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破军从来就不喜欢她现在居住的院落,因此当新的院落一落成,她就忙着 搬家,但求早些搬离奢华的院落。 主子忙着搬家,想当然耳底下的人也不会太轻松,一样忙得团团转。石破军 的贴身女婢,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平时虽不情愿,动作倒也俐落,今儿个却 有些迟疑。 「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石破军眼尖,一眼就瞧出女婢不对劲, 成日魂不守舍。 「没、没什么。」女婢回神。「妳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搬的——」 「有什么事就说了吧,不必见外。」石破军淡淡地截断女婢的辩解,女婢一 时为之语塞。 「是我娘。」女婢的答话带点哽咽。「今儿个一早,家里派人捎来消息,说 是我娘病情加重,此刻正躺在床上呻吟……」 「难怪妳魂不守舍。」石破军谅解地看着女婢。「妳娘此刻病重,妳一定很 担心,何不马上回去一趟?」也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啊?」女婢反倒惊愣。「可、可是没有经过总管允许就擅自出府,是要受 罚的。」轻一点的话可能会被鞭打,严重的话可能会丢掉差事,还得赔钱,任性 不得。 「妳现在服侍的人是我,不是总管,妳不必理会总管的意见。」在石府,只 要仆人家里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都可以通融,没有理由这里就必须例外。 「可、可是……」女婢还是不敢肯定。 「快点回去吧!」她打发女婢走。 女婢两眼含泪的看着石破军,既是感激,也是羞愧。她对她的态度一直很不 好,她却一点都不计较。 「谢谢小姐。」女婢谢过石破军,随即拔腿狂奔,往殷府大门口奔去。 石破军凝视女婢远去的背影,女婢着急的样子太过于熟悉,她恍若又看到自 己。 你能救我爹吗? 当时她也是如此心慌。 妳要我救吗? 另一方面,他却充分利用她的弱点。 要。 为了救她爹,她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甚至被人当面指 为娼妓,她也在所不惜。 这定我为妳建的言斋,妳喜欢吗? 令她难以理解的是,她只是他的娼妓,他却对她意外的好,让地不知所措。 我想向妳要些奖赏。 她亦没办法忘记他说这句话的眼神,闪亮得足以照亮全世界。 越是仔细分析殷仲威的行径,越是觉得没有道理。石破军定神想了许久,依 然没有找出答案,只得耸肩,继续整理东西。 「叩叩!」殷仲威突然出现在门口敲她的门板,把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你。」她轻抚胸口。「来了就来了,干嘛还特地敲门?」门又没关。 「这是礼貌。」他突然讲究起礼法来了。「妳的女仆呢?」他四下寻找石破 军的贴身女婢。 「回家去了。」她一面整理笔墨一面答道。「她家里捎来消息,说是亲娘得 了急病,我就让她回去。」照顾亲娘。 「她请示总管了吗?」殷仲威挑眉。 「没有。」石破军仍忙着整理东西。「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凡事都 要麻烦总管吧!」 石破军显然不知家大规矩也多的道理,这点殷仲威倒不意外,不过女仆应该 很清楚,但她还是违背这条规定,该换掉了。 「你来做什么?」她记得他说过今天一整天都很忙,可能没空过来看她。 「带口信儿。」他打趣的说。「有人托我约妳今晚到这座院落的花园一游, 顺道赏月,不知妳有没有这份雅兴?」 这口信儿,很明显是他委托自个儿带的,却用这样风趣的方式表现出来。 「可以拒绝吗?」她几乎忍不住笑意。 「不能。」他回得干脆。 「那就麻烦你转告那个人,说我会准时赴约。」石破军尽可能装出严肃的表 情,却被他识破,因而愉快地勾起嘴角。 「就这么说定了。」他吹起口哨。 是夜,明月高挂天际。 丰硕的满月,经由池水的照映,渲染得更加巨大,有如白色的火轮,在微风 掠过的水池中载浮载沈,为深沈的夜增添几分诗意。 「月亮好美。」坐在前晚刚完成的凉亭里赏月,殷仲威不住惊叹。 「是啊,好美。」石破军仰望天际呢喃同意道。 「时间的流逝总是教人欷欧,不知不觉又到了十五。」许是夜色太美,殷仲 威竟也感伤起来。 