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鲁河奇遇 那仙鹤似乎天生具有灵性,不仅仅具有灵性,还拖着一团让人着迷的紫气,见 庄子从晨风中追来,也加速了飞行的速度,庄子也不甘示弱,因为他能从心眼里感 觉到,这不是一般的仙鹤,似乎就是万物精灵的使者,一种融有仙凡之道的逍遥过 客,或许,或许就是那富有哲思的北湖奇鹤,那个涡河灵童的得道之师。只是,庄 子觉得那仙鹤太神奇了,就像梦中那样,似乎不单单是无止境地飞行,像是进入了 一道弯曲的时空,刚才还是十来丈的,竟然瞬间成了百步之遥,一不留神又飘向千 里之外,然后又神秘莫测地出现在眼前。 就这样,一个羽化登仙的逍遥老人,追着一只若即若离的玄虚之鸟,在茫茫山 河间,在悠悠白云下,在时隐时现的飘渺时空中,随着朝日的变幻而姿态万千,只 到晨色趋进明了,那得意的仙鹤才从万里高空降落,刹那间不见其踪影,留下的只 有紫雾般的记忆。 不知不觉地,庄子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似乎就是年轻时南游时的驻留 点,庄子很是留恋地环顾起四周,只见巍峨的山崖间淌着一道江河,红艳的朝日在 河中默默微笑,幽色的河间震荡起难以捉摸的灵气,如野马狂奔,似梦中欢笑,又 若奔泻的流水,虽然未见灵妙的仙鹤显身,却扩散着仙鹤幻化的紫梦心情。 庄子注视着河中的笑脸,那微笑开始还比较模糊,慢慢地便清晰起来,然后化 成一个生动逍遥的老道模样,除了得道成仙的庄周之外,那种神圣大概只有先师老 聃能与之媲美。突然间,老道的幻影化成一条游鱼,从静谧的河水中“游”起,庄 子还未曾弄清真假虚实,便听到岸边传来一道召唤:“先生从何处而来,为何凝视 起幽幽江河?” 抬头见一鹤发童颜者垂钓河边,观其色韵便知其道行颇深,似有仙鹤腾飞凌空 虚度之感,苍白的发间升腾着一道变幻,似乎瞬间便能达于万里苍穹。 庄子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表,只是用微笑默然答到:“从虚无中来!” 老道复问:“到何处去?” 庄子又呓语般地答之:“到虚无中去!” 老道不愧是高人,一眼便瞧见庄子的迷惑,然后便得意地自悦到:“此处乃贾 鲁河西岸,山清水秀,风景优雅,垂钓于此,岂不自在?” 庄子这才明白仙鹤的用意,原来一切真如童子所言,此处便是贾鲁河畔,清净 飘雅的感觉不正预示着一道奇遇,只是,只是那仙鹤去了哪儿呢?庄子在心中不禁 琢磨到。 老道再次把鱼钩丢入水中,然后便自言到:“山有山的端重,水有水的柔和, 山水相依便是一道和谐;树有树的幽静,风有风的流动,风吹叶落就能展现真美; 人有人的悠闲,鱼有鱼的性情,闲于垂钓即是一段风情——万物映衬,阴阳相依, 世间造化皆乃变动之中!” 庄子闻之便来兴致,欣然叹到:“先生之言旷达明丽,此非常人所能悟之,莫 非意境中另有奥妙?” 老道会心一笑,又继续说:“虚无乃天道之源,虽有气象万千,终能浑然一体, 万物变幻亦如是也!” 庄子听到“变幻”二字,又把仙鹤与老道对比,这才发觉一种共通的气息,难 道老道就是仙鹤所化,或者仙鹤是老道所化,那么涡河上的童子又是谁呢?老道, 灵童,仙鹤,不仅如此,还有仙鹤身上的紫气,似乎也预示着一种独特。传说老聃 降生时紫气袅绕,灵性之光照耀山河万朵,年幼之时便有过人胆识,莫非,莫非这 一切都道出了一个惊世奇谜!庄子不敢再往下想去,因为在这世间,在所有的圣贤 之中,他最敬佩的莫过于老聃,假使老道便是先师,岂不过于离谱?何况先师已西 入流沙二百余载了! 老道却悠然自得地钓着鱼,见庄子眼神中有道遐思,便转移话题说:“先生真 想浪迹天涯自得逍遥吗?” 庄子从思索中醒过神来,然后笑道:“若能在静谧中感悟天地灵气,不一样能 寻得逍遥之道,大师您说呢?” 看来也真是心有灵犀,老道闻之便畅叙到:“先生说的妙极,若有一颗忘掉世 俗的逍遥之心,又何愁感受不到世间的奥妙吗?就拿垂钓来说吧,如果为了赚钱而 渔渚江上,那么肯定发觉不了垂钓的快乐,因为这样很容易失掉和谐的心性;若能 放掉一切忧愁而寻求静谧,那么定会在垂钓中感受到清静的奥妙,这便是静谧中的 逍遥之道!只要把心归隐,无论是行于苍色云间,还是卧于溪流之上,无论身处穷 上峻崖,还是行于村落乡野,静也好,动也好,其实都是一种逍遥。” “那变幻之道又从何说起?”