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美人施计,顿使黄刘起内讧 八宝山怪而且奇,天气说变就变,初夏时节,更象周岁孩子的脸,一会儿哭, 一会儿又笑。天晴了,火辣辣的太阳烤得皮肤发痛,眨眼间,大雨倾盆,淋得浑 身发抖。淋湿了的衣裳,贴在身上晒干了,过了一会儿,又被雨水淋湿了。 太阳出来了,又晒干了。陈雷这支七八十人的红军战士,被黄明远的五百多 绥靖兵紧紧围困在八宝山上,任凭骄阳晒,暴雨淋,苦不堪言。前日,被偶尔打 了一次胜仗的黄明远更来了牛劲,又从盘石谷下的围军中调来数百人,决心要在 这儿把这股红军剿尽杀绝。逼得陈雷决定跳出包围,另找他路…… 近日来,陶容见山下的守军顿时减少了,除了小马庄这条可上下的路口,还 驻有严密的守军外,其余的山脚已只剩下一二个岗楼上的人了。据情报:八宝山 上双方打得十分吃紧,大部分绥靖兵被调去先征剿八宝山了。陶容担心八宝山上 战友的安危,叫常叔志悄悄下山,去带陈雷他们先上盘石谷。 常叔志下得岗去,在夜茫茫空漠漠的山路上摸索前进,只听脚下“哗啦”一 声,地皮下陷,他随声掉进地层深处。他站定身,拭目四望,前方现出一片幽幽 冥光,走近了一看,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白骨。猛抬头,顶上一张匾额,上书“白 骨洞”三字,匾额下是一扇漆黑大门。这使他暗暗吃了一惊:“莫不是天地间还 真有”白骨洞“么?管他什么鬼洞呢?进来了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了。”提腿一 脚,将门“哐啷”一声踢了进去。他手握宝剑,大踏步往里闯,迎面扑来一股阴 雾,朦住了他的双眼,他只得站住不动,待阴雾散尽后,面前狰狞地立着一位青 面獠牙的魔鬼。常叔志知道退已无路。便大喝一声,一剑剁去,只听“咔嚓”一 声,魔鬼倒地。仔细一看,却是一副散了架的人体骷髅。 再抬头望去,好象远处有一个出口,微微透过一股光亮来。他便缓缓向前走 去,走近一看,果然是一个小小的出口。他慢慢拨去洞口的杂草,小心翼翼地伸 出头去,迎来一股清新的空气,眼前已是一片辽阔的天地。 出洞后,隐约听见远处树林里有说话声,他便钻进一蓬树丛里,眼看来了三 个人:一个骑马的,两个侍卫兵。他们说着话来到了洞口边,一个说:“我们放 在洞口的暗号被搞乱了,怕是有人来过吧?”另一个说:“看一看,是从洞里出 来的?还是……”听到这里,常叔志知道,这个“白骨洞”是敌人故意巧设起来 吓唬红军的。于是没等那个骑马的开腔,他就“嗖”地一箭,将他射下马来,并 大叫一声:“我们红军在此!”喊声一响,那两个当兵的吓得呆若木鸡,愣愣地 站着一动不动了。常叔志一个箭步奔了过去,一剑一个剐下头来,接着常叔志又 跃上马背,扬鞭飞跑了。 这时天已渐渐亮了,常叔志跑马来到了一处怪石峋嶙的乱石岗上,忽听山岗 后传来一声撼山震地的大吼,窜出一只及高又大的白额猛虎,见了常叔志,猛地 从高处扑了下来,常叔志一个马下藏身,白额虎扑了个空,那马也受了惊,腾空 跃出数丈远。常叔志趁机复回身,拉满强弓,觑得准,“嗖”地飞出一箭,不偏 不倚正射中猛虎身腹,猛虎悲嚎一声,向崖下滚去。常叔志勒住马缰,俯首一看, 那猛虎已滚下数十丈高的悬崖…… 常叔志继续跃上马背,穿林跨谷,直朝八宝山而去。 到了八宝山下,见到处是绥靖兵,他只得弃了马,化了装潜上山头,好容易 才找到了陈雷,便把陶政委的意思向他说了。 第二天,陈雷挑选了十五名战士,在靠近仙居垟一侧的三个山头上各布置了 五个战士,先在第一个山头上,乒乒乓乓打了一阵急枪,黄明远一听,以为自己 的队伍与红军在那个山头上遭遇了,便亲自带领大军追上山来。待气喘吁吁跑上 山顶时,又看不见一个人影了,这时在另一个山头上却又响起了一阵急枪,黄明 远以为弟兄们又在另一个山头与红军打起来了。又便急忙命令士兵下山追上另一 个山头……如是者三。把黄明远的队伍拖得又累又乏,时间整整化了一个白天, 两个晚上。 趁这个空隙,陈雷的队伍早跟常叔志下了八宝山,来到盘石谷后山暗道口了。 