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众怒难犯,卢毅夜半弃官逃 陶剑等人在大盘山城法场上智劫张文彬,一举全胜,极大地鼓舞了磐安人民, 也像力贯万钧的隆隆车轮碾碎了卢毅在磐安的宦海官梦。 卢毅又气又恨,病倒在床。他以为大盘山上已成了绿林好汉的老窝,少说也 有上千人。他们一个个全是梁山式的人物,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量敢闯县城、 劫法场,而且被连连截住打得他三五百兵马所剩无几呢?虽在病中,却不忘连连 下令:“迅速补充兵员,努力加固防范设施,全力确保县城安全。”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三五日,却不见有什么动静,才渐渐松了一点心,身体 也渐渐有些复原。接着他又派出多人,扮成客商或过往行人,到处打听,了解这 伙“强人”的行踪。问遍人们,都说没见着这伙人的出没,更不知道哪里是他们 的老窝。这又不免使卢毅更加惊惧起来。 时过不久,听说这伙人在八宝山上打出“抗日挺进军”的旗号,并在那里大 张旗鼓地招兵买马了。这时杭州早已沦陷,国民党浙江省政府移到了永康县方岩 后山寿山坑办公。卢毅翻山越岭走小路悄悄儿奔赴方岩后山寿山坑,要求省政府 迅速派兵征剿八宝山这伙“强人”。说他们高呼“抗日”是假,打家劫舍、杀人 放火是真。当时黄绍竑已第二次来浙江任省长,其他官员作不了主,要他亲自去 找黄省长。黄省长听了卢毅的汇报,说:“如今国共合作,一致抗日,凡是抗日 武装,政府都要支持,有不轨行为也只能引导、教育,不能剿。”卢毅表面上点 头称是,转身却满肚子不舒服。但上司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 后来,这支“抗日挺进军”果真同“忠义救国军”打起来了,且把驻东阳巍 山据点里的日军大佐龟山都诱出来杀了。卢毅说:“要是让共产党的羽毛丰满了, 即使赶走了日本人,我们也坐不稳天下的!” 好容易迎来了“八·一五抗日胜利,不久,这支”抗日挺进军“也北撤了。 卢毅这才真正高兴起来。从此,卢毅又在磐安人民中肆无忌惮地横行起来。 磐安人民经过“抗日反伪”的几场战斗,看到了民众联合的力量,卢毅杀害 抗日功臣张大雷,更激起了磐安人民的满腔仇恨。 一天,卢毅派出四十名兵士,一个个腰佩手枪,肩挑箩筐,浩浩荡荡地开到 了方前村,一到就打开仓廒,要把宗族中助学的学租谷挑走。刚好那天是方前集 市,赶集的有上千人。一听卢毅派兵要把学租谷运走,宗族的头头儿召集各村头 目一商量,立即在集市上鸣锣叫喊:“方前群众团结起来,赶走这批士兵,保住 学租谷!”上千人一呼即应,顿时大家蜂拥而至,把四十多位士兵团团围住,叫 的叫,骂的骂,推的推,拉的拉。士兵们凭着身边有枪,甩掉箩筐、袋子,一齐 拿出枪来吓唬。人多威势大,心齐泰山移,发怒了的人们哪里还会怕死?只听有 人一声高喊:“把枪缴下!人们一齐动手,打得这四十多个士兵鼻青脸肿、手断 腿歪,四十多支手枪也到了群众手里。吓得他们抱头鼠窜,一溜烟儿逃回到大盘 县城,去向卢毅哭诉。 卢毅听了大怒:“定要踏平方前,惩办打手!” 方前的群众见卢毅的士兵败回县城,保住了学租谷,无不感到胜利的喜悦。 几个头脑一商量,为了预防卢毅来报复,立即把村民中十六至六十岁的男子全部 组织起来,名曰“自卫队”。在四面路口、要道筑起了高墙,架起了抬枪、土炮, 日夜轮班防守。凡自卫队队员,要求每人备有一杆枪、一把刀。一时村中开起数 个铁匠炉,“叮叮当当”,打刀的打刀,造枪的造枪,炼火药的炼火药。一个个 摩拳擦掌,决心要与卢毅的官兵大干一场。 卢毅听说方前数千群众心齐有备,也不敢轻易前来。 月余后,卢毅的两名卫士,来到了炉田村。因这个村小、人穷,又加上离集 市远,保长家也烧不出像样的盛筵招待,两个卫士不高兴了。他俩借口午休,要 上楼休息,其实想看看他家楼上有没有好东西藏着,是否故意怠慢了他们。 这位保长叫沈亨金,虽为保长,却人缘儿极好,炉田村七八十户人家,都肯 听他的号令。炉田村在三十年代末,是陈方球、施仁灶领导的农民革命根据地, 当时这个小村子里,就有十多名青壮年参加过这支农民军,其中有个沈老五,是 沈亨金的堂兄,是个大名鼎鼎的农民造反英雄,后来被捕,在东阳县城壮烈牺牲。 这对沈亨金也不无影响。因此,他身为保长,但对国民党的官场现象,却十分厌 恶。 今天,他见卢毅县长的两位卫士要上楼午休,不免心怀芥蒂。卫士上楼,他 也随后跟了上去,见两个卫士正在用刺刀撬他家的箱子,他就大喊起来:“强盗 抢东西了!强盗抢东西了!……”村子小,房屋又密集,他这里一喊,全村人们 都听到了,一齐从四面八方赶来,当即有数十个青壮年汉子拥上楼去,夺下了两 位卫士的枪,痛打了一顿,捆绑了起来。