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劣绅还乡,革命后代遭惨杀 “哇,哇,哇……”一阵婴儿坠地的啼哭声,喜煞了产妇身旁的林妈,她急 忙抱起孩子一看,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囝,高兴地说:“多可爱的嫩子啊!”但转 眼一看,产妇还在大量地出血,已昏过去了。这可急得她又念弥陀又祈祷:“神 啊,您得可怜可怜这世上的好人哪!”而卫生员小李,却早已飞身去找陶政委了 ……原来,这位产妇就是红军陶政委的妻子—一黄凤同志。 却说卫生员小李,急步奔到红军司令部,正好碰到陶政委从外面策马而归, 一听小李的报告,便从马上一跃而下,当即与小李急奔林妈家来。 这时,林妈已一手抱着婴儿,一手不住地给产妇脸上拭汗,口里还在一个劲 向上天求祷。陶政委一跨进来,就满怀歉意地说:“林妈又给您添麻烦了!”林 妈一见,象从天上掉下了“救星”,眼前一亮,忙把孩儿塞给他,转身专来护理 产妇。陶政委接过孩子一看,是个男的,又随手递给身边的小李,果断地说: “孩子要吃奶,快代我抱去,交给英嫂领养,我和黄凤早商量好了。”脱开了孩 子,他才让林妈抽出身来,叫林妈去煎口姜汤给孩子母亲喝,自己爬上床,让妻 子斜躺在他宽阔的胸脯前。 由于长期随军转战的艰辛,当时物质生活的清苦,再加上第一胎的难产,黄 凤仍处在昏昏迷迷中,纸一样白的脸上,还在不住地冒虚汗。陶政委一手紧紧抱 住黄凤的身,一手缓缓地给她脸上找去一颗又一颗黄豆大的汗珠,一边在轻轻地 呼唤她,脑海里却翻腾起了数年来她对他的一片真情…… 陈萍牺牲后,革命形势发生了急剧地逆转,红军不得不从盘石谷撤了下来。 为了保存革命力量,迎接再次的革命高潮,他们立即分散、隐蔽,并将一部分主 要骨干,悄悄转入地下,甚至叫他们钻进敌人的心脏去。他自己率一部分指战员 化了妆,进行千里跃进,一直向湘赣边界的中央红军根据地——井冈山靠拢,找 毛委员去。 经过数个月的艰辛历程,来到了赣东北,遇到了方志敏的队伍,方志敏便劝 他们留下了。一路上,黄凤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他,为了方便,她还女扮男装,时 刻做他的保镖。陶政委员感到黄凤的可爱和对他的真情,但随时提戒自己:决不 能跨过同志和战友的界限。因为他心里只有一个陈萍,他下决心,非陈萍复活不 娶了。 一日,陶政委与黄凤化妆成一对伙计,挤进熙熙攘攘赶集的人群,混入了敌 战区,侦察敌情。不知怎的,一进城就被敌人觉察了,敌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 在四面路口打下了埋伏。见风头不对,陶政委与黄凤又立即化妆成一对年轻夫妇, 才把敌人蒙住了。他俩在戏院里,在舞厅门,自由出入,甚至与敌军官并排而坐, 擦肩而过,同出同进……就这样在敌人的心脏里活动了一天,天将黑了,他俩才 溜出来。 见前面仍有哨兵盘查,陶政委和黄凤作好了战斗准备,并拉开了一段距离, 当陶政委来到了菜市场转弯处时,突然碰到了五个持枪的国民党兵,其中一个一 把抓住他的领口哈哈大笑着说:“好大胆的陶容,我们找你一天了,真是‘踏破 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无意中,你竟自个儿撞到老子的手里来了。哈 哈哈……”其余四个兵了也一齐扑上来,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腰身的抱腰身,提 腿的提腿,活象“五虎擒龙”似的抬起来就欲往司令部去请赏,谁知陶容拳脚相 当,一个“鲤鱼打挺”,挣脱了众人,冲开人群就往外跑。但是五个官兵哪里肯 放,又一齐扑上来,把他团团围住了。双方扭打一起,五个官兵无法把陶容缚起 来,陶容也无法脱身。就在这时,横刺里冲出一汉,骂声:“饭桶,我来!”推 开众人,飞起一脚,将陶容踢倒在地,然后一把提起,就往前推。