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兵围火攻,红军被困娘娘庙 一周后,大盘山四邻五县的东、永、仙、天、缙,各派出一支地方壮丁队, 共一千余人,一齐来到了绥靖专员公署柜溪村,向黄明远报到。黄明远见部下顿 添了这么多人,突觉信心倍增,勇气倍添,夸下海口:“要在一个月内,彻底消 灭陶容这股共军!” 陶容等人在大盘山的一个山洞里,诱歼了马胡子的两个分队绥靖兵后,又来 到一座八宝山上,准备在这里发动群众,建立新的根据地。不料红军的行踪很快 被黄明远他们发现,黄明远立即亲自出马,率全部绥靖兵和壮丁队一千二百多人, 连夜把八宝山团团包围了起来。他们实行残酷的强行并村政策,把散居在山头山 尾的房舍、茅棚统统烧掉,把居民、粮食集中到几个较大的村子里,不准山民随 便走动,企图隔绝红军和群众的联系。然后向红军发起了不分昼夜的搜山、兜捕。 只见漫山遍野的绥靖兵和壮丁队,像梳头似的从这山梳到那山,连一条山涧、一 处沟壑、一个岩洞,甚至一片草丛也不放过。 在这种情况下,才十多人的红军小分队很难找到藏身之处,只好在大山里跟 敌人兜圈子。大家的衣服被撕成了碎条条,腿上、脚上、手上、脸上划开了一道 道血口子,一连一个星期没有升过一次火,没有吃过一次热食,也不能像平常一 样说话,只能像哑巴似的打手势,为了防止给敌人留下行踪,他们每走一步,都 得回头看看,把踩倒的茅草一株株扶起,把脚印一个个抹掉。 一天下午,天空骤然乌云密布,墨泼似的乌云渐渐向大地压了下来,“咔嚓 嚓”一道青紫色的电光闪过,像一把斩天劈地的利剑,冷嗖嗖的刺得人睁不开眼 睛。跟着就是一声震得山摇地动的霹雷,把陶容等一齐震倒在地,晕倒在泥水中。 好久好久,他们才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见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松树被劈开了, 焦黑的枝干横躺在草丛里,毕毕剥剥地还在燃烧呢! 陶容等虽然受了这场暴雨的惊吓,吃了苦头,但也把敌人驱走了。这时候天 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们下不得山来,却找到一个石洞,拥拥挤挤恰好能容下他 们十几个人。这一晚,他们大家相互依偎着,蜷缩在一起,算是过了一个安全之 夜。 山脚下是一个小村子,天刚亮,一支永康壮丁队,在阎队长的带领下,冲进 了村里,闯家入户,到处搜索,见不到一个红军的影子,就又率队往东边的大路 上寻踪去了。 下午四点左右,红军从山上下来,悄悄儿溜进村子里,准备烧饭吃,一个岗 哨放在村口。这个哨兵晚上睡不好,一路上太辛苦,一坐下上下眼皮就打架了。 这时候,黄明远又带一队绥靖兵从西路杀过来了。他们一到村口就打枪,把哨兵 惊醒,那哨兵也和其他红军一起,立即上山,黄明远一见,急忙命士兵,架起机 枪,疯狂地向红军扫射。红军爬上山岗,回头向官兵回了一阵枪,就像一阵风似 的退到山后去了。这时,只见早上追过去的阎队长的兵又反回来了。此时天已傍 黑,夜幕笼罩得隔数尺远,就看不清人形儿。陶容猛想起了一个好主意:立即带 战士重回山岗,兵分两股,各向东西两面山脚下的敌人打了一阵,待两面山脚的 敌人都向这山头发起反击冲锋,陶容等却从山的一侧悄悄儿转移了。 黄专员的绥靖兵先冲上山岗,埋伏好,一阵排枪就向山下压了下去,一下伤 了阎队长的好几个弟兄。阎队长一愣,火冒三丈,大吼了起来:“他妈的,你们 给我冲上去消灭它!”山头上黄专员的兵更不示弱,双方一齐喊起了“冲啊!杀 啊!……”展开了一场激战。战斗整整持续了一个钟头,双方互有伤亡,各越打 越发狠。