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龙王朝阳璧初年 早晨的夏风徐徐吹拂,林苑满湖碧莲,两名身形一般挺拔的年轻男子,并肩 行於德仪殿外的长廊上。 右边男子身穿金黄龙纹袍,顾盼之间,神采奕奕。 左边男子身著深蓝官服,一双犀锐的眼深不可测,眉宇之间流露著刚毅正气, 鼻梁端正丰隆,但唇角一直微微勾著的淡笑足以抹去他俊颜上的严厉,使他看起 来平添几分随兴味道。 「佐靖,你说萧老头刚刚在殿上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说得那么坚定,看样 子朕最好依他的意,准他告老还乡吧。」 龙袍男子毫无架子地将手臂搁於身旁的男子肩上,嘴角微掀,似笑非笑,似 谑非夸。 单御天,也是当朝的皇帝,年少有为的他才即位半年,强盛的天龙王朝即在 他的带领之下到达治世的巅峰,定都齐安,年号阳璧。 他知人善任、用人如器、从谏如流,在当皇帝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他有一个小小的缺点,便是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仍不改玩性,偶 尔喜欢逗弄臣民,这是他平淡宫廷生活的最大乐趣。 闻君戏言,单佐靖淡淡的说:皇上最好没收萧尚书的房舍,让他的对头长孙 武侯接收他的妻妾,并遣散他的家丁,最後念在他有功於朝廷,发给他纹银一百 两颐养天年,如此作法必然能令萧尚书称心如意,安心告老,终身无憾。」 「哈哈!朕怎麽没想到呢?」单御天拍案叫绝。「佐靖所言甚是,就这麽办! 让长孙爱卿接收萧老头的一切,这麽一来,萧老头肯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天龙王朝人才济济,这麽多的王爷、大臣,不能怪他和佐靖「走得太近」, 比起佐靖不形於色的神来幽默,那些严肃的大臣们都太无趣了,他们只会劝谏, 却常常忘了「趣」字怎麽写,和他们相处,累啊。 听君之言,单佐靖的神色显得更加置身事外的温和淡然。「皇上可以马上下 旨。」 他知道单御天戏弄老臣的癖好永远不可能改得了,因此他早已练就一身应对 功力,就算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 「可是,萧尚书对朝廷有几件大功劳。」单御天反倒推敲起来了。 单佐靖剑眉微挑。「有何功劳?」 「他是前皇忠臣,曾死守武汉关,又是顾命大臣,在朕登基时,大大的助朕 一臂之力,复又奏上一本「十全之策」,述闻国事井井有条,有助於朕了解民间 疾苦,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 身为一位仁民爱物的好皇帝,单御天对臣子的功过当然如数家珍。 「原来皇上记得。」单佐靖微微一笑。「那麽皇上就毋需计较萧尚书的话, 让他继续保有他的房舍、他的妻妾和他的家丁。」 单御天斜睨了他的好兄弟一眼。「你是在暗示朕,老臣都会变成这样口是心 非的别扭糟老头?」 「老臣、忠臣都是。」单佐靖挑挑眉道:「臣老了也是如此,到时还请皇上 网开一面,不要没收臣的房舍,莫要叫臣的死对头大理寺正卿魏文俊接收臣未来 要娶的妻妾,不要遣退臣的家丁,如此臣便感激不尽。」 单御天眼睛一亮。「原来佐晴的死对头是魏卿!朕还以为你行事不偏不倚, 胸中无喜无忧哩。」 单佐晴一脸的「谦虚」。「皇上说的恐怕是神不是臣。」 单御天则是一睑的「肺腑之言」。「佐靖在朕的心目中和神已经没有两样了。」 他一直认为,佐靖才拥有旷世英主的锋芒,他能文善武、聪明过人,不以力 战,总以智取,极擅谋略,通晓古今……总而言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佐靖 都拥有帝王之相和王者的英伟霸气。 既然佐靖如此完美,那么为什么做皇帝的人会是他单御天呢? 很简单,因为他是上一任皇帝的独生子,因此舍他其谁? 天龙王朝里,还没有传贤不传子那回事,於是他顺理成章的当了皇帝,他叔 父的爱子佐靖则成了辅佐他的大臣。 其实早在他身为太子时,他与佐靖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而他登基的这半 年来,身旁更是不能没有佐靖。 