「天高地回,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天底下没有什么事 是永恒不变的,就像月的圆缺。」他引用唐代诗人王勃的话,这让石破军惊讶, 他不像是会风花雪月的人。 「干嘛这样看着我,惊讶我居然也懂得风雅?」看着她诧异的眼神,殷仲威 自嘲。「我是一直在追求财富没错,但偶尔我也会觉得厌倦,想要风花雪月,现 在就是。」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再坚强的英雄,也有悲伤的时候,反之,再 市侩的商人,也有渴望风雅的一天,殷仲威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面对他突来的自嘲,石破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拥有的许多面相,是她从 未看过,如今他正一张一张翻出来,教她惊奇,也教她慌。 「妳愿意和我一起风花雪月吗?」 然而真正教她不知所措的,是他居然开口请求她,而非命令。 石破军着实沈默了大半晌,才幽幽地回道—— 「我早已是你的人了,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需要征询我的意见。」 这么做只会使她不自在。 殷仲威却摇头。 「这种事,不能勉强,必须是出自真心,不然就没有意思。」他的表情分外 认真。 石破军无话可说,风花雪月之事,若不是发自内心,再多的虚言,也感受不 到快乐。就算是吟遏天下诗篇,也只是一连串文字组合,没有丝毫意义。 「怎么样,妳愿意跟我一起风花雪月吗?」他握她的手握得好紧。 「我——愿意。」她本想摇头,本想跟他保持距离。可不晓得怎么地,他们 两人越靠越近,近到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疲倦。 「妳无法想象,我有多高兴。」殷仲威的表情像得到了全世界一般满足。 石破军仍是说不出话,仅是一个小小的承诺就能让他这么快乐,这真是教人 始料未及。 「你好像很疲倦。」她注意到他眼眶底下浮现出黑眼圈。 「是有一点。」他也注意到了。 「很忙吗?」她忍不住问。 「很忙。」他耸肩。「最近杭州又多开了些铺子,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加上 院落忙着赶工,我也得督促,不知不觉就成了这个模样。」像荆州地区特产的一 种黑眼白熊。 「辛苦你了。」她不自觉地脱口安慰他,说了以后又暗自懊恼,他们这个样 子好像老夫老妻。 「这没什么。」殷仲威却很满足。「只要妳喜欢这落院,再辛苦都值得。」 其实真正让他忙碌的,是洪大人。他已经开始串连朝中势力想弄垮他,他为 了反击,这两个月来马不停蹄的布局,多重压力下自然显露出倦态,并不值得惊 讶。 「能借我靠一会儿吗?我真的觉得有点累了。」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让石破军 知道,全靠自己处理。 也许是他脸上难得一见的脆弱,吸引了石破军。她点点头,以为他是要靠她 的肩膀,没想到是要「借靠」她的大腿,让她好生尴尬。 「能在月光下枕着妳的大腿休息,还真是诗意。」殷仲威仰躺在凉亭的长椅, 看着天上的月亮,语气无限满足。 「想吟诗吗?」既然说过要陪他风花雪月,就要做到。 「不想。」他疲倦地闭上眼睛。「现在我只想好好休息,听妳说说话,不想 吟诗。」风花雪月不一定非得吟诗才行,就这么躺着赏月,不失为一种风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就是他问她答,一时间把主动权交给她,她不 习惯。 「就说妳喜欢我好了。」殷仲威半开玩笑的提议。 石破军一时为之语塞,连最基本的问答能力都没有了。 殷仲威笑笑。 「跟妳开玩笑的。」只不过这笑容中有些失望。「妳不想说话也没关系,只 要像这样静静陪着我就行了。」 石破军果真静静陪着他,不发一语。 月很亮,夜很沈。 池中有映月,清凉的微风拂过水面,激起涟漪,模糊了映月。这一切都在无 声中,悄悄地进行。 石破军低头垂视殷仲威的脸,他看起来已经睡着,整张脸放松,只是眉头彷 佛还被什么事情深深困扰,解不开似的拧紧。 她忍不住伸手碰触他的眉头,未料手会被他抓住,放在另一个位置。 「我的心,在这儿。」他将她的手紧紧压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他的心跳, 他生命的信息。