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翰过了国庆长假后才过来,他一脸的疲惫,明显憔悴了很多,“都准备好了 吗?” 我隐隐感到不安,“事情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他勉强笑了笑,“你呢,都准备好了吗?” 我微皱下眉,柳翰这表情可一点都不像解决了问题,按说他在商海也不是一天 两天,应该明白品牌的重要性,如果仅仅是技术的问题请专家就可以解决,怕就怕 落在“人”上,我暗叹口气,如果真是管理的问题,我怕是就得做一回恶人。 “都差不多了,我妈说我们俩一起去金光寺还个愿就可以了。”妈没有提起去 看爸爸,我不敢造次。 “你们南方人信这个?”他摇摇头。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笑嘻嘻地亲了他一下,“妈说以前去金光寺许过愿, 说如果我嫁了,”我略思索下接着说:“如意郎君,就让我们去寺里烧香还愿。” 我吐吐舌,妈说的可是有钱的、人品又好的男人。 柳翰点点头,“那去吧。” 金光寺离我家不远,从小巷穿过去不过就是几分钟路程。因为寺里的签很灵验, 所以去烧香还愿的善男信女很多,我和柳翰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排上号。 恭敬地拜完庙里的文殊菩萨,我静静心才去拿签筒,我回头瞄了眼柳翰,他没 有动。 当下最让我忧心的就是柳翰的公司,我叩拜三下,暗求能早日解决问题;我摇 晃了下签筒,掉出一根竹签,我忙捡起来看,是一支上上签,写着“守得云开见月 明”。 “师傅,请教了。”我拿着签去找解签的和尚。 “女施主,不知所求为何事?” 我微微一笑,“事业。” 和尚单手在胸前直立,“阿弥陀佛,女施主,如果此签求的是婚姻,为上吉; 可惜女施主求的是事业,反而成了下签。”他把桌上的书翻到某一页,指着其中的 一条说:“女施主,请看。”上面只有一个字:凶! 我愣了愣,忙双手合十求教道:“师傅,为什么月明反而是凶呢?” “女施主只看到字面,却没有看到字后,云开才见月,恐怕得费一番苦功才能 有所得。” 我谢过了和尚,转头就见柳翰若有所思地在望着对墙,“走吧。”我走过去挽 着他的胳膊。 他像是被我从梦中惊醒了一样,打了个冷颤,“等等,我也去求个签。” “阿弥陀佛,”解签的和尚走到我们跟前说:“施主非诚心求之,何必?” 柳翰呆了下,“也是,”他笑笑,“谢了。” 妈听我说已经去烧了香还了愿,显得特别高兴,她把衣袖往上挽了挽,“今晚 我给你们做板栗烧鸡吃,”她多少有点炫耀地对柳翰说:“这可是丽丽的爸爸生前 最爱吃的菜,丽丽都没吃过呢。” 我大吃一惊,妈不再忌讳说爸爸了?我心头一动,难道我和柳翰去烧香还愿就 能破去她心头的枷锁?舅舅以前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幸许会说点什么。 舅舅从我进门说了来的原因后就开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对不起,舅舅,我 知道我让您为难了,可是我有权知道我爸妈的事,您说对吗?我妈的身体您也知道,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能解决的只有我,舅舅,您就告诉我好吗?” 舅舅长叹了一口气,“不是舅舅不告诉你,实在是你外婆当年逼着我发誓,除 非是你妈提起,我要敢提起半个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舅舅,手心手背都是肉,外婆怎么就逼舅舅发这么毒的誓? “哎,”舅舅把烟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里,“都多少年了,姐姐也该赎罪了。” 他看我一脸疑惑地样子,摇摇头,“别去问你妈为什么,能说她早就说了。” 从舅舅家出来的时候,我失望到了极点,原以为去山东前可以多少了解点爸妈 的过去,现在看来完全不可能了,我望望天,老天你怎么就这样残忍? 晚上余霜突然跑了过来,“Sorry ,”她盯着柳翰,“今晚田丽是我的,你去 书房睡吧。”我被她吓了一跳,一个多星期不见她的人,现在见到了,她竟自作主 张地安排起我们来。“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陪你的时候多,我就借今晚一晚嘛, 好不好?”