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令转为初秋,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来,殷仲威和石破军感情增进了不少,但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时常 盘旋在他们心头的温暖感觉叫什么?为何总是不自觉地寻找对方?只是一直这样 耗着。 这天,天气意外地炎热,殷府来了一个客人。 「太虚道长!」和天气一样令人意外的,是太虚道长的来访,距离他们最后 一次会面,已是数个月前。 「殷公子。」太虚道长双手抱掌跟殷仲威打招呼,他也同样回礼。 「快请坐。」殷仲威指示仆人上茶。「什么风把您吹来,您不是应该还在云 游四海吗?」 太虚道长闻言笑哈哈,回道:「就算我是真神仙,一连游玩了几个月,也会 累,总要歇息吧!」 「这倒是。」殷仲威表面上点头,但心里想着他一定有事才会前来,果然不 久太虚道长就说话了。 「听说殷公子顺利得到那位姑娘了,恭喜殷公子。」太虚道长口中的「那位 姑娘」显然就是指石破军。 「托您的福,是得到了。」殷仲威微笑以对,不明白他何以突然提起此事。 「得到此女以后,殷公子的生意必定蒸蒸日上,事业飞黄腾达吧?」太虚道 长又道。 「再托您的福,确是如此。」殷仲威仍是不动声色。 「不过,您也同时为了她,得罪了不少大人吧?」太虚道长最终还是把此行 的真正目的托出。 这时殷仲威终于瞇眼,打量着太虚道长,足足过了一会儿才道—— 「道长何以知道此事?」没想到京城的流言散播的速度如此之快,连外省都 听得到。 「呵呵,殷公子请勿动怒,观天象就可得知。」太虚道长不愧是法力高超之 人,不需要探听小道消息,就可以知道真实状况。 「观天象?」殷仲威愣住。「道长的意思是……」 「您的命盘动了,殷公子。」道长解释。「而且不只是您的命盘,恐怕这位 姑娘的命盘也有所改变,这对你们两位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太虚道长的法力高深,不但对他们两人的命盘了若指掌,就连些许异动也逃 不过他的法眼,殷仲威自是格外惊奇。 「道长此话怎讲?」他下明白他和破军的命盘有何异动,他们明明还在一起。 「很简单。」就是还在一起才糟糕。「殷公子原先非要此女的目的,是为了 帮你添福,而她确实也在事业上扶你一把。但错就错在你们太亲近了,应该保持 一点距离。」 「道长的意思是,我不该碰她喽?」殷仲威的口气极端不悦。 「倒也不是碰不得。」太虚道长摇头。「老道只是担心,若你们的心靠得太 近的话,会对你们造成影响。」 「道长不必多虑,我并没有用心。」殷仲威说。 「我看不尽然。」太虚道长直言。「殷公子若是没有用心的话,就不会为了 此女得罪洪大人,惹来这一堆纷争。」 显然太虚道长不只命批得准,小道消息亦十分灵光,老早得知他得罪洪大人 的事。 殷仲威虽不高兴,倒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得罪了洪大人是事实,至于有没 有用心还有待斟酌,目前没空细究。 「殷公子可还记得,当日老道曾告诫殷公子的话?」 他当然记得,他说不可娶她为妻,顶多只能为妾。因为她命中注定孤寡,谁 娶她谁倒楣。 「看来,您是把老道的话听进去了。」只是事有变化,太虚道长叹道。「老 道在这儿要规劝殷公子,要不就纳她为妾,要不就放弃她,另寻一个相同命盘的 女子,免得日后酿成大患。」 太虚道长看得出,殷仲威陷进去了。这非常危险,因为石破军的命盘不是普 通的厉害,可以一下子从福星变成灾星,他有义务提醒他这一点。 「道长话说得轻松,您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找到破军。」殷仲威不是不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叫他放弃石破军?想都别想! 「那么您得再花相同的力气找到另一个可以取代她的女人,记住,这次别再 动心了。」 「我并没有对她动心。」对于太虚道长的劝告,殷仲威仅是挑眉,感觉上不 太当一回事儿。 