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诱敌深入,暗布窝弩射猛虎 陈俊夫回到宿室,刚点上灯,只见面前傻傻地站着位莽汉:十七、八岁年纪, 胖墩墩的身材,圆乎乎的脸蛋,浓眉大眼狮子鼻,浑身透出似有千斤之力的牛劲。 陈俊夫打量了一番,问道: “你是谁?有事吗?” “我叫唐山儿,父亲叫唐杰。伯父,想必还记得我父亲吧?” 陈俊夫一听,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亲昵地说:“原来是唐贤侄,一提起你的 父亲,我至今心酸,可怜他死得好惨啊!但想不到贤侄又一表人才,还真是虎将 生虎子哩!” “伯父,总算熬过来了。父亲死时,我才十一岁。那一次,我没有掉泪。过 了两年,听说您又殉难了,我关起门哭了三天三夜啊!从此,我咬紧牙关,狠学 杀敌本领,决心要报这口仇。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去了五年,我正想不出该如 何报这个仇,忽闻伯父不但还在人世,而且带兵回来了,我一高兴就上这里找您 来了。” 陈俊夫听了又激动又高兴:“贤侄来得正好,我这里正缺帮手呢!贤侄在这 里先坐一坐,黄专员还邀我上司令部去一趟。” 唐山儿大声叫了起来:“侄儿愿随伯父同往!” “不!如今的伯父还干黄专员手下,不好带人哩!” “啊呀呀呀!”唐山儿性烈如火,直肠快语:“管他黄专员黑专员,俺小唐 才……” “轻些,隔墙防冷耳!”陈俊夫急忙打手势制止他。 司令部里挂着一张崭新的大盘山军用地图。黄明远倒背着双手,在那里来回 踱着步。见陈俊夫来迟了一步,心里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非常大度地大手一招, 两人同时坐了下来。 “陈参谋,本乡本土,熟人熟路,你说这个仗该怎么打?” “想必司令早已胸有成竹了,要陈某先说说,无非是……只好抛砖引玉了。” 陈俊夫站起来,走上前,用一根小棒指着墙上的军用地图,慢慢地说开了:“一 座大盘山就如一座严密的军营,重重高山象重重关卡,处处怪石如处处奇兵,轻 视不得。况且陶容他们都是山里精,再加上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这样,我 们要找他们时,就如海里捞针,而他们却随时可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啊呀!陈参谋啊!你别专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么!”黄明远似乎 觉得,陈俊夫在有意吓唬他。 “兵家孙子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只有全方位地了解对方,也深刻地知 道自己,才能在战争中采取相应的措施,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您说对吗?” “好,你说下去吧!” “基于对方的许多优势,我们的方略应该是:面对强敌敢干打,积极努力准 备打,决不冒险随便打,遇有战机大胆打。”说到这里,陈俊夫停顿了一下,以 征询的目光,看了黄专员一眼:“专员,您说呢?”黄明远点点头,表示钦佩。 于是陈俊夫提出了他的具体打算: 一、积极操练人马,提高百倍警惕,防止红军突然来犯。 二、要各县壮丁队迅速前来协剿,并努力把他们推向前哨。 三、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尽量保存实力,但也不放过有利可图的关键性战斗。 “可以!可以!我完全同意你的分析和部署。”黄明远主动站了起来,走到 他的座位前,紧紧握住了陈俊夫的手:“有你这个高参在,何愁敌凶顽呢!” “不,我是参谋参谋么!主见还得您这个司令拿啊!” 此时,时间已经深夜了。 再说孔志茂被两名红军战士捆缚着双手,嘴里被堵上了棉絮,一个红军拉着 捆索前边带路,一个红军用枪逼着,跟在后面。一路上,他踉踉跄跄,蹒蹒跚跚, 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被推进了一个山洞里。山洞并不宽敞,却很深,他被带进 洞内深处,将他捆缚在一张岩桌脚上,他装作困乏已极,瘫倒在地上。一个红军 战士过来踢了他一脚,回头问一位红军长官说:“陶政委,把这个家伙马上拉出 去宰了,还是让他再活一夜?”吓得孔志茂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只听那个 陶政委说:“关在笼里的鸡,早宰迟宰急个啥?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一起出 来痛痛快快喝一顿,再睡个好觉,明天将这个活宝杀掉祭旗不迟!”听罢,一班 人一齐到前洞吃喝去了。 孔志茂悄悄睁开眼睛,暗暗计点了一下,红军拢共才十多个人。有的身背长 枪,有的腰插短货,有的使刀,有的着木棍,武器还十分原始。孔志茂挣挣身子, 捆索并不十分紧。这使他悄悄产生了一个侥幸心理:但愿这些红军今晚喝个大醉 ……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孔志茂的幻想竟变成了现实,一个钟头后,十多个 红军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灯也不熄,全都呼呼倒地大睡了。