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险坞激战,陶容养伤胡坦佑 一个深夜,万籁俱寂,但月光清晰。小虎站在一座小山坡上,警惕地瞭望着 山下。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山路上现出一条黑洞洞的身影。 小虎拉了一下枪栓,喝道: “站住!” 那黑影好象没有听到,继续向前奔来。 “不站住,我就开枪了!”小虎不得不减出这句话,才见那黑影停了下来。 小虎跑步过去,到近了,才看清是一位断臂的年轻男子。听得出他又是激动,又 是高兴:“红军同志,我终于见到你们了。你可知道,我是拼着老命,撞开罗网, 来投红军的!” “怎么?那你是谁?” “我叫戚小龙,戚家湾人。五年前,我的父亲参加了红十三军闹革命,打壶 镇时牺牲了。那后,我家成了匪属,房子被烧了。我与老母躲进了这深山,靠打 猎,采药为生。因此,这个大山窝我熟悉得很。这次黄明远清剿红军,搞强行并 村,把我的窝棚又烧了,硬拉我住回了戚家湾。戚家湾的戚保长与黄明远一鼻孔 出气,三天两头来为他们派捐催款,逼得我们穷人无法活了。今天我与戚保长吵 了一家伙,他骂我是红匪的崽子,我骂他是为虎作伥的狗鹏。他大怒,砍下了我 的一条臂膊,还叫当兵的来抓我,幸亏众邻居的掩护,我才逃了出来。” 说着,戚小龙解开衣扣,脱下衣衫,露出了一截血淋淋的青茬,伤心地哭了。 小虎同情地掉下了大泪,帮他包扎好伤口,穿回衣服,说:“我陪你去见我们的 陶政委。” 从此,戚小龙也当上了红军,并叫他专给红军当向导。 九月二十八日,天未亮,红军从苦竹坑出发,准备过四葛路,经平象,上黄 坛。戚小龙说:“爬山梁,走直径,又近又安全。”大家一阵高兴,觉得有了这 个本地通,可以省心多了。这一天,大雾弥漫,十多个红军战士跟着戚小龙一下 钻进了那阴森森的大山窝,不多时,来到了一个绝处:只见团团一周遭全是悬崖 绝壁。陶容心中生疑,回身想问戚小龙时,戚小龙已经不见了。陶容忙令撤退, 但已经晚了。 原来,这戚小龙是戚家湾的一个无赖。他赌博输了钱,卖了房子,典了老婆, 气死了老娘,没路走,去投奔乡长刘雨生。刘雨生将他转荐给黄明远,黄明远要 他行苦肉计,骗取红军的信任,然后把红军引入官兵的埋伏圈,打他个全军覆没。 许他事成后,给他三千大洋,并让他当保长。戚小龙心一横,答应了。 当陶容等急急退至坞口时,坞口已被官兵重重压住,眼看进已无路,退已无 门,只有拼死冲杀了。全赖红军战士心齐气勇,一齐刀出鞘,弹上膛,怒吼一声 如惊雷滚动,卷起一阵狂飙,搅起漫天尘沙,撞入敌群,宛如一股不可阻挡的冲 击波,吓得官兵滚着爬着,纷纷向两边退让,陶容他们如一团火球冲出了大网。 被惊呆了的数百官兵惊魂稍定。正想再次向陶容他们追杀上去,这时山坞里却又 传来了一阵牵动心弦的歌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官兵以为山坞里还有很多红军,便重新调头向山坞扑去,但又不敢贸然扑近, 只是众枪集中一个目标,向那歌声传出的地方猛打。打得那里土翻石爆,杂柴乱 草都枯萎了。才又壮起胆子,继续匍匐前进,渐渐接近了,猛地草丛中站起一人。 只见他圆眼怪睁,剑眉倒竖,上身已赤条条的,没有一丝披挂,左手掇着腰间流 出来的盘肠,右手攥着一颗手榴弹,……仿佛是天神,又象是怒鬼,一时把周围 的官兵吓愣了。官兵还没转过神来,他已狂吼一声,用钢牙“咯嘣”咬开手榴弹 的保险盖。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泛起一股红光,掀起一阵气浪,把他和周围 的官兵都一齐抛上了天……这位红军战士,就是李勇。 李勇的自我牺牲,为陶容等脱险赢得了时间,给大盘山区保留了最佳种子。 李勇是粉身碎骨了,但他那勇猛无私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人民心里。人们在他牺 牲的山坞里造了庙,用樟木给他雕回了金身。那威武勇烈的形象栩栩如生,逼真 极了。后来陶容闻知,立即率全体红军战士前来拜祭,并立一匾额,上题一诗, 以志纪念。其诗曰: 李勇捐躯为国计, 血洒尘埃日月寒。 革命志士豪气在, 英魂长绕大盘山。 却说当时陶容等脱了险,翻过了一座山头,又碰上了另一路官兵的堵截,经 过一场恶斗,才又杀出一条血路……这时红军已被冲散了,陶容身边只剩下陈雷、 黄凤、徐飞等数人了。