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钊同志,你永远在我们中间 最近我心脏病经常发作,又忙于开会,只听说伯钊同志正处抢救之际。 厚生同志怕我过分激动,告诉我,医院不许探望,要等医生通知,才能去。 两天过去了。四月十七日晚间才告我伯刽同志已经逝世了。我被这突然消息惊 呆了,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会离开我们。我要奔赴医院,因为正开着剧代会,被阻 止了。我在开会,但伯钊同志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眼前:雪白的头发,红通通的 面庞,精神抖擞、就像她依然同我们坐在一起讨论。 我不相信她会去世。伯钊同志讲一口浓重的四川话。她腰杆笔挺,从不知疲倦。 年龄对她,好像永远不留下痕迹。她总是朝气蓬勃,保存着一颗对党、对人民的赤 子之心。她的心扉永远敞亮着,毫无隐讳。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她从来不说一句 违心的话。她是非分明,勇于说出自己的意见。伯钊同志性格顽强,为党的利益、 为党的正确路线,坚持不懈地与错误路线斗争。 这样一个好同志是不会死的。她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她为我们树 立一个如何为革命与文艺工作的光辉榜样。她是不会死去的。 一九四八年底,我和许多文艺界的朋友,由上海绕香港、烟台转到北平,我首 先接触的老红军,老战士,解放区的老文艺工作者,就是李伯钊同志。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穿着一件旧的棉军装,束着皮腰带,戴着军帽,笑容满 面地和我握手,谈起工作,滔滔不绝,洋溢着满腔热情。她身穿那身洗得退了颜色 的旧军装,十分干净。人不高,但挺拔、矫健。我心里说,她就是三过草地的革命 战士啊! 我比伯钊同志只大一岁,但在革命征途上,她是我的大姐。在政治上、生活上, 她对我关心备至。她在任何人面前,从不摆老革命家的架子。尤其是正当她写从来 没有人写过的歌剧《长征》时,她多次找我讨论,要我提意见,我说:“我没有革 命经验。”她却说:“你有写作经验!”她不停地间我剧本结构,歌词的准确性等 等。我很难为情,她十分严肃地说:“你在剧本结构上,词句上,是有办法的!” 她简直不像在瑞金当过高尔基戏剧学校校长,曾经留学苏联,又写过很多剧本、革 命歌曲,又是中央苏维埃政府教育部艺术局局长。她真是虚怀若谷,博大谦逊啊!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原是伯钊同志创建的,是综合性的剧院,有歌剧、舞剧、 话剧、舞蹈、创作,还有许多其他传统戏曲剧种。后来党调我兼人民艺术剧院工作, 专搞话剧;伯钊同志就任中央戏剧学院党委书记和副院长。 我记得专事话剧的北京人艺再次建院的时候,吴晗、廖沫沙同志都来了,伯钊 同志特地赶来祝贺,谆谆教导,抑制不住地流下惜别的眼泪。她是从心里深深爱着 这些从事革命活剧的艺术家啊。回顾这段历史,我们决不能忘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 的成长。有伯钊同志的心血,不能忘记北京人艺的奠基者李伯钊同志。今天在悼念 伯钊同志的时刻,抚今追昔,我怎么也不相信伯钊同志竟会离开我们。她没有离开 我们。她的正直、热情,她对党的事业的忠诚,永远温暖着我们,激励着我们。 在十年内乱时期,伯钊同志受尽了摧残。有一次我们一起被批斗,她跪在那里, 足足有三个小时。我颤巍巍地弯腰低首,但心里却想着身边跪着的她。她仍然直挺 挺的。我的心在颤抖,我为她受的种种折磨与摧残痛苦地颤抖。她的共产主义信念, 毫不动摇,她仍在坚持锻炼身体,满怀信心地度过那一段令人难以忍受的苦难岁月。 终于,“四人帮”被粉碎了,乌云过去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我们重新 见到阳光。我们都被折磨得患了这样或者那样的疾病。伯钊同志在枪林弹雨的岁月 中闯过来了,在与张国焘残酷斗争中斗争过来了,在十年浩劫中挺过来了。她为了 今天和明天,仍在奋斗着。她又与病魔搏斗着,虽然她患了脑血栓,偏瘫了,凭着 她顽强的意志,她又站起来了。她在争分夺秒地工作着,并写出了革命史剧《北上 》,为我们后代子孙留下了伟大的革命史诗。 多少人劝阻她要节劳,保重身体,她听不进去,在她头脑里,只有“时间!时 间啊!”对她来说,时间比生命更重要。她拼命想把失去的时间和积压的工作抢回 来,她多想再有一些工作的时间!然而??我一直相信她会比我活得更长些,因为她 坚强、乐观,没有想到,伯钊同志走在我前面了。 在悼念伯钊同志的时刻,我更要以伯钊同志为榜样,争分夺秒,尽自己所能, 再多为党、为人民做一些有益的工作。哪怕明天死去,今天也应做一点一滴的工作。 我永远不相信伯刽同志离开了我们,伯钊同志永远在我们中间。 (原载《人民日报》1985 年4 月2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