「唉,你自个儿心里明白就好。」太虚道长不想再跟他多说,因为他看得出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石破军,看来只有纳妾一途。 「可能的话,尽快纳她为妾,赶紧解除异象。」太虚道长给他最后规劝。 这次殷仲威确实有听进去,但心里却十分犹疑。最后一次他们为了这个话题 吵架的结果是冷战十几天,他一点都不想重来一次。 「多谢道长指点,在下自当铭记在心。」尽管内心已经否定这个可能性,殷 仲威仍然维持表面的礼貌,向太虚道长致谢。 太虚道长表面点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他这番苦心恐怕是白费了,他不会 依他。 太虚道长又和殷仲威说了些话,随后起身告辞。殷仲威仍像上一次一样送他 到大门口,目送太虚道长离去。 您的命盘动了,殷公子。 太虚道长虽已离去,他的话却还留在殷仲威的耳际,久久无法散去。 这位姑娘的命盘也有所改变,迄对你们两位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本非常相信命理之事,但这一刻,他希望太虚道长的话不会成真,他不希 望有噩运降临在破军身上…… 「少爷,探子又带回洪大人的消息!」 身后总管的呼唤声打破殷仲威的沈思,他快速回神。 「探子在哪儿?」他掉头问总管。 「启禀少爷,在大厅候着呢!」总管答。 「我马上过去。」殷仲威跨大步,走回大厅坐下。探子连忙趋前禀报,说得 殷仲威的眉头越拧越紧…… 当晚,明月高悬,又是一个月圆的夜晚。 殷仲威和石破军照例来到池边散步,欣赏水中映月的美景。远远望去,好似 一对神仙俪人,景色非常美丽。 「你看起来好累,又熬夜工作了?」石破军注意到最近他时常半夜起床,伏 坐案前,一待就是一整晚。 「是啊!」殷仲威不想让她知道,让他伤脑筋到必须熬夜的,都是有关于洪 大人的事。 「你都在忙些什么?」石破军问他。 他倏然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她。就一个决心只维持肉体关系的人来说,她 问得可真多。 「不想讲的话就算了。」她被瞧得有些恼怒,脸都红起来。 「不,我只是惊讶。」他低笑。「但我很高兴,妳愿意关心我,这让我十分 惊喜。」 「我才没有关心你。」被他暧昧的眼神惹恼,石破军强辩。「我只是好奇你 大半夜不睡,都在做什么,没有别的意思。」 虽然她的眼神明明就很心虚,表情明明就很假,殷仲威仍是轻轻一笑,不戳 破她的牛皮,好给她台阶下。 「其实,我是在心烦洪大人的事。」他决定不再隐瞒她。 「洪大人?」石破军愣了一下。 「那槽老头决定报复,已经暗中搞鬼好几个月了,目前有越来越成定局的趋 势。」有些小小不妙。 「看来,我不但没帮到你,反而带给你麻烦。」她淡淡自嘲。 「无所谓,那些官就是这样。」他解嘲。「李贽也曾说过:「阳为道学,阴 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这些所谓的道学家,表面上人模人样,实际上 品德比市井小民还不如,根本是人面兽心。」 就如他所言,现今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只是他会引用李贽对道学家的批评, 倒是令人意外,天晓得他的著作还被列为禁书呢! 「没想到你也会看李贽的书。」她微笑。 「字字珠玑哪!」他自嘲。「那些官成天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的作为此猪 狗还不如,莫怪乎李贽要如此批评他们。」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们混在一起?」石破军不解。 「因为野心。」殷仲威毫不避讳。「我太贪婪了,唯有站在世界顶端才能满 足我,所以尽管我再看不起他们,还是必须跟他们打交道,忍受他们白痴似的行 径。」 「听起来好悲哀。」做人何必这么辛苦? 「是悲哀。」他承认。「所以我才会被妳吸引,因为妳跟我是完全相反的性 格,却和我有相同的意志。」 