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伟,你帮我约下舒姐,晚上六点半我请她去翠玉楼吃饭。”跟徐大伟交代 完我转手拨通了苏阳的电话,“苏厂长,晚上六点半我请你去翠玉楼吃饭,我介绍 个人给你认识。”苏阳答应的不是很痛快,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今晚不管你有什 么天大的事必须来。”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姓苏的今晚敢不来我就换人,张鹏说的 对,我是老板,他得听我的。 把手机扔到桌上,我往后仰靠在沙发上,我立刻想起了柳翰,“翰哥,晚上有 时间吗?”他似乎在马路边,电话里不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晚上我请苏厂长和 舒姐吃饭,准备谈下生产巧克力糖的事……什么?叫你哥去?”我“啪”地挂掉电 话,叫他去蹋我的台是吧?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柳晨大刺刺的样子,我满心的不爽, 济南王锇来的时候,你咋不这么牛B地出来和他拍桌子,怎么现在问题解决了,你 就冲自家人耀武扬威起来? 我看下表,十二点三十一分,还有六个小时,我不如去网上找点关于生产的资 料恶补下,懂点比不懂好。我叫侍者送来一客快餐,胡乱地吃上几口就离开了黑咖 啡,回到公司里。 公司的几位年轻女孩正在前台谈论某专卖店新到的款式,见我进来,笑容立刻 都僵在脸上,“田总!”我刚走过她们,她们马上像受惊的小鸟四下散开。我心里 暗暗好笑,不禁想起四年前刚进天鹏,见到李德经过时,我也是这样一脸的惊惶。 如果这个老板不是能把控你升级或薪水的老板,你还会如此地怕他吗?还会如 此恭敬,至少是表面上恭敬地叫他一声某总吗? 晚上六点半我准时赶到翠玉楼,苏阳和舒雨青都已经在座了,见我进来,他们 立刻站起来,“田总。” 我冲他们笑笑,坐到主位置上,“坐吧,坐吧。”我转过头吩咐徐大伟,“叫 服务生拿菜单过来。”我来回扫了眼苏阳和舒雨青,“两位都认识吧?就不用我介 绍了。”我清下嗓子,“苏厂长,今天请你来一个是吃个便饭,另外呢,”我斟酌 了下词句,“工厂的设备已经购进来了,这技术的行家也请到了,下面可就是你的 压轴戏了。”这时侍应生拿着菜谱走进来,我朝苏阳指指,“给这位先生。” 点菜是门学问,点的好,价格实惠,大家尽兴又不浪费,也可以瞧出一个人平 时是不是节俭。 苏阳犹豫下才接过菜谱,只稍稍翻翻就点了五道菜加一个例汤。我看在眼里, 心里已经明白他常来这,今晚是没办法试出他的品性。 “请问先生、小姐需要什么酒水饮料?” 品酒如品人,我精神一振,拿眼去瞧苏阳,只见他摸摸下巴,沉吟片刻说: “一瓶十五年的开口笑,再还来一瓶,”他转头征询地望着我,“田总,您看给您 来一小瓶无比古方酒咋样?”我点点头,我的酒量比起他们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在喝完第二瓶开口笑后,苏阳似乎舌子有点打弯,他端着酒走过来,拍着我的 肩说:“田,田总,”他打了个酒咯,“你年轻漂亮,有头脑,”他竖起大拇指, “可是说起生产你就不懂了,”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不是我吹,我这名字在我 们这行往哪搁,哪响。” 我皱了皱眉,我不喜欢他拍我的肩膀,“苏厂长,你喝醉了。” 徐大伟在苏阳朝我走过来时就跟着站起来,这会见我神情不悦,忙伸手拦住苏 阳又准备拍向我肩膀的手,“来,老苏,咱哥俩喝杯去。” “呃?”苏阳混沌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徐大伟,后者顺势把他架回到座位上。 我暗松口气,在李德那也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每次不是楚砜就是方博帮 我暗推了过去,最初我还说几句感谢的话,到后面竟习以为常。现在想来,我对他 们的好意接受得心安理得,仿佛他们就该为我这样做似的,其实谁又应该为谁做什 么?我暗里告诫自己,一会回去时记得和徐大伟说声谢谢。 