黄专员打得眼睛都红了,也大吼了起来:“再狠狠地打,消耗完红军的 子弹,然后冲下山去,活捉陶容!”双方又发起了一阵冲锋,展开了一场大肉搏, 互杀了许多人,也各抓了几个俘虏,一看:“啊!哪里是什么红军?”原来是被 陶容导演了一场“鬼打鬼”的好戏哩! 这一下更把黄专员和阎队长气得发了昏。而陶容率领的这支红军却早已溜出 了他们的夹击圈,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 由于敌人太多,刚刚化险为夷,第二个惊险的场面又来临了: 天刚亮,陶容等下山,正准备到前面一个村子里烧口吃的,突然后面又追杀 过来一队官兵。一打听,前面还有一个据点拦阻着。怎么办?陶容灵机一动,忙 叫大家化装迷惑敌人。正好红军和官兵都穿一样的灰军装,就是帽子不同。红军 就把袖管和裤脚卷起来,把帽子拿在手里当扇搧风,一直朝官兵的据点冲。哨兵 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干什么去?”红军战士大声说:“我们是仙居县壮丁 队,从丁埠头,到大盘去。”哨兵一听,就放他们过去了。后来官兵发觉有诈, 从后面追上去,陶容他们已经安全通过了他们的据点,又箭一般地钻进高山丛林 里去了。 陶容等十几人,在这个大山窝里,一天打好几仗,转战了几天几夜,才终于 把追兵远远地甩在屁股后。这时候,天已过午了,站在山巅上,只见前面不远的 山岙里,有座孤零零的草房,就急忙冲下山去,一齐进了草房,只见大门敞开着, 没见一个人。揭开锅盖一看,是一锅热腾腾的白米饭,香喷喷的诱人直流口水。 陶容一看说:“大概这老乡看到咱们来,躲出去了。大家先吃了饭,把钱放在灶 头就是了。”战士们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刚端上碗,房子四周钻出来许多官 兵,一齐向房子里猛烈射击,陶容等立即上楼,官兵猛冲了进来,楼上丢下几颗 手榴弹,炸倒了几十人,红军趁势杀了出去。可是官兵一下调来了大部队,向这 山坡上包围过来。那真是紧张极了,不得已,红军只得钻进刺丛里躲起来。不久, 官兵就围上来了,到处搜,到处喊:“看到了,我看到你了,赶快出来!”红军 们一个个下了决心,把驳壳枪子弹上了膛,准备待他们来近了,一个拼一个!由 于官兵在明处,红军在暗处,他们怕挨冷枪,也不敢十分放肆,加之突然下起了 大雨,一直下到天黑,官兵坚持不住,暂退回山脚住下了。 翌日,官兵又向陶容他们藏身的山角包抄过来了,情况更加危急,红军的前 面已经没有了去路,挡在前面的是一堵峭壁和一股奔流直泻的瀑布。红军战士急 中生智,纷纷跳进大瀑布里,让瀑布做了他们的门帘,大家把身子紧贴在峭壁上。 时间一长,都被那压力巨大的水流冲击得浑身麻木,喘不过气来了。透过瀑布, 陶容等隐隐约约看见瀑布前来往的官兵,看着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到处乱戳, 连碗口大的洞穴也要挖一挖,能搬动的石块都要挖开来看一看。这样的搜索实在 够严密的了。但是,他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红军就在大瀑布里面。好容易等到 官兵过去了,陶容等从瀑布里爬出来,一个个都已脸色苍白,四肢麻木,趴着不 能动弹了。 眼看官兵越来越密集,红军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渐渐被逼上了悬崖峭壁 的山巅。红军一看,不是天尽头,也是地边缘了。就一齐“嚓”地拔出寒光闪耀 的钢刀,齐吼一声:“再上来就同他们拼了!” 