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倚天院 他说谎! 这算是什麽小门小户嘛!他分明就是欺骗世人,欺骗她纯真的感情,害她险 些就要相信他的胡说八道,浪费她同情的泪水。 江不儿迷迷糊糊地被他牵著小手,乱七八糟地陪著他拐来拐去,起先经过一 座看起来像是抱子菩萨的石山,一下子是小桥流水,不一会儿又看见了建筑在水 上的石舫,转了个弯儿,就在她来搞不清楚状况之时,他又带她走上长廊,目不 暇给的园林景色,教她晕头转向。 小手被他温热的大掌紧紧包覆,著火似的麻烫触感,害江不儿差点不能专心, 她抬起水眸瞪著拱门上「倚天院」三个大字。 才刚定了定神,她还来不及挣扎,就又被他拉了进去院子里,两人的身影终 於消没在开启之後又重新合上的冰菱堂门内。 「喂」 一瞬间,满室的光亮被拉长成碎花似的美丽阴影,投映在她的身後,迤逦而 落的七彩云罗随风轻扑上她的身,她抗议的娇嚷声顿止,心里又气又恼,然而, 视线却忍不住著迷在墙上一幅幅精美的缂丝之中,赞叹不已。 朱克柔神情似有不舍地松开了被他握在掌中的冰凉小手,走人东厢的憩室之 中,挑了一张椅子坐下,视线直勾勾地透过花拱,好整以暇地欣赏著她满含惊艳 之情的俏丽小脸。 忽然,江不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放开了自已,避风头似的逃得老远, 她心里气焰不禁高张,三步做两步地跨上前去,柔腻的纤指很不客气地直指他高 挺的鼻子,水眸圆睁,气得双颊红扑扑的。 「跑那麽远,喔!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是吧!你、你这个男人……竟然、你 竟然……」 「我做错了什麽?」朱克柔笑得无辜,耸了耸肩膀。 「你还跟我装蒜,你说谎!你说你家不会比「紫天门」更大!这……这不是 摆明了骗人吗?」 「我说错了吗?这里就是「紫天门」,它当然不可能比「紫天门」更大,同 样的东西,怎么分出大小?小不点儿,你倒是说说看。」 她顿时被反问得无言以对,但突然间又发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还不只 这一点,关於他的问题可多著呢! 「我、我……好吧!就算你没说错,但你还是骗我,你说这一大家子的人都 是靠你养活的,怎麽可能?这里上上下下至少百馀人,靠你那刺绣活儿,他们早 就饿死了!」 「我也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靠丝绣养活他们,那太费心神,更何况那塞不了 他们的牙缝,小不点儿,你的想像力真教我叹为观止。」 朱克柔唇畔噙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看她被他气得牙痒痒的惹火模样,颇为享 受地欣赏著。 没错,她确实快要被他气疯了啦!竟然敢说她想像力丰富?倘若事情不如她 所假设的那样,他就不会爽快地否认吗?她还记得,人家不是都说男人只要不否 认的事情,就通通都算是默认了呀! 他这……这可恶的男人! 「我要走了!」她倔强地昂起小巧的下颌,大声地宣告自己的意图,然而静 止的身影却不见丝毫动作。 真是的!他就不会移动一下尊驾,自己提议要带她出府吗?江不儿垂敛长睫, 抿起嫩红的嘴儿,小脸苦皱。 她心底试图想起刚才他带她走过的复杂路线,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就发现东 西南北四兄弟又在她的脑海里开始打架。 老天,救命呀! 「你要走了?你不是说绝对要救我脱离苦海吗?」他状似可怜地皱起英挺的 眉宇,忍不住笑著提醒她。 「但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苦呀!」江不儿後退两步,偏过小脸,侧眸小心翼 翼地觑著他,生怕自己又被他给骗了。 「不,告诉你,我娘她不会放过我的,我说每天照三餐数落的事情是真的, 小不点儿,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同情我吗?难道你就要这样弃我而去吗?」他低头 叹了口气,刻意地提醒她的罪恶感。 「我……」他好像真的很可怜耶!江不儿在心中踌躇,一点一滴的罪恶感不 知不觉地在她的心头泛滥成灾。 一时之间,她犹豫了!她到底该不该离开呢?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热情洪亮的女声,年纪颇轻,门响了数声,还不等 回应,只见一名梳了可爱双髻的少女兴匆匆地推门而人。「少爷,少爷!时候不 早,书房里的人挤到都快满出来了,你赶快过去解决一下!」 江不儿看著少女在厅里张望了下,一逮到朱克柔的身影,就连忙转身跑了过 来,嘴里不断急嚷嚷。 真是的,她明明就喊他少爷,竟然还这麽理直气壮地闯了进来?