却说陈俊夫压根儿不知道盘石谷的后山还有这么一条暗道可上下,被四位红 军战士扮成查哨的国民党军长官,上得岗楼,突然亮出红军符号,把守岗哨兵吓 昏了,跪下连连求饶。要他们说出联络暗号后,将他们捆缚了关在暗室里,由红 军战士扮成守岗哨兵,占领了左右两处岗楼。这样七八十个红军指战员,由崖顶 放下统索,不到数个钟头就全部拉上盘石谷了。然后由常叔志把两处守岗哨兵放 了,让他们继续守岗,只是告诉他们不准声张。守岗哨兵当然知道责任重大,要 是让上司知道失了职,是要杀头的。 上得盘石谷后,孙霞在继续查找她的丈夫——李云的下落。因为她和李云都 编在李炳贵这个小分队里,那天晚上部队突围时大部分同志牺牲了,一起突围出 来的只有她和李炳贵等九个人。但也有一部分同志从另一个方向突围的。还有的 是在突围中被捕的。因此她想:李云突围出去,未找回来也有可能。被捕了,还 在敌人的监狱里也有可能。还有…… 总之,她希望能重新见到李云。 最后,找到了一个与李云一起被捕,在李云牺牲后,厄运将向他降临那一刹 间。恰遇上一个突发的机会而脱险的战士。这个战士向孙霞叙述了如下一段话: 黄明远看李云年轻、漂亮,文绉绉的象个书生。假惺惺地凑上前说:“你还 这么年轻,又有文化,何必为共产党卖命!只要你声个明,脱离共产党,我就保 荐你进黄埔深造,黄埔毕业后,至小当个营长,还愁没荣华富贵?”李云听了运 足力气,朝他眉心“啐”地喷了口唾沫:“呸!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中国共产党 员,共产党员是决不会出卖灵魂的!” 黄明远抹掉脸上粘糊糊的唾沫,恼羞成怒:“好一个不识抬举的笨蛋,给我 把他倒挂在梁上,尝尝当共产党员的滋味……” 一声令下,跳出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打手,将李云捆了个四马扎蹄,倒头悬在 大梁下。然后,一个个手执竹爿,象走马灯似的,直朝李云身上没头没脑地乱敲 猛打,打得李云立即衣衫破碎,血肉飞溅,但李云咬紧守,没减一声疼。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黄明远,眼看着李云连个讨饶的只字也没有,更加恼怒了, 脸一沉,手一挥,咧着那满口金牙的大嘴,命令道:“再给他换换口味!” 一群打手,又去抬来一爿石磨,压到李云的身上,梁上的绳索承受不住这个 重量,随同李云的身子一起掉落在地上。麦磨爿压在李云的肚背,当即昏了过去。 黄明远又叫打手们抬来一桶冷水,将李云泼醒。李云慢慢睁开怒目,盯视着 敌人。黄明远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说完了,我们就送你走!” 李云突然变得从容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说:“既被你们抓住了,我已不求生, 只求早死了。不过有个请求,我生来无污,还想死得清白,让我洗个澡,换身衣 吧?!”黄明远点头答应了。 李云叫敌人给他端来一盆清水,拿来他自己的一个包袱。他脱了身上的血衣 血裤,穿上了一条白长裤和一件白纺绸长衫,理了理头发,然后摆着白纸扇说: “好了,这就走吧!”他笑眯眯地迈开大步,向刑场走去…… 敌人突然大喝一声:“站住!”李云知道敌人要下毒手了,便猛地转回身, 怒视着敌人,高声呼喊:“我的血不会白流,人民一定会胜利,革命一定会成功!” 并引亢高唱《国际歌》。敌人慌乱地开枪射击,李云身中数弹,血如泉涌,他仍 然屹立着,振臂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叭、叭、叭……”又是一阵枪响, 李云又中了数弹,头颅被打碎,悲壮地倒了下去。 孙霞听了,当即昏倒在心…… 当孙霞苏醒过来时,已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陶政委、 陈司令都来看望她了。