这时候,多亏夜幕骤降,像突然蒙住了人们的眼睛,官兵不敢再追,就一齐 聚集在悬崖路口暂驻下来。心想:“卡住了咽喉,还怕红军飞上天去么?” 眼看官兵没往上爬,陶容与战士们才稍松了下心。第二天,黄明远和陈俊夫 也赶到了这悬崖路口。黄明远一看,高兴地说:“好容易才把他们兜上了这弹丸 之地,这还不成了盆里鸡,碗里肉!哈哈哈”深知这山巅情况的陈俊夫却皱皱眉 说:“看来还不那么简单呢!因为您还不知道这山顶之上的奥秘呀!” 接着,他便说出了一个使人吃惊的原因: 这山顶上有座娘娘庙,庙里有位陈十四娘娘。宋朝宣和年间,方腊在睦州造 反。陈十四是永康人,武功十分了得,首先举旗响应,攻下了永康县城,把县老 爷赶上了方岩山,接着又破了方岩山,率兵直抵处州府……半年后,方腊被剿灭 了,这陈十四避难到了八宝山上,只身修道。她懂得医道,又最会收买人心,天 天背只红药箱,山里山外,到处给人治病,却分文不取,救了许多人的命,更治 了不少人的病。后来,她死了,山里的老百姓感激她的恩德,在这山顶造了个庙, 给她塑了金身,名叫娘娘庙。听说这陈十四还真十分显灵,常常化成姑娘或老太 婆,出来救苦救难,普济众生。因此,这庙里常年香火不绝,还住有个老尼,天 天为她添香换火哩!红军要是钻进庙里,不但一时冻饿不着;再说陈十四和这伙 赤匪都是靠“造反”吃饭的一丘之貉,她能不出来帮助红军吗? 一席话,说得黄明远也皱起了眉,沉思了一会儿,他突然右手一挥说:“事 不宜迟,趁他们站立未稳,咱们立即冲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个以排为单位的攻山战斗,立即发动起来了,喊杀声,枪炮声,即时响得 山摇谷震。 红军在山上,知道迟早有一场大战,连夜在山崖上造了“石楼”,扎了口子, 单等官兵来送死。突听一声炮响,山下官兵如蝼如蚁,蜂拥而来,红军们忍耐着, 等待着,等他们将要爬到崖口了,才把“机关”一拧,发出了天崩地裂的一声巨 响,万千木头兵,石头将,一齐飞扑下去砸得官兵倾刻身首分家,血肉飞溅,嚎 天呛地。接着官兵又发起第二次、第三次进攻,都遭到了同样的悲惨结局和下场。 黄明远一计未成,又生一计,立即命令士兵。一齐向山上发射火枪。正逢天 晴地燥,火星一爆,漫山遍野,燃起了熊熊烈火。浓烟罩黑了蓝天,烈焰映红了 大地。原来守在隘口上的战士,只得弃了关,一齐往山顶奔。当红军们奔进了大 庙时,跟踪而来的火苗,也已经呼呼窜到了身边,扑进了大庙。就在这时,只听 一声炸雷,浓烟变成了黑云,雷声化作了暴雨,倾刻把一场大火浇灭了。 雨后的火山一片光秃秃,雕梁画栋,金檐漆柱的娘娘庙,更加神气地屹立在 高山之巅,两位老尼一齐出来,与红军战士相见了。她们说:“这是娘娘显灵, 及时降下这场甘霖,救活了我们。”陶容等一班红战士听罢,一齐用肃然起敬的 目光瞻望神座上的陈十四娘娘。接着,陶容向战士们讲述起了前几天从群众中听 来的关于陈十四娘娘生前的一段革命斗争故事。听得大家一齐哈哈大笑着说: “原来娘娘和咱们是一家子,怪不得如此护佑咱们呢!” 黄明远欲把红军和老尼一把火烧干净,只恨天不作美,下起这么一场大雨, 使他功亏一篑。但他并不甘心就此罢休,将围山的兵力重新作了部署。他想: “山上无田无地,我们长守在此,饿也饿他们死!” 从此,红军们与两位老尼,相处得一家人也似。白天帮助老尼劈柴、挑水、 扫地。晚上就睡在陈十四娘娘的神像前。只是山上存粮不多,两位老尼自己不吃, 也要让红军先吃饱。而红军们怎么也不肯吃老尼的伙食。山上的树木、野草被烧 光了,到处一片乱石和焦土。只好捧山泉解渴,挖草根充饥。有时在石头下,地 洞中,找到一条蛇、一只山鼠,算是最好的美食了。但是还要夜以继日,出生入 死地坚持与不时爬上山来扰乱的敌人战斗。 有一天,下起了暴雨,而且白天连着黑夜下个不停,仿佛是龙王爷发了怒, 要把世上的生物都淹死似的。