余霜见硬的不行,马上换上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柳翰看眼我,见我没有反对,只好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 那好吧。” 等柳翰刚出门,“Ye!”余霜得意地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立刻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原因,“坏东西。” “我才不坏呢。”余霜扁扁嘴,“说,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感谢我?” 我的下巴快掉了,“嘿嘿,”她笑得我有点毛骨悚然,“我只要你啊,以后我要借 你的时候,就借给我一两个晚上。” 一两个晚上?我吃惊地看着她,“做什么?” “放心,”她举起右手,“我发誓绝对不会要你去做违反你做人原则的事,也 不会要你去做违反人伦道德的事,更不会要你去做违反国家法律的事,当然也不会 ……” 我被她说得头晕,“行行行,我答应你了,这行了吧?” “哎,”她忽然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靠向床头,“说真的,你这一走, 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哎,寂寞啊。” “不是还有张鹏吗?” 她露出惨白的笑容,“他?别提了。”她懒洋洋地摸出一根烟点上,“他回家 去了。在我和前途之间,他选择了前途。”她扯个长长的呵欠,“我困了,睡吧, 明天你还要赶飞机呢。” 离开的时刻终于到了,妈流着泪冲我挥挥手,“丽丽,到了记得打电话。” 我流着泪点头再点头,别了,生我养我的地方。 柳翰温柔地把我拉进怀里,边吻去我的眼泪边说:“我会让你幸福的。”我点 点头,反手搂紧他的腰,跟他一起朝登机口走去。 才下飞机,一辆银灰色的雪佛兰就慢慢地驶过来。 柳翰上前拉开前车门,他似乎立即想起了我,回身拉开后车门,“柳夫人,请。” 我被他逗得莞尔一笑,“谢谢相公。”说完我钻进车里。 他顺手关上前车门,坐到我的身边。“回我住的地方。”他吩咐完司机,指指 司机对我介绍说:“他姓徐,徐大伟。”徐大伟转头冲我笑笑,又继续专心开他的 车。 “你好像不会开车,”他犹豫了下,“这样吧,这车和徐大伟以后都配给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机响了。“什么?”我隐约听到那边说什么客户来了, “你马上叫张师傅开车到收费站来接我。”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徐大伟?他以后 负责接送我老婆。”他显得很不耐烦,“行了,你快点叫张师傅过来,就是出了飞 机场上高速的那个收费站。” “出什么事了吗?”我担心地看着他。 “什么事也没出。”他冲我笑笑,“再说了,还有什么你老公我,摆不平的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数都没数就递给我,“你叫大伟带你到处逛逛, 熟悉熟悉,”他皱皱眉,“如果忙完的话我会给你电话,时间还早的话就陪你吃晚 饭。” 我接过钱,点点头,“好。” 如果男人认为给你钱就是对你好,你又何必为了什么骨气去践踏他的好意? 徐大伟刚把车开出收费站,斜靠在路边白色跑车前的那个人马上站直身子,并 弹掉手中的烟,“柳总。” 柳翰瞄了他一眼,“我先去公司看看,有什么需要,”他朝徐大伟的方向摆下 头,“叫他带你去。”他打开车门走下去,忽然他又伸进头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 下,“亲爱的,给你钥匙。”他边说边递给我一串钥匙。 一直等柳翰上了那辆车,徐大伟才发动马达,“夫人,请问去哪?” 我对他的称呼一下子没适应过来,“什么?” “您想去哪?我带您去。”他又问道。 “我姓田,田丽,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都是十月, 这山东的天气可比我们那冷得多,“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行。”徐大伟一打方向盘,很快驶上去金色山水的路。 