佐靖扮的黑脸加上他扮的白睑,使他们管遍朝政无敌手,那些倚老卖老的老 臣都不敢多说什么,少了佐靖,可不是断左臂、断右臂那麽简单,他会直接断头! 思及此,单御天用「深情」的眼光看了他的爱卿一眼。 「皇上」单佐靖蹙起眉心,对他那关爱的眼神不敢领教。 「朕可以没有王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但不可一日没有佐靖你相陪啊。」单 御天有感而发。 「皇上言重了,微臣万万无法代替那七十二嫔妃的功能,太后求孙心切,若 听到皇上所言,可能会将微臣发放边疆,永生不得入京。」 单佐靖的俊容挑起一抹笑意,对单御天三不五时的「调戏」,早已熟稔无比, 应答如流。 「唉,如果朕的皇后有你一半幽默风趣,那朕……」单御天夸张的摇头感叹 起来。 想起他那位枯燥无味的皇后,就算是身为皇帝,他也想撞墙。 单佐靖悠闲的说:「皇后知书达理、温柔婉约、母仪天下,是天龙王朝的福 气。」 他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唇。「不是你的皇后,你当然说风凉话。」 闻言,单佐靖姿态更加超然悠逸。「微臣不做皇帝,不会有皇后。」 「朕说不过你。」单御天嘻皮笑睑起来,「倒是你,你这位靖王爷一日不成 亲,皇城就一日春城乱飞花,朕知晓有许多官家干金都仰慕於你,你我年龄相仿, 朕都有皇后了,你何时纳妃啊?想来真是令人期待,你的天女不知在何方……」 单佐靖浓眉扬了下,打断说得兴高采烈的单御天,「身为一国之君,皇上似 乎不该管这等风花雪月的闲事,御案上的奏章堆得比窗台高,各方疾苦都在其中, 而臣不起眼的小小婚事就不劳皇上操心了。」 「知道了、知道了。」单御天连连点头,接著便涎著笑脸看著他兄弟。「现 在回御书房未免太没人性,佐靖,来对弈一局如何?」 单佐靖微微一笑。「臣奉陪。」 「赌什麽?」单御天的兴致浓厚。 他云淡风清地道:「皇上说赌什么便是什么,微臣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似笑非笑,单御天扬扬眉,哼的一声,「朕还不知道你吗? 爱卿的意见向来比山高、比海深,如果没有意见,就柱为治国王爷了。」 空气里传来单佐靖低沉的笑声。「皇上言重了。」 单御天搭著他的肩猛摇头。「不言重,一点都不言重,你这个治国王爷啊, 连朕都治得了呀……」 君臣两人边走边聊,笑声扬於风中,那爽朗的笑声象徵著龙祚万世,传之无 穷。 ☆ ☆ ☆ 皇城的街道尽头有一座气势磅码、宏伟壮丽的宅邸,朱红大门两旁蹲著展翅 的鹰形玉兽,梁上伏著御赐金龙,褚红色琉璃瓦下的黑底横匾书写著「靖王府」 三字。 这便是治国王爷单佐靖的府邸,高大的红墙将整个靖王府严严密密的包围著, 显赫与荣耀尽在这座府邸里。 「王爷回来了!」 守卫们躬身行礼,敞开朱红的大门,恭迎主人回府。 他们王爷不爱行轿,偏爱坐骑,尤其是这匹名为「掠风」的高大宝马,通体 雪白,疾驰起来宛若神龙,隐隐可窥得他们王爷严谨性情之外的随性不羁。 「王爷。」 府内婢女们见王子回来了,个个都露出笑容。 「泡了香荷茶是吗?好香。」单佐靖微微一笑,解下风衣交给婢女,长腿随 即跨进正厅旁的咏心居。 「皇上又留你下棋了?」耿瑞笑盈盈地问,悠闲的他正逐一擦拭他的小巧暗 器,桌上一整排都是他的杰作。 「对弈了五局。」单佐靖回答。 耿瑞、梁子枫、任冠和向鸿他们是名满皇城的「四星」,各有所长也各有专 攻,是靖王府的核心幕僚,弥补单佐靖时间上的不足,代他在民间明察暗访,回 禀御圣。 「想必皇上又输给你了。」厅里唯一的女性梁子枫开口,洞悉世事的眼眸停 在单佐靖那张令女人枰然心动的俊颜上。 她暗叹他那英挺之中带著沉敛的睿智,刚毅的脸庞有著慑人的光芒。 单佐靖,治国、扬国威的靖王爷,谁都知道他比当今皇上更适合当一国之君, 若他肯谋反,拥立地之人肯定很多。 「君臣对弈,趣味而已,不论输赢。」单佐靖还是微笑,而跟在他身後进来 伺候茶水的婢女也一直掩嘴而笑。 在靖王府多年,她深知他们主子的个性就是这样,喜怒不形於色又高深莫测, 言语之间总有所保留,让人摸不著边际。 然而,王爷对待下人却又随和体恤,没有半点王爷的架子,因此府里上上下 下都忠、心耿耿,没有贰心,就像王爷对皇上一样。 「那是你给皇上留面子。」任冠扬起粗眉。