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期一,从来就不是个令人心情好的日子。尤其是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辗转反 侧,雨苓更忍不住要痛恨起这个星期一! 梦里,过去与现在的画面不断交叉出现,先是仿佛家纬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可是他的脸却模糊不清,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是另外一张不同於家纬的脸,有 著澄澈的黑眸,仿佛蕴涵著无尽的爱怜与温柔,还有著雨苓看不懂的讯息。她想 逃,却又不由自主得想一探究竟。 整个晚上就在下安稳的睡睡醒醒中过去了,她只好认命地顶著一双红肿的熊 猫眼上班,更不由得暗暗诅咒起那个让她如此狼狈的男人。 接下来好几天,纪方像是从未出现过似的消失了。雨苓表面上仍和从前一样 的过日子,但是她知道,有一些事已经悄悄地改变了。她无法克制地常常想起他, 他的影子像是在与她恶作剧似的,总是毫无预警地跑来骚扰她,令人心烦意乱。 她不清楚自己内心浮动著的异样情绪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乱无章法的情愫,已 经来势汹汹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怎么会变成如此无法收拾的局面呢?这么多天过去,纪方始终没有再出现, 想来他已经被自己那天的冷漠吓跑了吧!而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但为何心 底又有著小小的企盼呢? 这个星期,雨苓的整个生活步调都被打乱了,夜里总是辗转难眠,白天自然 也就精神不济、浑浑噩噩的度过。她痛恨这种整颗心悬在半空中的感觉,却又无 能为力。 终於捱到了周五,放学後,雨苓仍是缓缓地踱回家。虽然不愿意回去面对那 问空荡荡的屋子,但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也许真正空荡的并不是屋子,而是 自己的心吧!她一直知道,并非是世界孤立了她,其实是她排拒了这个世界呀! 快到住家楼下时,雨苓突然看见纪方斜倚在巷口的那盏街灯下,对她微笑著, 看那姿势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雨苓心中先是漾起一丝莫名的惊惶与悸动,又立刻想起,他如此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先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乱,现在却又像个没事人般出现,那是怎么样, 他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心里一时气恼,却也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她就这样又喜又怒地走 到纪方面前—— 「你在这儿做什么?」语气中微瞠薄怒,却另有一番娇媚。 「我在等你。因为不确定你下课的时间,可能是我来早了,只好在这儿等著, 你……你这几天好吗?」仍是那低沈感性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好像将她心中所 有的苦涩酸疼都熨平了。 雨苓不想与他站在巷口交谈,因为再过一会儿就是下班放学的时间,这附近 的邻居们统统都会回来,碰上又无法解释清楚,她只奸让纪方进屋再说了。 「这个星期我回南部一趟,因为上礼拜匆忙上来,根本没带什么行李。我顺 便告诉家里老人家一声,说可能会在台北待上一段时间……」 纪方像一个刚归家的男子向妻子交代行踪,自然地向雨苓解释著,仿佛上次 的不欢而散根本不存在。 雨苓看他一面忙进忙出,一面和她闲话家常,仿佛他是这个家中的男主人般 自在……等等!男主人?自己想到哪儿去了引雨苓的脸上不禁又是一阵羞赧,竟 不敢再盯著纪方瞧。 「喂,你在忙什么?」雨苓总算收回自己异样的迷思,板起脸孔问著。 「喔,我在看你冰箱里还有哪些东西可以利用,我肚子好饿唷!」 「什么?外面卖吃的都倒闭了吗?」