我把门打开,正想吩咐徐大伟把行李搬进来,就见他两手各提一个皮箱,右边 腋下夹着个小的旅行袋,站在我的后面。 “拿这么多,你不累啊?”我忙上前拽出他腋下的旅行袋。 “你真好。”他眼睛亮亮地看了我一眼,“柳总挺有眼光的。” “谢谢。”我的脸红了,这就叫好? 他把所有的行李都拎到客厅后说:“我先回公司去了。”他掏出一个小巧的铁 皮盒子,“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打我的手机。”他把名片搁在茶几上。 等他离开并带上门,我立刻打开皮箱,拿出最底下的棉衣换上,总算不冷了。 我好奇地打量着屋子,这就是我的家吗?我探头望了望餐厅那边,那有个吧台 的地方好像是厨房。我小心地走过去,还真是厨房,只不过除了个电磁炉摆在那, 什么锅啊,砧板啊,菜刀啊,没看见一样。边上有个小门,我试着拧下把手,是卫 生间。 我胆子大了许多,挨个去拧开其他房间的门:正对大门口连着的两间房里面都 摆有床和衣柜,估计是客房;靠近扶梯的那间房里面除了床,还有台电脑,柳翰就 是用这台电脑上网,和我说话的吗?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向扶梯,上面就是柳翰的房间,也是,我的房间! 柳翰的卧室真大,我比划了下,再摆上两张床也没有问题。我跑向阳台,太棒 了,三面都是通透的落地玻璃,我正想坐到躺椅上感受感受,包里忽然传来悦耳的 和弦声。 “丽丽,到了吗?” “刚到。”我吐吐舌,我怎么就忘了给妈打电话? “我今天又去派出所问了,人家说在做档案清理工作,要过阵才能办转户口的 事。” “哦。” “丽丽啊,你现在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要勤快点,听到没?” “听到了。”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这不才第一天来吗?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再教 育我? 和妈又说了会话,妈才挂掉电话。我看看表,还不到三点,我打了个呵欠,还 真有点困了。 ……湖面很平静,一只白鸽在小船上正梳理着羽毛……突然,一个面目模糊的 巨人从远处踏着湖水走过来,他每走一步,湖水就荡一下……白鸽想飞走,可是它 展了几次翅膀都没能展开……巨人越来越近,白鸽忽然转过头,凄凉地看着我, “救我!” 我伸手想去救那只鸽子,可是鸽子和巨人突然都消失了,黑,四周死一样的黑。 我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我害怕地往后退了退,我立刻跌了下去……马路正 中央,叶子从苏航的怀里,慢慢地抬起她血淋淋的头…… “啊?”我尖叫着,猛地坐起来。为什么我还会梦见他们?四年了,她都不肯 放过我吗? “余,余霜。”我强忍着的泪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流了出来,“我又梦见 她了,我又梦见她了。” “冷静,冷静。”余霜似乎也有点慌,“你又梦见谁了?” “她!叶子,”我害怕地溜眼四周,“她抬起头在看我。” “恭喜你。” “恭喜我?” “是啊,”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她抬头看你,说明她已经原谅你了。” “是嘛?”我回想了下之前的梦,我立刻打了个冷颤,“不,她不会原谅我的。” “会的,一定会的。她是你的朋友,我也是。”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遥远, 有些模糊,“因为我们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们。”我哽咽着说。 “就是嘛,”她在那头忽然咯吱咯吱地笑起来,“别捣乱!”她跟着解释说: “不是和你说的。你呀,就安安心心地做人家的老婆吧。” 才结束和她的通话,柳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在做什么?”他似乎有点不高兴,“我打了半天也打不进来。” “才在和余霜说话呢。”我的心情一下变好,“忙完了?有时间陪我吃饭了?” “没有,”他闷闷地说:“就是没有忙完,先和你说声,免得你等。”边上似 乎有人和他说话,他哦了声,“我这还有事,我一会叫徐大伟送你去夜市吃东西, 那里很多摊点是你们老乡摆的。” 是什么客户这么难缠?我心头一动,难道是济南那边的?