「我以为吸引你的是我的命盘。」她淡淡逃避。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如此。」他不否认。「但和妳见过面以后,这个想法 就有些许改变。而直到真正跟妳在一起,这个想法更加强烈,强烈到我无法放手。」 「殷——」 「我喜欢妳,破军。」他毫无困难的表白,话说出口了以后,自己愣了一下, 与一脸仓皇的石破军对看。 「……没错,我喜欢妳。」他几乎大笑起来。「太虚道长说得对,我动心了。」 而他非常高兴。「或许不止喜欢,或许、或许是更深一层的爱,不然无法解释, 为什么我只要一天没看见妳就会发狂,心情就会浮躁不安,这一定是爱……」 他像发现宝藏似地兴奋。 「对,这一定是爱!」他一生没爱过人,不太明白爱的感觉,但他相信他爱 石破军,需要她的回应,因此专注地盯着她,无声要求她给他一个答案。 石破军只能呆呆的望着他,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怎能期望她马上回报他 的感情? 沈默是石破军面对他告白的唯一方式,也是她控制自己的最好良方,所以她 只能任由它蔓延得无边无际,殷仲威却受不了。 「妳是不是还在怨恨我,恨我害妳爹充军?」这是他想到她无法接受他的唯 一理由,语气间满是受创。 石破军仍不回答,他无意中掀起的伤口,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忽略的遗 憾,要她忘记,谈何容易? 「如果我马上去把妳爹接回来,妳会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能不能原谅我?」 她还是不答。 答案是不能,她的表情清楚地告诉了他。就算他立刻把她爹带回京城,她仍 不会原谅他,仍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在她心中,他永远是当初那个害她家破人 亡的罪人,就算他给地再多的热情都一样。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深沈而绝望。如果他现在就把她送走,自己会不会好过 一些?还是会上山下海,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一定要把她追回? 答案很显然是后者,他被打败了,败得如此彻底。他对她的感情,深到自己 都没有办法承受,遑论是她? 「妳真可恶。」狠狠咬伤她的嘴唇,这是唯一能安慰殷仲威的方式。 「好可恶……」畅快地品尝血丝的滋味,是惩罚也是发泄,他这个笨蛋居然 还在为她找借口,她明明就恨他。 她恨他吗? 熟练地回应他的吻,恐怕连石破军自己都不知道。 恨,太难了,爱也太难。 终于怀孕了。 珠儿双手喜孜孜地抚着微凸的小腹,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她费尽心力,想办法引诱汉忠终于有了成果,她已怀孕两个多月。 当然目前脉象还很微弱,怀孕的征状也不明显。但身体是她自己的,有什么 变化她自己最清楚,她确实已经怀孕没错,更何况为她看诊的大夫也这么说! 珠儿的眼底,尽是获知怀孕后的喜悦。这就代表,她早一步比石破军那贱女 人登上小妾的位置,她的肚子还没有消息。 兴奋过头的珠儿压根儿忘了,从她进殷府以来,还没听说哪个宠婢怀孕过。 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大家运气不好,丝毫没有想过其中有特殊原因,一股脑跑去找 殷仲威,进行她的下一步计划。 「少爷,是珠儿,珠儿有要紧的事儿同您说,请您开门。」既然已经确定怀 孕,珠儿一秒钟都不想浪费,立刻跑去敲殷仲威的门要名分。 「是珠儿?」殷仲威没想到敲门的人会是珠儿,沈吟了一会儿后开口要她进 来。 「有什么事?」珠儿方才踏进他的房间,还没能说上一句话,殷仲威便露出 不耐烦的表情,珠儿的心都冷了。 「我、我想说我怀孕了!」珠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殷仲威愣住。 