孔志茂悄悄坐起身 子,伸开双手,先把口中的棉絮取了,缓缓地把捆索解开了结头,站起身舒展了 一下四肢,还满自如的,他怕红军没睡沉,又急忙跌坐回去。发一声咳,也见不 到有红军醒来。这才又慢慢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跨越过沉睡着的红军 的身子,终于溜出了洞口,这才把一颗原来提起的心,落回了原处。这时,他真 想闯回洞去,夺几支枪,打死几个,再下山。就在这时,只听一个红军“啊——” 翻了个身,吓得他拔腿就往山下逃…… 当志茂慌慌张张,滚下高崖,窜出林区,踏上大路,一头憧进柜溪村“绥靖 专员公署”司令部时,恰逢黄专员和陈参谋商议完军事,提腿回宿室,正好与孔 志茂撞了个满怀,差点把身躯庞大的黄专员撞倒了。惊得黄明远和陈俊夫急忙后 退数步,定睛一看,却是孔志茂回来了。 听了孔志茂的汇报,黄专员决定立即出动一个中队的人马,叫孔志茂带路, 由陈参谋率领,用强行军的速度,在天亮前赶到,全歼醉卧在山洞里的红军。 这一夜,天上有云,但不浓厚,时而从云层中露出一轮清月,淡淡的月光投 到地面来,隐约看得见那重重的山峦,层层的密林,那两旁磷峋的怪石,更如魔 似鬼,似动非动,十分吓人。一路上,陈俊夫坐在马上,心头疑疑惑惑:会不会 中了红军的奸计呢?陶容这个人,从来诡计多端,况且又经过了五年的摔打,他 一定变得更厉害了。这一口,黄明远自己隐在幕后,却把我推向虎口。万一红军 施的是“迷魂计”,我陈俊夫岂不白白送了性命?想到此,他叫住马中队长道: “前面离红军驻地已经不远。你我兵分两路,我带一个排,在此压守、接应。你 率两个排,插进去,活捉陶容等。这就是你的第一功了!” 且说马中队长是黄专员的亲信将佐,长着一脸蓬松的胡子,人称马胡子,武 功和枪法都十分了得,但只是个标标准准的一勇之夫。听了除参谋的分派,他 “啪”地一个立正:“为了党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马胡子带着两个排的兵士,又翻过了几座山头。来到了一处光秃秃的岩山, 不但无路可走,就连抓手的野草都没有,大家骤然放慢了脚步。 翻过岩石坡,前面是向上延伸着的乱石小路。孔志茂一见到这条小路就吓得 不敢再走了。马胡子仰头一望,心头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见小路尽头是一个如张 开虎口般的石洞,孔志茂指指那个石洞,吓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半点犹豫,马胡子手一挥,几名士兵立即扑上前去,闪到洞口两侧,用冲 锋枪堵住了出路。一排长抡起一挺机枪,冲进洞口,猛地向洞里扫了一棱子弹, 紧接着一步跃进了洞内,十多名士兵端着武器,紧跟在他的后面,冲了进去…… “轰隆”一声巨响,从洞内猛喷出一股冲天的尘土,把一排长和十多名士兵, 炸成碎尸,抛了出来,落满了一地,使马胡子从心底里发了慌,汗从头发缝里渗 了出来,拼命想办法应付这灭顶之灾。但是,更可怕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阵排枪 从背后猛射过来,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杀声: “杀——” “缴枪,放下武器!” “同志们冲呵——!” 几十枚手榴弹象飞蝗般地扑来,爆起了一股又一股冲天的红光,敌兵们一齐 惊呼起来,转眼面前倒满了士兵的尸体。马胡子更慌了手脚,对面岩缝里的那枪 又准确地朝他开了火。子弹打在岩石上,火星子溅了他一身。他紧张地拔出手枪, 慌乱地向对面射了一棱子。然后,就地打了好几个滚,抽个空儿,闪起身子,狐 仙一般地逃脱了那个危险地带。 陶容本来专拣马胡子放枪,但转眼不见了他,急忙高喊一声:“马胡子跑了, 跟我追!” 天,仍然是那么半阴半阳的,树丛中、岩缝里,很难发现马胡子的身影。陶 容命大伙回头继续打扫战场,他只带两名战士向山下追去。 半小时后,大约追出了七八里路,眼前又是一派悬崖。陶容等站住脚,抬头 望望天,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自,只见崖下一片平野。初冬的土地上,光秃秃的, 毫无遮掩。远远的对面有一座小山坡,山坡顶上飘着一面“青天白日”旗,原来 那是陈俊夫压守的阵地。马胡子从山上滚了下去,不知从哪堆乱草丛里一跃而起, 一见前面不远已是陈参谋的阵地,他似乎放下了一半心,一边跑,一边高呼着: “救命!救命!……” 陶容站在高崖上,眼看马胡子从自己的枪口下溜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点 隐隐约约的身影,估摸离他们至少已有1000多米了,对立在左右的陈雷、红儿说: “你俩能以那个黑影子为活靶,同时击中他的脑壳吗?”陈雷、红儿一听,同时 举起长枪,只听“噼!”的一声,两颗子弹同时穿过马胡子的脑壳,随着枪响, 他“扑”地倒下了。 听到马胡子的呼救声,赶出来接应的陈俊夫,眼见此景,他高喝一声:“快 开枪掩护,把马中队长的尸体抢回来!”在一阵排枪的掩护下,数条身影飞窜而 出,抢回去了马胡子被打飞了头颅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