她大泪滔滔地说:“我与李云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恩深似海。为了他,我抛弃了万贯资财的家庭和父母。后来全亏共产党、红军救 了我俩。我们每每山盟海誓:生即同在,死即同归。现在他已去了,我岂能独留 于世么?……”说着,她拔出匕首要自刎。陶政委一把按着她的手,说:“你这 就错了。李云同志是党的好儿子,工农的好子弟兵,你的好丈夫,我们的好战友。 他与敌人斗得勇敢,死得壮烈。全党同志全国人民都将永远纪念他。他的死,我 们谁不悲痛?但是我们得化悲痛为力量,为李云同志报仇才是!”孙霞听着一跃 而坐,将乱发一掠,口中衔住一绺长发,杏眼一瞪,跳下地来,从壁上摘下一柄 钢刀,说:“对!陶政委的话说得对,刚才我一时胡涂了。这就让我下山去为李 云报仇吧!”说着就要往外闯。被陶政委又一把拉住,按回了床上:“你这是拿 鸡蛋去碰石头,到时候还不是大仇未报,身先死,遗恨长天么?!你要报仇,我 们支持你。你先好好养好身体,如何报仇,我们再来同你商量。”孙霞这才流着 泪,点点头,躺回了床上。 过了几天,陶政委带来一部《三国演义》,递给孙霞: “你看过这部书吗?” “看过,其中许多人物的故事,我还会讲哩!” “好!我问你还记得第九回中的一首诗么?” 孙霞一想,两腮微红,随口诵道:“司徒妙算托红裙,不用干戈不用兵。三 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诵罢,忽有所悟地问:“陶政委欲做司徒王 允么?” 陶容听了高兴地说:“算你请对了,让我也诵诗一首,以和之。‘一点樱桃 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吐真铜剑,要斩奸邪乱国臣。’我正是要 你学习貂蝉,成一代巾帼英雄呢!” …… 五月一日,黄明远从盘石谷山脚回到新近迁移的司令部驻地——窈川村。路 过王隐坑时,被小学堂里传出的歌声所吸引。进去一看,他呆住了,唱歌的简直 是位天仙! “你这样的人才,在这山窝里太可借!”黄明远两眼不眨一眨地瞪着这位山 村女教师。 “我教书,蛮好。” “我需要一名秘书,你正合适。” 这位女教师就是李云烈士的爱妻,红军女战士孙霞,她是刚刚来这王隐坑任 塾师的。第二天就被黄明远派专人来请去了。 黄明远本来是条色狼,刚进大盘山时,陈俊夫给她送来了一位美女,他没见 过一眼,就被红军中的女头领——黄凤搞了个偷梁换柱,将他用酒灌醉,差点被 杀。这使他实在懊恼至今。 这次他亲自选来了这位姣娘——孙霞,越看越觉得她无比的美:青黛般的一 头秀发,瀑布似的地披至腰间,宽边的白纱裙,裙边拖至地下,胸部高高隆起。 浑身透发出了一股青春少女窈窕潇洒的诱惑力。再看那鹅蛋形的脸庞上,长着一 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闪一眨,以目传神,一抿嘴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张 喜盈盈的鲜花似的笑脸,把个黄明远看得全身都酥软了: “美人儿啊!你就让我亲一亲吧!……” 孙霞笑着含嗔道:“让您!让您!……”把身于拱到了他的面前,被黄明远 一把搂住,两人咀对咀儿,长时间的吻在一起。接着,她又撒娇般地坐到了黄明 远的大腿上:“我这不是成了您的夫人加秘书么!”乐得黄明远发出“哈哈哈… …”一阵公牛般地狂笑。 正好此时,门外传来“报告!”一声,黄明远推开孙霞,“呼”地一下站了 起来,滚雷似的回吼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传令兵,他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黄明远一纸电令。原来是黄省长 通知他立即赴杭参加会议。孙霞一听,小嘴儿一撅,说:“侬不要去,侬去了, 俺怕……”黄明远安慰地说:“你既是我的夫人了,谁敢动你一根毫毛?谁要是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要他的命!” 