「妳怀孕了?」 「是您的骨肉。」她点头。 「……我的种?」他似笑非笑的打量珠儿,锐利的眼睛像只鹰隼般的在珠儿 身上徘徊,她更加不安。 「当然是您的骨肉,少爷,您知道我是处子之身,这孩子不可能是别人的。」 珠儿进一步说服殷仲威,她并没有说谎。而事实确实如此,当初她和他在一起时 确是处子,但之后……就不那么确定了,她已经有了新的情郎。 「我明白了,妳要什么?」该是决断的时候,不能再拖下去。 「要名分,少爷。」珠儿狮子大开口。「既然我已经怀了您的骨肉,自然不 宜再做粗重的工作,需要好好休息。」 「意思就是要当我的妾,对吧?」殷仲威明白她打的主意,代她把话说出。 「是的少爷,我想那并不过分。」走到这一步,珠儿已是无路可退。而殷仲 威也不要她退,他另有盘算。 「一个时辰以后到大厅来,我会给妳答案。」他会给她交代。 「为、为什么?」殷仲威突来的决定让珠儿慌了手脚。「为什么还要等一徊 时辰……」 「妳不想要名分了吗?」殷仲威低狺反问。 「当然想……」但是为什么要拖到一个时辰…… 「想的话立刻给我出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没空和她磨菇。 「但是少爷——」 「出去!」 殷仲威无情的逐客令,着实让珠儿难过了许久。但一想到不久后她就能冠上 「殷夫人」名号,心情不由得雀跃起来。 殷夫人……殷夫人,她越想越兴奋。 管她是第二、第三,或是第几夫人。只要能和这三个字沾上边,叫她付出什 么代价都愿意,就是说谎也行。 珠儿有十足十的把握,殷仲威这次一定会认栽。但她忘了殷仲威是何种角色, 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让她唬咔过去。 「叫总管来我的院落一趟。」珠儿走后,殷仲威吩咐下人召集总管。「再叫 二总管出府请许大夫……」 就在殷仲威将他心中的盘算一一付诸实际行动之际,石破军倒是十分清闲, 和殷仲威及珠儿的忙碌成强烈对比。 从那天以后,他们两个人就不再提起「爱」这个敏感的字眼,打算就这么耗 着。虽然这个举动稍嫌消极了点,日子倒也过得平静,转眼已快到中秋。 今儿个是中秋的前一夜,殷府上下忙着打点过节要用到的物品,里里外外忙 成一团,甚至她的贴身女婢也被总管征调去大厅帮忙。 「小姐……」女婢迟疑的态度着实有趣。 「去吧!」石破军点头,催促女婢赶快去大厅。 打从重新返回殷府以来,巧儿的态度改变了不少,做什么都会事先询问石破 军的意见。 对于这个改变,石破军除了觉得比较受尊重之外,并没多大喜悦。不过唯一 庆幸的是,三不五时巧儿还是会口无遮拦,说些以下犯上的话,每当那个时候石 破军总是微笑,等着她自己发现遮嘴,也算是一种乐趣。 「发生什么事……」 「少爷召集所有的……」 女婢前脚才刚走,远处传来的喊叫声让原本已经喧腾的殷府显得格外不平静,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得了了,小姐!」 女婢前一刻离开,下一刻又转进屋子里来,表情慌慌张张。 「什么事,巧儿?瞧妳慌的。」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见鬼了。 「少、少爷命令大伙儿到大厅集合。」女婢气喘吁吁的说。「所有的人都要 去,不管是总管、女仆、或是护院,每一个人都要到,现在大伙儿正忙着赶到大 厅呢!」说是见鬼也不为过,她来殷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形。 「我也要去吗?」她一向不过问府里面的事,去了能做什么? 「特别是妳。」女婢把殷仲威交代的话重复一次,就怕石破军不肯去。 他的顾虑是对,石破军真的不想去,但照这个情形来看,不去恐怕不行。 「我们走吧!」非要地在场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有一探的必要。 石破军在女婢的陪同下走向大厅,而她还没进去,就发现里面围满人,不少 人还站到院子外头去,其中大多是护院。 她走进大厅,殷仲威早已恭候多时。不过他很奇怪,没有跟她打招呼,只是 比了一个手势,叫她一旁坐下,葫芦里不知卖些什么药。 