竟然是来找东西吃的? 「哈哈——我只是想,反正你也要吃饭,就请你陪我一起吃喽!我相信你一 定深刻地体会过一个人吃饭有多无趣,你就可怜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好心陪我 吃顿饭,好不好?你别担心,我会负责掌厨的。」 纪方仍是带著那牲畜无害的温煦笑容,让雨苓根本无从拒绝,只得由著他去 了。 晚餐吃的是义大利肉酱面,还有令人食欲大开的蔬菜浓汤,纪方竟然有办法 把冰箱里所剩无几的材料,变化成这么一桌丰盛的晚餐,雨苓实在是佩服极了。 「好吃吗?」看著她满足的吃相,纪方觉得一切的辛苦都被抛诸於脑後了。 「嗯,真的很不错,你的手艺不输给大餐厅呢。」 「当然了,这可是我的招牌拿手菜喔!在美国的时候,我喜欢煮一大锅肉酱 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下点面条,再淋上肉酱就行了。刚刚我也多做了一些 放在你的冰箱里,这样你想吃的时候就很方便了。」 「嗯,谢谢你,其实……你不必做这些的……」纪方体贴的心意,却引起了 雨苓下意识的拒绝。「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不也是 这样活过来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我承受不起,请收回你的同情与愧 疚吧!」 雨苓忽略心中的悸动,刻意说著疏离的话语。她不愿让这个男子继续得寸进 尺地侵略她的领域,她知道,如果继续放任他这样下去,先弃械投降的必定是她! 但令她讶异的是,纪方并没露出任何不快的模样,反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哇——这样说好冷酷喔,我只是单纯地想交个朋友而已,你不能否认我们相处 得很融洽,不是吗?我想多一个朋友,对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雨苓闻言,沉默许久,也不再反对,算是默许了。 纪方知道,他无法轻易击溃那堵已经盘据在她内心多年的高墙,他要给她多 一点时间,让她在毫无防备、毫无压力之下,一点一滴地接受他所有的关怀…… 接下来两、三个星期,纪方总是在周五或是周六晚上来访,有时候两人会共 进一顿轻松的晚餐,或是泡壶茶,天南地北地聊著。即使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单 纯的眼神,雨苓也能感受到那种暖暖的温馨。偶尔,他们也会到附近郊外走走, 单纯地聊著、单纯地笑著,虽然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纪方一个人在说话,但围绕 在他们之间那种和谐的气氛,仿佛已经过了十几年酝酿般的自然。 雨苓慢慢地习惯这种跟他相处的模式,她贪恋这个自称是「朋友」的人带给 她的满足与安心,只是,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一股若有似无的情愫正暗中慢慢的 滋长著……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雨苓发现,纪方没来的时候,她总是觉得这间 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什么,而当每个礼拜接近尾 声,她的心情便开始雀跃期盼著。她常常失神地想起那张总是噙著一抹淡淡微笑 的俊颜,她不得不承认,心里那道紧闭多年的门扉已被偷偷地开启了! 又到了周末,纪方从南部风尘仆仆的赶回台北,心里记挂的还是雨苓,想她 的纯洁温柔、她的无欲无争,还有那澄澈的盈盈秋水…… 回乡下冷静地思考了几天,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他觉得自己愈来愈放不 下她,他想厘清自己是不是真心地想永远呵护她、宠爱她?他是甘愿被这份情感 牵绊住,还是只因为愧疚,想补偿她? 家纬给他的假期大概也过了一半了,当假期结束後,他是否真的可以放下一 切,回到美国,继续那种不知重心在哪儿的生活?单单想到要和雨苓分离,纪方 就感到一股痛楚紧紧拉扯著他,让他几乎晕眩!