最重要的是,他想藉此让她知道,他的感觉。 犹似君心似我心。 石破军可以感受他的心跳,和他穿透身体传来的心意,然而无论是心跳或心 意,都教她迷惘。 怦怦!怦怦! 在这一刻,她的心彷佛也跟随她掌心下的起伏,跳至天边。 石破军正迷惘,然殷仲威却真正入睡了。看着他已然睡着的脸,石破军心中 五味杂陈,想抽回手,睡梦中的殷仲威却将她紧紧拍住,怎么也不颐放开。 夜,越来越深沈。 风,也越来越凉了。 隔天,石破军在她自个儿的房里醒来,她甚至不知道何时被抱上床。 她推开身上覆盖的被子下床,猜想应该是在她睡着后。昨儿个晚上,他们本 来在赏月,赏着赏着,殷仲威突然喊累,并借她的大腿躺下来小憩一会儿,她想 抽回手,但他紧抓住不让她收回,之后她就没什么记忆。 大概是因为月色太醉人,不知不觉中,她也受到它的牵引,沈醉其中吧! 她漫不经心的想。 最近她时常这样,太轻易在殷仲威面前撤下防备。而他也变得跟以前不太一 样,变得更温和、更在乎她些。这不是件好事,至少,不是她要的好事,她想要 的则不确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石破军脸上的迷惑此晨雾还深,亦是一片灰 蒙。 天刚破晓,晨雾还没完全散去,殷府却已经开始了它的一天。石破军向来早 起,总喜欢利用清晨的时间外出散步或是看看书什么的,今儿个也不例外。 「小姐您醒了。」 石破军甫下床,女婢便赶忙趋前问候。 「小的马上去打盆水让您梳洗,然后再伺候您梳头,您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女婢十分殷勤,说话的口气非常谦卑,问题在于这不是她原来的女婢,石破 军不必不呆愣。 女婢相当伶俐,无论是端水或拧毛巾都比原来的女仆俐落,但她仍是不明白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原来的女婢呢? 新来的女婢拿起拧干的毛巾,便要为石破军擦脸,她才如梦初醒地拦住女婢。 「等一下!」她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原来在我房里的女婢呢,到哪里去 了?」 「您是说巧儿吗?」女婢反问道。 石破军点头。 「被赶出府了,小姐。」女婢的浅笑中有一丝幸灾乐祸。「巧儿她没通报总 管就私自出府,被少爷发现,少爷便下了个命令将地撵出殷府,换我来伺候您。」 侯门深似海。殷家虽说没有出将入相,但其地位声望却一点都不下于那些当 官的大老爷们,规矩自是不少。 「妳是说,这是少爷的主意?」石破军没法相信,殷仲威居然这么做。 「是啊!小姐,还是少爷亲自吩咐。」女婢又道。「通常少爷是不会管这些 蒜皮大小的事情,这次他会插手,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其实回家探望生病的娘 亲,不是件什么大事,只要跟总管通报一声,他会准的。坏就坏在,她没知会一 声就擅自出府,而且还被少爷逮到。」 说到这儿,女婢不免哀叹。 「想想巧儿也真可怜,虽说卖身到殷府,头钱早给了家里,但每个月还是可 以从帐房那儿拿到几两做月花钱的。现在可好,一下子被赶出殷府,连那几两的 月花钱都拿不到,往后怎么生活哦!」 女婢说了一大堆,其实还有个重点没说到,那就是即使殷家不跟巧儿计较卖 身的钱,日后她也很难再到别人家工作,因为她是被「撵」出去,京城恐怕没有 人会再雇用巧儿,更别提她还有个卧病在床的亲娘。 「小姐,这毛巾……」 没想到,她的好意竟会害了女婢丢掉工作! 「小姐……」 「少爷在哪儿?」不行,她一定要去为女婢讨回个公道。若一定要撵人,也 应该是撵她,而非她的女婢! 「还、还在睡觉,小姐。」女婢被她脸上的坚决神色吓一跳。「少爷没有这 么早起床,他通常——哎呀!小姐,您要去哪里?」 女婢原想进一步伺候石破军梳洗,没想到她已经转身离开房间。 「小姐,快回来啊——小的还没帮您梳头!」 女婢拚了命地拉开嗓门呼唤石破军,石破军硬是不理新来的女婢,急着找殷 仲威。 而话说自从那天两人在郊外和好以后,殷仲威便很少回他的院落,总是留在 石破军的院落过夜。昨儿个因为太累,又逢石破军新居落成,就没有去打扰她, 万万想不到,她会一大清早过来逮人。 「少爷,石姑娘来了。」总管拦不住,只得事先通报。 殷仲威回答得迷迷糊糊,显然还没醒。石破军先是耐心在外等候,等了大半 晌,房内还是没有动静,她再也忍不住了。 「总管,您不用事先通报了,我直接进去。」