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仇难报,樊瑞生出家为僧 三十年前,也就是清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年,英美德法俄日意奥八 国组织侵华联军,攻占大沽炮台,攻陷天津、北京,沿途掠夺财物,残杀人民, 满清军队节节败退。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逃往西安,派李鸿章向八国联军乞和, 割地赔款,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 清军的武官,在洋人面前,夹着尾巴,柔顺得像一只谄媚的猫;但是在老百 姓面前,却耀武扬威,凶恶得像一头虎。 那时候,欧风东渐,全国上下都在讲维新,办新学,提倡女子读书。浙江省 江山县城里,也办了一所文明学堂,男女学生兼收,同校而不同班。两位青年男 女教师,男的叫樊瑞生,女的叫江丽娟。樊瑞生少年好学,博学多才,深得社会 的器重,学生的尊敬。江丽娟呢,却像刚出水的芙蓉花,真有闭月羞花之貌,沉 鱼落雁之容,如同仙女下凡一般。两人同村生长,自小在村中的私塾里同窗学习, 青梅竹马,早有爱慕之情。 一天傍晚,江丽娟独自一人坐在池边一棵垂柳下凝思,蓦地回头,见身后站 着一位阔公子,他就是本县大名鼎鼎郑守备的儿子郑天祥。他仗着父亲权势,凭 着母亲的溺爱,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专爱寻花问柳。闲来无事,常常跑到文明 学堂里看女学生,女老师,见了江丽娟的容貌,早已垂涎三尺了。这天见江丽娟 独自在那里遐思,以为是个好机会,就跑来纠缠,却被江丽娟数落了一顿,怏怏 而归。自此,郑天祥神思恍惚,如疯如呆。一日,他把这心事告诉了母亲。他的 母亲是郑守备最宠爱的三姨太。三姨太把这心事告诉了郑守备。谁知郑守备听了, 却大发雷霆,说什么官宦人家与平民女子攀亲,有辱门庭。郑天祥见父亲不答应, 叫嚷着要碰墙自尽,郑守备无奈,只好答应先看看再说。 第二天,郑守备跟着儿子来到了该校,在学堂后花园偷偷看江丽娟。俗话说: “马上见英雄,花中看美女。”江丽娟在万花丛中,衬得犹如嫦娥仙子一般,把 个郑守备看得神魂颠倒了。回到县署,有如摄走了魂魄似的,跌跌撞撞地找来心 腹万师爷,两人嘀嘀咕咕地密谋了一番。 几天后,万师爷把江丽娟召到县署,满脸堆笑地告诉她:“郑守备要娶她作 第四房姨太太。江丽娟一听,肺都气炸了。但又不好发作,只是婉言谢绝。万师 爷脸一沉,说:”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答应有你的好处,不答应可别后悔。你 考虑考虑,三天以后给我回音!“ 江丽娟回到家里,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把郑守备逼婚的事,告诉了父母。 老两口涕泪纵横,泣不成声。原来,她父亲年已半百余,又患有严重的脚气病, 已经两年走路不便了。弟弟小蛟还只有三岁,也是三天风,两天雨,整天气息奄 奄地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一家人的生活,全靠江丽娟的工资维持。眼看这点儿微 薄的薪金也要断绝了,怎么办呢?江丽娟左思右想,决定去找郑守备讲理。 江丽娟跑到县署里,正碰上万师爷。可是万师爷没有把她带到公署去,却把 她带到一所偏僻的小洋房里。天真无邪的江丽娟,自投罗网,陷入虎口。就在这 所小洋房里,被郑守备奸污了。嗣后,又被严密监护着,几次寻死都没死成。 老江夫妇俩,左盼右等,不见女儿回家;四处寻找,也不见女儿踪影。这事 轰动了小小的江山县城。江丽娟的失踪,使樊瑞生痛苦万分,也令郑天祥大吃一 惊。他俩怀着各自的目的,都在暗暗寻找。 郑天祥把这事儿告诉了母亲,三姨太一听,感到老头子这几天行踪诡秘,也 起了三分疑心。她打发几个心腹跟踪郑守备,终于发现他“金屋藏娇”的秘密。 三姨太这个气呀!当即和郑天祥闯进了小洋房,当着郑守备的面,把江丽娟毒打 了一顿,又把她从屋里拖到房外。江丽娟气愤已极,扬起怒狮似的头,乱发一甩, 射出两道紫电般的目光,朝着郑守备一头撞了过去。郑守备将身子一闪,可怜江 丽娟“啪”地一头撞在砖柱梭角上,顿时脑浆迸裂,鲜血如注,一命呜呼了。三 姨太见闯了大祸,忙命人偷偷儿把江丽娟弄到荒野里去埋葬了事。 