我跑到客厅,抓起徐 大伟的名片,“是徐大伟吗?我是田丽,你马上来接我。” “呵呵,夫人,我已经在你门外了。” 这人都说了要他别叫我夫人,哎,端人饭碗手就会变软。 徐大伟见我出来,立刻给我打开车门,“销售经理的电话你知道吗?”我边钻 进车里边问,“你们公司的。” 徐大伟愣了下,“知道是知道,” “立刻给她打电话,就说我找她,请她,”我看下手表,“十五分钟后赶到公 司的会议室。还有,这事暂时不要跟柳翰提,否则,后果自负。” 我不太清楚去柳翰的公司有多远,但是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抢 在柳翰和那所谓的客户回来之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大题小作,可也许, 我就帮上了。 “好!”徐大伟的眼睛一亮,“夫人懂商啊?” 我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快打电话,打完电话送我去公司。”我不放心 又追加了一句:“别告诉柳翰。” 徐娅已经早早地等在公司里,见我们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是柳总夫人吧?” 我点点头,反问她:“你是徐娅?”她也点点头,“行,废话少说,我想知道 今天下午的客户是怎么回事。” 李德曾经说过,要想解决问题,先得弄清楚问题的症结在什么地方,如果为了 虚伪的客套绕过来绕过去,一是浪费了时间,二是不把你自己当人看。你都不给自 己机会了,你还把自己当人看吗?这是他的解释。 徐娅犹豫了下,“这……” “别这啊那的,直接说怎么回事。”我敲了敲桌子,“我不是来和你拉家常的,” 我看着她,眼前的姑娘虽然有点胖,可是一瞧就是实在人,“我做过董事长助理。” 她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圆,“我的天啊。” 我不耐烦地又敲了敲桌子,“是不是济南那边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她脱口而出,说完她马上醒悟到对我说话太过直捅,忙解 释说:“我的意思是柳总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我真想冲过去掐S她,我要知道了还问你吗?“他们想干嘛?” 徐娅一激灵,很快接口道:“还不是为了上次那批货,柳总都答应不要他们一 分钱货款了,可是他们还是不依不饶,非要我们赔他们什么精神和名誉损失费。” “柳翰答应了吗?”我皱紧眉头,狼可是得寸进尺的。 “还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你,”我指着徐娅吩咐道:“马上找出和他们签的合同给我, 我说的是所有的合同,包括协议。”我转身看着徐大伟,“公司有请律师吗?” “有!”徐大伟和徐娅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好,徐大伟,你马上给律师打电话,要他,”我看看手表,“半个小时内赶 到这里,”我冷冷地盯着徐大伟接着说:“如果赶不到,以后我们都不需要再麻烦 他了。”我在原地转了几圈,“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律师的电话?我要的是你们熟悉 的、可以帮我们的律师的电话。” “有!” 徐娅回答得很响亮,我满意地点点头,“好,按我说的去做吧。”我转头看着 前台小姐,“请给我泡杯绿茶送到会议室。”前台小姐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慌慌张 张地站起来,我皱下眉,“给我听好了,你敢给柳翰打电话,”我盯着她已经拨了 前面三个数字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明天就给我滚蛋。” 做人该强势的时候得强势,哪怕是虚张声势,也可以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从而 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你想要的效果——这是李德有次喝醉酒后说的,很经典。 徐娅很快找来了合同,“他们对这次要求赔偿是口头说说还是发了函?”我边 翻合同边问。