山头,嘴角处流露出一 道韵意无限的幸福微笑。 晨曦在微笑? 庄子深深地吸上一口朝气,情不自禁地咏唱到: 归去归去,不如离去,何处来兮,唯独晨曦; 天之苍苍,地之茫茫,何处安身,笑迎闲光; 上至九重,下道尘埃,阴阳相生,自有韵意; 吾心已醉,吾身亦脱,浪得风尘,逍遥天地! 天边暗淡的色调渐渐明朗起来,清寂的空气中飘荡着青纱般的薄雾,朦胧而深 邃的天幕就像白雪侵透的灵湖,万紫千红的山河在柔光中蠢蠢欲动,整个世界就像 一个初出浴池的少女那般清纯逼人。 庄子唱毕便迎来了晨日的笑靥,那道笑容似乎就是新生的浪漫,庄子很是豪情 地对着太阳感叹到:“你高悬于茫茫苍穹,俯视于山河大地;呼吸即得万道甘霖, 摇身便是烈日骄阳;你从东隅出,又没之于西隅;你变幻出晨光,又呼之以夕阳, 能告诉我自然天池在何方吗?” 太阳渐渐地露出最后半只脸,灿烂的光芒洒落于万重山河,无论是穷山俊林还 是尘埃露滴,都展现出黎明时刻的自然之美,庄子眯着眼感受起朝日的清闲,水灵 灵的笑意化成了一双透明的眼睛,眼睛又渐渐变幻成会说话的心灵,无限的心空中 升起一道和睦的声音:“如果你真的投生于自然,那么你便到达了自然的天池;如 果你能观测到天地的运作,那么你就和至人真人无异;如果你能用心飞度万里苍穹, 那么你就进入了逍遥游的境界……” “但是,你的脚步不能停留,你的心境亦不能执着,你可以把晨曦当作生命的 寄托,也可以把夕阳当作消逝的存放,你可以否定世界的存在,也可以肯定万物的 游离,风起云落,万籁俱发,惊涛骇浪,万重山河,一切意境皆得自然!” 庄子又在心灵深处问到:“既然万物归于自然之体,晨曦黄昏又有何区别?” “无论世间万相,还是心中幻觉,一切最终都源于本然之道,而道的本身却是 一种虚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可以统归于道,道也可以生 出万道刹那,所以只要把握一种自然之道,便能在流逝中体悟到万千风趣!” 庄子一睁开双眼便见大雁南迁,遥远的天际再次传来自然的韵律,流逝中又蕴 含着一道清闲与新生。庄子目送大雁远去,心中顿生无限朗意,好像自己也伸出了 翅膀飞去。山石上的庄周似乎并非庄周,而是被自然同化的一块山石;远去的大雁 好像也并非大雁,而是飞翔在晨曦中的庄周的心。 当大雁带着优美的弧线从视线中消失时,庄周又开始迎着晨风向着远方行走, 树林中的鸟儿在轻盈的脚步声中唱歌,河边的溪流在沉默的秀色里欢腾,火红的树 叶也在陨落中舞蹈,一切新生的流落的消逝的结束的,都进入了晨曦的璀璨与光明 之中;一切甜蜜的痛苦的忧郁的奔放的,都被黎明前的破晓净化干净。庄子被神圣 的自然所熏陶,庄子也忘了自己将要去哪儿,庄子似乎从来都没考虑过旅途的终点, 庄子就这样静静地走着,向着没有边际的逍遥之游迈进…… 庄子又悠乎地唱起了小调: 人之人其未必是人, 道之道其未必是道。 人入自然便是自然之道, 道入人生便是人之玄妙。 晨日之色趋进明了, 天籁之音更显妖娆。 问苍茫大地忧患何在? 观无尽苍穹笑破尘意。 顺清风而呼, 随溪流而进, 观无常之韵, 入逍遥之游。 庄子唱毕便感到远方传来一阵呼叫,只见一个年轻的少年飞奔了过来,然后喜 出望外地对庄子说:“真没想到在这晨曦中见得先生,老先生如此匆匆将去往何地?” 庄子一眼便认出那个少年,然后神色怡然地反问到:“你听见了大自然动人的 音律了吗?你感受到晨日里神秘的气息了吗?你看见了大雁南迁时的壮观了吗?还 有那顺着河道欢畅中的心灵,你能与之呼应吗?” 少年略有所悟地望着庄子。 庄子又笑道:“大地山川皆是有情之物,用心体悟便能禅得妙理,昨日梦游天 山地极,竟与亡者共话天地,然亡者终归于尘土,其形神具散之于自然,所以游得 万道风水,便能让昔日好友重现!” “这么说,先生的流落也是由梦而生?”少年疑惑地问到。 “可以说是因梦而起,因为人生在世亦若其梦;也可以说是道之本然,因为生 命终究得归之于自然。我虽深居田园有十余年,却心入天地其万千载,亲人们一个 个归于尘土,我实在不忍心独居空地,与其苟且偷安于隐蔽之中,倒不如行得天地 而自得逍遥。” “难道您就不在乎存世的亲人吗?”少年又问。 “我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儿子,也有一个聪明贤德的徒弟。但儿子和我一样同生 于自然之气,故未必是其子;徒弟同样具有放浪行骇的逍遥之身,故未必是其徒。 既然没有妻室儿女,也没有尊师贤徒,何来牵挂?” 