管他手里正抱着几个宠婢,她 就是要立刻见他。 「这——好吧,石姑娘,您请自便吧!」总管见情势不对,也不想蹚这趟浑 水,就留给他们自己去处理。 石破军用力推开房门,凤头鞋喀喀喀地踩在青石上,勉强算是通知那些还躺 在床上的宠婢,快快穿上衣服。 结果很令她意外,床上没有任何宠婢,只有殷仲威。他正裸着上身,背对着 她埋在绣花枕头里面,一副打算赖床赖到底的模样。 她突然觉得不知所措。他裸身的模样,她不知看过几回,按理说不会像这样 心跳加快,可她却发现自己忍不住被他的背部肌理吸引,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 「找我吗?」自枕头里面发出的闷哼声,帮她把视线拉回来,她稍微清了清 喉咙回道—— 「对,我找你。」她尽量不去想棉被底下的健壮身躯。 「这么早?」他撇头看窗外的天色。 「我有急事。」提起这,她的声音忍不住微微上扬,感觉得到她情绪不佳。 「什么急事?」他一面打呵欠,一面转身,她正不悦地瞪着他。 「你为什么——」石破军才想好好地训斥殷仲威,才出声呢!手腕便教他给 攫住,整个人给拖往床上。 「早。」他吻她的鼻头当是打招呼。「昨儿夜里睡得还好吗?」然后,再移 往她的玉颈当她是早餐吮吻,她都快忘了为什么找他。 「你……」她不自在地转开视线。「你先把衣服……咳咳……先把衣服穿好。」 但她终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只是对他的裸体很困扰。 「为什么?」他打趣地看着她。 「呃……」她突然间不会说话。「反正……反正你先把衣服穿好,我才要跟 你谈。」 石破军羞赧的脸色,说明了其实她对他不若表面上不在意,这让殷仲威心情 大好,进而十分合作的拾起衣服穿上。 「我穿好了。」他几乎被她霍然转身躲避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妳有什么 话想对我说,就赶快说吧!」 「你为什么换掉我的女婢?」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不甚愉快。 「巧儿做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把她换掉?」石破军难得大 声说话,却为了一个女婢对他拉高声调,这让他很不爽。 「她违反了家规,就是这么简单。」殷仲威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却是我允许的,是我答应让她回去探视亲娘,不应该怪她。」她为女婢 说话。 「妳不懂规矩,但她懂规矩,既然懂得规矩,就得按照规矩做。」否则一座 殷府,上下少说也有几百名仆人,每个人都学她这么玩,那还怎么维持?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石破军不同意地和他争辩。「她家里有事,让 她回去一趟,既合乎情,也合乎理——」 「唯独就是不合规矩。」殷仲威冷冷截断她的话,石破军为之气结。 「就算是皇上,也会网开一面。」她无法相信他竟然这么无情。 「如果这儿真是皇宫,她早就死了。」宫里的规矩最大,私自出宫的宫女多 半会被处死,他只是将女婢撵出殷府,已经算很宽大,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面对殷仲威的反驳,石破军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事实。 「你把她撵出殷府,跟把她处死无异。」既没有钱,又找不到工作,只有下 海当娼妓一途。 「妳造次了,破军。」他或许宠女人,但不会将她宠上天。「就算我的决定 有什么不妥,还轮不到妳说话,妳并不是这家的女主人。」 换句话说,她没有发言的权利。就算她想为自己的女婢争取福利,也没有立 场。 石破军早该明白自己的立场,但或许是连日来的骄宠,让她误以为他或许没 有她想象中那么绝情,但很显然,她错了,他就是这么绝情。 了解到这无情的事实,石破军不发一语转身,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再说也是 多余。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殷仲威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忽地说。 「什么办法?」