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节 吴晴很快就送来一纸离婚协议书,我在上面干净利落地签了字。她问我,你 的字怎么变得像一只横着爬的螃蟹?我说,横着爬的另一层含义就是龙飞凤舞。 她笑了,问我,是否会觉得很委屈?我摇摇头,义正辞严地告诉她,每个人都有 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利。她拍着胸口,长吁出一口气说,你能这样想,我就放 心了。我说,好生看管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吧,不要给人哄走了,那我也就 放心了。她把眉毛扬了扬,脸沉下来,然后迅速收拾好东西,说,我们去民政局 把手续办一下吧。 那天的阳光也是灿烂无比。天空比一块翡翠还要纯净。没有云,也没有风,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地从对面涌来。我与吴晴肩并肩慢步走着。路人眼里多有惋 惜之情。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令人讨厌。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如果我是 一枝鲜花,那也愿意插在花瓶里,这叫高雅。于是,我冲一些愣头小伙子露出得 意的笑容。这笑容是什么意思,大家也心知肚明,几个家伙狠狠瞪了我几眼,我 注意到他们的拳头竟然不自觉地捏成一团,这就令我更开心了,可见美女确实是 不应该属于个人的,这种稀缺资源让社会变得赏心悦目,她们是公众的,所以从 个人角度来看,红颜是薄命的。我嘿嘿直笑。 吴晴回过头,马原,你怎么笑得这么毛骨竦然?我还笑,说,我忽然想起一 句话,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吴晴把眉毛拧成个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思。没有意思就是最大 的意思。快走吧。说不定为我们办离婚证的,还是当初为我们办结婚的那老头儿, 那家伙当初可真黑,硬敲了我二百块钱说买喜糖。今天,说啥也得要他退回给我, 利息也得补上。哎,你说是按存款利率还是按贷款利率收好?吴晴咯咯笑了,马 原,说真的,我也有些舍不得你。不过光会说话,逗人开心,那也不能填饱肚子 啊。我点头表示赞同,神仙也要香火,不会傻不拉叽跑去光喝西北风,何况我等 凡夫俗子,我明白。我在脸上堆起笑容。我说明白,其实倒真有点儿不明白。吴 晴到底有个什么样的肚子?莫非要吃金屙银?她现在的那些口红,每支价钱最起 码够一个下岗工人全家半个月的生活费,难道她要买那种一支价钱就够人家生活 一年的口红,肚子才会觉得饱?吴晴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我也叹了口气,没 法子啊,男人多半就是一头头猪啊。为了让他们早日弄明白点事情,女人不得不 整日香汗淋漓呐。吴晴没忍住,笑声大了,几个人纷纷回头来看,她伸手捂嘴, 糟糕的是她早上不知吃了啥东西,竟然没憋住,一个屁咣当声也就跑了出来。我 忙举起手,憋足劲冲那些路人高声地喊,这是我放的!吴晴的脸刹那间就已通红, 抬腿就朝我踢来。我往旁边一跳,她没踢着,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我忙伸手去扶, 她站稳了,猛不丁就是一记巴掌,马原,你怎这么不要脸?这可真是好心变成驴 肺肝。我愣了,捂着脸,喃喃说道,对不起,我说错了。刚才那个屁是你放的, 不是我放的。我不应该抢着出风头。我检讨。 几个路人已经笑得前仰后俯。我没弄明白他们笑什么,于是也张开嘴跟着他 们一起傻笑。吴晴的脸顿时就白了,你还笑?我赶紧闭上嘴,跟着群众也会犯错 误?这可真是伤透脑筋。吴晴没再与我说话,紧走几步,把我甩在后面。我打量 着两边人群,忽然间甚是开心,我知道我是阿Q 。但阿Q 有什么不好的?如果非 要证明自己不是阿Q ,那么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中,我是阿A 还是阿Z ? 我还真有一张乌鸦嘴。真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为我们办离婚证。七项 材料都早已准备齐全,吴晴默不作声把它们递了过去。老人摇摇头,戴起副老花 眼镜慢条斯理地看,良久,忽然咦了一声,你们不是来结婚?是来离婚?站了老 半天,早就一肚子气的吴晴眼睛都红了,鼻孔张大,一股白气冒出。封神演义里 的哼哈两将显灵附体了?还真担心她忽然脑溢血,从此偏瘫不醒人事,婚还没离 成是小事,这罪造的可就大了。我忙走上前,代替吴晴发言,老人家,不可以离 婚?上头有文件?流年不利?我说一下,老人就摇一下头,我说完了,他还在摇 头,我把手一摊,那为什么不可离婚? 老人皱起眉,把我与吴晴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真要离婚?吴晴急忙点头。 老人说,有第三者插足?吴晴赶紧摇头。老人说,那为什么离婚?说说理由。别 一时冲动,到时后悔也来不及。我小声说道,性格不合。老人指指结婚照,又指 指协议书上有关于孩子的那一条款,性格不合?这四年都是水深火热?孩子是怎 么弄出来的?这年头,连老大爷也油嘴滑腔?我擦擦眼睛,人不可貌相,海水不 可斗量,当初怎么就没发现?我咧开嘴,老人家,孩子是一不小心时弄出来的, 总不能把幼小的生命活活扼杀于娘肚子里吧?那多不人道。老人站起身,为自己 倒好杯水,指指椅子,坐,先坐下来说。凡事要三思后行,我这是为你们好。不 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么多年的夫妻做了,孩子也有了,还有什么说不过去? 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和…… 老人絮絮叨叨说着,他说的当然不会错。但现在要离婚的人不是我,是吴晴, 所以我大可不必去听这一课。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伸了个懒腰,然后趴在桌上, 把头放在双手之间,渐渐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把我叫醒了,小伙子, 往这按个手印吧,唉,下次再找个老婆要记得多温柔体贴些。老婆是拿来疼的, 不是拿来用的。我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点点头,把手印按完,这段婚姻到此结 束。我与吴晴一起出了门,互相点下头,她往东,我往西。没有问她是如何说服 这老头儿的,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我是男人,当然能理解那老头儿。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