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巴金(992年7月12日) 芾甘: 收到你六月二十日信,今天已七月十二日,将近一个月,迟不能复,一是我也 感到写信困难,二是我秉性好拖,今日复明日,一直拖到今天,才能执笔。 你写字那样困难,你的信是你一个字、一笔、一笔极困难写的,而你写了两页, 我又难过,又感激。仿佛不用说客套话了,但我心里,当我看到你这样艰苦的字迹, 我真感激。 上次,你又吐又泻三个小时,居然第二天好了,未进医院,真是天保佑! 你想见晅晅之情,祖孙的骨肉情战胜了疾病。晅晅,这个八岁的小孙女,一定 可爱极了,三年在美,回来探亲,仅一个月,是少了点,她能说四川话么! 还是跟你用外国话讲话,抱着你,亲你,一定是个高个子吧?如果可能,给我 一张你们祖孙二人的合影,或者全家的合影吧。 齐敏来,告我你的一些近况,似乎你又弱了些,然还是很精神。我觉得有朋友 来看你,望望你,谈谈,对病体有好处。当然不能太多,更不能多得使你感到吃力。 你的债确实多,只巴金这两个字,你的著作,便使多少人要来看你。 我对齐敏说,你还有更长的时间活下去,多活,多多活,活到“双轮花甲”, 这个盼望不是全不可能的。你确实要保重,多保重。 前天,凤子自上海来,告诉我,你身体好,精神也好。 我的最小的女儿万欢从印尼来京,专来看我。住了两星期回去了。临别,我还 是难过,以为每次看我,又要离别,还不如不回来的好。她说:“我还要来,再来 看你的。”人老了,常有这种感伤情绪,还是看不开啊! 齐敏说,不久上海将出版另一种巴金像集,有三百多张,你可能较满意,他说 一出来,就会寄给我。 我成天地疲乏,走几步就累,需要吸氧,我每日整夜吸氧气,只这种治疗已使 我难于离开医院。远行是很难的。因此,我常想我们何时能再见一面,似是一个大 问题了,但愿天助人愿,我还是能回上海,我们能见面谈谈话,即使不能畅谈,默 然对坐也是极大快事。 我在电视中露面,是鼓足了劲,在那里做出精神饱满的样子,许多朋友以为我 好多了。我自己知道,整个还是不行的,我相信你信中的话,精神良好,可以使身 体变得好一点,我最近也有这种感受。就是乐观一些,快活一些,自己鼓舞起来, 似乎病体较好,人也有些体力,气足了一些,当然以后还是累的。 我每天傍晚,坐轮椅,到医院大门前和玉茹观望来往行人。男女老少,衣服款 式,幼儿跳跃过去。母亲怀抱婴儿,夫妻三口,乘一辆自行车。还有外国倒爷(北 京常有洋人买卖货物、衣服等等,来往出入中国,获利颇丰) 走来走去。问全家好! 家宝 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二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