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石坞激战,陶容养伤胡坦佑 一个深夜,万籁俱寂,但月光清晰。小虎站在一座小山坡上,警惕地瞭望着 山下。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山路上现出一条黑黢黢的身影。 小虎拉了一下枪栓,喝问: “谁?站住!” 那黑影好象没有听到,继续向前奔来。 “不站住,我就开枪了!”小虎不得不喊出这句话,才见那黑影停了下来。 小虎跑步过去,到近了,才看清是一位断臂的年轻男子。听得出他是又激动,又 高兴:“红军同志,我终于见到你们了。你可知道,我是拼着老命,撞开罗网, 来投红军的!” “怎么?那你是谁?” “我叫戚小龙,戚家湾人。五年前,我的父亲参加了红十三军闹革命,打壶 镇的时候牺牲了。那以后,我家成了匪属,房子被烧了。我和老母躲进了这深山, 靠打猎,采药为生。所以,这个大山窝我熟悉得很。这次黄明远清剿红军,搞强 行并村,把我的窝棚又烧了,硬拉我住回了戚家湾。戚家湾的戚保长和黄明远一 鼻孔出气,三天两头来派捐催款,逼得我们穷人无法活了。今天我和戚保长吵了 一架,他骂我是红匪崽子,我骂他是为虎作伥的狗腿。他大怒,砍下了我的一条 臂膊,还叫当兵的来抓我,幸亏众邻居的掩护,我才逃了出来。” 说着,戚小龙解开衣扣,脱下衣衫,露出了一截血淋淋的臂茬,伤心地哭了。 小虎同情地掉下了大泪,帮他包扎好伤口,穿回衣服,说:“我陪你去见我们的 陶政委。” 从此,戚小龙也当上了红军,用土法给他治好伤,叫他专门给红军当向导。 九月二十八日,天未亮,红军从苦竹坑出发,准备过四葛路,经平象,上黄 坛。戚小龙说:“爬山梁,走直径,又近又安全。”大家都很高兴,觉得有了这 个本地通,可以省心多了。这天,大雾弥漫,十多个红军战士跟着戚小龙一下子 钻进了阴森森的大山窝,不多时,来到了一个绝处:只见团团一周遭全是悬崖绝 壁。陶容心中生疑,回身想问戚小龙,戚小龙已经不见了。陶容忙下令撤退,但 是已经晚了。 原来,这个戚小龙是戚家湾的一个无赖。他赌博输了钱,卖了房子,典了老 婆,气死了老娘,没路走,去投奔乡长刘雨生。刘雨生将他转荐给黄明远,黄明 远要他行苦肉计,骗取红军的信任,然后把红军引入官兵的埋伏圈,打他个全军 覆没。许他事成之后,给他三千大洋,还让他当保长。戚小龙心一横,答应了。 陶容等人急忙退到坞口,坞口已经被官兵重重压住,眼看进已无路,退已无 门,只有拼死冲杀了。全赖红军战士心齐气勇,一齐刀出鞘,弹上膛,怒吼一声 如惊雷滚动,卷起一阵狂飙,搅起漫天尘沙,撞入敌群,宛如一股不可阻挡的冲 击波,吓得官兵滚着爬着,纷纷向两边退让,陶容他们像一团火球冲出了大网。 被惊呆了的数百官兵惊魂稍定,正想再次向陶容他们追杀上去,山坞里却又传来 了一阵牵动心弦的歌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官兵以为山坞里还有很多红军,重新调头向山坞扑去,但又不敢贸然扑近, 只是众枪集中一个目标,向那歌声传出的地方猛打。打得那里土翻石爆,杂柴乱 草都枯萎了。才又壮起胆子,继续匍匐前进,渐渐接近了,猛地草丛中站起一人。 只见他圆眼怪睁,剑眉倒竖,上身已经赤条条的,没有一丝披挂,左手掇着腰间 流出来的盘肠,右手攥着一颗手榴弹,仿佛是天神,又像是怒鬼,把周围的官兵 都吓愣了。官兵还没转过神来,他狂吼一声,用钢牙“咯嘣”咬开手榴弹的保险 盖。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泛起一股红光,掀起一阵气浪,把他和周围的官兵 都一齐抛上了天。这位红军战士,就是李勇。 李勇的自我牺牲,为陶容等脱险赢得了时间,给大盘山区保留了最佳种子。 李勇是粉身碎骨了,但他那勇猛无私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人民心里。人们在他牺 牲的山坞里造了庙,用樟木给他雕了金身。那威武勇烈的形象栩栩如生,逼真极 了。后来陶容听说了,立即率全体红军战士前来拜祭,并立一匾额,上题一诗, 以作纪念。其诗曰: 李勇捐躯壮人寰, 血洒尘埃日月寒。 革命志士豪气在, 英魂长绕大盘山。 当时陶容等人脱了险,翻过了一座山头,又碰上另一路官兵的堵截,经过一 场恶斗,才杀出一条血路……这时候红军已经被冲散了,陶容身边只剩下徐飞、 黄凤、陈雷等几个人。