五个官兵一见, 无不幸灾乐祸。正欲赶上前,分享奖赏。但一眨眼,被那汉几个转弯抹角,推进 胡同,不见了。这才知道上当了,便又一齐弹上膛,刀出鞘,分路吆喝着一齐向 前赶去。 救陶容的正是黄凤。当陶容和黄凤甩脱了敌人,出得城,刚踏上公路,往回 来路上急跑时,后面五个官兵又远远撵上来了。他们一边喊,一边打枪,突然一 颗子弹击中了陶容的腿部,陶容踉跄一下,跌倒在地。这时,官兵已越来越近, 子弹还在“呜——呜——”呼啸,黄凤急中生智,向陶容一头扑了过去,把陶容 紧紧压在身下,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敌人的子弹。却说官兵见两人先后倒地,以 为都被击中了,便收住枪,拉开刀,呼喊着冲上来,欲抓活的。等敌人来近了, 黄凤大吼一声,一跃而起,长剑一拉,风驰电掣,左右开弓,劈倒两个,迎头一 撂,又刺杀一人,吓得余下两人,抱头鼠窜而逃。 这时天已黑了,黄凤背起陶容,越过原野,穿过树林,来到了一处山庄,叫 进一户老乡的突,把陶容隐蔽在这里治起伤来了。 陶容由于流血过多,伤势不轻,整整一个月不会下床。这一个月中,黄凤日 夜守护在他的身旁,为他洗净创口,敷药包扎,递汤喂粥,问寒问暖,甚至换衣 擦身和接洗粪便。在黄凤的精心调治下,陶容的伤口日渐愈合,身体也逐步复原。 又过了几天,陶容能挪动身子,会挨着她的肩头开步了,走了一会,她怕陶政委 累了,又忙把做接回床里。激动得陶容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黄凤,多亏你救了 我一条命啊!”这时,黄凤却缩回了手,远远地坐到一旁,生起气来:“陶政委 啊,您可知道我的心么?”陶容满含热泪,处于无限矛盾中。他说:“知道,知 道,我知道。但是……”“想当年,陈萍也象你一样爱我,我俩曾山盟海誓:非 她不娶,非我不嫁。恨只恨,她壮志未酬身先死,先我一步,向马克思报到去了 ……”说到这里,他满眶大泪象涌泉似的滚了下来。黄凤也激动而又声哑地说: “陈萍大姐,我也敬她爱她,她若九泉有灵,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有后,她 也好享受子孙的吊祭啊!陶容听了长叹一声,却又点了点头,黄凤便一步步向他 移了过来,一头投进了他的怀里…… 一年后的今天,黄凤果然为他生下了一子。触景生情的回忆,使他对眼前这 位既是恩人,又是战友,更是妻子的黄凤,更加感激不已。这时,林妈已端来了 热气腾腾的姜汤,陶容接过来,把黄凤渐渐推醒,一口口喂下。 一个月前,陶政委率一支红军,解放了柳子湾一带,并在柳子湾暂驻了下来, 帮助地方组织农民协会,建立赤卫队,成立苏维埃,打土豪,分田地,搞得热火 朝天。柳子湾有位土豪,叫柳文昌,一听共产党、红军来了,陶政委等后脚进, 他前视出,带着金银财宝和小老婆及数位亲信,逃到城里去了。红军就驻进了他 的大院,打开仓库,把他屯积几十年的上千石粮食,全部分给了穷人,穷苦百姓 欢天喜地地庆解放。而柳文昌在城里却如坐针毡,一日三伸颈,面北而望,发誓 要杀回老家,连共产党的崽子也要斩绝!时过一月,形势转逆,陶政委率领的这 支只有百余人的红军小部队,却遭到了国民党军一个团的追剿。于是陶政委决定 立即把部队撤进山里,把敌人引上山再打。就在黄凤做产的当天晚上,部队就开 始转移了。出村前,黄凤问: “孩子呢?” “当然是留给英嫂抚养了,在这样的战争岁月里,能把孩子带在身边吗?” “那也得给孩子取个名,往后好相认呀!” “好呵,你说,该取个什么名字?” “我想,我们这一代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是为了拯救危难的中华。等孩子 长大了,革命一定胜利了。那时,百废待举,百业待兴,他们这一代人的任务, 就是振兴中华了。就给孩子取名‘振华’吧?” “此名甚好,既有意义又响亮,我这就遵夫人的命,去转告英嫂是了。” 