他卖的药很快就见分晓,只见他悠哉悠哉的站起身,冷静对大伙儿说:「大 家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召集所有人到大厅集合,我这就给大伙儿答案。」 话方落,他随即转向其中一位女婢。 「珠儿,出来。」他把女婢的名字叫得又亮又响。 珠儿吓一跳,在大家的注视下战战兢兢的出列,不明白主子想干什么。 「一个时辰以前,珠儿到我的房问,说她怀了我的孩子,要我给个名分。」 殷仲威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她一个时辰前说的话再说一次。唯一不同的是,这 回得摊在大伙儿的面前说。 回应殷仲威话的,有惊呼声,也有点头叫好,恭喜她终于熬出头的。但更多 的是疑问,就大伙儿记忆所及,主子已经很久没跟她同床,这小孩……是怎么有 的? 大伙儿议论纷纷,唯独珠儿和石破军白了脸色,惊讶地看着殷仲喊。 「大家安静下来。」殷仲威要七嘴八舌的下人噤声。「为了确认珠儿有没有 说谎,我特地请了大夫前来把脉——许大夫,请。」 随着殷仲威的邀请,一位中年男子从人群站出来,走向珠儿。 「珠儿姑娘,请妳伸出手,让老夫探测妳的脉象。」许大夫道。 这原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一个大姑娘家,竟要她当着大庭广众下把脉,证 实她到底有没有怀孕,说穿了很侮辱人,但珠儿豁出去了——她当然是确定自己 已经怀孕,才敢跑去跟殷仲威要名分,没想到他要她等一个时辰的结果,竟是弄 出这个场面要让她当众难堪,这口气说什么也吞不下去,定要讨回来! 「麻烦你了,许大夫。」珠儿大方地伸长手,让大夫把脉。 许大夫谨慎地测量她的脉象,顿了大半晌,才慢慢收回手。「殷公子,珠儿 姑娘确实已怀有身孕,大概有两个多月。」 许大夫简短的一句话,立刻造成现场极为不同的反应。下人们不必说,定是 惊呼不已。珠儿更是面露骄傲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看着石破军,石破军的脸色更 加苍白。 殷仲威闻言沈默了一会儿,接着下定决心的说:「好吧!汉忠,你可以把人 带走。」 殷仲威无端点名家中的护院,不但下人们莫名其妙,就连石破军也忍不住掉 头去看正从人群中出列的护卫,他的脸色跟她一样白——不,更白。 「你应该心里有数,我为什么会指各你。」殷仲威用平静的口吻,跟他最信 任的护院对话。 只见护院惭愧的低下头,说了声:「知道。」两个大男人间的对话形同哑谜,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看得清。 「珠儿,妳可以跟着汉忠走了。」殷仲威接下来换点名女婢。「我会给你们 一笔钱,让你们到别的地方过日子,妳马上跟着他离开殷府。」 殷仲威这个驱逐令下得又猛又急,把珠儿吓傻眼,下人们也不能理解,想不 透护院跟这件事有什么牵连。 「我、我为什么要跟着汉忠走?这是你的骨肉啊!」珠儿声嘶力竭的吼道, 不过用心的人可以听出一丝心虚。 「真的是我的骨肉吗?」殷仲威冷冷睨着女婢。「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和汉忠 大半夜里都在花园干了什么好事,我只是不想讲出来而已。」 珠儿原本是想藉此机会挣得更好的地位,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大家都 在看她。 「我和汉忠是清白的!」她像个疯子般吼叫。「这个孩子是你的,你别想不 认帐!」 珠儿满心以为只要顺利怀孕,殷仲威就会认栽。全然不知,除了石破军外, 他从不给任何同床女人怀孕的机会,这当然也包括珠儿。 「汉忠,你自己出来说明。」殷仲威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珠儿无礼的态度 惹火了他,他不能让石破军误会。 「少爷,我——」汉忠为难地看着珠儿,一方是他的爱人,另一方是他的恩 人,没有殷仲威就没有今日的他,他不能恩将仇报。 