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在女人中间作者孝阳 傻丫儿序:
这是何人的故事?我不知道。人们都在渴望爱与被爱,他们能找得着吗?再怎
么香甜或悲哀的梦呵总会淡淡逝去,不再留一丝痕迹。生活总是难以让人置信。我
在哪里?我是什么?我爱谁?谁又爱我?打开女人的身体,在那生命之所以能来的
地方,低下头,苦苦思索。一些湿漉漉的东西,它们是欲望还是眼泪?有些分不清。
第一章
世界上总有许多故事,不管它们看起来多么象或是多么不象,都不能影响它们
在每个人心底独自流淌时,所携来的欢乐与悲伤。也只有把手伸入水里,你才会知
道水是凉或者暖,除此别无它法。一切来自书本上的认识,只会是想象中的憧憬,
它们并不是真正的经验。何仁懒懒洋洋坐下,风正在湛蓝玻璃窗外轻轻响着,快要
落山暖暖的阳光象花朵般一片片悠悠撒落,整个餐厅浮起在安静的空气中。
音乐声叮叮咚咚地流动着,它们想到哪儿去?漂亮的侍应生在忙碌许久之后,
脸上露出疲倦之色,其中某个女孩微闭上眼,斜靠在门边,她是不是很累?何仁的
目光在女孩短裙下白晰大腿处停住,想起曾见过的某根象牙,它们都会蒙蒙地闪着
光。也不知道那根象牙现藏于何处,又为何人所拥有?拥有真是件好事吗?至少就
得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藏。除了能满足下自己的虚荣心,还真不知会有其它多少用处。
而且说不准何时,也就把心灵碰得这青一块,那紫一块。何仁伸出舌,舔舔有些发
干的嘴唇,他望着正坐在对面的女人笑起来。洁白的牙齿让他的脸显得很生动,也
很年青,而这些总是会让年纪大点的女人晕眩。何仁微微咳嗽下,他用纸巾捂住自
己的嘴,然后再把它小心折好,放入一边。
这是个陌生的城市,因为陌生,所以安全。可以相信这一次见面应该不会打扰
到彼此原来的生活。其实生活无时无刻不在被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打扰着。也许之所
以要选择这个陌生的城市来见面,只是出于本能上的自我保护吧,何仁想,也许他
与她都渴望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忘却那些具体生活的模样,能真正用心灵互相感觉
与拥抱吧。当然还有很多也许,也许她本来就是在这个城市生活。
但所有的都是也许,就象无数枝藤碎叶,只会让脑袋晕头转向,并无多大实际
意义。陌生的城市是否可以安慰心灵?何仁来过这个城市,他想,她或许也来过,
但他与她最多只能算得上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他们会在这里,留下个什么样的
故事或者说是影子?只要是人,那么他能留下的东西也就差不了多少。留下这个概
念又会有多大价值?
何仁在餐厅靠玻璃窗的台子边坐下,用手轻轻摩梭着脸颊,坐了几个小时的车,
又从车站来到这里,真的有些倦。要了一小杯酒,小口地辍饮着,餐厅里不可以抽
烟。嗓子里有些痒,象有什么东西正伸着爪子在轻轻挠。抬头看墙上时钟慢慢转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中晃晃悠悠,一个女人静静走入何仁眼角余光。
她慢慢地走进来,他听见她象猫一样轻柔的脚步声,是呵,不管人声多么沸腾,只
要肯静下心来,你总能听见你想听到的东西。他开始笑,望着她,他甚至听见她的
心脏正在那件薄薄素白衣衫下轻轻跃动的声音,他想,她就是自己要等的人,他的
心脏在蓦然间抽紧,自己是怎么了?有些晕眩。
他定下神,用手捋了把头发。他忽然明白了某件事情。杨帔走过去,脸上露出
笑容,餐厅里大家都在忙着吃饭,说笑,只有这么个男人抬起头对她微笑,这笑容
让人砰然心动,她想,应该是他吧。
说起来,笑容不过是几块肌肉在作局部运动,按道理是不会有太大差别,可有
的让人温暖,有的让人心惊肉跳,而这个男人的笑容却是这样的熟悉,这样的温柔。
用不着有什么疑惑,他与相片真是一模一样,而那些相片,她曾无数次用指尖轻轻
抚摸过。杨帔拉开椅子,坐下来,拂了拂额头那些整齐的黑发,轻轻吁出口气。她
也有点累,不说坐车,就说身上的衣服,她把所有的衣箱都翻了个底朝天,这才最
后选定这套素白的衣裳。他喜欢看吗?她有些忐忑,他在看着她,平静中有着压抑
不住的欣喜,她咧嘴笑了,有点开心。
" 嗨,你好,我是杨帔。" 何仁点点头,笑容更是可掬," 我叫何仁。" 他注
意到她的指甲上正涂着层接近于无色的淡淡荧光。她有很鲜明的唇廓,嘴唇有些厚,
但有均匀润泽的光,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口红。心中一漾,这让他心底油然
升起些许欲望,就想如蜻蜓点水般飞过去,在那诱人嘴唇上轻轻一吻。" 你喜欢吃
些什么?" 何仁把菜单递过去。她的手指纤长,指节稍有些大,手上没有戒指,但
在右手无名指上有圈白痕。这里曾有过只戒指,应是刚取下来不久。生活中飘满灰
尘,常让人稀里糊涂,也只有在这些细微之处,才能找到些真实的影子。
无论这些真实是否有价值,它们曾发生过,就不可能永远当它没发生,在某个
时刻,也许只是因为一阵风,一句无聊的话,它们便随之一点点溢满胸膛。是柔软
还是心痛?是潮湿还是难过?
