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站长开会发奖金 刘站长召集大家开会,刘小兵和陈圆都低着头,她们知道刘站长生气了。但刘 站长始终微笑着,而且一上来就发奖金。奖金的顺序是按着奥运会上给世界冠军发 奖牌那样,先从最低的发起。两千的,三千的,五千的,一万的。最后是刘小兵, 两万。她一下子竟拿到了两万。这是刘小兵长这么大,想都没敢想的。这么多钱, 别说拿在手里,就是用眼睛看一看,也没有过。刘小兵在签字的时候,她的手心儿 都出了汗。 陈圆坐在那里,她一分钱也没有。 陈圆说不对,即使药品广告那笔钱没来,我还有别的广告提成呢。刘站长说给 你扣了,这还远远不够,你要再拉来60万,才能把那笔款补平。这是咱们事先定下 的规距。 陈圆蹭地站起来了,她说我不干了! 刘站长说会下咱们再谈。 会下,陈圆早就没了踪影,刘站长决定,先找刘小兵谈谈。她笑着说刘小兵吃 着站里的,住着站里的,却出去给别人效力,她不怪她,这准是陈圆的主意。 刘站长说陈圆什么都好,就是太能显尖儿,只要站里有了比她强的,她准说些 七三八四的,动摇我的军心。她都给我坏走好几拨儿了,如果不是看她有功,我早 就赶她走了,现在,她又来这套。 刘站长说其实你们不了解陈圆。刘站长的这句话让刘小兵有了听下去的兴趣, 陈圆在她眼里,除了能拉广告外,其他一切,确实是个谜。比如陈圆有一次放下电 话后,竟边打哈欠边说:站里也不让打长途,美国的戴维,英国的罗伯特,都好长 时间都没联系了。 这就使刘小兵和其他的小记者猜想:陈圆有海外关系?还有,陈圆那穿得牛头 不对马嘴的全身上下,上至一个别头的卡子,下到脚上的一双塑料鞋子,竟无一不 是洋货。什么南韩,日本,巴黎,伦敦。当然,陈圆说这也都是朋友送的。更让大 家惊奇的是,陈圆是名门之后,那个刚刚下台的北京市委书记,在陈圆的无奈叹气 里,人们隐约听出:那人是他的伯父。都姓陈嘛。 “她要是姓江,她就敢说国家主席是她亲大爷。”刘站长对刘小兵说。“陈圆 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扯谎不眨眼睛。说话没边儿。”刘站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 和刘小兵从办公室,来到了刘小兵她们的宿舍,陈圆还没有回来。从感情上说,刘 站长对陈圆,是难以割舍的,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在站里,陈圆为她立过汗马功 劳。可眼下,她也很喜欢刘小兵,刘小兵和陈圆相比,更具前景,属朝阳人才,有 无尽的开发价值。她不但有学历,她还有一张非常有人缘儿的脸,如花似玉。两相 比较,刘站长想还是要跟刘小兵彻底谈谈,稳定军心,使她能好好工作,再创辉煌。 刘站长说刘小兵的吃里爬外,她就既往不咎了,“谁唆使你的我心里明镜儿似 的”。刘站长说她现在要问的是刘小兵有什么困难,或哪些地方不满意,都提出来。 她会给予解决。她今天来,就是要听刘小兵的心里话。刘小兵说我不想在这干了。 刘站长一下子就急了,她说为什么,怎么就不想干了?陈圆这丫头片子到底胡 说了些什么?陈圆,你可坑得我不浅!刘小兵说陈圆老师什么也没说。 刘站长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她说刘小兵,你可别走,站 里还指你出菜呢。你千万不要信陈圆的话,她说的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听不得的。 本来我这个当站长的,是不应该意气用事,可是如果我不告诉你实情,就会耽误咱 们站的正事。 刘站长开始非常知心地,和刘小兵小声说起来,在她的窃窃耳语中,刘小兵知 道了陈圆原本是农村的孩子,华北最穷的农村,从小没爹没娘,是跟叔伯长大,非 常的苦。她初中都没毕业,就到县城打工,后又来到北京。刘站长的一个什么亲戚 和陈圆的叔伯是老乡,刘站长就收留了她。刘站长说陈圆刚来那会,所吃的苦是一 般男孩子都比不了的,蹬三轮儿扛煤气,她什么重体力都干过。