一时之间, 她开始相信了他被家人欺负的事实,连一个小丫鬟都可以这么没有礼数了,那其 他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呜……他这么可怜,她现在才说要留下来会不会太迟了? 浅淡的笑意丝毫没有渗入朱克柔深邃的眸中,他斜倚在卧榻的软靠上,欢迎 香香的打扰,她的无礼来得正是时候,却也知道自己应该提醒府里总管注意一下, 否则就是他教导无方了。 香香似乎是被上面的人催得发急了,也顾不得敬语,但她发现房中不仅只是 主子一人,在他的身旁还站著一位神韵灵动的红衣姑娘,她却没听说下午有人来 拜访过,那肯定是主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客人了,但是…… 「少爷,你下午出门过吗?」 「不,我一直待在房里休息。」他凉凉一笑,摆明睁眼说瞎话,也不管当场 就有一个他从外头带回家的铁证。 什麽?他明明就 江不儿瞪大了圆眸,忍不住想要出声抗议,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又被香香的 质疑给打断了。 「少爷,那她……她是……」香香纳闷,红衣姑娘既然不是主子带回来的人, 那她到底是怎麽出现的? 「这说来话长了,她呢,是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他语犹未尽,却故意停 下来不说清楚,更是引人遐思。 「刺客?」香香直觉猜想,除了会飞檐走壁的刺客会不小心掉下来以外,还 会有什么人?!她失声惊叫,心想这下可不得了了! 「不,不是刺客,更亲密一点。」他语带暧昧地摇头否认。 「难不成是徒弟?少爷,你不是从来都不收徒的吗?香香求了您那么多年, 都还没有获得你的首肯,她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的荣幸?」说著,香香又怨又妒地 瞪著无辜的不儿。 谁要当他的徒弟呀?江不儿觉得这个叫香香的女人真是会胡思乱想,她不屑 地噘起红唇,嗔了朱克柔一眼,心想,怎么这香香把当他徒弟这档子事情当成天 大的荣幸似的? 她总觉得事有蹊跷,但是心里还是以当他的徒弟为可耻。 他都已经那麽没用了,那当他的徒弟岂不是没用到了极点?虽然,他绣的东 西是挺美的啦…… 「我有说她是徒弟吗?香香,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她是从天上掉下来,不小 心掉到我怀里的未婚妻。」 「未、未……未婚……」香香吓得一句话都还说不全,像是见了鬼似的瞪了 不儿一眼,连忙转身冲了出去,惊叫道:「老夫人」 江不儿被她惊天动地的叫声吓了一大跳,错愕地瞥了朱克柔一眼,发现他似 乎已经将这诡异的状况当成家常便饭,笑著耸了耸肩,起身来到了她的身後,与 她一同目送著香香几近落荒而逃的身影。 见状,江不儿轻蹙起柳眉,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听香香喊得如此凄厉,差 点教她以为就要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呢! 「瞧,她要去找我娘来欺负我了!不过,她似乎忘了今天是初一,按照惯例, 我娘肯定上山吃斋,过两天才会回府。」他俯首将唇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吐出 温柔香麝的气息。 他的气息低荡在她的耳边,江不儿感到耳朵传来轻微的搔痒,忍不住伸手撩 了一下,却教那躲在她心底的蠢动欲盖弥彰,小声地轻问道:「我觉得你家的人 真夸张,你也是,为什么不让人知道你出过府?」 「因为他们不喜欢我出门,你没听到她说的话吗?我不过就是出去了一会儿, 他们就群聚在书房等著围剿我,瞧,他们多受欺负我呀!这样……你还忍心抛下 我不管吗?」他压沉了声音,含笑的气息又吹呼上她另一只雪白的耳朵,看见她 又再度伸手挥拨了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挺喜欢看她像只猫儿似的,用她白腻的小手,腼腆地撩 拨著属於他的气息,耳根子却直泛红。 唔,他怎麽又…… 她雪色的粉颊也红了红,小手撩了撩被他吹得热烫的细致耳廓,心儿乱怦, 转过身从他的胸前逃开,昂起下颔,笑倔著扬起她瑰柔的红唇,神气地望著他, 挺不可一世地拍了拍胸脯,道:「没关系,等你娘从山上吃斋回来,如果她真要 责备你的话,有我保护你,别怕!」 「真的?」他挑眉,笑觑她因为害羞而潮红的俏脸,和她率性真诚的姿态, 不禁莞尔地笑了。 「当然是真的,相信我,既然已经答应要救你脱离苦海,我就绝对没有理由 中途把你丢下,放心,就交给我吧!你等著瞧。」她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保证 道。 所谓长姊如母嘛!