「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御天皇帝的 走棋法是怎么著吗?你是攻防有序,他是长驱直入;你要稳扎稳打,他就先发制 人,几步棋走得毫无道理。」 任冠是四星当中脾气最火爆也最冲的一个,经常擅自作主严惩不肖之徒,然 後再由单佐靖为他收尾。 「任冠,你这样说皇上可是大不敬哩。」耿瑞笑道,他是四星当中较为年长 者。 「去你的。」他任冠才不信这」套。 单御天未登基前,经常在靖王府里厮混,跟他们四星热得很,熟到都直呼名 讳,因此现在他对那位年轻皇帝怎么恭敬得起来? 一亘缄默不语的向鸿淡淡地道:「黄袍加身就是王、就是法,任冠,你不明 白吗?」 他精通医理,堪称是扁鹊下凡、华佗再世,甚至比皇宫里的太医还高明,太 后的亲妹子一年前患的离奇怪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後是他医好的。 「皇上的棋艺已大有精进。」单佐靖说得中肯,接著拿起茶杯微啜一口,淡 淡荷香立即扑鼻而来。 这是他府里一位蕙质兰心的婢女发明的香荷茶,采山口莲池的新鲜荷花,比 任何昂贵的新茶都通清脾胃。 「我记得半年前你好像也是这么说。」梁子枫调侃道。 单佐靖笑了笑。他与他们四人相处向来无主仆之分,五人亦师亦友,他虽主 导著一切,但同时他们也适时给他意见,点清他看不见的盲点,互补不足。 见单佐靖但笑不语,任冠哼了哼,「皇上如果只在棋艺上精进是没什麽用处 的,他若再不下点功夫,也许那个我们一向引以为忧的单知过很快就会爬到龙头 上撒野了。」 对於任冠这番讽刺的话,耿瑞倒是相当认同。「嗯,御天皇帝真要小心,不 怕一万,只怕他真的四处招兵买马,意图谋反。」 向鸿漠然道:「说不定他早已准备妥当了,只待时机成熟。」 梁子枫看了单佐靖一眼,话中有话地说:「江山,人人觊觎的江山,当年的 日王是正德老皇帝的嫡长子,然而,正德老皇帝却将王位传给了月王,使原本唾 手可得的江山落入别人的手中,单知过会甘心放弃吗?」 她想对单佐靖说的是,皇位真正该属於的人是你,你难道不心动呜? 面对梁子枫若有似无的探询,单佐靖仍是用一贯平淡的神情道:「为了让百 姓的生活安定,我们更要保护皇上的安全。」 任冠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山可崩、地可裂,但他们这位靖王爷对御天皇帝的忠心永远坚不可摧。 与其说是臣对君的忠贞,不如说是浓浓的兄弟之情使单佐靖对区区的王爷之 位安之若素,毕竟他们有著分割不掉的血源关系,传承同一脉,是打死不离的堂 兄弟。 单佐靖续道:「除了内忧之外,外患也不可小觑,近来突厥似有动乱的迹象, 耿瑞,希望你再走一趟边关。」 还在擦拭暗器的耿瑞立即眉头一敛。「耿瑞领命。」 任冠起身伸了伸懒腰,吆喝著,「玄王爷要是肯回来就好喽,御天皇帝想必 如虎添翼……啊,酒瘾犯了,两位老哥,一道去喝杯小酒吧。」 大酒伤身,小酒怡情,耿瑞笑道:「正合我意。」 於是,耿瑞、向鸿、任冠三人离开咏心居,婢女为单佐靖与梁子枫再添新茶, 茶香再次飘满一室。 梁子枫啜一口香荷茶,盯著她对座的单佐靖,低声说:「现在天下大治,万 国来朝,是你助御天皇帝一臂之力的结果。」 论能力、论实力,最有资格将皇位手到擒来的人是他才对,可惜他似乎从未 动过这万人皆会动的野心凡念。 单佐靖的黑眸定在她脸上,温言道:「子枫,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百姓为重。」 「我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这么做。」徐缓地,梁子枫勾起一抹微笑。「不过, 这也正是我们四星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听候命令的原因,不是吗?」 ☆ ☆ ☆ 丽水以南,东风县。 垂柳新绿,清澈澄碧的丽水泊泊东流,太阳刚刚西落,天空被晚霞映照得一 片腓红。 桥畔的垂柳下,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在收拾画具,似乎对向晚 的天色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几度抬头欣赏晚霞瑰丽的颜色,深深为大自然的无穷 变化而折服。 