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洁霜辗转醒来,一时之间她有些茫然,但借由窗帘隙缝泄进的一丝光线让 她明白并不在自己的床上。蓦地,一个念头闪过,她忙翻看被单下的自己—— 喔,还好,衣服全在。 接着,她打量周遭环境,一股清香隐隐传进了她的鼻子。她以为是床头柜上 那束鲜嫩欲滴、看起来像刚摘下的白玫瑰所散发出的,结果仔细一闻,才发现原 来床底还另有一只小鼎。 脑子在此刻启动回忆,当她了解到自己为何身处此地时,她不禁暗暗懊恼— — 都是那杯红酒惹的祸!而她也从不知道自己竟连那点酒量都没有。 轻巧地下了床,她走过去拉开窗帘,房内立即被阳光充塞。然后,她发现房 内另有两扇门,右边那扇有通风口,显然是浴室,她走进一瞧,全是男人的浴用 品,且只有单份。她打开水龙头为自己梳洗一番。继而小心翼翼转往左边那扇门 ——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套完整的电脑硬体设备,她依稀记得黄魅说过他是位作 家那么这显然是他的工作室了,而且是个比他睡觉的房间还大些的工作室。 浏览过那套人人称羡的科技设备,她往后方那一柜子的书籍走去。当她看见 标明“未鬼”著作的作品占柜中的三分之二后,她不屑地撇撇嘴,不愿多看地转 身。 想不到黄魅居然是那个“未鬼”的死忠书迷,似乎每本都买齐了。 但看在他还算是个君子的分上,她就不批评他的嗜好了。只是,他把房间让 给了,那他睡哪? 想起了床头那束白玫瑰,她又走进房间,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洁白无瑕的花朵 发怔—— 多么美好的纯洁呵。 情不自禁抽出一枝,她发现茎上的刺全教人给剔掉了。 是他吗? 一定是。自昨晚相识那刻起,她就不断发觉他是个细心和体贴的男人。 不经意瞥见了另一边床头柜上的闹钟,她骇然低叫—— 噢,上帝!她要迟到了!噢,她的全勤奖金! 来不及留下只字片语,也来不及仔细探索黄魅的家,林洁霜飞也似的直奔出 大门—— 司徒黄魅在温室照料完那些花之后回到房间,发现林洁霜已不在床上,很明 显的,她已经离开了,并且走得一声不响。 就这样吗? 他们有如此交集却无后续情节发展? 莫名地,他感到怅然满臆…… “黄魅,你在房里吗?”伴随着敲门声,传夹嫂子丁芃妮的叫唤。 他打开门,一贯温柔谦恭却挥不去那抹郁,问: “什么事?” 丁芃妮没直说来意,反倒审视他: “你怎么回事?一脸失恋似的忧郁。” 司徒黄魅哑然失笑。 “大嫂,你别开我玩笑了,又没对象,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失恋?” “我只是打个比喻,真正的情绪是什么,你应该心里明白。” 莫非……大嫂撞见离去的洁霜不成? “你——刚刚有看到什么吗?”司徒黄魅试探。 “你觉得我可能看到什么吗?”丁芃妮反问。 司徒黄魅挑眉耸肩,笑得有些不自然。 “大嫂,我怎么觉得近来你愈来愈敏感了呢?” “别忘了,母性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说说刚才被打断的事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司徒黄魅巧妙转移话题。 丁芃妮拿出一只牛皮袋交给他。 “可不可以麻烦你跑一趟公司?魁忘记带了,我记得他提过下午的会议需要 这份资料,你在中午前抽个空帮我送去好不好?” “没问题,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谢谢。”丁芃妮上楼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黄魅,当我是大 嫂,有事可以找我谈谈。” 他点点头。 “我会的,别为我操心。” * * * 她还是迟到了,而且不止一、两分钟,是整整半个小时。 林洁霜望着打卡钟上的时间含恨咬牙——她的全勤奖金果然飞了。 都是黄魅不好!干什么把她带到他家去呢?害她在不熟悉路况的情形下转错 了车,一折腾,想挽救也没办法了。 至于搭计车是她从未考虑过的行为,但她扼腕,若稍早想到这点就好了,奖 金泡汤比起计程车资可让她心痛多了。 然,此刻说这些都于事无补。瞪着卡上的时刻,她徒然喟叹 否则能怎么办?她总不能擅自将时间倒转吧? 强打起精神走进办公室,沿途有不少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仿佛她今天穿错 衣服或怎么的。 