庄子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逍遥本是一种内心的随从与适意,这种闲适恰好是天道的流露,若能让心灵 与天地共振,便能精通变幻之理。物质可以影响到精神,精神亦能让物质蜕变,无 形之道便是万物的归一,变幻之理即是浑沌世界的特性!” 其实庄子有今天的开悟,有这浪迹天涯的闲适与逍遥,未尝不受到老聃思想的 影响,但他觉得似乎还存在着更美的意境,不仅仅能从自己的巧遇中发现,甚至觉 得老道的语言中也藏着这一奥妙,于是不禁问到:“如果万物都归于一体,那么世 界就应该没有所谓的善恶了,也不会存在可供分辨与深究的道理了,什么物质,什 么精神,什么灵魂,什么逍遥,都用不着再作争议了,因为一切的一切都遁入了浑 沌,只是,这种人生好像缺了点什么,是缺乏探索的魅力吗,还是缺乏对人性的思 考?难道天道一定要泯灭人道才算得上胜利?” 老道似乎有着无尽的智慧,微笑着谈吐到:“是呀,这世间本无善恶之分,也 不存在绝对的成功和彻底的失败,因为万物总是相对的,追求天道在某种程度上泯 灭了人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人就会变得险恶,变得没有人性,变得失去了探索 之心,相反地,人还会变得自觉与和善,而且能体现出优雅的气氛,这也是最初最 真实的人性。我们不能过于执着求善,若能顺从自然,便能自得其善;忘掉善,才 叫真善!” 老道停顿一下,见庄子眼中含神,便继续补充着说:“如果说归于虚无便远离 了探索,那么更是一种思想上的迷失,其实生命还是充实点好,可笑的是,俗人的 追求过于浅薄,不是功名利禄,便是吃喝嫖赌,有的表面上说仁道义,背后却勾心 斗角,尔虞我诈。真正的修道者却不同,虽然看上去无所作为,却能与天道合一, 在虚拟的意境中觉悟到生命的真实,在短暂的流逝中抛露出永恒的光芒,在片面的 事物中获得从容的心态,这便是囊括万事的至极与奥妙,从而获得无所不为的巧然 机理!” 庄子闻罢又诡秘地笑语:“如果哪一天,大师被其它的思想所占有,放弃了这 一套精心思考的理论,又会有些什么异样的感受呢?” 老道不假思索地解释到:“在我讲完这个道理的同时,便瞬间放弃了这番所谓 的高论,因为一切都不能执著,就算是所谓的真理,也不过是天道背后的残渣,不 仅思想不能执着,眼前的一切都不能执着,什么都可信,什么都可不信,什么都可 接纳,什么都可放弃——因为,一切都在变动之中!” 其实老道之言也是庄子的道理,庄子闻知便欣然叹之:“是呀,一切都在变动, 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把持住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永远消受的,在时间上,无所谓开始, 无所谓结束,物质的运动是无止境的;在空间上,无所谓中心,无所谓边缘,天地 的造化无任何端倪的。至大及至小,至小及至大,一滴水与一片海洋并无本质的区 别;一粒沙于一座山也有着同样的性质;一个人与整个山河都是万物的造化,而你 我皆是自然的恩赐,又何愁生命无处寄托呢?” “所以你便寄情于山河,而我却闲之于垂钓!”老道说完便拉起一条大鱼,然 后笑道:“今晚的夜宵足够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庄子总觉得老道有些神秘,他的每一根发丝中都藏着灵气, 他的每一颗细胞都似乎可以变幻,他的灵魂深处更是无言的蹊跷,老道的心是纯洁 的,庄子的心却是无限直觉的,似乎真正的归隐才刚刚开始,庄子过去只寄情与山 水,最多只是传道于世间,可现在真有些极端超越之感了,正如那具骷髅所言:人 死了之后,虽然离开了人间的生活,但是,灵魂还是存在的,而且,此时人的灵魂 脱离了肉体,得到了极大的自由。 先不管自由不自由,或许想的太多反而泯灭了天道,见老道清闲无语,便顺着 小路随之归去,他们到底归向哪儿了?这荒无人烟的,不会又要在森林中过夜吧, 庄子心中莫名其妙的嘀咕起来。当然庄子已经习惯了这种流宿,甚至热爱起与大自 然为伴,那老道好像也很满意这种生活,只是河沿上突然出现一间茅屋,两个老头 刹那间会心一笑,然后静悄悄地进了茅屋,升起一团暖和的篝火,享受着鲈鱼的味 道,还观赏着河边中的美景,甚至海阔天空地畅谈起来,只到光辉从山间隐没,幽 静的天幂群星争宠。 ——茫茫星空下,两颗慧心又能“飞”多远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