她飞快转身,眼里燃起一丝希望。 「当我的妾。」他说。「一旦妳当了我的妾,妳爱让谁服侍妳,就让她服侍 妳,整个殷府随妳调度。」 这是他提出来的条件,而这条件大体来说非常宽厚,因为就算是侧室也不能 随意安插下人,那是正室才有的权利。 「我拒绝。」即便如此,她却宁可不要这个权利,当面把这个好意丢回他的 脸上。 「为什么拒绝?」殷仲威气得瞇眼。当日他接受她的条件,今天她也应该接 受他的,这才叫公平! 「我们当初不是已经说好了,只要陪在你身边就行了吗?」他突来的提议使 她慌乱,脸色益发苍白。 「我后悔了。」他冷冷回道。「我说过我是个贪心的人,而我发现单纯的肉 体关系不能满足我,我需要更进一步的保证。」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就是保证。」她反驳。 「但是这个保证我不满意,我还想更进一步!」就连殷仲威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为什么一定要她当妾。他们的关系稳定,床上更是配合得没有话说,但他就是 不喜欢她远离他的感觉。 是的,她离他远远的!她的人在府里面,身体也经常倚偎在他的怀中。可她 的思绪,总是到处乱飞,这让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有形的东西把她圈住,那就是当 他的小妾。 「我没办法答应你。」除了她的心之外,还有对她爹亲的承诺,她发过誓, 绝不当他的小妾。 「妳不想要回妳的女婢了?」他冷冷提醒石破军。 他又在威胁她了,而她替他觉得可悲。她或许想要她的女婢回来,但她更注 重她对她父亲的承诺,他注定要失败。 「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答应。」话毕,她漠然转身离去。 殷仲威难以置信地看着石破军离去的背影,愣了好半晌,还是无法回神。 她竟然就这样丢下他,这个女人! 恨恨地拿起绣花绸枕甩向墙角,殷仲威满肚子气。 很好,如果她以为他会先求和,那就等到天荒地老吧!他不会干的。 从这一刻起,冷战开始。 明明是六月天,殷府却吹起寒风阵阵。 自从当日他们小俩口吵架以后,殷府便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让大小总管们 好生为难。 表面上,殷仲威仍像平常一样,凌厉处理生意大小事务。私底下,却有如一 头暴躁的狮子,看什么都不顺眼,动不动就要发脾气,跟他们过去所认识的那个 殷仲威,完全不同。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大小总管们都很为殷仲威担心。洪大人近日来 动作频频,积极拉拢朝中大小官。他们家少爷虽说不是省油的灯,但毕竟只是一 名商人,真要斗起来,恐怕是两败俱伤,谁也占不到好处。 「唉,都怪那个女人。」大小总管们抱怨。「要不是她,少爷也不会得罪洪 大人,性子变得这么奇怪……」 那厢总管们抱怨得紧,这厢珠儿憎恨石破军的心更烈,一把火几乎已经烧到 心上头了。 打从殷仲威和石破军开始冷战之后,她就想方设法要爬上殷仲威的床,却总 被他当面轰出门,丢脸丢到家。 这当然是一种羞耻,但最让她在意的却是地位。石破军很明显已经取代她的 地位,成为殷仲威最宠爱的女人,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她在女婢间的地位不保, 就连她最心爱的少爷也会被抢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非得想个法子,挽回颓势才行! 珠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是想不出一个可以挽回殷仲威的方法,急躁的脚 步,反倒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怎么了,珠儿?」负责管理殷府安全的护院问女婢。「妳一个人在这边走 来走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珠儿闻声抬头,从护院的眼底看到了关心,还有藏不住的爱慕,心底倏然升 起一个恶毒的想法。 如果,她能利用他怀孕的话,那少爷就不得不给她一个名分。她也可以早石 破军那个贱人一步,当上少爷的妾了…… 珠儿越想越兴奋,益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遂摆动着水蛇般的腰肢,朝护院 的方向走去。 