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釜沉舟,杨天宝杀人报仇 一九二九年的秋收终于开始了,杨子良接到卧牛岗佃农的预告,就带了一群 穷凶极恶的狗腿子亲自来坐镇,下决心要把这个刚冒出来的“逆天违理”的农民 协会压下去。 丰收之年,也有歉收户。杨阿根家去年大旱,交了租,家中几乎断粮,过了 年就叫儿子杨天宝出外去谋生。老头子一人在家,劳累加饥饿,连生了几个月大 病,满田杂草丛生,稻禾稀稀疏疏,向杨子良租种的三亩田,还收不了常年一亩 田的粮食。 杨阿根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实人,村里组织“农协会”,来动员过他几次,他 都婉言谢绝了。他总觉得佃农交租,是天经地义的事。组织“农协会”,搞什么 抗租斗争,是要杀头的。今年歉收,交不出租,好言善语,求得人家的谅解,这 才是最妥当的办法。他怕跟大伙儿凑热闹,会把他也裹了进去,落个“有意抗租” 的罪名。于是他一见杨子良来收租,就提早几天把稻谷收割了。一收完,就和老 伴儿、媳妇三人,把仅得的几箩好稻谷都抬去。一过秤,还远远未足数,阿根好 说歹说,杨子良一粒也不肯少,而且非要他马上交清不可。杨阿根只得回家把一 箩准备剩下磨谷粉、烙糠饼的半瞎谷也抬了去。杨子良的狗腿子一见,大骂阿根 坏了良心,一边骂,一边甩开皮鞭,劈头盖脸地抽了过来。阿根才轻轻回对了几 句,被杨子良听见,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滚下天井,晕倒了。杨子良见了, 根本没当一回事儿,扬长回杨家庄去了。 第二天,杨天宝闻讯,从外面赶了回来,一见爹如此模样,一把抓住父亲干 瘪冰凉的手,“扑通”跪了下来,满眼含泪地说:“爹,我回来晚了!”阿根听 到天宝的声气,渐渐睁开眼睛,颤抖抖地拉住儿子的手说:“儿啊!爹不行了, 你只要记住爹是怎么死的就行了,可千万别妄动。自古' 民不可与官抗,穷不可 与富敌' 呀……”一口冤气缓不过来,两手一伸,双拳紧捏,脸色由白变黑,心 跳停止了。 杨天宝是个暴性汉子,一身疙瘩肉,一股牛力气,眼见爹爹如此惨死,气得 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怎么也按捺不住。当即闯进后间,操起一把寒光闪亮的劈 柴斧,往外就冲。正当他冲出大门口,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说:“天宝 兄弟!你这样行吗?要知道杨子良家墙高院深,狗腿成群,有的是枪,你这样一 把大斧,能挡得住他的子弹吗?”天宝一见是好友齐邦羽,就哭着说:“哥呀! 难道我父亲就这样白死了吗?”齐邦羽紧紧拖住他说:“这个仇当然要报,而且 非报不可,但是得想个法儿才是啊!”这才把天宝挡了回来。 原来,卧牛岗农协会决定抗租以后,陶容立即通知齐邦羽来到卧牛岗,要他 协助带领佃农向地主杨子良开展斗争。 这天晚上,齐邦羽带领全村佃农一齐来到天宝家,只见天宝一身缟素,满脸 泪痕,跪在爹的灵前,哭得悲天恸地,大家见了无不落泪。 这时候,齐邦羽开口了:“阿根伯是我们的好长辈,大伙儿的好邻居。今天 被杨子良害死了,这是地主向我们全体佃农的挑畔!是杀鸡吓猴给我们看。大伙 儿想一想,田是谁种的?屋是谁造的?布是谁织的?如今呢?不做工的住高楼, 不养蚕的穿丝绸,不饲猪的吃大肉……而我们呢?一年辛苦到头,汗流尽,肉刮 瘦,却穿不暖,吃不饱,还要任人宰割,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社会呀?我们 要在' 农协' 的旗帜下团结起来,向地主夺回田地,夺回粮食,讨还血债!从今 不做牛马,要做人!” “要做人”三个字讲得特别浑重,震得整座屋宇嗡嗡作响。 