眼看官兵继续追来,陶容果断下令:“你们先撤,由我在 此掩护!”三位战士哪里肯去,一定要同他生死与共。他一看火了,大声吼道: “这是命令,谁敢不撤!”吼罢,他奋力向密集的敌群甩出了一颗又一颗手榴弹, 炸倒了一群又一群敌人。只是官兵众多,仍如蚁如蜂汹涌而至,子弹象密集的雨 点,从他的身边穿过。不幸,陶容一下身中数弹,他知道脱不得身了,便立即掏 出口袋里的密件,放进嘴里快嚼快咽。正当他把密件吞进肚里时,已被官兵赶到, 被捕了。官兵一见抓住了这个匪首——陶容,一齐高兴得欢呼起来。 陶容被三位大个子敌兵捆缚在一根木杠上,一步一步向山下抬去。陶容伤势 严重,处在昏迷中,但三个官兵如获至宝,一路上兴致匆匆。突然从路旁高堪上 传来一声猛喝:“大盘山红军全伙在此!”随着喝声,飞下两员猛将,立杀两人, 把陶容劫走了…… 那救陶容的正是陈雷和徐飞。 当时,陈雷、黄凤、徐飞一听陶政委下命令,不得不向山后先撤。但讲入山 后不久,众多的敌人又向他们冲杀过来,陈雷等三人很快又被冲散了。跑了一阵, 陈雷回头一看,后面仍然追来一班敌兵。只听他们一齐喊:“别开枪,捉活的呀! ……”陈雷想:“只要你背后不打枪,来近了,我甩他三四个又怕啥呢!这时, 陈雷手里的步枪、手枪已都没有了子弹,能杀敌的,唯一是一颗手榴弹了。为了 转速方便,他把步枪扔了,一跃身,跳入了一个洼地,急忙伏下,朝敌人投出了 这最后一颗手榴弹,敌人趁未爆炸,就随手拣起摔了回来,陈雷跃起身,伸腿一 脚,手榴弹被踢出了五尺远,爆炸了。这时,陈雷的左肩胛中了数枚弹片,一咬 牙跳出了洼地,被三个敌人挡住了。他一枪托打死了一个敌人,可自己也被另两 个敌人按倒在地。这时,他一个螳螂奋臂,摔脱了两个敌人,跃起身来抽出了火 扑刀,一刀一个开了他们的膛肚,然后一个箭步跃进了丛林…… 由于官兵众多,陈雷终究没有甩脱敌人的追踪。却被众多的官兵从山上兜到 山下,赶进村里。他一闪身跃进了栗园村的一位老乡家里。那老乡慌忙打开后门 叫陈雷往村东蜂桶岩跑。一会儿,一群官兵气势凶的地闯进这位老乡家问:“刚 才跑进你家的这位红军往哪里去了?”那老乡故意向西一指说:“往大柘坑方向 去了。”官兵立即向西追去了,这才使陈雷脱了险。 在蜂桶岩上,陈雷与徐飞相遇了。一听陶政委受伤被捕,被敌人抬着下山了。 两人一商量,就绕道下山,埋伏在半路上,把陶容救下了。 那壮丁队队长张白眼同李副队长正在房里议事。忽听“报告”一声,跨进来 一位大个子队员,急急巴巴地说:“陶容击伤被抓捕,赵排长命我等三人将他捆 缚在一根木杠上,先抬下山来。不料中途突然闯出两个红军,杀了我们其中的两 人,把陶容夺走了……”张白眼一听,火冒三丈,举起手就想掴过去一巴掌。但 一转念,又把手放下了:“啊!这事关系重大,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和李副队 长商量一下,怎么办?”张白眼和李副队长走过后室,一会,叫这个队员也走进 去。只见张白眼高坐在大师椅上,李副队长怒立一旁,张白眼冷笑着问: “你知道陶容是什么样的人么?” “他是红军政委。” “那可知道我军的规定?” “抓活的重赏,拿死的有奖,跑了吃巴掌。” “那你明知故犯,又该何罪?” “不不不,事出突然,防不胜防,无奈呀!……” “大胆!”张白眼“啪”地拍起了桌子,口沫四溅,喷了半屋子,吓得这位 队员浑身颤抖了起来。 “要知道,陶容是匪首,抓住他,可奖大洋五千哪!现在抓而又跑,要是上 司知道了,你可难免一死,我们也脱不了干系。你说该怎么办?”张白眼咬牙切 齿,声色俱厉地逼问了过来。 “饶命!长官。饶命!饶命!……”这个队员跪下了。 “老实告诉你,我们想拿你的尸体去假充陶容,暂时搪塞过这件事。至于你 的家属,我们会抚恤他的。”张白眼阴沉着脸,宣判了他的死刑。 这位队员一听,象一块肉抽去了骨头,浑身支撑不住,颓然瘫下了。李副队 长拿出手枪,一枪把他击毙了…… 为了不让人认出是“假尸充冒”,张白眼等又把这个队员的头发全都拔掉, 耳朵、鼻子割掉,弄得满头血肉模糊,才叫人抬了去,向黄明远请功。 黄明远一见陶容已被击毙,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叫胜利。一面发大洋奖赏张 白眼,一面将“陶容”的头割下,挂在大街上示众三天后,又送到杭州报赏。 再说当天傍晚,陈雷和徐飞轮番背着陶政委,摸黑来到了离栗园五里路的胡 坦佑,这时,恰好黄凤也寻踪追上来了。