黄明远动身前,还是根据这位少夫人的要求,决定调儿位忠实的亲信,驻进 司令部,来保卫她的安全。 于是刘大成等奉命,来到了司令部,听了黄明远的交待,刘大成表示:决不 教任何人进来,一定为少夫人的安全负绝对责任。黄明远这才安心地去了。 傍晚上灯后,孙霞以主妇的身份,召刘大成去面见她。刘大成未知少夫人有 何吩咐,急忙整整衣衫,以下属军人的姿态前来参见。谁知少夫人摆了满满一桌 丰盛的酒席,独邀刘大成陪她喝酒。这时,刘大成左右为难,进不妙,退不好, 逊谢了一番,还是让她拉着坐下了。一对年轻人,第一次见面,两个各各都被看 傻了眼: 刘大成二十四五年纪,身材魁伟,眉清目秀,一派英俊干练、果断刚毅的军 人气质。 孙霞呢?在青春妙龄,羞滴滴的活象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人说天上嫦娥美, 她比嫦娥美十分。 两人对视了一阵,孙霞首先打破了沉默,起身把患道:“刘将军少年英雄, 可钦可佩,请受奴家一杯!”刘大成是个不拘小节的汉子,站起身:“谢谢少夫 人!”便一口干了。接着,孙霞又给刘大成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然后边喝边问: “刘将军年庚多少?” “二十五岁了。” “可曾娶夫人?” 刘大成听了,觉得少夫人问得有些蹊跷,便道:“大丈夫一心建功立业,妻 房之事,尚早啊!小夫人专叫大成来此,可有重要贵干?” 谁知孙霞听至此,却一头伏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 使刘大成既莫明其妙,又忐忑不安。便焦躁地把酒一推,“呼”地站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孙霞就势,一头倒进了他怀里,刘大成想把她推 开,却被她紧紧缠住。大泪汩汩滴湿了他的双手,他又被她的无限伤悲,哭碎了 心。是推是搂,六神无主,任凭她软绵绵地倒在怀里,只是一个劲地追问:“你 这倒底是为了什么……”孙霞这才慢慢地向他诉述了起来: “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久闻您的大名,早已敬慕不已。前日碰见黄专 员,偶尔提起了您,我不觉流露出了敬慕之情。黄专员便说,愿为我们玉成。并 要认我为干女儿,说是带回军营,即将推荐给您。谁知黄明远这个老头,淫心荡 漾,骗我至此,竟然不择手段,强要我做了他的少夫人。”哭诉罢,她如痴如癫, “嗖”地抽出腰间的匕首,要自寻短见,被刘大成一把将匕首打落在地,搅得他 怒火填胸,大泪直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一吵一闹,惊醒了司令部里的许多人,他们悄悄走过来,往窗口里、壁缝 里一张,正好看到了这个惊人的镜头……便立即哗然议论了起来。 再说黄明远早上一出门,即接到省里的第二个补充通知,因省长黄绍竑等有 急事赴南京,故省里会议延迟。但是没等黄明远把这一临时变故告诉夫人,路上 却被一友人邀请去赴宴了。直到深夜方归。未到家就听到了许多士兵在议论“此 事”。心中顿时燃起了千丈怒火,便大踏步地朝卧室闯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 由得大吼了起来: “你们干得好事!……” 孙霞一听是黄明远回来了,急忙将刘大成一把推开。刘大成更是惊得拔腿就 跑……孙霞趁势将头发撕乱,把衣服“哗”地扯碎,大声怒骂:“……你,你这 个畜牲!”这使黄明远顿时把全部怒火投向了刘大成。一把将孙霞紧紧抱住,安 慰道: “美人儿啊!你别急,刘大成这个贼子,待我收拾他!” 孙霞装做恨得昏绝了过去,被黄明远慢慢摇拽醒来,更是寻死觅活地哭诉着 已被刘大成奸污了……气得黄明远两唇都被钢牙咬碎了:一词一顿地发誓道: “我非——千刀——万剐了——刘大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