合同签的很谨慎,既没有提货物质量有问题时怎么处理,也没有提不 按时付货款的违约责任。 “发了函。” “马上找给我。”我又翻了一次合同,“顺便复印三份。”我把合同递给她, “这个也复印三份给我。”我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微微一笑,柳翰一会见 到我会有多吃惊呢? “田,田丽?”柳翰吃惊的表情很可爱,“你怎么在这?” “我想你嘛。”我刻意忽略后面跟进来的天阳公司的人,在柳翰面前撒起娇来。 “你,”柳翰皱了皱眉,却又好像舍不得说我,正为难的时候,天阳的老总王 锇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柳总好雅兴啊。”他对边上的、像是律师模样的人伸了下 手,那人立刻从包里拿出份协议,“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柳总,只要在这上面签个 字,不就什么都完结了吗?” “哎呀,签什么字啊?”我装疯卖傻地抢过协议,匆匆地看了一遍,这该S的 瘟猪,竟然要赔十万!“要赔十万啊?”我假装大吃一惊,“不要赔给他。”我冲 柳翰撅起嘴。 “好好,不赔,我听你的。”柳翰竟施施然地坐下来,还摸出根烟点上。 “为什么要赔你们钱啊?”我装出傻乎乎地样子问,“我们翰翰不是都答应不 要你们的货款了吗?为什么还要赔你们?”天,这翰翰叫得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因为,”王锇笑眯眯地正想回答,他那个律师突然咳嗽了声。 “老总贵姓啊?”我岔开话题。 “免贵姓王,王锇。”王锇自得地昂了昂头。 “王总哎,怎么你说话还要别人同意啊?”去你的S王八,我在心底暗暗咒骂 道。 王锇的脸变得有些阴沉,“那是因为你们的货有问题所以得赔。” “不是吧?”我拿起桌上合同的复印件,“合同里面可没有一个字说需要赔偿 十万块钱,你们这不是在敲诈吗?” “呵呵,小姑娘,这怎么是敲诈呢?”王锇笑得两边腮邦的肉都在动,“我们 这可是互利互惠。” “互利互惠?”我装成傻大姐,两眼瞪得圆圆的。 “当然,贵公司,”王锇似乎惊醒过来,狐疑地看着我,“请问你是?” “她是我老婆。”柳翰微笑着替我做了回答。 “噢,是贵夫人啊。”王锇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说:“如果我把贵公司的事说 出去,贵公司的名誉可就一落千丈罗。” “是吗?”我笑嘻嘻地看着王锇,“如果我把贵公司的行为捅到《人民日报》 去呢?” “你!”王锇气得站起来,猛拍了下桌子,律师又咳嗽了声,王锇慢慢地坐下 来,“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这次是代表公司来谈判,我只和主要负责人谈。” “她可以代表我。”柳翰很快接口说。 “你!”王锇这下再不管律师怎么使眼色,生气地站起来,“姓柳的,你做的 初一,别怪我做出十五。” “怎么?王总这是威胁我们啊?”我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他,“是准备叫人 把我和柳翰给,”我在脖子中间做个砍的动作,“卡嚓了,还是准备叫人去散布谣 言?” “你够聪明!”王锇冲我竖个大拇指,“你要害怕现在叫声亲哥哥,再送上十 万块钱,我就考虑下放过你们。”他那个律师在边上急得直跺脚,王锇只当没看见。 “好啊。”我笑眯眯地把玩着我的手机,“你只要做出初一,我敢保证初二, 这里面的录音就会出现在你们的电台甚至是报纸上。”我恶狠狠地看着他,“我看 你还能在济南混多久?” “你,你个S娘们。” “王总,请注意你的言行,你这是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我又晃了晃我的手 机,“我会向媒体哭诉,说你调戏我不成,就故意制造谣言来中伤我老公!” “你你你你你……” “你个P!”我冷冷地看着他,“你不让我们活,我们就是S也要拖上你。” 我正想接着再骂,徐大伟一头大汗地跑进来,“黄律师来了。” “黄律师你来了正好,请马上拟一份协议,第一:天阳公司同意接受翰海公司 的提议,即由翰海公司收回未销售的所有货物;第二,已销售部分由天阳公司协助 翰海公司全部收回。回收期间人员的工资由翰海公司负责支付;第三,本着互利互 惠的原则,双方任何一方不得就此事恶意中伤或诋毁对方,一经查实,违约方需向 守约方支付一佰万,不,两佰万的赔偿金。”