眼看官兵继续追来,陶容果断下令:“你们撤,由我在这 里掩护!”三位战士哪里肯去,一定要同他生死与共。他一看火了,大声说: “这是命令,谁敢不撤!”他奋力向密集的敌群甩出了一颗又一颗手榴弹,炸倒 了一群又一群敌人。只是官兵众多,仍如蚁如蜂汹涌而至,子弹像密集的雨点, 从他的身边穿过。不幸,陶容一下身中数弹,他知道脱不得身了,立即掏出口袋 里的密件,放进嘴里快嚼快咽。正当他把密件吞进肚里,官兵赶到,他被捕了。 官兵一见抓住了匪首陶容,高兴得一齐欢呼起来。 陶容被三位大个子敌兵捆缚在一根木杠上,一步一步向山下抬去。陶容伤势 严重,处在昏迷中,但是三个官兵如获至宝,一路上兴致勃勃。突然从路旁高坎 上传来一声猛喝:“大盘山红军全伙儿在此!”随着喝声,飞下两员猛将,立杀 两人,把陶容劫走了。 那救陶容的正是徐飞和陈雷。 当时,徐飞、黄凤、陈雷一听陶政委下命令,不得不向山后先撤。但是进入 山后不久,众多的敌人又向他们冲杀过来,徐飞等三人很快又被冲散了。跑了一 阵,徐飞回头一看,后面仍然追来一班敌兵。只听他们一齐喊:“别开枪,捉活 的呀!”徐飞想:“只要你背后不打枪,来近了,我赚他三四个,又怕啥呢!这 时候徐飞手里的步枪、手枪都已经没有了子弹,能杀敌的,只剩下一颗手榴弹了。 为了转动方便,他把步枪扔了,一跃身,跳进了一个洼地,急忙伏下,朝敌人投 出了这最后一颗手榴弹。敌人趁手榴弹未爆炸,就随手拣起摔了回来,徐飞跃起 身,伸腿一脚,手榴弹被踢出了五尺远,爆炸了。徐飞的左肩胛中了数枚弹片, 一咬牙跳出洼地,被三个敌人按倒在地。他一个螳螂奋臂,摔脱了两个敌人,跃 起身来抽出了大扑刀,一刀一个开了他们的膛肚,然后一个箭步跃进了丛林。 由于官兵众多,徐飞终究没有甩脱敌人的追踪。却被众多的官兵从山上兜到 山下,赶进村里。他一闪身跃进了栗园村的一位老乡家里。那老乡慌忙打开后门 叫徐飞往村东蜂桶岩跑。一会儿,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地闯进这老乡家问:“刚才 跑进你家的那个红军往哪里去了?”那老乡故意向西一指说:“往大柘坑方向去 了。”官兵立即向西追去,这才使徐飞脱了险。 在蜂桶岩上,徐飞与陈雷相遇了。一听陶政委受伤被捕,被敌人抬着下山。 两人一商量,就绕道下山,埋伏在半路上,把陶容救下了。 那壮丁队队长张白眼同李副队长正在房里议事。忽听一声“报告”,跨进来 一位大个子队员,急巴巴地说:“陶容击伤被抓捕,赵排长命我等三个将他捆缚 在一根木杠上,先抬下山来。不料中途突然闯出两个红军,杀了我们其中的两人, 把陶容夺走了。”张白眼一听,火冒三丈,举起手想掴过去一巴掌。但一转念, 又把手放下了:“啊!这事关系重大,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和李副队长商量一 下,看怎么办。”张白眼和李副队长走进后室,一会儿,叫这个队员也走进去。 只见张白眼高坐在太师椅上,李副队长怒立一旁,张白眼冷笑着问: “你知道陶容是什么样的人么?” “他是红军政委。” “那你可知道我军的规定?” “抓活的重赏,拿死的有奖,跑了吃巴掌。” “那你明知故犯,又该何罪?” “不不不,事出突然,防不胜防,无奈呀!” “大胆!”张白眼“啪”地拍起了桌子,口沫四溅,喷了半屋子,吓得这位 队员浑身颤抖起来。 “要知道,陶容是匪首,抓住他,可奖大洋五千哪!现在抓而又跑,要是上 司知道了,你可难免一死,我们也脱不了干系。你说该怎么办?”张白眼咬牙切 齿,声色俱厉地逼问。 “饶命!长官。饶命!饶命!”这个队员跪下了。 “老实告诉你,我们想拿你的尸体去假充陶容,暂时搪塞过这件事。至于你 的家属,我们会抚恤他的。”张白眼阴沉着脸,宣判了他的死刑。 这位队员一听,像一块肉抽去了骨头,浑身支撑不住,颓然瘫下了。李副队 拿出手枪,一枪把他击毙了。 为了不让人认出是“假尸充冒”,张白眼等又把这个队员的头发全都拔掉, 耳朵、鼻子割掉,弄得满头血肉模糊,才叫人抬了去,向黄明远请功。 黄明远一见陶容已被击毙,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叫胜利。一面发大洋奖赏张 白眼,一面将“陶容”的头割下,挂在大街上示众三天后,又送到杭州报赏。 当天傍晚,徐飞和陈雷轮番背着陶政委,摸黑来到了离栗园五里路的胡坦佑, 这时候恰好黄凤也寻踪追上来了。只见一派悬崖下有一个石洞,洞口紧掩着一扇 柴扉,通过缝隙,映出一丝微弱的灯光,徐飞立即上前轻轻叫开了门,陈雷就背 着陶容进去了。