杨帔慢慢说着话,好看的嘴里发出极好听的声音。那些宛若生命之精灵有着悠
扬狐步的音乐之声,却为何更多的是发自于弦旁琴边那些没有鲜活生命的物体上?
这可真让人想不通。什么是真正好听的声音?是天籁还是人声?两人的手指尖上在
不经意间忽然微微一触,然后互望一眼,又迅速分开,在这刹那,他们都真切感受
到来自对方的体温,也都有些烫。何仁举起杯,杯里有些鲜红的液体,这个世界就
是团液体,我抱紧夏娃时,你还是团液体。忘了这话是谁说了,但这并不重要。何
仁看着酒杯里那只幽深鲜红的眼睛微微一笑,仰起脖一饮而尽。" 帔儿,还记得我
们是如何认识的吗?"
第二章
杨帔端起酒杯,阳光让酒的颜色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琥珀的光芒。这些光芒有些
忧伤,隐约可见自己眼角那几丝鱼尾纹。自己真的是老了,有很多事再也记不大清。
酒的滋味在嘴里慢慢漾开,这是种用来开胃的葡萄酒,甜中微有着酸。她不自
觉地皱了下眉,他叫她帔儿,与在网上一般,但听起来却更是自然,让心里愉畅,
也有一点不好意思。她想,他应该是看清了她,她老了,38岁,她想她的心理年龄
怕是要更大些吧,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以为。
她在接到他的电话后,没有半丝犹豫就匆匆赶来,仿佛这就是冥冥中的呼唤。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来了,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不为别的,仅仅是做,人
总是在做点什么的时候,才会让心灵没有空闲去想起某些东西。杨帔笑起来,其实
这些都是借口,她来,就是因为她想来,来的欲望象火焰般灸烤着她的每根神经,
她想,若真有什么天灾人祸让她不能赶来,她多半是要疯了。
杨帔静静坐着,他的眼神让她酥麻,她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脊梁。她没有骗过眼
前这个年青男人,而他在见了她的容颜后,仍还是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这让心底
淌过微微暖意。
他30岁,他说给她听的,而现在看起来,他顶多也就30岁。他很年青,男人三
十一枝花,而她却比他整整大8 岁。在自己家乡有句谚语,女大一,抱金砖;女大
八,抱什么砖?杨帔摇摇头,为自己这忽如其来的想法一阵好笑,刚从里面出来,
却又想起这个,这真是莫名其妙。一些蚂蚁正在啃啮着心灵,杨帔忽隐约觉得黯然,
他很年青,这让自己有点自卑。自卑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是渴望与他生活在一起吗?