不,他不想离开她,他不要活在 一个没有她的空间里,上天给了他这一个机会,他不要再错过她了,是的,他只 想好好的爱著她、守著她,原来他想要的就是这种简简单单的幸福…… 认清了自己的心,纪方又来到雨苓家门前,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将那个像 只寄居蟹般的女人拖出她的保护壳,他要告诉她,从今而後,他将是她的城堡, 她的守护者,所有的风雨波折,就让他来为她抵挡吧! 「女人,你很不乖唷,你看,我上礼拜帮你准备的食物几乎都没动过,你根 本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告诉我,你是仙女,所以不食人间烟火!」纪方在 检查过冰箱之後,双手插著腰,故意板著脸孔训斥著雨苓。 「我……」 「别狡辩了,你真是让人无法放心耶!这附近有超市吧?走,我们去买些食 物回来弄晚餐,这些都不新鲜了!」 纪方不由分说地拉了雨苓就要往外走,雨苓下意识地想抽回,他却还是紧紧 地握住,不肯松手,甚至坚定地望进她的双眼,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决心一般。雨 苓抬起头与他对视,四目相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开始浮上心头,也融化了那 一点似是而非的坚持。雨苓垂首看了看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她能否就这样贪婪 的永不放手呢?可以吗? 超市里,看著堆得满满的推车,雨苓目瞪口呆地望著纪方。 「你……你想做满汉全席呀?」 「哈哈——满汉全席我可不会,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考虑去学。你真需 要好好补一补,我觉得你的气色很差,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过日子的?!」 气色很差?还不是你害的!每天都睡不好,气色会好才怪!雨苓心中怨怪地 想著,但嘴里可不敢说出来。 回到家,纪方提著大包小包往厨房走去。「雨苓,你先休息一下,我要去展 现我真正的功力了!」 「喂……等一下,你……你不要老是霸占我的厨房,我……我也想帮忙!」 说完,她旋即故作镇定地走进厨房,令纪方又是讶异又是惊喜。他总算不用一个 人独自卖力演出了,他终於等到雨苓踏出了她的第一步! 说是帮忙,大部分还是纪方在掌厨,雨苓也只能在一旁帮忙切切洗洗而已。 她手上忙著,又偷偷瞄著纪方。虽是初春稍有寒意的天气,但是看他一下挥动锅 铲,一下又忙著注意炖汤的火候,额头上早已布满汗珠。那认真的脸庞散发出一 种光芒,令她忍不住痴痴地看呆了,还忘了自己正切著小黄瓜,一个不小心,乎 一滑,锋利的刀锋划过手指,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哎唷!」雨苓菜刀一放,赶紧用另一只手紧紧捏住那受伤的指头,强忍住 眼眶中因疼痛而泫然欲滴的泪水…… 「怎么了?我看看!」纪方锅铲一丢,也顾不得炉火未熄,急忙抓起雨苓的 手在水龙头下冲洗乾净,再仔绌地检查她的伤口。看到伤口并不是很深,他一颗 悬著的心才放松下来,并轻轻地把雨苓受伤的指头放进嘴里,轻柔地吸吮著,动 作是万般的疼惜爱怜。 「轰!」彷佛有股强大的高压电流陡地通过雨苓全身,电得她完全忘了疼痛, 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脸庞也立刻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纪方见她一脸错愕 与羞涩,只好先放开含在口中的手指,却又顺势把她搂进怀里,宠溺地对她低声 说:「你小心点,差点被你吓死了!」 纪方就这样紧紧抱著雨苓,好久好久,直到他隐约感觉到怀中的娇躯微微颤 抖,才稍稍放开她,一看她已是满脸泪痕,他心下又是一急—— 「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痛?先去搽个药好不好?」 雨苓却只是抽噎著摇摇头,哽咽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我 承受不起啊!」 