洞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开始,老汉惊慌得手足无措,经 徐飞、黄凤和陈雷向他说明了身份和情况后,他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老汉姓郑,名岩富,床上还有个老伴儿。他原来住在另一个山坞里种山, 不久前,黄明远强行并村,把他的茅棚烧了,强迫他迁进了栗园村。郑岩富是个 倔老头儿,他又带着老伴儿,偷偷儿逃了出来,在这里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他 一听是红军,有一个伤势还很重,且一个个衣衫破碎,面容憔悴,胸中立即涌起 了一股怜恻之心,慌忙给陶容安排一张地铺,让他躺下,又叫老伴儿起来烧了一 锅热腾腾的稀饭。徐飞、黄凤和陈雷付给他们钱,他硬不肯收。经再三说明这是 红军的纪律,他才收下,但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饿了好几天了,能吃到这样的稀饭是多么好哇!饭后,郑岩富老伯伯凑过来, 悄声地对他们说:“五年前,这里也闹过革命。当年红军打壶镇的时候,我也扛 起红缨枪参加了。那时候真是穷人的天下呀!后来,红军一走,什么都垮掉了。 想不到,今天你们又回来了。好了,这就好了!” 原来,郑岩富老伯伯还是位当年的老赤卫队员呢!从此,陶容等四人就在这 里暂时住下了。 第二天,郑岩富给这几个红军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叫太平坑,是一处 非常偏僻的深山沟,沟阔二丈许,左、右、后,全是悬崖绝壁,高达五丈余,前 有巨石阻挡,一条细流从巨石缝隙流出,上下需架木梯,抽了木梯,就谁也别想 进去了。且四周古木森森,幢趁如华盖,阻风挡雨又遮天。郑岩富陪同徐飞、黄 凤、陈雷去看了,大家一齐赞好,马上动起手来,用四根木头当架,架接两边石 壁,架上密密的木柴,柴上复盖泥土、杂草伪装。这样,一座简易的“军营”就 盖成了。在郑岩富老伯伯的帮助下,当天下午还把身负重伤的陶政委抬进了“军 营”。从此,徐飞、黄凤、陈雷白天与陶政委在“军营”里,晚上出去活动。一 切生活必需品,均由郑岩富伯伯从外出采购送上。 郑岩富见陶政委伤得不轻,还在昏迷中,十分担心。他与妻子曹彩花商量说: “一定要想法治好陶政委的伤。” “那当然,他还不是为我们穷人受伤的么!”曹彩花满怀深情地赞同说。 一天晚上,郑岩富又到山外请来一位土郎中,先把陶政委背回家中,让土郎 中给他取出了弹片和子弹。只是没有好药,只能用一片白布放在开水里消了毒, 浸了盐水暂贴在伤口上。 这一晚,郑岩富怎么也睡不着了,天刚朦朦亮,他就上山为陶政委采药去了。 只是这些名贵的山药,如:岩生姜、鱼鳖草、独粒珍珠、活血丹……都长在偏僻、 惊险的悬崖峭壁处。这天,他来到了一处叫“老虎崖”的地方。这里山高崖陡沟 深,道路崎岖,他爬了许多地方,还是找不到一颗草药。抬头望望,对面的峭壁 上,却长着绿茵茵的许多药材。他不顾一切地攀越过去,但是太高太陡了,爬不 上去呀!他就从山后爬上崖顶,把绳索的一头缚在大树根部,一头捆在自己的腰 间,紧紧捏住峭壁缝隙里的杂草、树丛,像猴子似的悬了下去。采了那一串串的 药材,满满地装了一麻袋,然后缚在背上,又慢慢往上攀爬。快要接近崖顶了, 一高兴,使足了劲头,一丛岩草被他连根拔了出来,身子一仰,“啊呀”一声, 像一片离树的叶子,从高处呼呼地飘了下去。幸好腰间捆着绳索,才没有掉落崖 底。后来像荡秋千一样,渐渐靠回了崖壁,仰望头顶峰插霄,俯视脚下路更遥。 这时候他的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心里却在默默地祈祷:神啊!您得让我把灵芝送 到陶政委处,天下的穷人不能没有红军啊!他壮壮胆,再次小心翼翼地攀爬了上 来。等他回到地面,翘首回望,心却怦怦地跳:好惊险的一刹那! 天完全黑下来了,郑岩富十分兴奋地回到了家里,连夜和妻子一起来到“军 营”,同黄凤他们一道,给陶政委洗的洗、喝的喝、糊的糊,专心致志地治疗。 往后又隔三差五地杀一只鸡,提一罐鸡汁汤给陶政委补身子。在他夫妻和同 志们的精心调治和护理下,陶政委终于渐渐恢复健康,又能率领战士上战场杀敌 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