算了,不要去想这个了。可当初自己为何要逃?难道就是因为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
的男人?好象并不是的,但好象的事谁又能讲得清?谁又真正知道自己潜意识里藏
着些什么?夜里在梦中行走,梦里的一切似乎都伸手可及清晰无比,但醒来后,多
半是不大记得了,那些残存片爪只鳞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谁也不知道它们真正想
要述说些什么。人生大梦一场,一场游戏一场梦。
酒的分子在舌蕾上迅速奔跑,让人有些晕晕乎乎。这种感觉总是很有趣,所以
大家都或多或少喜欢喝酒,这世上也就有了酒神的哲学。杨帔笑起来,他叫自己帔
儿,自己又应该叫他什么?在网上这不是个问题,她叫他小仁,每次她在键盘上敲
着这两个字时总想起小人,然后偷偷地乐。小仁,小人,读起来差不多。小人有很
多种意思,就看你如何理解了。眼前这个叫何仁的男人,自己真的理解他吗?应该
是的。自走进餐厅的那一刹那,杨帔就恍恍惚惚地感觉到某种东西。那种东西可以
让心灵柔软,也可让心灵疼痛,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认识他,最早是因为他在BBS 上发的一篇文章,那时他在网上叫" 风吹" ,文
章说的是个悲哀的故事。那是个夜里,月光水一般渗入屋子里,到处都很凉,她把
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默默地读起那些文字。她是无意中把它打开的。网上有很多
垃圾,令人反胃的气味令原本是生命之血凝结而成的方块文字惨不忍睹。我爱的人
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这是她在网上见过比较有趣的话,可想了想,也还
是没丁点意思。不过,她却记住了惨不忍睹四字。很多东西,其实就看你用什么心
态去理解它,每个时候它都会有着自己特定的意义,而不仅仅仅是新华字典上那短
短几行的注释。她有些厌倦网,可她真不知去干什么好,也许在这不长的上网时间
内,这网也就渗入血液,成为自己的某种生存方式。她百无聊赖地打开每一篇文章,
匆匆看着,边看边想,垃圾也得要有人看的呵。不管如何说,这些制造垃圾的人他
们并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制造垃圾,她想,他们应该是花费了些心血,那么她看看也
就是应该的。她看见了他文章中的第一句话,心脏忽然开始不争气地收缩,象是被
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下。
她赶紧仰起脸,不让泪水滚下,自己是怎么了?那只是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
话。她擦擦眼睛,她想,这应只是自己把自己感动吧。也许写文章的他在写的时候
根本就没有这种感觉,她往窗外看看,远处高楼大厦正灯火通明。她知道,那些衣
着光鲜的红男绿女们正笑盈盈若蝴蝶般飞来飞去。蝴蝶会死的,人也是会死的;蝴
蝶很美的,人也是很美的;蝴蝶在没有成为蝴蝶前,只是条丑陋的青虫,人在没有
成为人前,又是什么?她有些想不通,便继续往下看。
水草般阴柔的文字浮出屏幕伸出触角,在每寸肌肤上滑过,让她情不自禁地哆
嗦。原来文字还可以这样写出来,鬼使神差,她开始回贴,她在回贴里对那篇文章
说,风正静静吹入屋子里。不知为何,她想哭。那篇文章中的主人公最后死的死疯
的疯,她有些恨写出这篇文章的作者,为何要这般残忍?为何不给他们留下一点点
希望?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悲伤,为何还要用这些虚幻的文字把这些悲伤千百倍地放
大?她没有把这些情绪写入回贴中,她望了望四周,然后仔细描写起正在身边的那
些永远没有生命呼吸的东西,一束凋零的花在月光下;一些花瓣撒落在花瓶下,一
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正抬头望着墙壁上那张破碎的画。她不想让人捉摸到她真实的
心情,她只是想说点话。只想对这篇文章说些话。它能够听得懂吗?
第二天,她仍然打开这篇文章,看见他的回贴,只有短短一行," 你是我想要
找的人,我的QQ号码是123456。能陪我说说话吗?" 她有些犹豫,发了许久的呆,
然后站起身,披上件刚买的衣裳,来到大街上。她在每个商店玻璃橱窗前流连,她
认认真真地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因为总是看不清,所以她在人群中走得更慢了。视
线从每张年青的面庞上匆匆掠过,这些湿漉漉的脸庞不管高兴与否都显得心事重重。
有些人正手牵着手嘻嘻哈哈地走过,她想,手牵得再紧,中间也有着缝隙,而在某
一时刻,他们还是要分开,总不能一起去上厕所吧。她哑然失笑,人群真的是个很
奇怪的东西,为何有了人就一定会有人群?为何人群中就一定得有男有女?
一个乞讨的人在她面前伸出手,摸摸身上,忽发现这件新衣裳里竟然没有一分
钱,有些狼狈,只好尴尬地笑,然后从乞讨之人身边匆匆走过,心中隐约有种犯罪
后不安的感觉。她回过头,乞讨之人正面无表情地把手伸向另一个路人,她这才想
起,在这个乞讨之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或许会掏出几个硬币但只也是无关紧要的东
西。
谁是东西?谁又不是东西?有些害怕,赶紧回了家,屏幕上那行文字还是在默
默地看着她。没有再多想,她把他加为好友。然后,她看起一只咖啡猫开始咕咕地
叫唤。它是不是也觉得害怕?故事有些乏味,可生活就是这样乏味。他们开始了对
话。准确说,是两个符号开始了对话。他的网名叫" 风吹" ,她叫" 月下" 。名字
都有些可笑,可名字又能说明些什么?货币是价值符号,它能够说明地位人情等等
这世上绝大部分东西,而名字这种符号只也是用来提醒别人,这里还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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