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不舍,想忘了你,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去了医学院,心里矛盾得很,希望看见 你又怕真遇上你,真怕你又与别的什么女孩儿在一起。日记一直想拿去还你,可 我总鼓不足勇气。你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日记?当初以为你是要给我看你的心, 可现在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那个女孩儿是谁?仅仅是你的同学吗? 几天来,我都要过零点才能上床睡觉,老是睡不着,瞪大眼望着天花板,能 陪着我的也只有它。看书,写作业,活得好像很充实,可每天我都会给你写封信, 然后锁入抽屉最底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灵安静一些。日记又反反复 复地看了几次,我忽然发现你的日记里再也没有别的女孩儿的名字,这让心里有 些恍惚。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年华。不舍,我想,我是爱你的。但我怕, 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会发疯的。孩子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中疯跑,嘻嘻哈哈, 没有一点儿烦恼。他们快乐,是因为单纯,人长大了真不好。 今天下班路过广场纪念碑时,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我曾千百次从它身边走过,却从未曾好好注意。走过去,在汉白玉石阶上坐下, 天空蔚蓝如洗,阳光撒落于碑顶。因为牺牲所以崇高,因为信仰所以伟大。也许 我们是垮了的一代,也许我之所以如此疯狂渴望爱与被爱,便也是因为我需要找 样东西去把自己奉献。爱情似乎是很好的借口。不舍,我是真的爱你吗?你在我 心里会不会仅仅只是一个爱的符号?有些怕,不愿再想这些。我用手指触摸那些 雕刻于碑身上冰凉的名字,感觉到沸腾。 生命悲哀,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悖论让我怀疑。个体的人或是善良的,但人与 人之间的关系却多是丑恶的,为什么会这样?爸妈知道了我对你的事,也知道你 身体不好。妈妈甚至说,你若与他明确了关系,我们母女间就没有任何关系,就 权当自己养了条小狗小猫,完成任务。这话让我很伤心。健康是很重要,但一个 四肢发达的傻瓜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流星划过夜穹,虽是短暂,却也美哉 壮哉。 今天上班,我弄错了一个统计数据,领导骂我了,几位同事都用一种异样的 神情看我,他们心里一定是乐开了花,一个女孩儿因为父亲的余荫占据了一个轻 轻松松的位置,还能经常脱产去念书,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但谁都不会说出口, 只会偷偷笑,看我出洋相。 云在天上浮,什么时候能够落下来成为绿草地,让我躺在上面好好地睡一觉? 下班回了家,为了讨妈妈喜欢,我拖地洗衣服切菜,忙得不亦乐乎。可不管身体 如何疲倦,我的心灵却好像一直在个很远很远只有阳光与风的地方飘浮。我看了 医书,心肌炎并不可怕,既使可怕,那也威胁不了我。我爱不舍,但我也爱爸妈。 我应该何去何从?也许我与他真是无缘,也许冥冥中真有神灵,想以此情字渡我 去修行证果。青灯古寺,院深舍静,一页金刚经,被风轻轻翻开……风流莫过李 叔同,却裼衣麻鞋去修最艰苦的律宗,成了弘一法师。望穿秋水原是空,法师, 万物只能是这样吗?你侧身而卧,写下“悲欣交集”时,心中可还有什么梦?成 佛的欲望多让世人癫迷不醒,我知道,你渴望的并不是成佛,你守的只是烦恼的 菩提。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夜了,困了,乏了,一只猫还在清冷的街道上长吁短叹,声音凄历。我用一 小团棉花捂紧耳朵。喜欢小动物,因为它们比人更真,饿了便吃,想了便叫,发 自于本能,出自于天性,而不用去理会其他更多。我与它都到了思春的时候,写 这话可真让人脸红,但没关系,没有谁晓得我这样写了。眼里还是有泪,泪是咸 的,不是酸的。要是酸的,能熔化爸妈的心,那会有多好啊。