一天下来也就挣几 个小钱儿,刚能够维持她小野狗一样的日子。“你知道,陈圆还很抠,舍不得花钱。 你猜她每天都吃什么?就是两个干巴烧饼子就点咸菜,热水都没有一口,她就硬是 活过来了。你知道她现在有多少钱吗?”——刘站长伸出了一个巴掌,刘小兵刚要 问那是5 万,还是50万,就看到一张脸从门窗下闪过去了。 晚上,陈圆进屋就拉刘小兵往外走,她说吃饭去,今天我请客。陈圆说今天咱 们去喝酒,女人心里不痛快也要醉一醉的,光他妈挣钱有什么用。 刘小兵和陈圆来到离她们站不远的一个低档小酒馆,刚一坐下,陈圆就说: “今天那个老娼妇她白唬我什么了?”刘小兵明白那个身影就是陈圆了。 陈圆说她好,她是什么高贵出身?她原来就是街道工厂的老娘们儿。一个一点 文化都没有的家属老娘们儿!刘小兵笑了。 陈圆说老骚货糟践我,说我吃干巴烧饼子就咸菜,她最初连干巴烧饼子都吃不 上,是陪那个老棺材睡觉才能混口吃的,我还是凭力气吃饭呢。她大字不识两筐, 可她就靠陪人喝酒,有一次她陪人都喝尿了裤子,她的站长就是这么当上的。刘小 兵说咱们站长从前不是厂长吗?陈圆说她那也叫厂长?几个街道做鞋的老娘们儿的 头儿!那就叫厂长了?她是靠那个老棺材的提拔,才混进了记者站。看她现在叫站 长,人五人六的,其实说白了,她就是旧社会妓院里的老鸨儿——咱们大家挣钱, 由她来花,你说她是不是老鸨?刘小兵说你这样说,不等于骂咱们是妓女了吗?陈 圆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瓶啤酒,她说刘小兵我还真得实话告诉你,你就是真当 了妓女,给站里拉来了一百万,一千万,你也白当,站里也不会给你调工作,转户 口,因为咱们站,是个黑站,是挂靠承包的关系,那老娘们儿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 刘小兵吃惊地看着陈圆,然后一口气,也喝下去半瓶。 陈圆说那老娼妇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今天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反正我也豁 出去了。陈圆用手比划着,说刘站长说给你们调工作,其实到时候就是把大家的档 案拿来,往她的抽屉一锁,就完事,就算调来了。她一个街道老娘们儿的头儿,她 自己到现在还没调来呢,她有什么权力调你们?北京户口,做梦吧!北京户口比他 妈要命还难呢!刘小兵说是,是,最难的就是北京户口了。 陈圆说还有,她说完成任务的,能分给两间房子,这更是骗人的。她总是拿房 子当诱饵,让大家多给她骗钱,实际直到今天,她也没分给过大家一套房子。你想 啊,谁能那么短时间就弄来50万啊,就是卖肉,也没这么快,这么值钱啊!刘小兵 说是啊,咱们这点份量就是零割了去卖,也没几个钱。两个人没喝多少,就显出醉 态了。陈圆是哭,刘小兵是笑。刘小兵说陈圆我给你讲两个笑话吧,能笑死你。刘 小兵没等讲完,自己先笑到桌子底下去了;陈圆说这些我早听过了,没什么可笑的。 我要给你讲,能让你笑掉牙。 刘小兵说讲讲,快讲讲。 陈圆刚讲完,刘小兵就笑得趴到地上起不来了,她那个笑啊,她说陈老师我从 前叫你老师不是真心的,但今天,我可要真的叫你一声老师,你是我一生中最重要 的老师,你让我明白的东西太多了。今天晚上,我买单……咱们好好喝喝……刘站 长不是说了吗,喝酒也是本事……陈圆哭得涕泗横流,她说刘小兵我知道你心里不 好受,当初我也是这样。可你的运气比我好,一下子就拿回了十八万……刘小兵又 咯咯地笑了,她说鸟儿啊!陈圆说刘小兵你不是一直问我挣了那么多钱都干什么了 吗?告诉你,我已经有一个10岁的儿子了,我还有丈夫,他现在是瘫子。我今年也 不是什么二十五,二十六,我他妈都已经三十五六了……两个喝多的女人,买单的 时候,都歪歪斜斜地上去争抢,刘小兵说老师你别抢了,这钱我要花掉,不然看到 它我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