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钟情死后,我到了她家。门没锁,应手而开。屋里很乱,到处乱七八糟,很 容易让人疑惑下一刻就要在哪撞破头扭伤脚。慢慢走进去,灰尘从脚底扬起,到 处都有股说不出来的味,我屏住呼吸,一个五官都变了形的男人正坐在对面一张 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叫马原,来看看钟情。” 他漫不经心打量了我一眼,垂下头,把酒瓶子对准嘴,咕嘟嘟灌下几口。我 又说了声,“我是马原,来看看钟情。” 他不耐烦了,用衣袖擦擦嘴,“人都死了,还来看什么看?” 我说,“我知道她死了,只是想来看看。” 他骂了声,“这个臭婊子,死了还要勾引男人。” 他忽然想起什么,眉毛一竖,“刚才你说你叫啥名?” 他一开口说话,腥臭的酒味就冲了过来。 这男人是谁?我微微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我叫马原。”“马原?”他晃 晃脑袋,忽然跳起来,脸上堆满诌媚的笑容,“我叫钟勇,钟情的哥哥。来,坐, 这边坐。”他伸手便去擦沙发。他不擦,我说不准会一屁股坐下去,但经他这么 一擦,我吓了一跳,沙发上面出现了几条爪印。他却浑然不觉有任何不妥,一把 拽着我的衣袖就把我往沙发上按,“马老板是不?正为上哪找你犯愁哩。” 我努力地让自己不坐下去,把脊梁骨挺得崩直。他手上的劲用得更大了,哗 啦一声,我差点儿成了一个脱衣舞郎,外衣从肩头滑下,他这才松开手,脸上那 些笑容都可以让苍蝇拐了腿,“马老板,你那些店怎么全关了?找你几趟,可把 我累得够呛。现在做什么大买卖?有好财路,说给兄弟听听?你拔一根毛也比我 腰杆粗啊。”钟情走后半年,我把那五家店全给卖了。不是说我做生意不行,市 场再疲软,找出动情处,它照样要兴奋起来,我是男人,当然深谙此点。可我想 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没日没夜去赚钱? 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我之所以有这个疑惑,是因为一天夜里。 我去省城进货。我一般都坐晚上十一点钟的那趟卧铺车,车厢摇摇晃晃,我 在车上睡觉,婴儿在母亲肚子里也是这般摇摇晃晃睡着觉,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那天也下了一些微雨,撒落在车窗玻璃上,让远远近近的灯光流光溢彩,有着令 人眩目的美。我闭上眼,心情极好。这个月去了几次省城,去的越勤,自然说明 生意越好。我喜欢钱,手里握着一张从银行里拿出来的崭新钞票,感觉与握了个 奶油面包一样,它们都很香。我也喜欢不时地把银行存折拿出来,看着那些阿拉 拍数字不停地往上翻着跟斗,这种感觉常常比做爱还爽。当然,我并不能时时都 把存折拿出来,因为它在吴晴手上,但听听她向我汇报上面有多少钱多少钱了, 也很开心。 车子离开城市,朝黑夜飞奔。我伸了个懒腰,刚想把鞋子脱去睡觉,忽然传 来阵急促的刹车声,刹那间,天旋地转,我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已站在 田野上。那辆卧铺车正底朝天懒洋洋用屁股打量着阴沉沉的夜穹。附近有家加油 站,几个人匆匆跑来,拿着应急灯左照照,右照照。出车祸了。谁也说不清这辆 大巴怎么好端端就会被马路横着抛开,在田野上连翻几个跟斗后,在口水塘边上 停着了。万幸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受伤,大家龇牙咧嘴在加油站一聚集,最严重 的那位脸上被人踩了几个鞋印。开车的是一位老同志,他指着自己心口赌咒发誓 说,有鬼。大家问,鬼在哪里?他说,是个穿白衣服的女鬼。他正开得稳稳当当, 那个女鬼猛不丁出现在路面,一脸哀怨看着他。他吓了一跳,以为她是人,怕撞 上她,便急刹车,结果翻车了。 有几个胆大的便真跑到马路上去找那白衣女鬼的尸体去了。还有几个人不服 气,你说有鬼就有鬼啊?老同志立马反驳,如果没有鬼,车子翻成这样,为什么 大家啥事都没?这一定是个被车撞死的无主野鬼,她在求我们烧点纸钱呢。大家 面面相觑。老同志说的有鼻子有眼,讲得唾沫四溅。我听了会,笑了,这位老同 志怕是不想被车主炒鱿鱼吧。也真难为他,年纪这么大,脑筋还转得这么快,应 该让组织部考察下,看看是否能当个宣传干事。我没有再去进货,这叫晦气。我 拦了一辆货车,又回到城市,前后共二个小时。我蹑手轻脚进了门。打算吓吴晴 一跳,并准备绘声绘色重复下老同志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满面笑容来到卧室门口。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