当了人家十九年的大姊,虽然迷糊成性,天真有馀,江不 儿自认为照顾人的这一点小本领,她还是具备的。 「很好,我拭目以侍。」朱克柔若有所指地笑了,他果真没有看错,她确实 是一个热情如火的小东西。 不过,她这个小迷糊想要保护他,再等一百年吧! ***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紫天门」里里外外一片骚动,倚天院的偏厢里 所住的娇客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以前,任凭老夫人照三餐数落,也不肯乖乖娶亲安定下来的少主朱克柔,今 天竟然主动带了一个女孩子回府! 少主竟然还说这女孩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难道是老夫人长年吃斋念佛,佛 祖慈悲心大发,所以派了一个小仙女下凡来嫁给他们少主? 「真有可能吗?」 「少爷都已经这么说,咱们能够不信吗?嘘,小声一点,别被少爷和她给听 到咱们在这里偷觑!」 初更,倚天院偏厢灯色依旧火亮,两个年纪轻轻的丫鬟凑首靠在窗边,小声 地交谈著心得。 「喂,你们瞧够了没有?该换人了啦!」远远的树丛後传出催唤的声音,探 出了几张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好奇脸孔。 「等会儿,咱们还没亲眼瞧见呢……咦,没人?!里面竟然没人……」终於 鼓起勇气抬起头偷窥的少女们发出失望的惨叫。 「难不成少爷把那姑娘带到花榭里去住了?」花丛之中传出猜测,随即就是 悲惨的低嚷声:「怎么办?怎么办?!二总管要咱们把人盯著,可花榭不是咱们 能进去的地方啊!总管已经派人去通知老夫人了,明儿个老夫人一回府,咱们拿 什么话跟她老人家说去呀!」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馀,一名青衣少女迟疑地接口道:「咱们就说……说这 姑娘贤良淑德,非常讨人欢喜吧!要是老夫人听到将要进门的新媳妇儿这麽好, 一定不会再追问咱们什麽的。」 「是呀!是呀!说她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与少爷配成一对,是难得的才子 佳人!」旁边的人也开始凑兴。 「没错,老夫人若是听到那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话,肯定是心花怒放, 逼少爷赶紧把人家娶进门,到时候木已成舟,後悔已迟,老夫人也不好再骂什么, 咱们也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呀!」说完,众人纷纷觉得眼前又绽现了希望的曙光, 如天神降临般灿烂光亮。 终於,有人做出了结论,「嗯嗯嗯!古人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 爷会亲眼看上的女子,肯定是个秀外慧中,好得没话说的姑娘!」 他们的猜测如野火燎原般,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在他们的口中,江不儿俨 然成了十全十美、温良贤淑、宜家宜室,并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淑女、美女兼才 女。 此时,置身在花榭之中的朱克柔虽然料想到母亲的眼线将如影随形,很有先 见之明地将江不儿带离众人窥伺之地,然而,他却没有料到人的谣言竟是可怕到 这种地步。 经过了一整天的长途跋涉,江不见早已经在朱克柔的安排之下,在花榭偏旁 的小阁楼里不知道已经睡到第几殿去了。 「哈啾!」蒙胧幽暗的睡帐中,熟睡如婴孩般的江不儿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她迷糊地睁开双眼,随手拉紧了覆盖在身上的锦被,总觉得一阵阵诡谲的寒意爬 上背脊。 唔,一定是爹爹在骂她,否则怎么会…… 「哈……啾!」 *** 隔日,天气大好。 很费力地拖了把太师椅,坐在正堂的人门口,江不儿俨然成了镇守的活门神, 凡是进人倚天院想要把朱克柔带走的人,统统都必须通过她这一关把守,否则免 谈。朱克柔站在她的背後,黑邃的眸光定定地瞧著她娇小却顽固的背影,玩味地 笑了,「小不点儿,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档那些想要压榨我的人吗?他们个个武 功高强,非常可怕的。」 「哼,武功高强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一些米虫,我才不会怕他们呢!」 江不儿颇有自信地回眸笑觑著他,神情鲜俏可人。 「是,没什麽好怕的。」