齐邦羽的话,像油泼烈火,使人们心中愤怒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一时间沉闷、 寂静的灵堂,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划破了阴霾的夜空,回荡在深深的山 谷里。 与卧牛岗相隔数里路的杨家庄杨子良大院里,灯火辉煌,箫鸣笛奏,歌舞翩 跹,肉山酒海,演大戏,正在欢天喜地地庆丰收。三更时分,台上正演《霸王别 姬》。只听“噼!”地一声,不知哪里飞出一颗子弹,打灭了台前的汽灯,满院 人顿时惊乱了起来。此时,火光映天,吼声动地,不知来了多少人马,把大院团 团围住了。刹那间,大门被撞破,围墙被推倒。只见杨天宝身穿素服,腰缠稻草 绳,背负丧父神牌,披头散发,手执大斧,一马当先,齐邦羽手提手枪,紧紧跟 随,率领着愤怒的人群像洪水般涌了进来,像怒狮般扑了过来。数百人,举火的 举火,呐喊的呐喊,打砸的打砸,惊得大院里的人们纷纷逃窜,一家伙,把杨家 大院闹翻了天。 杨子良一见,忙拖起老婆往后院逃跑。跑到后院围墙根,正想越墙而出,忽 听外面又是一声呐喊,吓得他夫妻俩连连倒退了回来。眼见前后左右都是造反的 人们,他拉着老婆只好瑟瑟地颤抖着躲进了假山花丛里。天宝见远远的假山后有 黑影晃动,飞身赶了过去。杨子良匍匐在地,借着远处的火光,看清了追过来的 正是杨天宝。这时候他却镇定了,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拔出手枪,闭起左眼,慢慢 地伸出了乌黑的枪口,对准杨天宝的脑袋,,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正当他 手指要扣动扳机,只听“啪”地一声,杨子良的手枪被击落在地,右手出血了。 原来是紧随在杨天宝身后的齐邦羽眼明手快,见杨子良提枪,向杨天宝瞄准,他 手枪一甩,先把杨子良的凶器打落了。这下可把杨子良吓慌了神,他顾不得老婆 的死活,自个儿拔腿就往一座房子里钻。一进门,回身“嘡啷”就把房门关上, 随手又把门闩插上,然后一跃上了楼。杨天宝一见,奋身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飞起一脚,“哗啦”一声,把房门踢开,闪身进去,震得整座房子都摇晃了起来。 杨天宝一看楼下没人,也一飞腿跃上了楼。这时候,杨子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只得跳窗了。窗外是一座平房瓦屋,杨子良飞身跳出,刚站稳身子,杨天宝也随 后穿窗追来了,吓得杨子良“啊呀”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上身一仰,从瓦背 上掉了下去,正好掉进墙脚的一个池塘里。杨天宝一见,也飞身跃下了地面。这 时侯杨子良还在浑水潭里挣扎,“咕噜,咕噜”地喝着乌黑的臭水,杨天宝站在 岸上不由得捧腹大笑。 杨子良原本有些水性,是被杨天宝追得晕头转向了,才一时挣扎不出来,等 他稍为定了定神,双脚一蹬,就靠岸了。杨天宝见这只落水狗又将上岸,索性一 把将他拖上岸来。这时候杨子良已经毫无力气了,只得“扑通”跪下,大呼“饶 命”。杨子良不喊饶命,天宝还想不到要杀他,听了“饶命”两字,不由得想起 爹爹的惨死,顿时怒从心头起,火向胆边生,提起大斧,“咔嚓”一声砍了下去, 把杨子良的脑袋劈了开来。 就在这时,齐邦羽从假山旁的灌木丛里,找到了杨子良的老婆陈丽贞。她还 想顽抗,被齐邦羽一把拖出,直挺挺地甩倒在地上。 齐邦羽下令:“把陈丽贞押回阿根伯灵前跪祭!”一班佃农听了,一齐扑上 去,把她推推搡搡地押走了。没过多久,路上突然传来“陈丽贞跑了”的叫声, 齐邦羽一听,正要率队追赶,却被“咔嚓嚓”一道青紫色的电光闪花了眼,更被 一声山摇地动的霹雳震惊了! 随之而来的,必将是一场洗刷山河的暴风雨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