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幸福的日子让人晕头转头转向,几个月的时间如琴声悠扬。上班、下课、做 爱,不舍在我眼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已经是个医生,懂得很多。偶尔也 有争吵,但两人都能很快就互相克制。我一直不大去不舍家,直觉他父母并不喜 欢我。但万万没有想到不舍竟然在与父母大吵一顿后,连句招呼也没有与我打, 径直一人离家出走或说是旅游散心。 嘴唇灰白,想起那年雨天,在窗户边挣扎的飞蛾,不停撞在玻璃上,最后再 也没有飞起来的力气。不舍,你为什么会这样?打了无数个电话,你妈总是用很 有礼貌却冰凉至极的声音说你不在。到你单位上去找你,说你请了事假。不舍, 你去哪里都应该与我打声招呼啊。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强求你,你与我 在一起并不开心,我给你添了太多的心烦意乱。 去教堂听弥撒曲,人因为脆弱,所以皈依神灵。也许力量就是来自于虚无之 间,我如何才能拯救自己?心里一泓泪水,有人正在不停地赞美主和耶稣。不舍, 你太脆弱,心灵太不坚强。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不舍,你走了,但你能永远走开 吗?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你让我有点儿失望。男人必须要会勇敢面对。选择 了,就得去承担,不必有怨言。不舍,我很冷静。或许你根本就不爱我,只是因 为我的痴情,你觉得你应该来爱我,只是应该,是这样的吗?神啊,请给予我启 示,我在你脚下,头一次这样虔诚。 昨天晚课,有同学问我为何不去考试?我说,失魂落魄。这个词脱口而出, 让自己也吃惊,但的确就是这四字。不舍,你在哪里?为何连个电话也不打来? 从窗口望去,很好的天,很好的云,它们都在夜色里自由自在,天空是隐约的蓝, 蓝色是孤独的,这个世界也是孤独的。不舍,我爱你,但我不能因为我的爱而让 你烦恼,那样我太自私,也许我们注定无缘相守。白云千载空悠悠,此情也是空 悠悠。 喝酒,拼命地喝,把房门关上,靠着墙壁,身体慢慢滑下,把整整一瓶白酒 都倾入口中。酒,它爱的又是谁?喉咙里有小刀在割,我不可抑止开始呕吐,眼 泪鼻涕,头发蓬乱,两眼无神,镜里这个难看的女孩儿就是我吗?摇摇晃晃站起, 在硕大的镜子面前,我得意地笑,爸妈都不在家,带妹妹逛商店去了,这可真好, 我可以想哭就大声哭,想唱就大声唱。月亮升起,它也很寂寞,几千万年来,天 上只有一个月亮。 危楼高百尺,伸手摘星辰。从这高楼上跳下去,却也是一了百了。扶住栏杆, 望下看,这个空间幽黑深不见底。跳下去的瞬间,所有的沉重是否皆会消失?听 雨花,你敢不敢?我不是一朵听雨的花,我只是听见了雨溅起的水花。算了吧, 听雨花,没了你,这个世界照样转,你又想吓唬谁?我在阳台上沉沉睡去。黑夜 里,没有光,也没有风和雨。世界只也是如死一般寂静无音。我听不见爱情在此 刻的哪怕是微弱的呼吸。我真的是一点也听不着。 子夜,风很冷,我慢慢醒来。流云随视线在月之光中黑鸟般寂寂地飞。几粒 残星随着那雨声而悄悄地坠。雨在静静地下,云在哀哀地飞,星在默默地坠…… 所有的忧郁慢慢地凝结成冰,泛着泡沫,从夜之隐晦处,一块块坠落,让我满脸 是泪,真的伤心。夜里昙花会开,夜里昙花几时来? 不舍,我爱你,因为这爱,我都不知自己成了什么东西。我这个不知是什么 东西的东西这样地爱着你,又有什么意义?人生却也实在是黯淡之风景,我看腻 了自己,我又何尝没看腻别人?当然也就看腻了我现在正以为的爱情。只想在这 充满着自然之声音的雨夜里再睡上一会儿。我只希望这雨夜里之冷风,把我吹散, 让每一寸毛孔都渗入夜之肌肤里。黑色世界里幽深不可见底,在那幽深极处,想 来也不会有什么深情、眼泪、与叹息吧。 妈妈老在生气,找着碴子与家里每一个人吵,连妹妹都没逃掉。碰上这样的 妈妈也许算我三生有幸,这也算得上是锻炼人吧,我想我自己或都不知道这种好 处。妈妈又开始骂我了,太没理由,她一句,我也一句,直到她跳起来想打我, 随便……假若妈妈真打了我,我会飘起来的,因为没有谁再能使我伤心。妈妈把 扬起的手慢慢放下,我哆嗦着嘴唇,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我是不孝的,我低低笑 出声,这些天晕天黑地,我快要发疯了。 下午又去了教堂,上帝并不能使我平静,但那里唱赞美诗的声音却也着实好 听。路上遇见孙菊,两人沿着马路往教堂方向逛去,电车从身边轰鸣着驶过,人 群花枝招展,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世界。孙菊帮我领了圣水,仪式很可笑,但我还 是默默地任她把圣水小心地撒于我身上。我没有罪,可心灵上的灰尘太多,水应 该能洗去点什么。孙菊也不快活,前些天在教堂祈祷的时间太长,忘了从幼儿园 接儿子回家的时间,结果直到晚上八点,她丈夫才匆匆赶到幼儿园把独自哇哇大 哭的儿子接回家,夫妻之间吵了一架。信教或许能让孙菊心灵平静,但信教也的 确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孙菊并不爱她的丈夫,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因病早早离开了 人世,她便虔诚地信了教,那男孩是教徒,孙菊相信在天堂,她能看见那个男孩。 回了家,妈叫我陪我一起打了下羽毛球,很快两人就和好如初,妈笑着说, 这就是家。家因为血脉相连而牢固。毛主席说,人民内部矛盾总是难免的。两人 没有血缘却要结合在一起朝夕相处的男女,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敌我矛盾吗?夫 妻本是同命鸟,遇上大难各自逃,想想古人的话,心极冷。 不舍来了,晚上拎着一大堆东西忽然到了我家,伯父伯母喊得很亲热。去, 没与我说声;回来,也没有与我打招呼。平空消失几天,然后忽然出现,他根本 就不在意我心底的感受。眼前西装革履正在我爸妈身边弯下腰一脸殷勤略有些拘 束的男孩便就是不舍吗?没有问他去了哪儿,我什么都没有问他,仿佛什么事也 没有发生过,我仍然微笑看他。没有人知道我在某个深夜里独自喝得酩酊大醉, 没有谁知道在那个夜里我差一点点就要跳下高楼,是酒让我晕乎乎,让我睡着, 让我没有做下傻事。 不舍进了我的房间直说对不起,我还是笑,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虽然心里有 点儿悲凉。 他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很满足。 对不起与否那不重要。 他瘦了点,我摸了摸他的脸,在指尖与他脸上肌肤轻轻一触的瞬间,我明白 了自己心底的阴影。他只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对他,我无法信任。或许从今 以后我再也无法像原来那样爱他。心像是井里的水。他要与我亲热,我拒绝了他。 不舍不得,心神有点儿恍惚。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