「少爷说的都是真的,我和珠儿确实有染,已经好几个月了。」随着护院的 吐实,现场传出阵阵的喧哗声。大伙儿就在奇怪,大半夜老听见后方花园传出怪 声,原来是他们两人。 「妳还有什么话说?」殷仲威转而问珠儿。 珠儿的脸色倏然刷白,明白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她,她已经在 大伙儿的面前闹足了笑话。 殷府有条规定:严禁底下的人私通。换句话说,她和汉忠已经犯了家规,必 须走人。 但她不甘心……没有办法甘心!在石破军那个贱人还没来殷府之前,她才是 殷仲威的宠婢,殷府上下最得宠的女人。可她一来,就抢走了她的地位,把她打 入万丈深渊,说什么她都不甘心! 「珠儿,我们走吧……」汉忠趋前欲扶住珠儿,却被她挥开。 若不是石破军……若不是这个女人……她也不会……她也不会…… 「都是妳!」珠儿用怨恨的眼光看着石破军,球看越恨。「都是妳这个贱女 人,害我落得如此下场……」 接着珠儿忽然拔出汉忠挂在腰际的佩剑,引起现场一片慌乱。 「住手,珠儿!妳要做什么?!」汉忠想抓住珠儿,却被她跳开。 「你不要管我!」珠儿把剑指向自己。「被人这样当众侮辱,我也不要活了。」 她双手发抖。「但是我不会甘心的!我要让你们一辈子后悔,让你们一辈子忘不 了这一幕,这是你们欠我的——」 珠儿本想用鲜血诅咒石破军和殷仲威,怎料同时有好几双手朝她扑过来,其 中一双是石破军的手,她的右手臂正渗出鲜血,应验了珠儿的报复。 「破军!」殷仲威万万没想到这一场闹剧的结果,竟是由珠儿伤了石破军收 场。石破军为了阻止珠儿自杀,在第一时问飞身抢救,却因此划伤手臂,鲜血直 流。 见状珠儿吓呆了,她的本意是自杀,不是伤害石破军,她为何要扑过来救她? 「妳还好吧,破军?」殷仲威的脸色几乎跟石破军一样白,慌乱地翻看她的 手臂,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挡下来。 「我很好,只是小伤口,没什么大碍。」石破军的语气冷静到不像刚受伤, 这更让殷仲威担心。 「破军——」 「请容我先行告退,我想先回房间包扎伤口。」石破军淡淡要求。 「……好吧!」殷仲威虽担心石破军,但她的伤口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遂答应她的请求。 石破军朝大家点点头后转身,巧儿赶紧跟过去,主仆两人在大伙儿的注视下 离开大厅,回到自己的院落。 「把她带走!」待石破军退下,殷仲威随即狂暴的命令护院把珠儿带走。 汉忠赶忙夺下珠儿手上的剑,放回剑鞘,扶住她的手臂就要带她离开。 「少爷……」珠儿后悔不已的看着殷仲威,她不是故意要伤石破军的,她只 是—— 「滚!!」殷仲威下最后通牒,而汉忠知道他们再不走,就永远也走不了, 殷仲威可能会临时反悔。 汉忠强行架走珠儿,永远地离开殷府。长年的王仆之情因为珠儿而截断,不 能说没有遗憾。另一方面,殷仲威也是因为对方是汉忠,才没有派人追杀他们, 也算是仁至义尽。 在这同时,石破军木然地任由女婢包扎伤口,脑海里面怎么也忘不了珠儿自 杀的那一幕。 都是妳,都是妳这个贱女人,害我落得如此下场! 珠儿破碎的控诉犹在耳际,一个字一个字在她脑海里面盘旋。 我不会甘心的! 她的眼神充满怨恨。 我要让你们一翠子后悔,让你们一辈子忘不了这一幕,这是你们欠我的! 是的,她用实际行动,证实她所言不假。而她确实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居 然有人为了她而自杀。 「小姐,包好了。」巧儿为石破军包好了伤口,伤口不深,仅伤到表皮,但 却重挫了石破军的心。 「谢谢妳。」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妳可以下去了,我想一个人独 处一阵子。」 「小姐……」 「拜托妳。」石破军催促女婢。 巧儿没办法,只得叹口气,悄悄离去。 一待女婢离去,石破军随即崩溃。她浑身一直发抖,脑中不断重复珠儿自杀 的影像以及她说的话。 我要让你们一辈子后悔,让你们一辈子忘不了这一幕…… 她忘不掉!她的妥协居然伤害了这么多人,她爹亲、还有珠儿。