朱克柔回应的语气凉悠且不甚认真,只是险些失笑 出声,想到他那群自恃甚高的属下们知道自已被她当成了米虫,不知道会是怎样 的错愕表情。 然而,在他轻松的表面之下,却浮动著深沉的心思,他总觉得眼前的小东西 本事似乎不小,夸口的理由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天真,而是在她那小小的身子 里,潜藏著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她彷佛想到了什麽,打断了他的沉思,毫无防备地昂起小巧的下颔, 好奇地笑问道:「对了,阿练,他们都教你做些什么呀?瞧你这麽怕他们,一定 是很可怕的事情吧!」 「是很可怕,最可怕的是,他们以为我无所不能。」他的语气含笑淡然,纯 粹在告知她一个事实。 然而,江不儿却是神情稚气,点头附和道:「嗯,那的确很可怕,你明明就 那麽软弱可怜,他们竟然还觉得你很厉害,真是的,他们这麽天真,到最後怎麽 死的都不知道喔!」 闻言,朱克柔非但不引以为意,反而仰首大笑,笑她毫无心防的无邪纯真, 老天,她真是他生命中难得一见的惊喜。 见状,她转头不解地抬起闇黑水亮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盯瞧著他,抿起了嫩 红的小嘴,总觉得他的笑意诡谲,可是他的笑容就是好看得教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她的心儿就这样随著他的笑声怦怦、怦怦地急速乱跳。 不行!不行!她不能趁人之危,诱拐他以身相许,而且,以身相许之後要做 的事情,她的心里竟是连一点底儿都没有。 以前听人说过,那是有关什麽终生「幸」福的事情,跟爹爹很喜欢的「玩亲 亲」好像有一点亲戚关系,那些婆婆妈妈们说得暧昧,她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只 知道那种事情动作复杂,所以小孩子不懂,只有大人才知道。 唉,光是听到什么终生「幸」福这样兹事体大的宇眼,江不儿就觉得不该因 为成全自己,而毁了他一生的「幸」福,呜……那「幸」福的动作为什麽要这麽 复杂嘛?!害她一点儿都不懂! 「你在看什麽?瞧你看得那么入神。」朱克柔笑斜挑起一边俊美轩昂的眉, 对她明知故问。 「我……我在看……」被他这样摆明一问,她颊边如火花似地窜上两团红晕, 白里透红的,直是教人怜爱不已。 只是,就在她想要为自己做出一番辩驳的同时,一道男声硬生生地加人了两 人之间,一名男子从倚天院门口由远而近地奔来,当他的视线瞥见朱克柔和江不 儿两人相偕坐守在厅门口时,心底不由得愣了一愣。 「主子」 江不儿听闻来人声响,回头展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眯起一双漂亮的 眼眸,语气充满戒备,「你想要做什么?」 「请姑娘让开,沈某有事要禀报主于。」沈谅朝著不儿微微一笑,虽称不上 示好,却至少有三分敬意。 此时,朱克柔站在不儿的身後,深沉敛眸,一声不吭地由著她胡来。 「我偏不让,你们谁都别想再欺负他了!」江不儿昂起小脸,理直气壮地宣 告自己对朱克柔的占有及保护。 闻言,静站在她背後的朱克柔,唇畔一扬,隐幽幽地笑了。 「主子?」沈谅的视线越过不儿的头顶,不解地望著修长笔立,却是一语不 发的朱克柔,压低的声音暗示了事情的重要性,「秦淮有了消息,此事非主子不 可。」 蓦然,一道精光闪过朱克柔幽邃的黑眸底,他的表情深藏不露,仅只点头微 笑,闪身走人,「很好,我跟你走。」 「不行、不行!你怎麽可以自投罗网?你至少也要坚持一下嘛!不然就太没 志气了。」江不儿急忙跳起身,小手揪住他飘然扬起的白色衣袂,阻止他就要离 去的身影,娇声嚷道。 「不会的,他们知道我有了你这个靠山,不敢再轻举妄动,小不点儿,把手 放开吧!」朱克柔回眸笑觑著她,轻声诱哄。 「真的?」她还是不放心。 「要不然,若是他们欺负我的话,我就大声喊救命,让你可以听见,然後你 可以跑去救我,怎样?」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拐骗,骗得呆立在他们身旁的沈谅听 得脸色忽红忽白,吓了一跳,搞不清楚状况。 江不儿略微迟疑了半晌,终於点了点头,小手松开了他的衣袂,道:「好吧!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阿练,记得喔,要叫救命。」 「是,咱们走!」朱克柔薄唇淡染笑意,领著沈谅,转身就走,途中,他却 忽发奇语,问道:「沈谅,在你心底,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主子的精明神算,武功盖世,无人能出其右。」沈谅似乎还不能从方才诡 谲的情况脱出神来,略微地恍惚,神色却是异常的恭敬真诚。 「是吗?与你们认知都不同的一点是,她觉得我无能软弱,是个肯定被人欺 负的小男人。」 