她知道,这个男人正用万般柔情一步步地瓦解她筑起多年的防御系统,但她 好怕,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坠入那无底深渊,这一次她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全身 而退了呀…… 纪方闻言又立刻搂紧雨苓。「儍雨苓……别怕,只有你才能承受我所有的爱, 相信我,给我时间和机会,我会证明这一切,你也要拿出勇气来面对,不许再逃 避了,好不好?」 纪方望著她从颊上滚落的晶莹泪珠,心底涌起了一股不舍与疼惜,他忍不住 低下头,舔吮她的泪水,然後吻上她的眼、她的眉,最後停留在那娇艳的红唇上 ……那样温柔厮磨著,像一只粉蝶儿,正轻吮著花蜜…… 渐渐地,他的吻变了,不再是浅尝即止,他以火热的舌诱惑她张开小嘴,然 後长驱直入,态意品尝她的甜美,滚烫的爱意充塞小小的厨房里,简直像要著火 ……著火? 「天啊!我的鱼!该死……」纪方首先闻到一股焦味,回过神来。原来刚刚 一时心急,根本没关炉火,看著那几乎已经焦了半边的鱼,他只好自嘲地笑笑。 「哇!红烧鱼变成乾烧鱼了,那就只好当作一鱼两吃喽!」 雨苓还未从刚刚那个销魂热吻的震撼中回神,只是红著一张脸,愣怔地呆杵 著 折腾了老半天,经过两人的「合作」,终於可以吃饭了。四菜一汤,有番茄 牛肉、虾仁炒蛋、黄瓜肉片,还有……—条烧坏的鱼。看到那鱼,想起那个火辣 辣的吻,雨苓蓦地又是一片红霞满面,心里犹豫著不知该恨这条鱼呢,还是要感 激它的解救? 「有没有人说,你很爱脸红?」纪方笑著看雨苓。 雨苓闻言,瞠怒地瞪他一眼,心中却像是弄翻蜜糖罐子似的甜滋滋,脸上更 不自觉地绽放出甜甜的微笑,看得纪方又是一阵心荡神驰,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只是儍儍地盯著那朵笑靥,回不了神…… 「干么一直盯著我?我脸上有饭粒吗?」 「嗯……没有啊!我刚刚好像看到一朵美丽的花正开放著,一时就失神了!」 「你看错了吧,你看到的只是一朵即将凋谢的花!」二十八岁的年纪已经不 能说是年轻了。虽然这几年云淡风轻、无悲无喜的日子并没有在她的外表上留下 什么痕迹,但苍老的却是心境啊…… 「别胡说了,哪来要凋谢的花?只是有一朵稍微营养不良的花罢了。来,把 这碗鸡汤喝了,你现在需要的是施肥灌溉!小心,满烫的喔。」 雨苓端起那碗黄澄澄泛著油光的鸡汤,喝了一口,那股暖热浓郁的香味顺著 喉咙滑人身体,四肢百骸仿佛在那一瞬间都沉浸到那养分,一颗心也渐渐融化了 …… 饭後,雨苓冲了三罢化茶,两人坐在阳台看著夜空,淡淡的月光投射在他们 身上,把两颗寂寞的心也拉近了。 纪方喝了口茶,开始向雨苓述说他的过往—— 「小时候,我家里环境不是很好,孩子又多,我排行老三,卡在中间,不上 不下的,大哥和二哥中学毕业後都无法继续升学,只能留在家中帮忙种田,但我 并不甘於这样度过我的一生,无论如何,我都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於是我拚 命念书,不但利用课余打工,更兼了两份家教,一直到大学毕业,服完兵役,考 了托福,并且申请到奖学金,我终於准备去追寻我多年的梦想了!」 看了雨苓一眼,发现她晶亮的双眼正专注地盯著自己,纪方笑了笑,继续说: 「到了美国,一路披荆斩棘地由硕士念到博士,然後就业工作,就这样过了好几 年,我也终於爬到了一个人人称羡的位置,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不晃 自问,这就是我想要追求的人生吗?我开始怀疑,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追求的 究竟有何意义?一直到我回到台湾,回到家,见到久别的家人,还见到了……你。 我一颗悬宕多年的心终於放了下来,也许我是真的累了,奔波多年,现在我只想 找一个温柔的避风港,让我可以停下脚步,安心地歇息,更让我有一个继续奋斗 的目标。」 娓娓道来,说得虽然是云淡风轻,雨苓心头却泛起了满满的疼惜。她可以体 会独自一人在异乡奋斗所面临的辛酸血泪,绝不是如他所言那般轻松,那需要多 大的勇气和毅力来面对呀!相对於他,自己只不过是在爱情的路上有了一点小小 的颠簸,便如此自怨自艾,更失去了对生命的热忱,面对这个伟岸磊落的男子, 自己又有什么是值得他珍惜爱恋的呢? 「为什么是我?