哼,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般人偶尔迟到算正常,甚至还有人把迟到当一 天的序幕,而她——林洁霜这奉全勤为信条的人居然迟到了,且还穿着昨天的衣 服,这诡谲的情况铁定有内幕吧? 这样的问号清楚地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她想看不懂都不行。真是!他们这群 人天生就这么爱管闲事吗?为什么不能先管好自己?人类! 有些悻悻然地坐进自己专属办公桌,甫动手要开始工作,与她隔一面墙的长 官似发觉她的到来,刻不容缓地召见她。 她心一沉—— 不会吧?连上司也有话说? 战战兢兢地开门进总经理室,林洁霜有点怯于面对上司的视线。 “你终于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司徒黑魇真切地关心道。 这个秘书进公司一年多了,所有表现他心里有数。在工作上,她认真负责。 一丝不苟;但在人际关系上,她不知是不擅或不愿去经营,总见她独来独往。在 这互动的社会中,她此行径是特立的,也因此比较吃亏,太冷漠到旁人无从发现 她的好。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女人,他反倒产生惺惺相惜之感。 二十五岁,应该是一个女人最美丽动人的时候,为何她却浑身缀满忧郁的蓝 和淡漠的灰呢? 曾翻过她的履历,上面只填了姓名、出生年月日和电话、地址,家庭状况是 一片空白,经历也可能是虚构的,再加上她没有朋友,所以她的一切都神秘得令 人好奇不已。 他想或者有人真心想与她交朋友,但她实在太难以亲近,不论对谁一概有礼 而疏远,连这直属上司也不例外。他几次试图改变,偏偏她总无动于衷,公事公 办又完美得令人无从挑剔。 但今天她会迟到实在儿反常了;他非常笃定外头那群人皆有同感,且已不断 发出各种揣测了。 林洁霜因上司温柔的问候愣了愣,继而艰涩地在脑中榨“理由”—— “我……我……睡过头了。” “哦?”司徒黑魇反睁大眼。“这太不像你会犯的错误。” 之所以会对她惺惺相惜,是认定他们约莫属同一种人;只有在面对自己在乎 的人时才会敞开心胸,暂抛那副令人生惧的冷面孔。 “我……我……不小心喝了杯红酒,而……我从不知道我不会喝。”林洁霜 坦承。没法子,她不会说谎,只好从实说明。 老天!她在结巴。 有了这项新发现,司徒黑魇意外地想大笑;倏地,他又有了另一项发现—— “洁霜,你抬起头来。”他不知不觉唤出她的名字来。 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霍地抬头,却被上司那双锐眸给牢牢定住—— 司徒黑魇瞧得出神。 他的另一项发现——今天的她特别美,在卸下呆板的黑框眼镜和放下老气的 发髻后。 林洁霜被上司瞧得浑身不对劲,接着,她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除了衣服和昨天一样外,她因匆忙出门而忘了盘头发,也忘记戴上她那副平 光眼镜—— 噢!天!这果然不像她会犯的错,而她竟然犯了,不可原谅! 道了歉,林洁霜夺门而出,在包包内捉出那副眼镜戴好,而头发只有放任它 一天。大略整理好自己,她才又重新进去总经理室。 司徒黑魇始料未及地见她又戴回眼镜,不由大皱其眉道: “为什么?你根本没必要戴眼镜,不是吗?况且,不戴也比较漂亮。” 说着,他起身走近她,伸手替她摘去—— “不要!”她低叫闪过。 司徒黑魇愕然,收回手,饶富兴味地问: “什么原因让你必须做出这种多余的保护色?”用这种轻松的语气是怕令她 感到严肃而更不愿说明。不知为何,他很想了解她。 “总经理,您多心了,根本没什么原因,只是我很喜欢这副眼镜罢了。” “是吗?”司徒黑魇挑挑眉。“每个女人莫不费尽心思打扮自己,只求能让 自己更年轻、更动人,我从没见过刻意装老的女人。” “那我就是那个例外。每个人价值观不同、看重的东西也不同,外表对我而 言,它就只是一个躯壳,借住个几十午后便得丢弃——如此而已。” “将身体比喻为躯体,我还是头一回听过。那么,你的灵魂呢?” “什么?”她不懂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想必你一定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身体,才会这么没感情地说它。由此可见, 你大概常让自己的灵魂出游,现在它在吗?” “如果它不在,我又怎会在此与您谈话?” “说得也是。”