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要如何去解释他的行为?我简直要发疯了,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你的名字,不 舍,我真想就这样一直写下去,直到这个名字能对我说声为什么?这几个月来, 我对你朝思暮想,还不够好吗?可你为何总是这样不冷不淡,昨天你与那个女孩 儿还在一起!你骗我。 陈自立、英雄,还有更多的男孩,他们不比你差半点儿,可我却一口拒绝, 我不喜欢玩什么脚踏两只船,爱就是爱,掺不入半粒沙子,除非它不是纯粹的爱。 不舍,你要我如何说你?有时真觉得你太幼稚,或许不是你幼稚而是我自己幼稚 得近乎愚蠢。 是我勉强你,是我一厢情愿,是吗?不舍。我要静下心,好好想想。早晨三 点多,爸妈把我叫起来,坦率地说了他们的意见。爸妈说的都对,爱是互相的给 予,我不应该耽误你,你又是书香门第,你是大学生,或许有朝一日还要出国留 洋。但我知道爸妈只是因为你的病。妈妈说出那些话已着实不易,几乎就是完全 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想的。 古人说,不为物喜不为已悲,勿为刑役,勿为物劳。人又怎么能为情所惑所 困?情是可笑的,春梦从来了无痕,青烟何时有认真?上午,洗头、吃饭、看书、 做作业,然后遵守父母之命去看那位公子哥儿,大我二岁,身高一米八零。爸妈 的潜台词没说出来,但我亦明白,我与这位“一米八零”才是他们眼里的门当户 对,天造之合。算了,什么爱不爱的,只是一个屁,放完了也就没有。我得做个 正常人,虽然天晓得什么是正常,但我应该可以正常一次听听爸妈的话。 独自来到清真寺,没有去孙菊常去的那个基督教堂。阿旬正在唱经,声音好 听极了,远远传开。我没有进去,我是女人,按古兰经之教义,我不可在此时进 入。想起来也真是可笑,女人生来就比男人低贱?与清真寺与一墙之隔的是归元 庙,前来烧香的人一脸虔诚,钟声撞响,和尚在念南无阿弥佗佛。我进了庙,说 实在的,三大宗教,我还是更喜欢佛,因为所有的佛都已经京剧脸谱化了,人总 是易在与自己相似之处找到认同感。脑袋里忽然有个奇思怪想,若是释加牟尼耶 稣穆罕默德三大宗教领袖坐在一起探讨问题,是碰撞出智慧的火花于各自启迪? 还是抡起拳头打上一架?再要么是彼此不屑鼻子里哼一声迅速分开,井水不犯河 水? 想想都有趣。 在佛祖面前站住,这个用木头雕成的佛正傻乎乎地笑着,浑不知自己早已成 为和尚混饭吃的道具。这或也是佛想为自己积下的功德吧。佛渡世人,渡的是心, 不是香火钱财。荒山破庙,一盏孤灯,虽然清冷,但更为接近佛的真意。我在庙 边摊上买了件手制品,是一个同心结,一个胖大嫂笑眯眯地为我挑三捡四。她很 善良,从她的笑容眼神里可以看出。她不是尼姑,但比庙里的那些和尚应是更为 接近佛的本身。我一直觉得宗教与人一样,都可以用善恶一分为二。没有人天生 就真善美,然后到老都是。宗教也一样。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宗教的一生,苦,痛, 狭隘甚至报复,翻开宗教历史,任何一个宗教的发展都有其血腥一面。有宗教裁 判所,有十字经远征,有圣战,有不信教者死,有以诳语欺世愚人心智,有假佛 之名让人如食鸦片……宗教是人的宗教,它有人性。 胡思乱想可以让心里好过些,我要让我的心活着。不要因为渴望深刻而冷漠, 因彻悟而麻木。悟非悟,只也是刹那菩提树。 听齐秦的歌,大约在冬季,这些老歌更能深入骨髓,映耀心灵。在读《悲惨 世界》,冉阿让死了,我也哭了。“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齐秦先生此刻眼里怕多也是泪。把书本合上,阳光在窗外浮,有着微香。我 对自己说话,把他忘掉,那个叫不舍的男孩。我是在撒谎,我根本就忘不掉,哪 怕是今生今世。我爱他?我不爱他?为何他那般对我,我仍然恨不起来?没有恨 也就没有爱,也许这么久来,我或一直是在扮演“痴情人”角色。 这个世界很不真实。认真想来,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相信。音乐在身边旋转, 孤独的灰姑娘在等待白马王子。没遇上,那更好,至少是可以痴痴等待;遇上了, 爱了,结婚了,然后也就互相生厌了,幸福的日子若每天都是一样,那也是不幸 福的。女人为何这么渴望男人?若没有了男人,这世界又会怎样? 英雄对我殷勤得就似只苍蝇。从小我就最讨厌苍蝇在耳边嗡嗡地飞来飞去。 昨天他开着辆车来接我,说是他家刚买的,这要是放革命年代,就是一只要痛打 的资产阶级买办的乏走狗。不过,我仍然与他一起去了郊外。做朋友,他倒是不 错。鸟在树上飞起落下,各种小花漫山遍野,蓝色、紫色、白色、黄色……还有 色彩斑斓的蝶。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光着上身在泥塘里捉鱼鳅,几丛青山在远方 碧绿,生机盎然。这里很美,因为自然,但令人厌烦的是英雄,喋喋不休叫我上 他家新开的那间连锁店去看看。英雄不明白我,明白我的只有不舍,他甚至懂得 用冷漠来诱惑我。 与“一米八零”开始来往,上班下课,有人接送的感觉还真不错。“一米八 零”也有车,他在市政府开车,党员,长得很帅,也不多话,应该是女孩儿理想 的丈夫模样。爸妈的眼光确实不错,并没有因为想什么门当户对给我找来一个纨 绔子弟,可我偏偏就对他没一星半点儿的感觉。不过没关系,爱是爱,嫁是嫁, 日久生情,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这就像栽树一样,只要懂得浇水施肥,树 就会长大。人是不是树,这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爸妈难过,好歹是他 们生了我。古人完全凭媒妁之言,父母作主,几千年不也是过来了吗?爱情这玩 意儿值得怀疑,很有可能,它的成分与鸦片一般。只是因为服用,便恍恍然,产 生光晕效应,以为自己是身居天堂,浑不自自己正蜗居于臭水沟中。 “一米八零”也许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说话,他就不打扰我。我看窗外,他 就看我。卞之琳说,你在看风景,你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写戏的看戏的演戏的, 都是戏,只是分工略有不同,这真有趣。如果我嫁给“一米八零”,我就能过上 父母眼中的幸福生活,可什么才是我以为的幸福?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 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其实许多人都没有真正理解托尔斯泰这句话的意思。相似的 不是完全一样的,它们只是外在表现形式看起来差不多,幸福与否更在于自己的 感觉。感觉才是惟一。 渔夫在沙滩上晒太阳。大亨走过来问他为什么不出海多打些鱼,然后买船, 打更多的鱼。渔夫说,接着又怎么样?大亨说,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滩上晒 太阳。渔夫笑了,我现在不正躺在这儿太阳吗?当人不再为最起码的生存问题犯 愁后,渔夫的选择更合我胃口。大亨的话也没有错,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参差 百态,才是真正的幸福。可惜这些浑话不能对爸妈说,否则他们一定又会以为我 病糊涂了。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