工厂那边交给苏阳去管,我变轻松多了,我现在只需要看看报纸,听听荆海澎 汇报人事变更或者添置物品什么的就可以了,头一天我还没有特别的感觉,可是到 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突然发现其他人都在忙碌,就我像个无所事事的闲 人,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价值所在。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去工厂吗?可是我说了把工厂交给苏阳管,我这才几天啊又跑了去,他以后还 会相信我的话吗?我倒杯水捧在手里,余霜曾经说我是劳碌命,劳碌就劳碌呗,总 比现在这样无聊好,我叹口气坐到沙发上,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有什么我能做的? 舒雨青那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的巧克力糖什么时候可以上市?我这可是自己贴 进了30万啊。我眼睛一亮,巧克力糖? “丁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跟这位策划部主任除了在澄阳蟹城碰过次面,之后就没有接触过,今天算是 第一次正面打交道。丁子彦身材不错,这是我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就是他今天刮 了胡子,还把头发扎了个小把,他坐下后,我发现他右耳上有两个很细的铂金耳圈。 “觉得我像嬉皮士吧?”他笑嘻嘻地捏捏自己的下巴。 我马上醒悟到我一直在盯着他看,我的脸红了红,“是的。”我敲敲桌子,努 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今天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讨论下关于公司新产品的事。” “新产品?”他两眼放光,双手撑在我桌上,上半身子往前凑到我面前问: “是要新的品牌名字还是新的推广策略?”我被他吓得往后退了退,我的脸红成了 大苹果。“吃金福,福多多。”他悻悻地松了手,斜坐到我对面的接待椅上,“啊, 金福,就是有福气。”他自嘲地笑笑,“就这名字,我快变成打字机了。” 我被他逗笑了,“那你想几个你可以变成超人的名字来吧。”我心里也不认同 柳翰用金福做商标,可是柳翰说现在的人都图吉利,有金有福,逢年过节的,好销 得很。 “好!”他又把手放在我桌上,我赶紧往后退了退,“什么时候要?”这次他 没有拿开手,也没有笑。 “越快越好。”我想想补充说:“每个名字后最好带句主打广告语。” 他卷起舌子,学着港商的语调说:“ok了。” 一直等他走出我的办公室,我才完全放松下来,这是个有魅力并且对自己的魅 力相当了解的男人,我暗暗警告自己以后不要单独和他相处,我只是个女人,还不 是圣人。 我走到窗前,窗外是景澜小区的住宅,或许因为现在是上班的时间,小区中央 的花园只有一对老人在那晒太阳,我的脸色微变了下,我来山东也有十多天了,竟 然都没去探望柳翰的爸妈,太失礼了,可是为什么柳翰也没说呢?是觉得没必要去 探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折回到办公桌前翻下日历,我记得他爸妈说过这个月28 号是个吉利的日子,当初因为忙我才说不办喜酒,可现在不忙了,这喜酒怎么也得 办了。 “嘟……嘟……”电话那端接通的声音响了很久,可是没有人接,柳翰是没有 听到还是不方便接听?挂掉电话,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浮躁不安,这几天他回来的很 晚,他是忙去了还是……我赶紧打住念头,我要相信他。 站在销售部门口,我轻轻地咳嗽了声,徐娅抬头见是我吓了一跳,手中捏的笔 “咚”地掉在桌上,“田,田总。”她忙站起来,“有什么事您叫我就是,怎么劳 您亲自过来了?”我示意她坐下,“没什么事,”我瞧眼办公室其他的两个人, “来,我们到会议室说说话。” 看得出徐娅很紧张,“你很怕我?”我盯着她的眼睛,板起脸。 “是,”她说完紧张地双手互捏了下,“不是,是……” 我大笑起来,“别紧张,今天我是想跟你请教下你们这的风俗。”按理说这些 我该去问刘腊梅,可这天下有几个是按理的?我要真去问人家还不一定理呢。 我大致把意思说了下,还没说完我的耳根早红透了,“是问这个啊?”