司徒黑魇笑笑,而后语重心长地道:“洁霜,其实对这世界 而言,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过客,几十年的时间并不长呀;既然如此,何不用这身 体好好去感受何谓快乐?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这身体这辈子只能是你的,爱护 它让它美好或放纵它害它残破不堪,都操之在你的手。” 她不相信有人能如此敏锐,可她也讨厌这种敏锐,尤其对方所剖析的对象是 自己时。 “对不起,假如总经理您说完了,那我回去工作了。”语毕,她几乎是逃出 去的。 没有人可以碰触她的隐私,没有人! * * * 吃完早餐,又在前院忙完那些花花草草后,已约莫十点光景。司徒黄魅正准 备帮司徒赤魁送资料到公司去,便恰巧接到他的电话,他说要回家拿,司徒黄魅 回答要帮他送去。 春天的脚步渐离,而夏天慢慢逼近,炙人的阳光当空笼置大地,灼得人几乎 透不过气。 一般在空调室内工作的人还无妨,而那些在工地做苦工的人怎受得了?愈到 仲夏,怕是会给晒掉几层皮吧。 伸手将车上冷气开至最强,不期然地,他竟瞥见了昨天被揉成一团随手丢弃 的那封信;趁一个停红灯的空档,他拾起它,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因为它,他不可能与林洁霜相遇——这个时候想起这之间的关联, 颇诡异的。 隔了一天,他乍见这封信后想寻其人的冲动已减缓许多,或许是因为心神早 已分散开了,又或者他明白了大海捞针终究太难。 所以此刻看它,它只是一封来自某位读者不太善意的信件罢了。坦白说,他 现在的脑子全装满了那叫林洁霜的女子。 真奇怪,不是吗? 人与人之间,竟也有此莫名际遇。 将军停进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司徒黄魅搭电梯直达司徒赤魁的公室,但里头 没人。 怪了?他不是说了马上到吗?大哥为何没等他又不见人影?连秘书也不在, 上哪啦? 转身往司徒黑魇的办公室,他也不在。 司徒黄魅皱皱眉,思索为什么这层楼闹空城计。 会不会是会议提前,大伙全集中在会议室了? 有可能。 念头一定,司徒黄魅移动步伐欲将手中资料赶送到会议室。 然而,在电梯门开的刹那,司徒黄魅如被下定咒般全身不得动弹,只剩眼珠 子讶地拼命眨,怀疑自己是否得提早去配副老花眼镜 电梯里的人儿大概也同样惊愕。 但他们并没发愣太久,眼看电梯门即将关闭,司徒黄魅忙不迭伸指按住开关 键,而电梯里的人儿则连忙跳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会在这?” 他们指着彼此异口同声。 “我在这儿工作。” “我有事到这里。” 又是异口同声。旋即,他们爆笑出声。 “今天以前,我不知道我们这么有默契。”司徒黄魅笑意未减。 “今天以前也不过是昨天而已。”林洁霜难得俏皮道。 “为何不告而别?”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 “我没有不告而别。”林洁霜忙自辩。“只不过我醒来并没有看到你,而我 上班要迟到了,太匆忙以致没法留下字条……对了,我要谢谢你的君子之风,虽 然你害我迟到。” 司徒黄魅又好笑又困惑—— 君子之风跟迟到有啥关联? “你在这做什么?”他直接间重点算了。 林洁霜怯怯地用食指遥指右前方: “总经理秘书。” 司徒黄魅瞪大眼—— 生命是由无数巧合组成的,这话是谁曾说过? 他与她,不正是最佳范侧? 老天,她是司徒黑魇的秘书,而他却从不晓得。倘若不是今日嫂子要他送来 这份资料,也许,他与她生命就再无交集了。 多么奇妙的缘分呵。 “那你又来这做什么?”林洁霜也发出疑问。 “我……我……我伯父是董事长的朋友,他要我送一份资料过来。” 才说完,司徒黄魅就后悔了。 他干嘛编谎骗她?直接告诉她他即是她顶头上司的三哥,不就得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 一旦说了一个谎,得再编十个来圆它,这多累?且日后若被拆穿……如何解 释? “喏。”她伸出手。 “干嘛?” “我帮你转交呀。”她一脸嫌他迟钝的表情。 “不用了,我得亲自送到才行。”司徒黄魅抱紧那份文件:“他们全上哪啦?” “会议室。” 他猜的果然没错。司徒黄魅得意地想。 “你不必参与?” “喔!对?”她低呼一声,这才恍然想起。“我上来拿资料的。” 语毕,她匆匆赶至总经理室。 “小迷糊。”司徒黄魅笑骂。 * * * 午休时分,司徒黄魅在办公的大厅等候林洁霜。五分、十分慢慢过去,公司 员工差不多都涌进餐厅了,仍不见佳人踪迹。 