你现在是最热门的留美电子新贵,可以说是所有女人梦中的 白马王子,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名嫒淑女,排队等你去挑选,我却只是一个 如此平凡的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有力的靠山,你难道不用考虑清楚吗?」 纪方深深地凝视雨苓半晌,然後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吻著她的头 发 「谢谢你如此称赞我,可是在我眼中,你才是最好的,除了你,我眼中再无 法看到别人。雨苓,你听好,我不是家纬,不要拿我和他比较,我既没有他那显 赫的家世,也没有那种势利的父母,更不需要用婚姻去交换什么,我和你一样, 都只是个平凡的人,要的也只是简单的幸福而已,不是吗?」轻柔低缓的嗓音如 天籁般流泄而出,包围著雨苓,让她几乎要为之迷醉…… 「你会不会是因为愧疚或同情造成了错觉?你又了解我多少呢?我……我不 值得你如此待我的。」雨苓心中仍是有著小小隐忧,不只是因为身分背景,还有 ……她已经不是完整的了,他……他会介意吗? 纪方摇摇头。「你知道吗?在很多年前,家纬第一次拿你们的合照给我看时, 我立刻就被你吸引了,照片中的你在那时就霸占了我所有的思维,可是……我只 能偷偷地欣赏著你,因为你是家纬的女朋友,我不敢胡思乱想……」 「嗄?你……」知道自己被人暗恋的感觉很奇特,雨苓又羞又喜地垂首。 「家纬比较活泼外向,有时候会忙得没有时间回信给你,我总是很鸡婆的提 醒他,该写信了,为了这个,家纬还曾经取笑我说,「到底是我的女朋友,还是 你的女朋友?怎么我有一种错觉,你好像比我还紧张?」」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纪方轻笑了起来。「那时候,也没去深究自己究竟是何心态,但是到後来,事情 有了变化,我却还是无法忘记你,也根本无法平静下来,经过了长久的思考,我 终於决定回来见你一面,把纠缠心中数年的结解开……」 他凝睇著这个牵动他数年情绪起伏的清丽女子,沉默了片刻,才用著那低沉 有磁性的声音,说出了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直到最近,我才了解,那些跟愧疚、同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来我已经爱 你爱得如此之久了,多年来的不安焦虑,在看到你之後就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 安心满足……现在我只想留在你的身边,静静地守候著你,所有的名利与地位都 不再吸引我了,雨苓,你愿意收留我这只浪迹天涯归来的卷鸟吗?」 听到这里,雨苓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她被纪方赤裸裸的深情告白撼动了, 她何德何能,又是何其有幸?这么多年了,她也累了,她也想有一个宽阔有力的 肩膀可以放心地依靠啊! 「怎么又哭了呢?别哭好吗?我永远都不要让你再掉泪了!」 纪方伸出手,轻轻地拭去雨苓脸上的泪珠,然後紧紧的拥住她,以温厚的唇 软软柔柔地覆上了雨苓的唇,仔细的品尝著她的甜美,用尽他体谅、疼惜和爱她 的心,雨苓感受到他源源不绝的柔情炽爱,不自觉地也跟随著身体感官的渴望, 与他缠绵地热吻著。两个寂寞的灵魂在彼此的怀抱中寻求温暖,在这个美丽的夜 里,他们终於找到了彼此!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终於在快要窒息的瞬间,雨苓费力地推开那令人难 舍的唇办,轻轻娇喘著。 纪方舍不得放开她,把脸埋在她如瀑的黑发里来回摩挲著。「雨苓,我爱你!」 那性感低沈的嗓音就好像春风,轻轻地在她耳际低喃著,令人不醉也难!雨苓紧 紧的靠在他的怀里,听著他的心跳,闻著他的气息,多想就这样永远沈沦在这柔 情中,永远都不要清醒…… 有什么比情人间的喃喃私语更令人迷醉的呢?夜空里,繁星渐渐隐去,两人 竟不知夜已尽……一直到远处传来了鸡啼,东方也出现了一抹微光,两人才惊觉 竟然聊了一夜…… 「天要亮了,累不累?去睡一会儿吧。下午想不想去哪里走走?」纪方宠溺 地问著雨苓。 「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去祭拜一下我父母亲的,清明节快到了,提早去,免得 那天到处都是人,挤都挤不进去。」 