徐娅的 脸比我的还要红,“我,我还没结婚呢,这些,这些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越来 越低,最后就像是蚊子在叫,“不过,”她鼓起勇气说:“田总,我回家问下我妈 妈再告诉你,你看行吗?” 我要能说不行就好了,“谢谢你。”我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能问到就问,问 不到也没关系。”没关系才怪,我要去见的是我的公婆,我和他们可是要相处一辈 子的,能随便吗? 回到办公室,我看眼墙上的钟,快十二点了,柳翰怎么没回电话?我抓起电话, 你要不接我就一直打,我暗暗发誓。 “喂!” 我的火一下窜上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有事啊。” 我冷笑一声,有事?什么事?忙完了你不会回个电话?“那你忙吧,柳总同志。” 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在屋里来回转了几个圈,他怎么不打电话过来?我满心满肺都是闷气,平常 还可以不理他,现在可不能,离28号没几天了,好歹得和他爸妈有个交代。 “28号还办喜酒不?”我强压下火气,“你爸妈上次说今年就这个日子是好日 子。” “办,怎么不办?”他回答得很快,我这才心情舒畅了点,“我马上给我妈打 电话。”一句话把我的火又给逼了出来,我不说你还不打电话是吧?“我这还有事, 晚上回家我们再说,好不,老婆?”一句老婆让我心情大好,“早点回来。” 中午我破例在公司吃了盒饭,我知道公司的人私底里一定会议论,我不在乎, 我现在要做的事远远重过他们的议论。 我把徐娅叫到办公室来,“徐经理,今天下午下班前把今年的销售和回款情况 做个总结交给我。”我敲敲桌子,“销售和回款情况都要具体到每个省市每个月。” 如果销售部交来的销售情况和王雪娥提供的收支帐不一样怎么办?我头疼地捏 下两边的太阳穴,前几天太过忙碌,我忘了这个可能性,我心里暗捏把冷汗,如果 销售很强势,柳晨作为有功者报销旅游费用就是无可厚非的,那么,这几天我的所 做所为就极其可笑了。 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利益面前,草木皆兵啊,我不害人,却不得不防 人。 我把王雪娥交来的收支表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隔行如隔山,我还是没看出个所 以然,我从包里翻出通讯录,“张姐,是我,田丽,不好意思打搅你午休了。”我 把表格大致的内容念了下。 “应该还有张利润表,收支表是交上去的。” 我的心沉到海底,王雪娥是什么意思?想故意挑起我和柳晨的矛盾?这对她有 什么好处?我站起来,冲动地想跑过去质问她,我浑身打个冷颤,她敢把这帐交给 我,不怕我拿给柳翰看吗?我慢慢地坐回到椅上,我想起我改柳翰哥嫂工资的事, “荆主任,是我,现在说话方便吗?”我感觉自己像个地下特工,“上次我改的人 员异动名单,你给柳总看了吗?” “给了。” “哦,柳总说了什么吗?” “说了,就按这个执行。” 我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为什么柳翰提都没提?还有柳晨和刘腊梅该是最光火 的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见动静?是我误解了他们还是明里改了,暗里柳翰又给补 上了? 我找出公司员工的名单翻了翻,柳晨中专,王雪娥大专,刘腊梅后面没写,丁 子彦中专,徐娅大专,荆海澎本科,徐大伟高中……我忙又翻回去,荆海澎竟然是 本科?我以前对他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的,多少含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谁又曾想他是 柳翰的大表哥?我暗叹口气,最近我老是做错事,连看人也不准了,我是不是太高 估自己的能力了? “余霜,”我需要鼓励,哪怕是虚伪的,“我心里好烦。” “哦,又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余霜,”我捏紧了手机,“你的声音不对,是不是 生病了?” “没有呢,” 她似乎在点烟,我听到打火机弹响的声音,“别抽烟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抽烟?”她惊讶地反问了句,接着她自嘲地干笑了两声, “不抽烟我还能干啥?