「小语妍,收摊了?」 桥上,一对挑著竹篓经过的中年夫妇对她亲切的询问。 他们每天往来做生意都会经过这座桥,对这位小小画家的存在早就熟悉得不 能再熟悉,自然,她的身世也是他们东风县出名的堪怜,大家在为她抱不平之外, 也总对她格外照顾。 「是啊,托您的福,卖了几幅画。」抬头望桥,小女孩用她嘹亮的嗓子回答。 包著头巾的妇人笑道:「那就好。这里还有个窝窝头没卖出去,先填填肚子, 你趁热吃了吧。」 小女孩的气度不卑不亢,微微一笑。「谢谢大婶。」 她接过窝窝头,索性也不收拾画具了,拨拨地上的乾草,在柳树下坐了下来, 一边欣赏晚霞,一边优闲自口在的吃窝窝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她被橙红转沉的景色迷得忘了时间。 「语妍!」 沈少衡气喘吁吁的来到桥畔,看到她正对著天空神游,暗忖幸好还赶得及替 她拎那些沉重的画具。 见到来人,罗语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拍拍衣裙的草屑站起身。「沈大 哥。」 沈少衡压抑住怦然的心,镇定的朝她走去。 「晚了不回去,不怕挨骂?」看了一下天色,他温柔的问。 粗布衣裙无法遮盖她的美貌,她有双明亮有神的瞳眸,看起来是如此早熟, 几乎要使他有种错觉她知道他的情意,只是聪明的保持缄默,只因他们的身分太 过悬殊。 罗语妍神采奕奕的笑道:「晚霞太美了,为了一饱眼福,挨骂也很值得。」 「你总是这样。」他的声音里满是怜惜。 如果她是他的,他绝不会禁锢她的自由,他会为她买下她爱的天空,如果她 是他的……唉! 他知道她才十二岁,也知道十二岁的女孩足以当一个男人的妻子,可是,要 他怎么开口对她诉说他对她绵长的情意? 他怕会吓到她呀,毕竟在她心中,他一直是她的「沈大哥」,角色定位得太 久,要转换成「情人」或「夫婿」似乎都很困难。 再说,他的父母根本不会答应他娶一名小孤女为妻,她在罗家微不足道的地 位甚至比下人更糟。她是个只能逆来顺受的养女,沈家虽非大富大贵,但在东风 县也算有头有脸,怎能容得下这样身世不明的媳妇呢? 「谢谢你来帮我提画具,我们快回家吧,否则就会如你说的,我要挨骂了。」 罗语妍笑著开始收拾她的画笔及宣纸。 她是如此的乐天知命,收拾画具的身影轻快无比,彷佛等著她回家的是一顿 热腾腾的饭菜和温暖家人的笑脸,可是事实明明不是如此。 「好,我们快收拾。」沈少衡心里的感触只能化为深深叹息。 他一路伴她走回罗家,希望短短的路程永远不要到,但这不可能,罗家还是 到了。 沈罗两家毗邻而居,可是他对罗语妍过的苦日子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因连 他自己都还在双亲的羽翼保护之下生活,尚未独立。 他爹娘根本不希望他和罗语妍走得太近,所以他对她的困境是心有馀而力不 足,只能暗自懊恼。 「我进去啦。」罗语妍背著画具温柔一笑,对沈少衡挥挥小手,自若地推开 大门走进去。 她笔页的进入大厅,厅里坐著她的养父母罗大田、罗葛氏和他们的女儿罗文 文,他们正在大嚼点心及瓜果。 「爹、娘,我回来了。」罗语妍在厅里停住脚步,她对他们三人的臭脸早就 习以为常,也知道晚归的自己必然会被三堂会审一番。 「还知道回来?」罗葛氏不满的瞪著她。「说,你又野到哪里去了?」 罗语妍知道自己不必抢著回答,因为 「她还能怎么个野法?」胖脸一撇,罗文文重重一哼。「还不是又到丽水桥 下装可怜,博取外头那些蠢蛋的同情。」 她最讨厌语妍那双漆黑晶亮的眼睛,每当被语妍看一眼,她就会不由自主的 心慌,甚至连讲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真是笑话了,她心慌个什么劲儿?她才是罗家正牌的小姐耶! 虽然语妍也姓罗,也叫她的爹娘为爹娘,可是谁都知道这个小蠢婢是她父母 十二年前在门口捡到的,原本打算给她的白痴哥哥当童养媳,谁知道她哥哥八岁 那年淹死了,让语妍捡了个大便宜,轻松篡走罗家的二小姐之位,更是气死她了。 要怪都怪她那个没用的爹,说什麽罗家在地方上好歹也有点头脸,不能让人 家说闲话,因此她哥哥死後才收养了语妍,害她现在要和语妍以姊妹相称,平白 无故让语妍高攀她。 还有一点教她忿忿不平,那就是两人都是十二岁,可她肥胖臃肿,而语妍却 纤细苗条。老天,这是什麽道理? 