我把手机贴在脸上,轻轻地摩擦着, “你什么时候可以拟好?” “五分钟。” 我赞赏地冲他点点头,“呵呵,黄律师不愧是行家里手。”我起身拉开会议室 的门,“前台的那位小姐,请过来下。” 我仔细地看了一遍协议,把最下面的代表签字换成了总经理签字,“改了后打 两份过来。”我对前台小姐吩咐说。 “嘀”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息,我打开一看,立刻笑了。 前台小姐打好协议,小心翼翼地递给我,我往王锇的面前一甩,“王总,签不 签你自己看着办。”我脸上挂着笑容,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容,“据说你们那地头 的工商局有个宋科长,人长得挺丰满的哈……” 王锇腮帮上的肉跳动得厉害,他一咬牙,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别忘了盖章。”我懒洋洋地吹吹手指甲。 王锇摆摆头,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拿出公章,小心地盖在协议上面,我一把拽 过协议,“王总,谢了。”我把协议放到柳翰面前,“柳总,签字。” 等柳翰把他们送出公司,我立刻瘫倒在外厅的沙发上,我拍着胸口,“好险, 好险。” “什么好险?”柳翰一脸笑容地走回来。 我的肚子咕噜响得厉害,“我饿了,”才的较量消耗了我不少的体力,“你请 我吃饭。” “好啊,”他想了想,“我们去……” “夜市!”我蹦起来,虽然只离开了半天,可是我想我的家,想我妈做的菜。 “夜市?” “是啦,”我挽着他的手,“快走吧,我快饿S了。” “行。”他扫下屋里的其他人,“所有的人都一起去,我请客。” “Ye!”除了黄律师,其他的人都兴奋地做了个V手势。 刚钻进雪佛兰,柳翰就开始笑,“笑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 “你的手机真能录音?” 我冲他做个鬼脸,“当然能,只不过录的效果很差,”我惊讶地看着他,“为 什么这样问?”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把我搂进怀里,“保密。” “保密?”我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我伸手到他的腋下,“说不说?” 他笑着躲到一边,“其实很简单,你在拿手机摩擦脸的时候,我看到的是移动 通信,不是什么录音画面。” “啊?”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阿弥陀佛,幸好那笨蛋没看见。” “他也看见了。” 柳翰的一句话像炸雷惊得我目瞪口呆,“那他为什么签字?” “因为那个宋科长罗。”徐大伟在前面忽然接口说。 我来回地看他们俩,我醒悟地大叫起来:“你们事先就做好了套?” “没有。”柳翰肯定地摇摇头,“我根本没料到你今天会来,”他的眼中露出 赞赏,“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我正想要不你来管销售这一块吧。”他思索了下, “给你挂职副总经理。” “不好!”我果断地拒绝了他。 “不好?”他惊讶地张了张嘴,突然他笑了,“要不给你做总经理,我做你秘 书。”说完他还冲我挤挤眼。 “什么啊,”我有些不快活了,“我还是呆家里吧。” “为什么?”柳翰和徐大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柳翰瞄了眼徐大伟,“开好你的车。”他转头放柔了声音问我,“是不是我说 错话了?” 这倒说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是了,目前的问题都集中在生产上,我想 管那块。”他一下收起笑容,两边腮帮出现明显的弧行,我只当没看见,继续说: “没有产品的保证,销售没法做。”我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难做,那就让我 来吧。” 他显得很吃惊,“你都知道了?”他扫了眼前面的徐大伟,“是有人告诉你的 吧?” “不用看徐大伟!”我有些生气了,“产品出了问题首先要负责任的就是管生 产的,就算现在先要攘外,不是算帐的时候,他也该积极主动地帮着解决问题吧? 可是他来了吗?”我沉下脸,“这还不够清楚明了吗?这个人,不是你不想得罪, 就是你得罪不起。”