我工作也没了,男人又没找到个,我活着真TMD累啊。” “你呀,”除了说这挨不上边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已经明白她现 在这样一定跟张鹏有关系。 “我们分手了。”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叫你别抽烟,” “他老婆来吵他就回去了,”她重重地叹口气,“男人真是虚伪,我更虚伪。 我明知道他不可能为了我放弃家庭的,可是我还,还……”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 后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哭,从小到大,她对什么都显得满不在乎,我也就在习惯 中忘了她的心也是脆弱的,也会受伤。我的心很疼,泪水很快雾了我的眼睛,“别 哭,什么都会过去的。”我哽咽着说:“你哭得我心痛死了。” 电话那头寂静得可怕,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余霜明显带鼻音的声音才 窜了过来,“傻瓜,你哭什么啊?”她打了两个哈哈,“我没什么事,反正又不是 第一次分手。倒是你怎么了,说吧。” 我的心似被利箭穿过,她已经够痛苦了,我怎么能再拿我的事去烦她?“也没 什么事,我想家了。”我想了想,“要不你去我妈那住两天?” “不了,”她懒洋洋地又点燃一支烟,“我回家住。”她咯咯笑得很恐怖, “我家老头回来了,我陪我家老头去。” 我大吃一惊,余伯伯回家了?“他是你爸,你……”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爸?难道我还会虐待他不成?”她不耐烦地说:“我回家 了,拜拜。” 我胸口闷闷的,我帮不了余霜,我也,帮不了自己,我能做什么? 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重重地敲门声,“进来。”我抚抚额,强自镇定下情绪。 柳翰推开门,又顺手带上门走进来,“你找徐娅要今年的销售情况?”他表情 严肃地看着我,眉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内心的闷火直往上冒,我差点拍桌问他是什么意思,我咬了咬下嘴唇,“你是 来兴师问罪的?”我冷冷地逼视着他,“我没有权利,还是没有资格问徐大经理要 东西?” “不是这个意思,”他叹口气,“田丽,不要动不动就发火好吗?”他走到我 身边,坐到办公桌上,“我知道你是想了解全盘情况,这么说吧,其实销售比你看 到的要糟糕的多,”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突然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不想让 你太担心,所以叫王姨做个平帐给你看。”他微微一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要 聪明的多,我本来想站远些,好让你尽情发挥的,可是,”他摇摇头,“有些事不 是你能把控的,也不是我能把控的。” 这番话触动了我内心最软弱的地方,“我让你失望了,是吗?” 他抓起我的手,“别让自己太累。” 我有些失望,他没有否定我的说法,“我们的喜酒还办吗?”我不想再继续前 面的话题,那会让我感觉我一无是处。 “恩,这就是我今天急着赶回来要说明的第二件事情。”他松开我的手,走到 窗户边,看着窗外说:“乌开来是我妈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妈常说可惜家里没有女 儿,要不就招他做女婿了。” 我心头一震,“刘腊梅是你妈介绍给你哥认识的?” 他缓缓地回过头来,“不用我妈介绍,他们本来就认识,只不过我哥并不喜欢 她。” 难怪柳翰总是得空就去陪柳晨喝两杯,除了兄弟情深,怕是多少还带了点同情, “我懂你的意思了。” “懂了就好。”他勉强笑笑,“但是该怎么做你还怎么做,别因为懂了就不做 了。” 这是柳翰说的话吗?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如果他真有这魄力,公司又怎么会 成现在这局面?我心头狂跳不已,柳晨是说不出这种有胆识的话,那么,荆海澎! “新产品我想换个商标。”