只见一派悬崖下有一个石洞,洞口紧掩 着一扇柴扉,透过缝隙,映出一丝微弱的灯光,陈雷立即上前轻轻叫开了门,徐 飞就背着陶容进去了。洞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开始,老汉惊慌得手足无 措,经陈雷、黄凤和徐飞向他说明了身分和情况后,他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老汉姓郑,在岩富,床上还有个老伴儿。原来,他住在另一个山坞里种山, 不久前,黄明远强行并付,把他的茅棚烧了,强迫他迁进了栗园村。郑岩富是个 倔老头,他又带着老伴,偷偷逃了出来,在这里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他一听 是红军,还有一个伤势很重,且一个个衣衫破碎,面容憔悴,胸中立即涌起了一 股怜恻之心,慌忙给陶容安排一张地铺,让他躺下,又叫老伴起来烧了一锅热腾 腾的稀饭。陈雷、黄凤和徐飞付给他钱,他硬不肯收。经再三说明这是红军的纪 律,他才收下,但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饿了好几天了,能吃到这样的热稀饭是多么好啊!饭后,郑岩富老伯伯凑过 来,悄声地对他们说:“五年前,这里也闹过革命。当年红军打壶镇时,我也扛 起红缨枪参加了。那时真是穷人的天下呀!后来,红军一走,什么都垮掉了。想 不到,今天你们又回来了。好了,这就好了!” 原来,郑岩富老伯伯还是位当年的老赤卫队员呢!从此,陶容等四人就在这 里暂住下了。 第二天,郑岩富还给这几个红军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叫太平坑,是一 处非常偏僻的深山沟,沟阔二丈许,左、右、后,全是悬崖绝壁,高达五丈余, 前有巨石阻挡,一条细流从巨石缝隙流出,上下需架彬彬梯,抽了木梯,就谁也 别想进去了。且四周古木森森,婷婷如华盖,阻风挡雨又遮天。郑岩富陪同陈雷、 黄凤、徐飞去看了后,一齐赞好,马上动起手来,用四根木头当架,架接两边石 壁,架上密摊木柴,柴上复盖泥土、杂草伪装。这样一座简易的“军营”就盖成 了。在郑岩富老伯伯的帮助下,当天下午就把身负重伤的陶政委抬进了“军营”。 从此,陈雷、黄凤、徐飞白天与陶政委在“军营”里,晚上出去活动。一切生活 必需品,均由郑岩富伯伯外出采购后送上。 郑岩富见陶政委伤得不轻,整子还在昏昏迷迷中,他十分担心。他与妻子曹 彩花商量说:“一定要想法治好陶政委的伤。” “那当然,他还不是为我们穷人受伤的么!”曹彩花满怀深情地赞同着。 一天晚上,郑岩富又到山外请来了一位土郎中,先把陶政委背回家中,让土 郎中给他取出了弹片和子弹。只是没有好药,只能用一片白布放在开水里消了毒, 浸了盐水暂贴在伤口上。 这一晚,郑岩富怎么也睡不着了,天刚朦朦亮,他就上山为陶政委采草药去 了。只是这些名贵的山药,如:岩生姜、鱼鳖草、独粒珍珠、活血丹……都长在 偏僻、惊险的悬崖峭壁之处。这一天,他来到了一处叫“老虎崖”的地方。这里 山高崖陡沟深,道路崎岖,他爬涉了许多地方,还是找不到一颗草药。抬头望望, 对面的峭壁上,却长着绿茵茵的许多山药。他不顾一切地攀越了过去,但是太高 太陡了,爬不上去啊!他便从山后爬上崖顶,把绳索一头缚在大树根部,一头捆 在自己的腰间,紧紧捏住峭壁缝隙里的杂草、柴丛,象猴子似的攀悬了下去。采 摘了那一串串的山药,满满的装了一麻袋,然后缚在背上,又慢慢往上攀爬。快 要接近崖顶了,一高兴,稍使足了劲,一丛岩草被他连根拔了出来,身子一仰, “啊呀”一声,象一片离树的叶子,从高处呼呼地处飘了下去。幸好腰间捆着绳 索,才没掉落崖底。后来象荡秋千一样,渐渐靠回了崖壁,再次小小心心地攀爬 了上来。当他回到地面,再翘首回望时,心却怦怦在跳:好惊险的一刹那! 这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郑岩富十分兴奋地回到了家里,连夜与妻子曹彩花 一起来到了“军营”,同黄凤他们一道,给陶政委洗的洗、喝的喝、糊的糊,专 心致志地治疗了起来。 往后又隔三差五地杀一只鸡,提一罐鸡汁汤给陶政委补身子。在他夫妻俩和 同志们的精心调治和护理下,终于使陶政委渐渐恢复健康,又能率领战士上战场 杀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