我转过头看着车窗外,“你不把自个公司的名誉当回事,不要 自个的品牌,我也不要管。” 柳翰一下子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说:“那,那好吧。” 我回过头,锐利地盯着他,“你得给我正式的任命书,否则我没法管。”他又 沉默了,我感到失望,这就是我嫁的人吗?是非不分,公私不明。 徐大伟突然停下车,“厂那边已经有传言说准备罢工了。”他看着前方,“偷 工减料不算,加班没有补休,连奖金都给坑了。” “谁说的?”柳翰猛地坐直身子,两眼露出厉芒。 “谁说的重要吗?”我放松了面部表情,靠到他的肩上,“无风不起浪啊,” 我揉搓着他的右手,“今天还只是济南,难道等别的省市也出了问题,你才去补救?” 他僵硬地坐在那,好半天才软软地靠向座椅,“哎,”他握住我的手,“只是 辛苦你了。” “没事。”我抬起头,两眼发亮,“我就不信扭不了这歪风。” 徐娅她们显然早到了,见我们的车过来,一个个喜笑颜开的,“你和他们一起 去吃吧,顺便结帐。”柳翰吩咐完徐大伟,转头看着我说:“我陪你。” “哇,柳总对夫人好好啊。”几个小丫头大呼小叫起来。 我莞尔一笑,看了她们一眼,几个丫头都在笑着冲我们这边挤眉弄眼,只有徐 娅没有笑,眼中隐隐还有泪,我心头暗惊,对自己坚持管生产这块有点动摇了。 “去那边吧。”柳翰指着东南方向说:“那边你们湖南人比较多。” “是吗?那快走吧。”我拖着他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老远就闻见臭豆腐的气味,我松开柳翰的手,“老板,来十片。”(我脱口说 出家乡话) “你也是湖南的?”卖臭豆腐的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呶,是老乡,多给 你一片。” “谢谢。”他一个小摊点,能赚的并不多,见他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冲他举了 举手中的碟盘,“谢谢了,老乡。” “这好吃吗?”柳翰好笑地看着我一口半个,两口一个地吃臭豆腐。 “好,好吃。”我咽下嘴里的臭豆腐,手上的签子早戳起另外一块。 “老板,再拿点签子来。”他说完看着我,“我也试试。” “唔,唔,”我又吞下一块,“好!”我恋恋不舍地放下竹签,盘中的臭豆腐 只剩下两块了,我好歹得留给柳翰吃。 柳翰把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好吃吗?”我眼巴巴地望着他。 “咳,咳”他被臭豆腐里的辣椒给呛到了,我忙跑过去给他抚背。 卖臭豆腐的老板倒了杯水送过来,他接过水一饮而尽,我担心地看着他,“好 点没?” 他满脸通红地说:“好,好多了。” 我有些内疚地看着他,“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他点点头,已经辣得说不 出话来。 再往前走,不过就是粉或面什么的,我有些失望,正想是不是随便吃点什么填 肚子,“麻辣烫,正宗的四川麻辣烫。”我眼睛一亮,“我们过去。”我边说边朝 那个方向跑去。 “老板,来两块藕,三块豆腐干,还有,”我转头去问柳翰,“柳翰,你想吃 ……”我呆在原地,我的身后没有柳翰!天啦,我怎么光顾着吃没管他了呢?我跑 到路中间,“柳翰,柳翰。” 一双手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我吓得尖叫起来,我抬起右脚正准备使出防身术中 的杀狼术,“叫错了,应该叫老公。”从我后面传来柳翰带笑的声音。 我吐吐舌,好险,这老公差点就被我自己毁了。“好,”我笑嘻嘻地亲下他抱 我的手,“好老公,陪我去吃麻辣烫好不?” “麻、辣、烫?”他倒吸一口冷气。 嘿嘿,他的额上肯定全是冷汗,我转过头去看,不只额头,他的鼻尖上都出了 汗,我正想继续调侃他几句,“Excuseme!”一个外国老妇人拿着照相机走过来, “我可以和你们照相吗?” 尽管她说的普通话不是很纯正,但是我们都听懂了,“你说呢?”我小声问柳 翰。 “我看行。” “ok!”我朝老妇人做了个ok的手势。 “Thanks!”她和我们站到一起,对面头发花白的高个男人举起相机对着我们 一按快门。 “谢谢,”她指指我,“我喜欢你阳光的笑容。” 若干年后,当柳翰再次提起这句话时,我依然能感受到那个时候的喜悦和快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