我放柔了声音,他刚才的话让我记起了这个公司是 他的。 “有必要吗?”他皱了皱眉头。 我肯定地说:“不是有必要,是很有必要。翰哥,济南的事虽然解决了,可是 多少会有影响,换个商标至少不会受到波及。” “哦,那就试试吧。” 我虽然对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相信我。” “忙完了吗?”他看了眼手中的手机,“我还从没吃过你做的饭菜呢。”这话 说的突兀,我心里正纳闷,他已经接着说:“田嘉说你做的饭菜抵得上一流的厨子。” “田嘉来了吗?”我高兴地蹦起来,“那成,今晚我亲自下厨做饭给你们吃。” 他眼里露出嫉妒,“看来,我还是沾了田嘉的光。” 我拿起包,“走啦,我们去买菜。” 田嘉的到来着实让我高兴了几天,到山东后除了最初几天工作忙得忘了点,这 几天我快被闷死了——在这既没有亲戚朋友可以窜门,又没有交好的朋友可以一吐 为快,我感觉自己就像生活在孤岛上一样。 然而,田嘉能陪我的时间毕竟有限,而我又不愿意夹在她和柳浩间做灯炮,我 暗暗后悔不该这么早结婚,那样我也可以任性地撒娇,赌气不和柳翰说话,然后在 忍受爱情的甜蜜折磨中又和他和好,我发现我竟然嫉妒起这个在我眼中一直表现平 平的表妹来。 “表姐,我明天就回去了。”田嘉笑眯眯地从背后搂住我的腰。 我大惊失色,“怎么就回去了?”我暗想她是不是担心我忙,怕耽误我的正事, “公司有你表姐夫在呢,你就安心地再住几天吧。” 她吐吐舌,“不是啦,我和柳浩在广州那边找到了工作,这次回来跟他爸妈报 备一声,我们就去那边上班去了。” 我掰开她的章鱼手,回身轻捏了下她的鼻子,“小丫头长大了。” “嘿嘿,”她笑嘻嘻地又缠上我的胳膊,“表姐嫁到山东来变温柔了好多。” 这话说得我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表姐以前难道不温柔?” 她皱皱鼻子,做个鬼脸,“是啦,以前表姐抓着我不是问我学习成绩,就是给 我上思想教育课,比我妈还严厉。”她哈哈笑着松开手,“这次来,表姐对我真是 太好了,我都舍不得走了。” 我正想接口说那就多住几天呗,可是我一细想这小丫头的话,分明是夸中带贬, “又在胡说八道了不是?”我把手中的菜篮放到水池里,“东西都收好了?” “恩,柳浩会收好的。”她快活地冲我挤挤眼,“我看电视去了。” 我不禁有些吃味,虽然他们俩是空手去闯天下,可是他们是幸福的。 晚上我失眠了,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身边的柳翰早打起呼噜,我长叹口气, 起身批上大衣走到楼下的客厅里。 我把所有的电视频道都给按完了,也没有找到一个中意的节目,我抻下额头, 我这是怎么了,在和柳翰一起离开湖南时我都没有失眠过,今晚我是怎么了?心里 空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起身就发 现我身上盖着毛毯,一定是柳翰盖的,我露出一丝笑容。我转头看眼墙上的钟,我 的血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了,十一点!田嘉的班机是九点半,我用力拍下额头,我的 天,我昨晚还答应去送她…… 胡乱地吃了点东西,我强打起精神赶到公司里,已经过去四五天了,丁子彦该 出东西了。 “丁主任,出来了吗?”头点疼,我揉了揉太阳穴。 “早出来了,田总,我马上过来。”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被吓了一跳,我忙按下切断键,快速地拨通销售部的电话,“徐娅,你马上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丁子彦和徐娅几乎是一个前脚一个后脚到我的办公室,我暗松口气,“请坐。” “田总有事,我一会再来。”丁子彦对我的安排明显表示出了不满。 我忙阻止他的离开,“不,我是特意请徐经理过来参谋参谋的,毕竟所有的策 划最终都要落到销售上。”丁子彦咧咧嘴,没有再表示反对。 看得出丁子彦是用了心的,每个名字都有两到三种含意,我暗皱下眉,这不是 做学问,老百姓谁有那闲心去研究你名字的含意?“徐经理,你看呢?” 徐娅眠嘴笑笑,“我听田总的。” 滑头!我能理解她不想当面得罪丁子彦,我转头看向丁子彦,“丁主任,你看 呢?” 丁子彦瞥眼徐娅,面露得意地说:“我个人认为翠町比较好,翠谐音脆,清脆 爽口,町字暗含田总的姓,另外这是个不常用的字,肯定很多人会好奇这是个什么 字,对销售很有利。” 