「是啊,汉忠。」她的纤纤玉手悄悄爬上护院的胸口。「我的心事儿可多着 呢!你要不要听……」 正当珠儿忙着勾引不知情的护院当冤大头之际,她的仇人反倒安安稳稳的待 在书斋里读书,闲逸的模样着实教人嫉妒。 一页接一页地翻着手中的书册,石破军的脸色就像晌午的阳光,宁静且安详, 和珠儿气急败坏的脸色截然不同。 冷战显然一点都没影响到她。 石破军平静的脸色透露出这一点。 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可能还好一点,反正殷仲威没介入她生命之前,她本 来就是这么生活,她只是重拾往日时光而已。 站在书斋外面,凝视石破军专心沈静的侧脸,殷仲威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他输了,输得非常彻底。 比起他镇日焦躁不安,像只无头苍蝇成天到处乱飞,她不知要冷静上多少倍。 突然间,他想大笑。 自那天吵架以后,他几乎是天天溜到她的书斋,偷窥她的情绪反应。总想人 前她不愿表露的情绪,人后总该无意间泄漏,没想到只看到了冷静,这让他既愤 怒,又想笑,还有更多不平。 ……认了吧! 殷仲威自嘲。 当日信誓旦旦,说绝不主动求和。但依这情况,他再不有所动作,这场战争 可能会没完没了,他可不想等到变成了老爷爷以后,还在打。 心意既定后,殷仲威悄悄离开书斋,石破军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三天后,她被传唤到主院落的花厅。 石破军本来以为,殷仲威是要当面叫她收拾包袱滚蛋,结果却意外地看见布 庄的工人扛着布疋进进出出,忙得不得了。 「妳来了。」她甫走进花厅,殷仲威便表现出空前的热切。 石破军被搞混了,就她侧面听来的消息,他应该很生气,可此刻他却笑嘻嘻, 好像他们完全不曾吵过架一样。 「听说你要见我?」她尽可能地冷着脸,回应他的热切。 殷仲威却不以为意。 「对,我想叫妳来选布。」他指指摆在一旁的绫罗绸缎。「我发现妳没带什 么衣服,怎么穿都是那几件,想帮妳做些新衣裳。」 这即便是他想出来,阻止他们再继续冷战下去的新招数。假意为她做新衣, 实际上是借机求和。这么一来,既可以保全面子,又可以软化她的脾气,可谓是 一举两得。 「我不需要新衣服。」只是这一举两得,恐怕没他想象中容易,石破军冷冷 回绝。 「胡说,妳当然需要。」他越挫越勇。「妳不仅需要新衣服,还需要很多很 多的衣服,而且如果妳不亲自选的话,我就要帮妳选了。」 殷仲威认真的表情说明,她再不动手挑选的话,他真的会把那些俗丽的衣料 统统塞进她的柜子,逼得她不得不开口。 「这些布料的花色都太抢眼了,不适合我。」她婉转拒绝他的好意。 「这简单。」他早有准备。「来人啊,再换下一批。」 殷仲威一个击掌,原先那些布料竟像变戏法一样,一下子消失不见,换上一 批花样朴素一点,但价钱一样昂贵的布疋。 「我还是不喜欢。」她摆明了鸡蛋里挑骨头。 「再换。」他又一个击掌,淡雅一点的布料被撤下,换上一批完全没有花样 的布疋。 石破军顿时无话可说,这次换上的,都是一些素淡、仅在衣料上头印上一些 同色花纹的布疋,让她挑不出毛病。 「没话说了吧?」殷仲威笑呵呵,总算在这件事情上头扳回一城。 「随便你。」她还是老话一句,随他怎么处理。 殷仲威弹弹手指,布庄的人立刻把布疋抬下去,周围服侍的仆人也纷纷撤退, 临了还关上门。 「咦?你们干嘛关门——」石破军前脚才想阻止仆人离去,殷仲威后脚就跟 上来圈住她的腰,成功堵住她的口。 「他们关门当然是为了我们,傻瓜。」他轻笑。「我早已命令,任何人都不 能打扰我们。」 石破军闻言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上当。 「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什么为她做衣服,根本是拐她来的借口。 「我不否认。」他大方招供。「不过,我说要帮妳做新衣的事也是真的,妳 的衣服真的太少了,需要好好打点。」 虽然他的手段卑鄙,但立意却良好,石破军真不知道能对这种人说些什么, 况且她也真的想念他的……拥抱…… 「我好想妳。」想念两人亲密时光的,不只她一人,殷仲威比她更甚。 「我再也不想跟妳吵架了。」他对她的想念,全化做吻来表示,啧啧啧地吻 她的面颊。 在他迂回的攻势下,石破军左闪也不是,右躲也不成地被迫接受他的亲吻。 