江丽娟的父母闻知噩耗,顿时晕倒在地。在邻居的抢救下,渐渐转过气来, 但是疯了。江丽娟的母亲,怀抱着三岁的病孩,披头散发,污头秽面,去找郑守 备讨命。江丽娟的父亲,赤着上身和两足,拄着拐棍儿,也随后赶去。等郑守备 和三姨太发觉,老夫妇俩已经闯进了大院,来到了他们身边。只听“还我女儿!” 一声怒吼,江氏夫妇分别向郑守备和三姨太猛扑了过去。由于两个用力过猛,两 个猝不及防,四人同时倒翻在地。到底郑守备身壮力大,首先翻过身来,取出小 手枪,咬牙切齿地说:“只可惜浪费了我的两颗子弹了!”说着,“砰砰”两枪, 只见喷出两股血泉,把郑家大院都染红了。 天黑以后,郑守备叫手下人把两具血尸连同怀抱中的病孩,一起抬出荒郊, 抛进山间去喂狼。 樊瑞生却根本不知道半路闯出个郑天祥,更没想到郑守备这个老贼会如此无 耻、如此凶狠。他怕只怕丽娟独自漫步江边,不幸失水;怕只怕丽娟独自信步林 荫,遇虎被叼。他如痴如疯,一会儿寻觅江边,一会儿上山呼唤。整整一天,忘 了吃,忘了饿。看看红日西坠,夜幕又临,他失望了。独自坐在汹涌澎湃的江边 石上,又一次拿出江丽娟赠给他的一块玉佩。 一个月前,也是坐在这块石头上,丽娟痴情地把这块玉佩塞进他手里。他高 兴地拿起这块玉佩,正面看看,反面瞧瞧,只见背面刻着两行工整、清晰的字: “小小玉佩表心意,海枯石烂不变心。”接着两人肩并肩紧挨着坐了下来。丽娟 红扑扑的脸蛋上泛起一阵阵的红云,多情的大眼睛,眨巴着长长的睫毛,一头扎 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搂住了她,两颗红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那么厉害。 想着想着,好像丽娟又依偎在他怀里似的。这时,一个浪头扑来,拍在江边 石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溅起了一阵浪花,洒湿了他的半边身子。他生怕 大浪夺去了心上人,紧紧抱住不放,一看,抱在怀里的却依然是块玉佩。 江上烟雾腾腾,上下翻滚,天空月色朦胧,大地林荫依稀。夜幕笼罩着大地, 遮盖着丑恶的人世,蓦地头顶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本来就不甚光明的月色,霎 时间,一片漆黑,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时只觉得又一个浪头,向他铺天盖地地扑了过来,似乎听到江丽娟在大江 中心,狂呼救命。他大叫一声:“丽娟,我来了!”就不顾一切地也一头扑了下 去…… 一江大水向东流,滚滚滔滔不回头,洗不尽人间的冤,诉不完人们的仇。 樊瑞生在大江中漂浮了一段,被一个巨浪又送上了江岸,大浪“哗啦”退回 江心,把他浅搁在旱滩上。渐渐地,渐渐地,樊瑞生又苏醒了过来。这时夜已深 了,高空低野,云雾退尽,现出了一轮金黄的圆月。他穿着一身水淋淋的湿衣, 慢慢地步进城里,回到了宿舍。脱下湿衣,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又走出校门。 抬头看看天,在漫天星斗中,只见一颗巨大的流星,灿然落地,眼前映出了一座 庞大的寺院,似乎还传来了:“当!当!当!”三声巨雷般的钟鸣,脑海里现出 了贾宝玉失去了爱情后义无反顾地迈开大步向那寺院走去的身影……半生的经历, 无情的劫难,使樊瑞生终于看清了世俗,决心逃离这鬼魅世界,去寻找那梵宇净 地。 第二天,果然传来了江丽娟为他殉情的噩耗。他更悲不可言,一气之下,离 开了江山县城。一日,来到了这大盘山下,见这里有座“真因寺”,寺里还有位 老和尚。樊瑞生就跟他为徒,在这里当起和尚来了。 听到这里,杨天宝长叹一声说:“原来老师父也有这样一段催人泪下的经历。 真是穷爱穷,苦怜苦,怪不得你会舍生忘死,救了我杨天宝一命。”说着朝他 “扑通”跪下:“万望收我做个徒弟。一来跟老师你学点儿本领,二来……” 老方丈见了,一把将他扶起说:“既然如此,你暂且随我一段时间吧!” 此时,天已微明,老师父和杨天宝急速下山,离开这里,做起浪迹天涯的云 游僧来了。 「简评」杨天宝是个干革命的人,在这个情况下,他首先应该考虑如何找到 革命队伍,重新革命。他的出家,未免有些不合常情。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