徐娅在一旁偷笑,我有些尴尬,这丁子彦也太自以为是,那町边上不还有个丁 字吗?当所有人都是傻瓜?“丁主任,辛苦了。”我敲下桌子,“等我和柳总商量 后,再做决定吧。”我转头看着徐娅,“上次我要你交的销售总结呢?” 丁子彦知趣地站起身,“田总,我那还有点事,我先出去了。” 我点点头,“丁主任,出去时请帮我带上门。” 徐娅从听我问起销售总结后就显得很紧张,眼睛一直轱辘辘地乱转,看向别的 地方,就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别紧张,”我压低声音说:“我把你留下来是想和你讨论新产品的名字,至 于销售的情况,柳总已经和我说了。”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冲我莞尔一笑,“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些名字,不实用。” “这就对了,”我会心地一笑,“做策划的总是想象丰富,却不懂市场。”我 从抽屉里拿出几天前我拟的几个名字,“徐娅,你看看这几个,”我盯着她说: “我需要你真实的意见。” 她愣了下,但是立即重重地点下头,“我会的。”她很快勾出几个名字,“这 个乖乖猫我最喜欢,”她的嘴角边露出浅浅的酒窝,“如果换成小乖猫是不是更好?” 她解释说:“我家养的猫就叫小乖,街坊邻居都说这名字好。” “是吗?”我想了想,“成,就用这名字。”我收起笑容看着她,“如果交给 你去注册这商标,你多少天可以拿下来?” 她晃了晃头,“如果只是注册商标,一两天就下来了,可是要申请专利,那至 少要一年多。” “那就先注册商标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公司需要资金周转,“辛苦你 了。” “田总太客气了,”她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我同学,看什么时候可以拿下 来。”我感激地冲她笑笑,没有再说客套话。 现在全看舒雨青的本事了,我等徐娅离开后拨通了苏阳的手机,“苏厂长,车 间的新设备还好用吗??” 苏阳呵呵笑得很大声,“田总挑的东西怎么会不好用?好用,很好用。” 我皱下眉头,这老狐狸就不能少点恭维,说点实话吗?“呵呵,好用就好。巧 克力糖这个月可以生产多少?” 那边的笑声窒了下,“这个,舒技术员说这个月拿出来。” “要抓紧啊,”我不能逼得太紧,产品要求的是质量而不是产量,“苏厂长, 记得提醒舒技术员,一定要把仓库里那些奶糖怎么处理考虑进去。” “好的,没问题。” 要真没有问题就好了,放下电话时我心里头好像憋着什么,难受得很。 我忽然有些怀念起在李德那的日子,尽管有时候他会发些莫名其妙的火,但在 我的权限范围内,我是自由的,我可以尽情发挥,哪怕偶尔错了,只要我自己发现 并改正了,李德都会宽容地站在我这边,我的能力提高得如此快,说起来完全归功 于他对我的信任和支持。 我暗叹口气,现在表面上看我在尽情发挥,可实际上真正按我意思走的有几步? 简直是举步维艰啊,每走一步,似乎都有看不见的手,牵扯着我不得不走向折衷的 方向。工厂的改革算什么改革,就为了一个乌开来我费了多大的周折,可结果呢? 哎,就算工厂办好了,闵水秀——我亲爱的婆婆也不见得会原谅我,更别说刘腊梅 之类,她们绝对不会因为我把公司办好了,有功了,就高看我一眼。 我浑身打个寒噤,柳翰是个重情意的人,如果他妈和他嫂子都反对我,他会不 会……我何必这么较真,我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是我现在闭一只眼人 家会不会领情?我突然对眼前的办公室,还有所谓的改革产生了厌倦。 “圈圈圆圆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脸,生气的温柔……”手机 在桌上突然震动起来,我被吓了一大跳,我捂下胸口,略定下神,才伸手抓过电话。 “你好,田丽。”我疑惑地皱下眉,声音很熟悉,“我是邱大志。”我的心跳 猛然加速起来,他不会是来催我还钱吧?我的鼻尖冒出冷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 忙。”我暗松口气,不是要我还钱就好,“邱总,请说。” “呵呵,我一个朋友的销售出了点问题,想找你咨询下。”我微微一愣,邱大 志自己不是行家吗?“他一会会给你电话,请一定帮忙。” “行,我能帮的话一定帮。”