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生命并不是神的旨意,只是偶然。无数个偶然叠加在一起就成为必然。哲学 有两大流派,唯物与唯心。唯物是个好学生,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但往往因 为无法理解某些问题陷入困惑。唯心是个坏老师,问什么,他就给出他自以为是 的答案,所谓立地成佛,只在我心,中间是不需要什么论证过程。不喜欢这个 “唯”字,心是物,物也是心。刀没有刀锋,就不是刀;没有刀,也就没有刀锋 可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不神秘,也不机械,岂不更好? 我是在胡说八道,我连自己心中的痛都解决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回答存 在与意识这个哲学上最为基本的问题?陈自立写给我的情诗都有厚厚一迭了,虽 然文采欠乏,却是真情实意,只是我无法做他的读者,他也真是痴情,落花有意, 流水无心,真是对不起。 孙菊为我介绍了一个基督教徒,我不想再遇上一个“一米零八”也就没去。 有时,在经过医学院的路上,可以看见不舍与那女孩儿一起走过的身影,眼泪就 不听话直往下掉。我想我应该算得上聪明,但所谓聪明人的心结多半就是个解不 开的死结。聪明不是智慧。亚历山大拨出长剑,狠狠劈下。什么时候我才会有他 那样真正的大智慧大果断? 我曾千百次设想,假若战争爆发,我会如何?答案却是毫不犹豫的,我会跑 去他身边,不管他身边有多少个女孩儿,战争让生命随时烟飞灰灭,我能守护的 只是心中的爱。日子本身并没有多少意义,有意义的或只是在日子里等待。我很 矛盾,很烦,我真渴望此刻会有一场战争。战争本身的确是残忍无情,但它也是 伟大的,人性所有的丑陋或是善良在战争这块试金石上会立刻彰显,无所遁形。 生命存在于有形,消逝于无形,恒足可贵的是生命本身。也许生命并不仅仅 只是生物上的特性。一块石头、一堆泥巴,也可能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我 现在就渴望成为石头、泥巴,不再思想,不再爱,只是简单存在,也无视于风或 人再或是其他什么生物把我如何厮弄,我都沉默,都不知道,当苍海桑田,便就 安安静静地告别。又假若真有转世轮回,我成了条小溪,潺潺流动,天空蔚蓝, 鱼儿留影,那会有多好! 我不想成为大家眼里的正常人,我爱不舍,我想跑到他身边去,可我不敢, 我怕。我为什么怕?我在乎父母,在乎他,在乎这世上所有人,我不是我,我非 我,我什么也不是。 头很晕,为自己开了一小瓶葡萄酒,嘴对嘴地喝,喝急了,有点儿反胃,我 咳嗽起来。来到这个世上并不是我的选择,可我还是来了,我就应该是发自于本 性地生长,可我又不能。我拿脑袋往墙上轻轻敲,要是爸妈看见了,他们怕是会 吓傻了。想起在画苑看见的那幅谢稚柳老先生的“忍”字,忍字头上一把刀,老 先生已经不在世,可他留下的字却深深刻入心底,我真的读得懂它。我应该与老 先生是一般之人。一切尽可言,一切不必言,老先生,你用书法,我用文字,我 们说的都是一回事…… 噫,时间过得真快。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转眼,我就二十三了。很多同学都挺着大肚子在 街上骄傲地走来走去,有些羡慕我们。这两年追我的男孩更多了,有事没事就到 单位上瞎转悠,弄得同事取笑,领导黑起脸说单位不是恋爱场所要注意影响。这 真是冤枉啊,我最多就是拿他们当朋友,连给个好脸色都吝啬得很。可端人碗, 服人管,我也就毫不客气把领导训我的话转达给他们听,日子这才好一点。 总是在做梦,梦与现实都快有点儿分不清,霜花、梅花、雪花、玫瑰花…… 希望有一天,我的梦能与另一人分享。春绿似有若无,夏雨热烈真诚,秋叶婉转 缠绵,冬月寂静无声。单位上新来了位同事,长得与雕塑“大卫”差不多样,实 在是好看,真奇怪造物主怎么会对他这么慷慨。他看了我一眼,很深地看了我一 眼,那是种微妙,应该属于互相欣赏。心砰地轻轻跃动,这把我吓了一跳,还好, 他只能让我跳一跳,而能让我想发了疯大叫只有他——不舍。 我还是忘不了他,也忘不了他说的等四年。世事不必认真,感情更是糖纸。 我把墙壁上那个“宁静致远”的横幅换成“吃亏是福”四字。福兮祸所倚,祸兮 福所倚,辩证法倒确实能把人的思想拨得团团转。吃亏是福,当然要笑眯眯,这 种感恩的心态怕是比那阿Q 精神更要惊天地,动鬼神。耶稣也说,人家打你左脸, 你又把右脸送上去,这些真好玩。我得让自己好玩些。其实祸福这二个概念本来 就毫无必要,什么是祸?什么是福?有人病了,委托你于今日某时某刻务必把某 份材料送到某大厦。等你赶到那儿,正欲进门,大厦倒了,你也被砖头砸了几下, 差点要了命去,但你毕竟是没有死。这是祸还是福?祸福是唯心的,你以为它是, 它就是;以为它不是,它就不是。 说实话,我想不舍,但我并没有愚蠢到标榜自己用情专一,相反在我眼里, 为道德等等所约束的用情专一反而是愚味。用情专一,应是发自于心灵,并不指 望结果会如何。这里还有个天性的问题。花开得很鲜艳,乱花渐欲迷人眼,有人 既喜欢百合又喜欢玫瑰,有人喜欢这世上所有的花,还有人终生到老只爱那凌波 水仙。他们都无可厚非。我当然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夜里有时隐隐约约会想,我 是不是在做戏给自己看?卡尔在《悲剧的超越》一书中说,人有奉献的欲望,在 潜意识里,我是否也在渴望把自己奉献于爱的祭坛? 不敢下明确的结论,无人知我心,我也不知。那些心理学家只能根据一般原 则给出似是而非的理论与建议,他们并不真正通晓世界上每一片不同叶子的不同 所在处。上帝也不知,当他说,起来吧,我可怜的罪人,我就发觉他并不可信, 因为我没有罪。简单说,上帝说人生而有罪,只不过是希望人能成为他驯服的羔 羊。羊是种领头羊往那走羊群也往那儿走,就算是上屠宰台,也是一群整整齐齐 绝不乱走的生物。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