「呃……」纪方考虑了一下,小心试探地问著:「我想陪你去,方便吗?」 「可是……我有很多话想跟妈妈说,我怕你会觉得很无聊!」 「不会的,而且……我也有一些话想跟伯父伯母说。」 「嗄?你要说什么?」 「嗯……我想想……对了,我要告诉他们,你很不乖,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还要向他们自首,我说了谎,欺骗了你们,请他们原谅我,我还要请他们放心, 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的疼你、爱你、照顾你。希望他们能放心把你交给我,并 保佑我们永远幸福快乐!」 雨苓心中霎时悲喜交集。悲的是母亲临终前对她的叮咛,她一点都没有做到, 她不够坚强,这几年活得像一只鸵鸟,父母亲如果在天有灵,一定非常心痛。喜 的是纪方的心意竞如此真诚,他愿意对她的父母许下承诺,这样就够了,无论这 个承诺可以持续多久,她已经不会在意下,毕竟天长地久太遥远,不是她能掌控 的,如果有一天,他们要是分开,她也会把这一切美好放在心里,慢慢品尝,无 论如何,她都下想再躲了…… 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在百转千折之後,终於有了结论,她在纪方的怀中挪了一 下位置,让两人之间毫无空隙。他温暖的气息包围著她,平稳的心跳像一首好听 的催眠曲,他的味道令人毫无理由的安心,雨苓眼皮渐渐垂下,安适地睡著了… … 纪方俯视著怀中睡得恬适的女人,不由得痴了…… 雨苓睡了一个又长又香甜的好觉,不知道有多久没睡得这样舒适了。她伸了 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咦?她怎么会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记得昨天夜里,她好像是和纪方在阳 台上聊著天的啊,什么时候跑回房里睡觉了?纪方呢? 一阵香味从虚掩的房门飘了进来,雨苓循著香味来到厨房门口,看到的是那 高大的男人局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神情专注地忙碌著,脸上带著一种满足的 笑容,那俊逸尔雅的气质与这简陋的厨房完全下搭调,甚至有一点滑稽,但雨苓 心中却溢满了感动。空气中弥漫著咖哩的浓郁香味,雨苓却好像闻到了幸福的味 道…… 听到门边有声响,纪方回头,看到雨苓,笑著招呼她。「起床了?肚子饿了 吧?稍等一下,马上就有得吃了!」 「你……你都没睡觉吗?」雨苓怀疑地问著。 「有啊,我在沙发上眯了一下,你呢?睡得好不好?」 「嗯,我睡死了,对不起,忘记自己是主人了,没有怠慢你吧?」雨苓娇羞 地上前,倚偎在纪方怀里,难得地撒娇起来。 「什么怠慢,我都不客气迳自留下来了,你怎么还这么见外?好了,你去梳 洗一下,我们吃过东西就出门吧!」 雨苓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一些水果和鲜花。「咦?这是哪时候买的?」 「噢,我早上睡不著,就到附近的传统市场逛了逛。我们下午不是要去祭拜 伯父伯母吗?我想会需要这些东西吧!」 「谢谢你……」他的一举一动是如此窝心……但是……他不是才回国吗?「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市场在哪里?」 「呃……我……我去问对门的李妈妈,结果李妈妈好热心,说她刚好要到市 场去,就顺便带我去了。」纪方支吾地回答著。 雨苓听了是一阵错愕。一大早?李妈妈带他去市场?这……这是什么跟什么? 李妈妈心里会怎么想呢? 「雨苓……我跟李妈妈说因为我们昨晚聊天聊得太晚了……所以……」 「她相信吗?」雨苓斜睨著他。 「呃……好像信,又好像不信,可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纪方回想起李 妈妈那一脸暧昧的笑容,不敢对雨苓说实话。 「噢……我……我真的会被你害死啦!」雨苓瞠斥纪方一句,旋即转身走进 洗手间,留下纪方兀自对著那羞赧的背影偷偷地笑著。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