邱大志不能解决的我能解决吗? “谢谢,我知道你行的。” 一句话勾起我的满腹豪情,我的斗志去哪了?我敢嫁到山东来的勇气去哪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不了,我的心有些发酸,我一个人回湖南。 “是田小姐吗?”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陌生的男人,如果不是邱大志事先说 起,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 “是的,您就是邱总提到的那位朋友吧?” “哈哈,田小姐真聪明。” 我可没心思和他玩礼貌游戏,“我是个直人,有什么事但请直说。” “田小姐真是快人快语。我姓秦,我做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不知田小姐现 在是不是有时间,我们一起到茶室坐坐?” 我心里有点忐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帮着解决,“秦总,我看我们还是直接 去您的项目上看看吧。” “好,田小姐在哪个位置,我开车来接你。” 裕龙山庄位于这个城市的东边,进门的地方没有装门,而是仿造古牌楼建了个 门枋,上面草书“裕龙山庄”四个大字,门枋的两边还配有近似华表的雕龙石柱, 我不禁暗里喝声彩。 我到山庄里转了个圈,出来时我心里已有点底,“秦总,我们去售楼处看看。” 我边打开车门边说:“一会到地后,您停远一点,我一个人进去。”他疑惑地看了 我一眼,却没问为什么。 远远的,我就见售楼处似一条龙盘卧在那,等走近点,我发现龙嘴就是售楼处 的入口,我好奇地摸摸下面的龙齿,硬邦邦的有些扎手。我走进去看,里面的正墙 和侧墙上全涂满了不同形态的龙,我微皱下眉,走到正中央的模型那去看整个小区 的规划。 “小姐,是要买房吗?”一个身穿制服、脸上刻着职业化微笑的小姐忽然走过 来。 我瞄了她一眼,再瞄了眼不远处接待台后的其他销售员,“谢谢,我只是看看。”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把夹子一合转身走回接待台后。 “田小姐,怎么样?”秦总见我过来,立刻把烟掐灭在烟盒中。 “废话我不多说,秦总,第一,小区进门的那个垃圾站,我建议种上类似长青 藤的绿色爬行植物;第二,售楼处的大门,我建议去掉那个龙头。”他愣了下,眼 神变得异常尖锐。我心头暗惊,他这龙难道请过风水?我忙解释说:“我摸过那个 龙齿,很硬也很扎手,如果哪个妈妈带着小孩来的话,一定会扎伤小孩的手。”我 笑笑,看眼车窗外,“不是每个人都敢走进龙的嘴里,尤其是女人。”我叹口气, “男人都忙着在外面赚钱,看房的事多半落在女人身上,”我转过头盯了他一眼, “如果客户都不敢进去,你宣传再好又有什么用?” 他的眉头紧紧地攒在一起,“继续。” “小区已经建成,我建议直接用小区的照片作为主打宣传画面。”我想起那张 职业化的脸,“第三,我建议售楼部实行末尾淘汰制,就算没有销售,也有淘汰。” “没有了?”他露出些许失望。 销售是需要根据市场来做整体规划的,我除了因为没时间,还因为我没有义务 帮他做这些,不是看邱总的面,就上面那三条我都不会说,说白了,我也免不了世 俗,没钱的事不干。 回到公司里,我就见徐娅在门口焦躁地走过来走过去,“徐娅,你的事办好了?” 她听到我问话,立刻像见到救星一样,“田总,你可回来了。”她张口正准备 往下说,我忙切断她的话,“到我办公室说。” “田总,现在麻烦了,我同学说快的话也要一个多星期才能批出来。”我惊讶 地看着她,她烦躁地抓抓头发,“我好话都说尽了,甚至许了感谢她,还是不行。” “没问原因吗?” “问了,我急得快哭了,我同学才说的。”她一脸悻悻然,“她说她们科长可 能因为小孩没能进重点小学,心情特不好,抓着谁犯点错就会狠狠地训斥一顿,然 后压着到最后才批。” “就为这么点事?”我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每个小孩都进重点吧? “我开始也不信,后面求姑爷告奶奶的才问到,因为别的科科长的小孩都进了 重点,就他一个人的没进。” 攀比之心古而有之,我叹口气,我一个外地人,能有什么办法?“噢,他之前 没找人吗?” “没找,”她冷笑一声,“还不是自持手中有权,别人会巴着求着去办。”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