她甚至为了 夺回以前的地位,不惜和别人私通怀孕,以唤回殷仲威关爱的眼神,到了最后, 还落个当众受辱的下场。她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对珠儿做了什么?! 「破军,发生了什么事,妳为什么一直发抖?」赶来探望石破军的殷仲威, 一进门就瞧见石破军惨白了一张脸,身体不断地颤抖,心急如焚地来到她身边问 她。 她缓缓抬头看着殷仲威,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写满了关心,还写满了爱, 她突然觉得承受不住。 她承受不住! 如果她能恨他,情况可能还好一点。又如果她能对一切泠漠,她就不至于如 此心痛。可她没办法!他对她的柔情,软化了她的心,升高了她原本已降至冰点 的体温,却也因此使她错乱。 「破军!」殷仲威心疼地看着满脸倦容的石破军,她的沈默,教他害怕。 「……」她说不出话。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在她的内心里面翻搅,让她就算 有话也说不出。 「破军。」他用力摇她的身体,试图摇回她的理智。但其实她很清醒,就是 因为太清醒了,所以才痛苦,她真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清醒就好了。 「……」她真的有话要说。 「妳说什么,破军?我听不清楚。」她细若游丝的语气,迫使他必须拉长耳 朵,注意听她说话。 「……让我离开。」她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让我走……让我远离殷 府!」说到最后,石破军的声音是清楚了,但殷仲威却听迷糊了,她该不会是在 同他说笑吧? 石破军凄楚的表情说明了不是,她是真的想离开殷府、离开他,这让他觉得 不可思议,同时又愤怒。 「就因为刚才那场闹剧,妳就要离开?」他气得额冒青筋。 「那不是闹剧,而是真实发生在我面前的事情,我没办法漠视。」她摇头。 「破军……」 「她在我面前自杀,你能相信,有人因我而自杀吗?」她想到就全身发抖。 「若不是我,她就不会如此,就不会——」 「别傻了,破军。」殷仲威厉声阻止她胡思乱想。「那不是妳的错,就算换 做另一个女人,她也是相同做法。」诅咒珠儿那该死的女人,居然想出这么瘟狂 的主意, 「但我不是另一个女人,我就是我。」她疲倦的闭上眼,深深忏悔。「珠儿 说的对,都是我的错,若我不出现,那就好了。」 「破军!」该死,她怎么老讲不通? 「让我离开吧!」她恳求殷仲威。「我答应你,就算我离开你,我也不会属 于别人。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妳是不是想出家?」殷仲威一听见石破军的话,就直觉想到这方面。 「我……」石破军吓一跳,她的确有这个想法,但她从未明白表示,为何他 会知道? 殷仲威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她虽然从未表示,但他比谁都明白她对佛祖的 心意,也比谁都嫉妒。 「我不会让妳走的。」这就是答案。「就算要烧光天下所有的佛寺,毁掉大 明所有的尼姑庵,我都不会让妳出家。」 「你……」 「听见没有,我不会让妳走!」他激动的抱住她。「而且该死的妳怎么可以 漠视我对妳的感情,说丢就丢,难道我对妳没有一点意义?」就算只有肉体关系, 她也回应了他的热情,虽不致两情相悦,也是水乳交融。这样的感觉,难道不值 得她保留,必须该死的出家才行? 殷仲威不能理解她的决定,而石破军则无法理解他的执着。难道他看不出来, 他们两人在一起注定只是灾难,往后只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求你……」趁着事情还能挽回之前让她走。 「不许,永远不许。」他把她抱得好紧,好怕她会消失;消失于佛祖的呼唤 之中。 人生自是有情痴。 世间最难的,莫过于情。 就连佛祖,也难断恩怨。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