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投降? 「我们又没有吵架——」她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她真的动肝火。 「只是冷战。」他稍稍修正自个儿的话,再让一步,让她没有话说。 石破军不自觉地噘起嘴,他若肯跟她面对面冲突,倒还好办。但他的身段太 柔软,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女人噘嘴的时候特别娇艳、特别有魅力,最容易勾引男人吻她, 至少殷仲威就抵挡不住这个诱惑。 强烈的吮吻,果然在这一刻落下来,弥补多日来的饥渴。他们冷战了多久, 殷仲威就吻她多深,到最后,已经不是单纯接吻就能解决了,他需要更多。 殷仲威毫不犹豫地把石破军打横抱起,带领她到黄花梨雕玫瑰椅坐下,等她 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他的大腿上,外衫也被扯了下来。 「会被下人看到——」她花容失色的阻止他继续脱她的衣服。 「门关起来,人也跑光了,哪来的下人?」他笑着摇头。 说是这么说,石破军还是觉得很不自在,毕竟这里是花厅,而且又是大白天。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妳一件事,我把妳的女婢找回来了。」这才是最大的 让步,殷仲威叹气。 「你是说巧儿吗?」她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做,因而惊讶的瞪着他。 「就是巧儿。」他取笑她惊讶的表情。「虽然不明白她有哪一点值得妳为她 请命,但我还是把她找回来。」感动吧! 「她、她其实人还不错。」石破军小声地帮女婢说话。 「哪一点不错?」他既好气也好笑的骂她。「态度傲慢又时常对妳冷言冷语, 这样的下人,妳还为她辩解?」 「你知道巧儿……」她掰不下去,没想到他全都知道。 「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挑眉。「我老早发现她对妳的态度不佳, 所以才会藉这个机会把她换掉,没想到却惹妳生气。」 刚开始时他不吭声,是为了惩罚她对他的冷漠。可情势到最后已产生微妙的 变化,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管,没想到却得到反效果。 直到今天,石破军才明白女婢被更换的真正原因。原来他早就发现她的恶劣 行径,并不单纯只是因为她违反规定。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傻,这样的女婢干嘛为她说话?但我真心喜欢她,至少 她敢说实话,不像其他人,明明很看不起我,却装出一副热络的模样,让我很受 不了。」她的性子太直,虽然外表覆上一层冷漠的外衣,但实际性子却烈如火, 憎恨虚伪。 「所以妳情愿让她服侍,也不要妳现在的女仆?」殷仲威毫不意外她会这么 说,他曾经被她冷漠的外表骗了,直到此刻才触摸到她的心,显得格外珍贵。 石破军点头。 「好吧,就让她继续服侍妳。」他乐于窥见她脸上的笑容,比任何一朵春花 还要美丽。 「真的吗?谢谢你。」她果然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说过,光道谢不能满足我,我需要更实际的奖赏。」他暗示她话说得太 多了,不如直接付诸行动,引起她一阵脸红。 「我也说过我不会主动。」她的眼睛不自在地到处乱瞄,以躲避他炽热的注 视。 「我很乐意帮忙。」他拉起她的双手贴在心口上,声音嘶哑地说。「这不会 很困难,一旦有了开头,之后就很简单,只要顺着感觉走就行。」 他没说谎,接下去的步骤真的不难。就像他说的,跟着感觉走。她的心要她 感觉他心的跳动,所以她贴上他的胸口。她的唇想要充满他的气味,所以她张开 嘴,接纳他火热的舌。 「呼呼!」在他绵密的挑逗下,她的额头冒出细汗,胸口起伏不定。而她的 外衫连同中衣肚兜,也一并在喘息间掉落在地上。 「破军……」 她应该对他的碰触没有反应,天下的娼妓都是如此,可她为何总是无法漠视 他低哑的呼喊,甚至越来越爱听? 这一切她都无法理解,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反映出她赤裸的身体,和她跨坐 在殷仲威胯间的暧昧姿势。 她吓了一跳。 青石地板真实地反映出她的心、她的爱欲。