每当他们全家一起出去,众人欣赏的眼光总停在语妍身上,就算停在她身上 也只是惊叹她的肥胖,甚至连住在隔壁她爱慕许久的沈大哥也都只看语妍不看她, 让她很得牙痒痒,更加讨厌语妍这个和她没有血源关系的妹妹。 「嘻嘻嘻,语妍,你这个小骚货哟。」罗葛氏立即站在女儿这一边,摆出一 睑的嗤之以鼻。 「语妍,告诉爹,今天赚了多少银子啊?」身为一家之主,罗大田比较实际, 现在他这个养女可是他的摇钱树。 早在语妍满十岁开始,他们就一致认为不能让一个白吃白喝的人在罗家待著。 原本他们打算让语妍去卖艺,当当歌女走唱或是到戏班耍些杂技什么的来补贴家 用,以达到他们虐待她的本意。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语妍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她居然对画画十分拿手, 还不知从哪学来一身替人看相的功夫,就此卖画看相,名声大噪。 现在她这个小画家兼小命师在东风县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甚至还有 邻县慕名而来的人找她看相,争相收藏她这位「小神童」的画,让他这个养父大 大的对她另眼相看。 「都在这里,爹。」罗语妍微笑地将一日所得和盘托出,知道看在银两的份 上,她很快便可自三堂会审中解脱。 果然,罗大田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便眉开眼笑地直点头。「好、好!」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想对语妍施行肉体上的苦毒,偏偏就是下不了手,她身上 似乎有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每当他们要出手,却又硬生生的止住,几次下 来他们就出自动放弃了。 而现在呢,管他的,反正只要语妍能赚钱,管她是走唱还是卖画,银子就是 银子,其他的不重要啦。 眼见没得挑剔,罗文文挑挑眉,嫌恶地道:「别站在这里碍眼,快去煮饭吧, 饿死我了。」 「是呀,语妍,快去煮饭,没看到文文都饿瘦了吗?」罗葛氏心疼地看著肥 胖的女儿。 罗语妍看著罗文文面前小山一堆似的瓜果皮屑,不禁微微一笑。「好,我马 上去煮饭。」 她背著画具入内,搁下後便直接到灶房。 在这个家里,举凡劈柴洒扫、洗衣缝补、煮饭洗碗、修缮筑篱、育鸡养鸭喂 马、栽果种树植花……眼睛看得到的统统都是她的工作。 最後,她每天只能在出门卖画时得到一个烧饼,晚饭过後大家都休息时得到 一个馒头,下人都过得比她轻松。 「二小姐,我来帮你。「」个身影溜进灶房,她是罗文文的贴身丫环雁眉。 每当看到小语妍吃力的劈柴起灶火,她就於心不忍。她的身分虽然是个丫环, 可是过得也比语妍这位罗家的二小姐惬意多了。 她每天只要替大小姐梳梳头,抓抓大小姐胖手抓不到的胖背,其馀杂事一概 不必做,不像小语妍,在罗家简直像苦工与杂役的综合体,往往最早起来,最晚 休息,一想到她还有遗传性的贫血体质,便更教人替她捏把冷汗。 「谢谢你,雁眉。」罗语妍轻快的把柴枝放进火堆里。 「哎,小语妍……」雁眉没辙的摇头。 与其说她羡慕小语妍的乐观,倒不如说她嫉妒小语妍的乐观。 她觉得不可思议,像小语妍这么乐观知命的人简直是稀有动物,每天过的日 子这么繁杂沉重,还要被罗家那三大霸主呼来喝去,她却从不曾听到小语妍抱怨 过什么。 小语妍似乎对目前的生活甘之如饴,满意得很,教人猜不透她小小的心里究 竟是怎麽想的。 小语妍无疑是传奇的,光是出自她手里的画就有著丰富的传奇色彩,从未上 过学堂的她,一手绝顶的画艺是从何而来?没有拜过师父的她,相命之准教人啧 啧称奇,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大家都喜欢小语妍,或许是她的乐观会传染吧,她身上的开朗气质总 能让人如沐春风,柔和的笑容也总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小语妍想在罗家待 一辈子吗?或者,她会在东风县待一辈子吗?这些都还无解。 ---------------- 转自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