如果吃饭时她总是跑最后一个,那就难怪她身上长不了多少肉了。 司徒黄魅瞟瞟手表,心想五分钟后她再不下来,他干脆上楼掳人算了。 他还得记得嘱咐司徒黑魇别派那么多工作给她,免得她不够时间吃饭。 终于,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电梯踱出,司徒黄魅兴匆匆地上前 “洁霜,你怎么这么晚?” 林洁霜乍见他,瞬间有些欣喜,但身体里有另一股力量教她说出言不由衷的 话: “我有跟你约好吗?” 司徒黄魅顿感难堪,笑了笑,仍一脸诚挚地说: “我是想反正都要吃饭嘛,两个人吃比较不会无聊。” 她盯视他半晌,冷冷地说: “黄魅,我希望你别搞错,不要以为你帮我一次忙,就可以逾矩越分。我跟 你只不过比陌生人好一点点而已,但不是什么知交,你要认清楚。” 对于她的翻脸无情,足足错愕了一分钟;回过神,他急忙追上她,解释着; “我并没有想逾矩越分,只是用非常普通的朋友身分与你共进午餐罢了。” “不必,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林洁霜头也不回,加快步伐。 但以身高而言,他走一步,她至少得跨两步,所以,不论她走多快,司徒黄 魅仍可跟上她。 “洁霜,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但我不希望成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受气筒。 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司徒黄魅柔声问。 “你可以不必受呀,只要你离我远一点。”林洁霜粗声说完,迳自离去。 举凡有自尊心者,在听到这么明白的拒绝后,都该知难而退了,更何况是司 徒黄魅此略高人一等的身分,怎么都不应自贬。 他轻吐了气,叹着。 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心思之善变,难以捉摸,他这回算领教到了。 转身往门口,突然,身后传来叫唤声;他回头,看见司徒赤魁正快步朝他走 来。 “魅,你还没走啊?”司徒赤魁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那好,一道吃饭去。” “大哥,会忘记带东西不像严谨的你会犯的错误耶。”司徒黄魅调侃,借轻 松的语调来遮掩上一刻所受到的侮辱和打击。 “有宪那顽皮的家伙在身边,正常的脑子都会吵乱!”司徒赤魁喃喃抱怨, 神情却是为人父的喜悦。 司徒黄魅抿唇笑着。 “不过芃妮比我辛苦,她得照顾那小子一整天。”司徒赤魁又说。“哎,别 扯这个,咱们去吃意大利面好不好?” “大哥请客的话,我当然没异议。” “嗟,你的书这回卖得不错,就不见你表示什么的。”司徒赤魁假装跟他计 较。 “我——”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钱啊,全都投资在那些电脑设备啦、那些奇奇怪怪 的花草上头了,是不?”司徒赤魁抢先一步。 “那不叫奇奇怪怪的花草,我是在开发研究新品种。”司徒黄魅抗议。 “那又如何?花的寿命那么短,它们可不容你忽视它们两三天,要不就全死 给你看。好,就算你有天研发出新品种来了,你申请专利,然后让它上市;再然 后给人修修剪剪的,由甲人送给乙人,过些天,它枯萎、死掉,一样什么都没, 全归尘土。” “大哥。”司徒黄魅低叫,叹口气。“你别这么实际又现实好不好?生命诚 可贵,不论是人或花草,都是相同的。我的花对我而言就像小宪对你的意义,那 种因为来自双手的灌溉、呵护而茁壮美丽的生命,心中的感受是无法言喻的。” 听到他这一篇慷慨激昂,司徒赤的魁只是耸耸肩; “这就是商人与作家的不同。” 简单一句话,似乎寓意深远。 司徒黄魅没再表达其它意见。 “对了,黑魇呢?他怎么没跟大哥一起用餐?” “不知他在搞什么,今天突然想到员工餐厅去吃饭。” “是吗?”司徒黄魅应着,心底有股莫名情绪恣意滋养着……“大哥,关于 黑魇的秘书,你了解多少?” 司徒赤魁马上一脸警戒。 “不多,因为他要用的人向来自己面试。你听到什么风声吗?” “没有,你别紧张,只是昨天……算了,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多了解她一点 罢了。” “哦?”司徒赤魁挑起一边眉。“我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关于春天的味道?不 过没道理呀,春天已经过去了。”他话中带话地促狭。 “少胡扯,八字都没一撇。”司徒黄魅忙道。 司陡赤魁置若罔闻,很义气地拍拍他的肩。 “放心啦,我尽量帮你探口风。” “大哥,少来了你。”司徒黄魅眼出警告。 但司徒赤魁完全不受威胁,迳自呵呵笑着。 * * * 他没跟来了。 林洁霜愈走愈缓慢,因为方才的脚步声已离去;虽然这是她要的结果,但不 知为何,她竟有股怅然若失…… 慢慢踱进了员工餐厅,看着眼前人满为患的景象,她忽地胃口全没。 基本上,“彩门集团”算是目前台湾首屈一指、最具规模的企业,这栋拥有 六十八层高的办公大楼,是多少人渴望的工作环境。想当初,她是抱持国父的革 命精神前来应征,但她显然好狗运,第三次便成功了,而且……怎么说呢?凭她 这样一个人能担任总经理秘书一职,她总觉上天似乎太厚爱她了点;更奇妙的是, 她居然乜将这工作做得称职且得心应手。所以,她得到的结论是:人的一韭中, 幸运指数与才能的比例是六比四。她奉为箴言。 一栋六十八层的建筑物全属于一个集团,想也知道这集团有多雄厚的实力, 而根据“民以食为天”的说法———间养着上千名员工的公司,当然不能忽视这 问题;所以,这栋大楼的地下五层中,三层为停车场,另两层则特聘来足以媲美 五星级饭店大厨而开的员工餐厅。 更简单地说,这栋大楼什么都有。 点了一杯咖啡,坐在角落的空位上,林洁霜兀自陷入了沉思 或许不该用“沉思”这字眼,因为她什么也没想,只是一种类似神游的状态。 因此,当有个黑影悄悄罩在她上方,她仍浑然未觉,直到对方出声—— “洁霜。” 她一骇,双眸倏地露出惶惑,仿佛连人带魂也受了惊吓。 对方显然也被她的反应吓一跳。 “怎么啦?没事吧?” 司徒黑魇坐进她对面的椅子,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发呆,因此他更加确定必然有事困扰着她;今天她整个上 午的表现,失常得太不像她了。 在看到她桌前只摆着一杯咖啡时,他又皱紧眉头,问道: “这就是你的午餐?” 她无言地点点头。 他的担心果然是正确的,而他不能任这情况变严重,他必须了解她的问题症 结,然后解决它。 他要的是一位得力助手,不是一只茫然的小白兔……好吧,他姑且承认他除 了以上司的立场在担心她,其中也含有一半多一点的朋友心态。 事实上,大哥司徒赤魁经营一间公司的理念便是将之视为一个大家族,他先 收买人心再借重其长才,这是“彩门集团”可以成功的因素之一。 “你不能这样虐待你的胃。”同徒黑魇将手中托盘中的炒饭递给她。 他知道她只会来这里解决午餐,不知是因为方便或便宜。总之,午休钟一打, 他就到这儿等她了,等到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儿。 林洁霜又摇摇头,但这次她轻轻说道: “谢谢,我不饿。” 他觉得他必须想个什么法子让她打起精神,偏偏他向来不是擅长娱人的角色。 “明年初,南部的分公司大概就可以完成了,届时我会过去管理。”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她太震撼,与她无关嘛。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去?” 她倏地抬头,直勾勾望着他,眸中有意外,不解和许多复杂情绪。 “愿不愿意?”司徒黑魇又问了一次。 “我——不知道。”茫然再次出现。 明年初……天晓得她能不能待到那时?她试图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敢肯定未 来。 “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我不喜欢老换新秘书,费时费事。”他说,唇边 有抹很浅很浅的微笑,非常适合他个性的专有表情。 霎时间,林洁霜眼前的面孔忽然和另一个人重叠,看得她傻眼。 黄魅! 天,又是他! 他是她所见过最最温柔的男人,比跟前这人还温柔,所以她害怕,所以她无 故凶他,气走他,为的——是惟恐自己沦陷…… 但为什么……她的脑子似乎已装满了他…… 噢!不要!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林洁霜在心中呐喊,不断告诫自己男人的 丑陋。 见她表情没由来地浮现惊慌,司徒黑魇忙道: “不勉强,你可以慢慢考虑,真的,不勉强。” 林洁霜瞅他一眼,忘了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沉默了……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