沈谅闻言大惊失色,「她……她……主子,难道你就这样容许她大放厥词? 难怪刚才她会说出那些话……」 朱克柔丝毫不以为意地笑哼了声,截断他惊讶的话语,神情一如往常地温柔 无害,眸底却依稀可见一丝深沉的情愫。 「没错,她的胆子是不小,不仅如此,她还很不知死活,但,她想保护我, 沈谅,她或许不自量力,但她那几句话听起来就教我打从心底眼儿舒服,沈谅, 她是第一个不冀望得到我力量庇护的女人。」 「主子……」沈谅跟在後头,迟疑地唤了声。 「你应该瞧瞧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模样,她双手擦著腰,那副泼辣理直 气壮的样子呀……有了她,我娘只怕有一段时间没法子将心思放在我身上,那足 够让我去完成很多事情了!」此际,他的话中又多了一丝老谋深算的冷淡,彷佛 他正在玩著一场事不关已的棋局。 而,远远地在他们身後顾盼目送的江不儿,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巧合 地呼应了他的布局罢了! *** 初更,夜深。 坐在水榭畔的小石墩上,江不儿双手支颐,抬头仰望著天空中星光点点,听 著水塘里的青蛙不停地传来思春的叫声,真是不愿承认,但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烦 闷的。 呜……那三个小妮子是跑到哪里去了啦?!难道就不知道她这个做姊姊的人 会很替她们担心著急吗? 她一脸苦恼地望著星空,心里同时想起了阿练,他也很可怜,从一早被人抓 进书房去努力赚钱之後,就再也没有下落。 好吧!要是再过半个时辰没见到他出来,她决定要勇闯敌境,把他这个柔弱 的美男子救出水深火热的苦海,可怜唷!经过了那么多时辰的折磨之後,他还成 人形吗? 江不儿一思及此,不禁蹙起柳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就这样袖手旁观, 心想她什么事都没替阿练做到,还很没天良地享用了一顿很美味的晚餐,她好坏 喔……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钱呀! 她记得晚餐她吃到了花炊鹌子、三脆羹、鲜虾蹄子脍、南炒鳝、五珍羹等等 一堆菜肴,另外她还看到了香园、石榴、真柑、鹅梨、乳梨等四时水果,但她并 没有逐一都尝过。 因为,她的胃口全部都被那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咸酸蜜煎给喂饱了,呜…… 依据这样的排场看来,她忍不住苦皱起一张清艳的小脸,心想,刚才她吃的那一 顿,他要赚几个月呀! 纵是如此,她想起方才那一道糖霜玉蜂儿,还是忍不住垂涎三尺,那真的是 好吃到没话说,一吃进嘴里,香浓的蜂蜜味道就这样漫延开来,甜而不腻的幸福 感觉直沁进她的心坎儿底…… 她神情激动地站起身来,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深感罪恶地原地打转,自责 地低嚷道:「不行!不行!我怎麽可以想那些东西好吃呢!我应该要去把阿练救 出来才对呀……」 突然,两个丫鬟提著灯笼从狭长的花径中远远走来,她们似乎没有发现水塘 边的不儿,自顾著聊天。 「听说,老夫人在山上被大雨给耽搁了,去通报的马车轮子被雨打滑脱了轨, 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吧!」 「嗯,我也听说了,也好,否则依照老夫人的性子那麽顽固,一定会想办法 刁难那位江姑娘的,所以,要是老夫人真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回府,还不知道要 闹出什么样的风波呢!」 「不过,咱们少爷也真是的,他们母子两人为了婚姻大事,不知道已经明争 暗斗几年了!」 「谁教咱们少爷长得比女人还美上百倍,真够没天良的,天下间的庸脂俗粉 哪里能入他的法眼……」 她们的话声逐渐消没在花径的另一端,江不儿悄声地从水塘边步出,身影绽 露在月光之下,双手环抱在胸前,她昂起小巧的脸蛋儿,眼神不解地端觑著她们 消失的背影。 她心想,刚才在她们嘴里提到的那位老夫人似乎挺难缠的,竟然还想刁难她? 哼哼,走著瞧,她可是姥姥亲手调教出来的厉害角色呢! 她想不懂的是,为什麽她们说阿练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已经跟他娘斗了好 几年?!他明明就是一个温柔到教她觉得生气的软弱男人,为什麽会……到底, 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只是,想到了中途,不儿的脸色却瞬间凝重了起来,等……等一下,她要怎 麽回去倚天院? 「喂」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