把不舍的日记又从 头至尾再看了一次,我想他是爱我的。好了,睡吧。 上哲学课,老师喋喋不休于各种哲学派别的意义,这让我生气。哲学的意义 只有一个,就是解释这个世界,当然,是试图解释。因为试图,答案便有很多个, 而且都有可能是对的。什么是哲学?它应该是指对宇宙,人,人与宇宙的认识。 换而言之,就是对物,意识,物与意识三者的认识。理论化系统化不是其根本特 征。认识是人的认识,哲学烙满人之意识的痕迹,物并不是客观实在的物,而是 人脑里的物。因为物与意识的浩瀚及未知,无序,混乱,甚至是前后自相矛盾, 这才是哲学的根本特征。系统严密等等只是在某一点所抽取的一个断层剖面,只 能是在特定的静止状态下,才能给予的概念。哲学是智慧,它试图通对对上述三 者的认识去把握宇宙与人的本原。它不是自然知识社会知识思维知识的概括与总 结,知识只是认识的手段。因为试图认识,它们得以积累。因为积累,人从中又 得出观察分析解决问题的各种方法。思维能够部分反映存在,思维本身是不可知 的。任何事物虽然可以不断细分研究下去,但它们永远是未知的,是无限可分的。 通过实践所能了解把握的,只是事物某部分的性质或说是规律。性质与规律其实 只是人自以为是臆想出来的名词。任何事物都是自在的宇宙。 但这些话,只能写给自己看,而且考试时,我也一定不这样回答,否则准吃 零蛋无疑。这也难怪,评分依据只能有一个,要不然,卷子也没法改了。只是对 “老师”这个概念常觉得疑惑,师者,授道解惑也。不晓得这些老师能教给我什 么,他们不过是照本宣科,还不如自己看书来得更自由自在,可我还是得老老实 实呆在课堂里,因为得要张文凭,爸爸花了好大心血,再说也不能让不舍觉得我 配不起他。感觉真糟糕。 同班一个男孩给我写纸条,把我逗乐了。男孩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很精 神的样子,应该是搞推销出身,纸条上竟然写着,想与你做朋友,我有房,有钱。 说实话,还真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可惜我心里早已满满地装满了不舍。他 叫英雄,名字很有力气。 不舍,我爱你,你知道吗?若是我稍加于词色,不吝惜一点笑容,单位上那 几个男孩都会像哈巴狗一样涎下口水围着我团团转,这从他们的眼神里就可以知 道。可我只想你,胸闷,心痛,都快要死了般,我无可救药了。昨天做梦,梦里 全是你,我怀疑自己大声地叫出了你的名字,早上起来,爸妈看我时怪怪的,虽 然他们什么也没说。不过,我真开心,我猜对了,那个女孩儿果然只是你的同学。 把你的日记,还有这些天写给你所有的信,都一古脑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寄给你后, 收着了你的来信。你说,还有几年毕业,叫我等你,我当然愿意,就是等到头发 白了,我也心甘情愿,高兴得梦里睡觉都会笑醒。 今天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瞎眼的老人在乞讨,心里很不好受,几个孩子从放在 老人身边的那个破碗里拾起别人施舍扔下的硬币去砸他,然后又捡起来继续砸。 我原来说过,孩子是纯净的,可这一刻,我真觉得人这种东西丑陋无比。我把孩 子赶开,孩子朝我不停地吐口水,他们穿的衣裳都很好,也很整洁,真不明白是 谁教他们这样做的,也许是社会,也许不是。前些天看一部美国电影,一个孩子 把妹妹还有几个同伴用尽心机巧妙杀死后,仍有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或许在某 些人眼里,他们天生就认为杀人只是种好玩的游戏,就如同婴儿小时候还只会蹒 跚走路时,就会把手指伸向地面捻死一只只出来觅食的蚂蚁。有时,真觉得人挺 可怕的。 我去了教堂,和孙菊一起去的。她在虔诚地高声赞美耶稣基督圣母玛丽亚。 教堂里很黑,阴沉沉,上帝就歇息在这种地方?孙菊的头发也很黑,静静垂下。 我在她身边,却感觉离她很远。主说,他要审判世间。我不相信,就算真有主, 他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耐心去面对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主或是无所不能,但他能 造出块他搬不起的石头吗?他最多是发场大水,不分好坏,一概淹没了罢,就像 在远古神话中在各个民族流传的那场洪水,顶多就会留下条方舟给那位能把儿子 也杀了奉献给他享用的挪亚坐。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