陶容召集大家说:“风雨,洪水这么大,敌人一定 全躲在窝棚里,咱们正好下山去,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当晚,红军战士告别两位老尼,把十几条裹腿布连结在一起,一头拴在岩石 上,一头甩下山去,然后一个个扯着裹腿带坠下陡崖,冒着瓢泼大雨,穿过一堆 堆黑黝黝的荆棘丛,越过一道道汹涌咆哮的溪涧,像猛虎般地往下冲,果然没有 碰到一个敌人,在天亮前,来到了山脚下的一户老乡家里。 黄明远的围山兵,却被狂风暴雨刮倒了军棚,淋得落汤鸡似的。甚至在军棚 里的粮食、蔬菜都被山洪刮跑了,许多兵士又冷又饿,直在骂娘!黄明远怕大家 久守生厌,同时也想到用兵在奇,于是决定趁暴雨刚停,红军毫无戒备,来个出 其不意,杀上山去。于是又一场攻山战斗被迅速催逼起来了。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数百绥靖兵已无阻无挡地爬上了陡崖,悄悄地埋 伏在娘娘庙四周了。黄明远高兴地想:“这回还不给我钻了空子么?等红军梦中 惊醒,一个个都做了我们的俘虏了!哈哈哈!”他猛地跃起身,大呼一声:“弟 兄们,给我冲啊!” 倾刻间,小庙门歪墙倒,刀闪火爆,黑压压地扑进去了一大群人。四处一搜, 却是座空庙,又哪里有半个红军的影子呢?黄明远这一气啊,把嘴边的胡子都吹 翘上了半天。他亲自冲进厨房,拉出了一位老尼,用皮鞭抽一声,问一句,要老 尼说出红军藏到哪里去了。老尼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血污,但是没有吐露半句 红军的真情,只是双掌合十,一口一声高念“阿弥陀佛!”弄得黄明远性起,吼 叫:“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说罢,“嗖”地一声抽出一把雪亮的大洋刀, 在老尼面前慢慢地举起来,然后,双脚一蹦,咬牙切齿地将钢刀,“呼啦”甩了 个弧圆,正要向老尼劈了下来……就在这时,只听半空“住手!”一声高喝,飞 下来一位老太婆,拂尘一挥,掠花了黄明远的双眼,吓得他目瞪口呆,钢刀却举 在半空,落不下来了。黄明远身边的一位士兵,却不知厉害,“嚓”地掷出一枚 匕首,直朝老太婆胸前飞来,又被老太婆的拂尘“当”地一声打落在地。然后哈 哈大笑着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们,我就是小仙陈十四,你们若再妄 举乱动,我教你们都死!”这下可把黄明远及所有官兵,全都吓傻了,“噌”地 一声,齐齐跪下,声声求饶。老太婆这才说:“小仙并不管尘世党派纷争之事。 只是不准你们在我这里胡作非为。这次暂饶了你们,你们可速速下山去!”众官 兵听了,连连点头,唯唯退出,一回身,飞也似的逃下山去了。 一口气滚下山脚,官兵们才敢停下步来,都一个个吃口巴舌地说着刚才陈十 四娘娘显灵的事。一位当地老人听了问: “你们逮住一个老尼,是吗?” “是!” “是一只脚有点儿拐的那个吧” “对!” “你们知不知道庙里有两个老尼么?” “不知道。” 那老人哈哈大笑着说:“我说哪会有真的活神仙呢?那个自说是陈十四的老 太婆,一定是另一个老尼了,不信,你们可曾看清那个老太婆的下巴有颗黑痣的 吗?” 黄明远一听,恍然大悟。正想继续回山,去杀死那位装神弄鬼的老太婆,以 报这一讥讽受辱之仇,忽见一位士兵匆匆跑来报告说:“陶容他们已飞身杀向专 员公署司令部去了!”黄明远来不及多加思索,将手一挥,说:“先回救老窝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