她竟如此地不知羞耻,全然放纵 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女人真的是石破军吗? 她想抽身,但她身下的男人不许她后悔,更不许她迟疑。他很快地用猛烈的 攻击证实这一点,无声警告她别想逃避,她注定是他的。 有如火钳似的冲刺,一次又一次挟紧她的神经。 随着体内那把火,石破军残余的羞耻感似乎也被燃烧殆尽,尤其他一次又一 次的引诱她—— 「喊出来,破军。」他比以往都猛。「妳本来就是个热情的女人,不要让无 谓的羞耻心,阻挡妳追求快乐。」 显然他早看出她心里的挣扎,却执意不让她保留最起码的自尊,真是个很坏 的男人。 她所遭受的挫折,全表现在她绝望的啜泣之中。殷仲威虽温柔地吻掉她的眼 泪,但却无意停止,他要她为他发狂。 如他所料,她发狂了。 不断把她逼到边缘的喜悦,让她忍不住张嘴呻吟,双眼迷蒙。 最后一波浪潮在下一刻将他们完全吞没。 不只石破军,殷仲威也在同一个时间达到高潮。两人分别仰头嘶吼了一声, 石破军的体内涌上一股暖流,让她既困惑,又奇怪。 她无声地问殷仲威:发生了什么事? 殷仲威轻点她的鼻尖笑笑,表示她不必在意,它会自然解决。 石破军毫无头绪地倚偎在他的怀里,他虽穿着衣服,但都湿透了。 「我想回房间去。」她不想这样裸着身坐在花厅上,难看死了。 「好。」他口头上应许,只不过抚着她裸背的手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意思,石 破军也懒得说他。 他微笑,方才他耍了一个小把戏,故意把种子留在她的身体里面。以往为了 不造成日后麻烦,他总是习惯在交欢时最后一刻抽身,不让任何女人有怀他种的 机会,她是唯一的例外。 「我好冷。」只是这唯一的例外,一点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而他怀疑若清 楚向她说明,她会当场抽出刀来杀他,干脆保持沈默。 「我们快点回房好不好?」她要求道。 殷仲威依旧微笑,决定从今以后,只要是她,都要保留种子。 「再一次我就让妳回房。」他又提出条件。 石破军气呼呼地瞪他,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这么无耻的人。他则握住她下巴 吻她,霸道的告诉她:他就是这么无耻。于是他们立刻又陷入情欲的漩涡,跟着 天旋地转。 当晚,他在石破军的院落过夜,折磨她到寅时才罢休。 由于他们已经欢爱一整天,石破军着实累了,没有力气再和他搅和下去。殷 仲威倒是精力充沛,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和她交欢,内心的欣喜盖过身体的疲累, 使他自觉得像个仙人,怎么都不嫌累。 「好好睡吧!」殷仲威轻抚石破军睡着的面颊,胸口突然升起一股暖意。那 暖意,不像是欲望,倒像是一股发自内心的爱怜,而他从未有此感觉。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石破军的脸,感觉有一股微妙——不,应该是巨大的力量, 同时改变了他们。这力道之强前所未见,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唯一确 定的是他不想放手,不想让这股力量流失。 石破军睡得很沈,几乎是昏睡。殷仲威收回手,看窗外的夜色,突然想起, 他还有一笔重要的买卖合同等他过目,他最好立即离开石破军的院落。 他不甘心地下床穿好衣服,临走之前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才离开。石破军居住 的新院落,离主院落尚有一段距离,中途还会经过一座小花园,就是这座小花园 传出的声音引起他的注目,让他不知不觉地停下脚步。 「你好棒,汉忠,啊啊——汉忠……」花园角落传来的呻吟声,显示有人正 在偷欢,到底是谁? 「妳也是,珠儿,妳也是……」男子喘息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和他交 欢的对象。 居然是汉忠和珠儿,他最信任的护院和他过去的宠妾? 花园角落的交欢声,此起彼落不间断地传来。殷仲威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而后默默的走开。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