第二天一清早,国民党军一个团就把柳子湾团团包围了,但是他们来迟了, 冲进村一看,红军早飞走了。他们知道红军已进山,就立即发起了搜山战斗。红 军见敌人紧紧尾追而来,就佯装败退,官兵不知是计,紧迫不放。等官兵全部进 入深谷后,谷口却被封住了,山上的红军一齐减杀,如地瓜似的地雷早已布满了 全谷,一齐轰鸣起来,震得山摇地动,炸得官兵血肉横飞,无处藏身,被诱入深 谷的八百余官兵无一生还。 战斗很快取得了胜利,柳子湾又平静下来了。第三天,红军就又下山来了。 产后身体还非常虚弱的黄凤,怀着急于见儿子的迫切心情,回到了柳子湾。 她忐忑不安,生怕发生意外,一进村,就立即向林妈的家里走去。这里的一切都 是熟悉的,林妈的丈夫叫林大德,是村苏维埃主席,是一位思想开朗,年过半百 的农民,红军政策的热烈拥护者。 屋里很静,不见了昔日那种温馨的气氛,不由得她把心收缩了起来,再往前 一迈步,更不由得她尖叫了一声:她看到林大德那高大的身躯仰躺在地上,头颅 横滚在一边,大肠和五脏流满一地,显然是被剖腹后,又割了首级的。 卫生员小李来了,她叫来几个战士,把林大德抬了出去,这时战士们才发现, 里屋还有一具被支解了四肢的女人的尸体。 经过简单的清扫,黄凤斜躺在靠椅上,她累极了,很想睡,但无力摆脱这令 人痛心又激起仇恨的悲惨情景。 这时,她似乎看到了英嫂抱着她的孩子,缓缓地走过来了,孩子在英嫂的怀 抱里,拼命地挣扎着,尖厉的啼哭声把她惊醒了,睁开眼睛,却又什么也没有, 这使她更加担心起了孩子的安危。英嫂离林妈家不远,她要卫生员小李,马上把 孩子抱来给她看上一眼。 小李走了,黄凤等待着。 一个披头散发神情恍惚的女人走进来,黄凤一见是英嫂,猛地惊站了起来, 只见英嫂扑地跪倒。 “黄凤妹妹,你那孩子……英嫂抱头痛哭。 黄凤一切都明白了,她犹如一株被雷霆摧折震裂的巨树,无力地晃了一晃, 倾倒下去。 小李跑过来,把那半疯的英嫂扶出去,又来抱起黄凤,并催人去叫来陶政委。 原来,这次国民党官兵征剿柳子湾就是柳文昌带的路,他怀着百倍的仇恨, 千倍的疯狂,第一个冲进了村,他仗着国民党官兵的势,首先捕捉没有来得及逃 离的苏维埃委员们,把他们惨杀在村屯里。 柳文昌杀害了林大德夫妇后,带着满身血迹,又冲进了英嫂家里。英嫂正抱 着孩子在喂奶,突见闯进一人,凶相毕露地站在面前。 “你自己的孩子不是早死了吗?这抱着的是哪里来的?!”柳文昌指着英娘 怀中的婴儿,仿佛象狼嗅到猎物一样嗥吼着。 英嫂愣愣地看着柳文昌的那双血红的眼睛,僵立在床前,把婴儿死死地抱住。 “说,哪儿来的?” “……” 英嫂全身打颤,张口结舌,喃喃自语,连她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是共产婆留下的逆种。来,给我!”柳文昌一把夺过 英嫂紧搂着的婴儿,这动作既狠又猛,婴儿被凶狠的动作和狼般的嗥叫惊得停止 了哭声,在这个丧失了人性的魔鬼手里挣扎。 “孩子有什么罪?”英嫂再接捺不住心头的愤怒,象一只为了保护翼下的雏 鸡而和鹞鹰抗争的母鸡,欲奋身一搏。 柳文昌忽然露出了笑脸,这笑仿如魔鬼露出獠牙,使英嫂感到毛发悚然。 “还我!”英嫂逼前一步,欲拼死争夺。 “很好!” 柳文昌用赞赏的目光,看了英嫂一眼,然后发出了更使人发麻的一阵狂笑。 这笑声流露出了他那报复仇杀的狂想激情,他一手提着婴儿,一手从腰间拔出一 把带血的尖刀,对准婴儿的腹部,“扑”地插了进去,随着一声惨嚎,被高高地 抛上了半天,然后不偏不倚,恰在英嫂的面前落了下来。只听柳文昌哈哈大笑着 说:“那就还你吧!” 殷红的血花溅满了英嫂的一身。英嫂顿觉天旋地转,双腿一曲,跌坐在地上。 从此,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婴儿带血被抛上了天空……事后,她整天呼喊着: “振华,你在哪!你在哪!!”披头散发,拄着木棍,到处寻找…… 黄凤心如刀绞,泪如雨下,陶政委的心也被这骇人的惨状搅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