过了三天,拖进深山枪毙了。 卢毅见两位卫士出门后不再回来,但又不知他们出了什么事。后来东打听, 西侦查,终于了解到是被炉田村的保长沈亨金指挥村民打死了。他当即下令:出 动了一百五十多人的警察大队,去围剿炉田村,扬言:“不把炉田村剿为平地, 决不罢休!” 谁知炉田名符其实像个火炉嵌在高山顶上,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崖,只有一处 路口能够上下。炉田的村民早在村口用石头叠了数十个千斤棚,堆了不少滚木、 礌石,还在隐蔽处架了数门土炮,村民们日夜轮班,严阵以待。见到一队官兵浩 浩荡荡地向岭头攻上山来,沈亨金一声高喊,仿佛从半空抛下个滚雷,把官兵吓 了一跳,接着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上千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无数滚木,一齐 飞将下去,砸死砸伤了无数官兵,顿时哭喊声、嚎啕声,混成一片,吓得跟在后 面的官兵,掉转屁股就逃。 官兵们逃出二三里路,回头看看,见石块、木头已经砸不着了,这才定下了 心,齐齐站住,正想架起大炮,向炉田村回轰,那炉田村的数门土大炮却首先吼 响了,数颗炮弹不偏不倚又落进了官兵群里,“轰!轰!”火光掀天,又炸死炸 伤了不少人。可怜一百五十多名官兵,只剩下四十多人,不是伤腿,就是伤手, 包包扎扎,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才逃回县城。 还有一日,卢毅派出一个中队的警察,来到了云山上马石一带催捐派款,有 一村民与警察吵起来,被警察用枪打死。上马石村民一齐出动,警察见势不妙, 回身就逃,逃到安文,被上马石一千多村民追上,截获十七人,捆回上马石,全 部击毙。余者逃回县城。卢毅闻知,又气又急,发誓要为这十七位下属报仇!并 大泪滔滔地说:“若此下去,我卢毅还能在磐安这块土地上立脚么?” 怎知,上马石的事件还未发兵平定,另一桩村民造反的事又发生了: 一九四六年五月二十日,卢毅派出四名警察前往盘峰乡大路村抓壮丁。这天 夜里,四名警察在离大路村不远的岭脚村保长王均炮家住宿。他们告诉保长: “大路村应征壮丁四名,明晨就要带走,不得宽限。” 村子小消息传得快,不一会儿这消息就传到了应征壮丁应炳扬、应光哲、应 光辉、应老妹耳里。他们四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觉得去当兵,其实是去受苦。 据逃回来的壮丁说:“夏天吃不饱,冬天没棉袄,整年虱叮、蚤咬。训练中不是 挨骂,就是受打。到了前方,生死莫测。”还不如今夜把警察干掉,拿过枪支, 潜逃出外。至少总比去当兵、当炮灰强。 主意打定,于是他们四人会同村里的青壮年,趁夜深人静之际,突然闯进保 长王均炮家,正在酣睡中的四名警察束手受擒。壮丁们把警察捆绑起来,用布蒙 上了双眼,连夜拖到离村约八里路的高山巅上,结果了性命。 卢毅权衡再三:觉得上马石离县城远,地方大,村民众,还不知谁是凶手。 大路村离县城近,村子小,村民不多,且四名凶手有名有姓。舍远、舍大、舍难、 就近、就易,理之当然。于是卢毅立即派出警察四处搜捕大路村应炳扬、应光哲、 应光辉、应老妹四名凶手。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仍不见凶手踪影。卢毅气愤难 消,五月二十七日,派县警察大队把大路村包围起来,点起数处火头,一下子烧 着了大路村全村民房,且不准村民老小往外逃跑,一个个丢进火堆里活活烧死。 转眼间,大路村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浓烟遮住了太阳,火光映红了大地。 受难者、哭声、骂声、嚎啕声,惊天动地,充塞田野…… 这就是卢毅在磐安这块土地上留下的又一场不可饶恕的罪行。 卢毅的这一件件、一桩桩,说不尽、诉不完的视人命为草芥的强盗行径,终 于激起了磐安全县八万人民不可抑制的怒火。一时间讨逆的申讨信像雪片一样飞 进了县政府,游行示威的队伍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长。“打倒卢毅! 誓为受难者报仇雪恨!”的口号声震天动地。卢毅自知众怒难犯,先是龟缩在县 城里不敢出来,继之躲在卧室中不敢露面。 一天,人们传出消息:卢毅于八月十六日深夜率全家悄悄儿逃离磐安,遁回 老家黄岩去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