庄子说完便顺着坡道走去,少年本想与老人道别,却被那神秘的气息深深地吸 引,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好几里路,山坡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庄子突然转身问少 年:“昨日睡眠安好?” 少年笑道:“先生之道实有魅力,昨夜闻知便半宿无眠,梦中又见得先生童颜, 故守望山头以待先生归来!” 庄子微皱眉头说:“你怎知我梦回童颜,又安知我将路过此地?” 少年露出洁白的牙齿:“先生乃绝世奇人,虽年迈发白,却有逍遥之道,昨日 傍晚夕阳满秋,夜深之时又明星亮月,实在让人心花怒放。观望此景定会奇思浮现, 晚生皆有感而发,何况先生乎?” 庄子闻知便问:“晨曦之中又有何感触?” 少年笑曰:“当我从浑沌之梦醒来时,却见晨日辉光略显于色,就像雪色融化 般逼入心扉,此般美妙非言语所能及也!” 庄子复问到:“是否闻得天籁?” 少年有所迷惑:“何为天籁?” “当晨曦之韵进入心扉,便忘掉一切是非分辨;当红日浮现于山头,便淡化了 自我的存在;当鸟语欢畅于林间,便禅得万千清浊之韵。似晨风呼之于大地,似彩 虹荡漾于云间,似渔船游之于湖心,似溪流奔向无限,似仙鹤动之以虚身,似尘埃 归之于山川。一切皆非吾身之所发,亦非吾心之所识,而是源于自然的灵动,时而 静谧,时而悠远,时而沉醉,时而清闲,似真亦幻,似幻亦真,声识色韵,皆归于 一体,此所谓天籁!” 少年闻知半晌无言,他的心和庄子一样,飘向了无限的太虚之中,他的身躯还 在林间穿梭,他的心却在寂空中与天道合一,只到一潭空落的溪声响起时,他的神 色才渐渐地飘了回来。 庄周笑道:“真感受到了天籁的韵律了吗?” “妙,妙,妙!”少年叹到。 庄子笑毕便问到:“你为何也总爱游之与山林,难道你的父母不管束于你吗?” 少年低头回答:“我是个孤儿?” 庄子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你叫什么名字?” “姓林名纳。” “何以解” “我上不知其父母,下不知其年岁,生不知其降所,行不知其归处,只是偶现 于山林,纳之于灵气,幸被一老者发现,领而育之,赐名曰‘林纳’!” 少年答之又复问到:“先生是何方神圣?” “吾有父而非父,有母而非母,生不问其降所,行不顾其归处,只是闲之于山 林,采之于灵气,今鹤发童颜,亦忘乎其姓甚名谁,只求逍遥之道!” 少年闻之又是满脸迷雾。 庄子又说:“姓本空名本无,林纳非林纳,庄周非庄周也!” “庄周?” 庄子不语,林纳若悟,黎明非黎明,秋日已高升。 少年久闻庄周大名,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于是兴奋地猜测到:“先生准备南 游吗?” “我准备去楚国沅湘之地!” “为何?” “我想看看年少时的天池。” “那里真的很美吗?” “那儿是一片纯净的世界,所有人都非常地和善,所有的溪流都清澈寂静,没 有王族的压迫,没有宫廷的争斗,亦没有个性的束缚,除了四季如春的秀景,便是 风和日丽的心情!” “先生何时才能归来呢?” “离之若归,归而无期!” 林纳不解地皱着眉头问到:“先生真的一去不返吗?” “有缘自会相见!” 语毕便是一道无言的沉默,沉默的背后是无限的静谧,静谧的世界又似乎在奔 放,晨曦的微笑已渐消逝,高悬的秋日焰火万丈,深秋的色调更显妖丽,老人告别 了少年,少年也告别了老人,老人的眸子是清净而明透的,少年的心灵却洪水般泛 滥不息。 但离别终归离别,庄子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露出一道淡雅的微 笑。微笑投射到河水中,河水也禁不住欢笑;微笑投射到青草上,青草顿然乐不可 支;微笑投射到无限的远方,天边顿生一团恣意的烟霞,烟霞又幻化成一张灵动的 笑脸,还传达着一道神秘的召唤。 “来吧,来吧,来到这美丽的湖边,欣赏一下这纯然的天道之蓝!” 庄子被那虚拟的笑脸所迷住,一切周遭的流逝都刹那间凝固,一切时空的阻碍 都顿然破灭,一切所识所想都被神秘的微笑所吸纳,万物似乎融进了一片深邃的湖 水,又似乎飘向了无限的苍穹,天是蓝的,地是蓝的,水是蓝的,心也是蓝的,静 谧的蓝,奔泻的蓝,融汇的蓝,分散的蓝…… 那是谁呢,真遇到了仙人了吗? ——或者,这只是一场美丽的梦?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