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笑对于莫哭天刚亮便来找她,颇感讶异。 “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莫哭笑了笑,随她走进房里。“你也知道嘛!我一向睡得不多。”薛家人丁 单薄,最忙的时候他总是一人当三、四人用,休息的时间很少。 莫笑一怔,没一会儿便意会过来。“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主子他们待我都很好。”莫哭还是笑,但隐约瞧得出有些许不 安。 “怎么了?”莫笑察觉有异。 “没……没有啦!”莫哭忙否认,却又四处张望了下。“你……你那个义兄, 他……他不会偷听我们谈话吧?” 莫笑闻言,拍拍他的肩膀。“义兄不是这种人。”领着他到桌前人座,她仔 细地打量弟弟的身形。 “你用早饭了不曾?我请小二送些吃的过来。”不容他拒绝地,莫笑又道: “好久我们姐弟不曾一块单独吃顿饭了。” 莫哭闻言,原本要推辞的话,便又收了回去。 “上次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还没聊够。”他说道,然后又刻意的压低音量。 “你那个义兄不会太早起来吧?” “你唷……”她唇边泛起一抹不自觉的笑意,伸手有些宠溺的戳了下弟弟的 额头。“等等,我去吩咐店小二。” “嗯。”莫哭应了声,便四处打量起她的房间来,莫笑看着他,安慰的笑了 笑,回身出房,却不意瞥见逢秋鹿竟早在不知何时起了身,步至庭中,彷佛正要 外出的样子。 “义兄。”莫笑轻唤了声,然后走到他身旁,逢秋鹿听见她的声音,便停下 脚步。 “早。”逢秋鹿道。“昨晚睡得可好?” 莫笑闻言,有些涩然。“还……还不错。”草率地回答之后,她又问道: “义兄这么早要去哪儿?” 逢秋鹿笑了笑。“不去哪,就四处逛逛。”他别有深意的抬头望了莫笑厢房 位置一眼,然后低首,有些促狭地道:“待在房中,只恐有人生怕自己的话被听 了去。” 莫笑愕然,原来他早知道莫哭来了。 “义兄,莫哭他……”她正想替弟弟辩白两句,逢秋鹿却阻止了她。 “与人无关,是这晨曦秋色教义兄心动,想出去看一看,你且暂歇,待义兄 寻得满林枫红,再邀你齐赏美景。” 莫笑听他说得极是风雅,便点了点头,逢秋鹿一笑,便转身离去,她目送他 消失之后,便招来了店小二,一番嘱咐,这才回到客房之中。 “怎么去那么久?”莫哭等得好似有些不耐。 “你现在不必担心,义兄已经出门去了。”莫笑看他那副提防的神色,不免 有些好笑。“义兄他为了让我们俩好好聊一聊,借口说要去外头散心,你别误会 他了。” “他对你有情分,对我可没有。”莫笑一脸怀疑地道。“说不定他只是声东 击西,表面说要去散步,事实上却躲回来偷听呢!” 莫笑闻言,有此不悦。“你有完没完,都说义兄不是这种人了。”炼恨生也 不过只是江湖上人取的名号,在她看来,逢秋鹿却是个武功卓绝却失意,性格孤 傲、处世章法别成一格的奇男子,为何人人要畏惧于他,就因为他不屑迎合虚伪 的人性,所以人们就排斥他? 炼恨生,听来多么狠毒,又多么失意的名号,但这人在她面前,却是多么温 柔的男子? “莫哭,你对义兄有很多误解,我不怪你,可你要记得,他对我是很好很好 的。”她趋前握住莫哭的双手,试图将这个认知传达给弟弟知道。“这世上就算 所有人都误解他,我还是相信他,你晓得么?” 莫哭听得有些尴尬,赶忙将手抽了出来。“好……好啦!反正只要你平平安 安的,我就放心了啦!”他说道,不过又补上了一句但书。“可是……可是我… …我丑话先讲在前面,姓逢的固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是你若说要嫁给他,我是 一百个、一千个不赞成……” 莫哭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打断了,莫笑开门一看,原 来是店小二送了早餐进来。 “请慢用。”小二将早饭摆置妥当,便退出了房外。 “来……用早饭吧!冷了不好,这儿有你喜欢的肉丝炒鸡蛋。”她伸手去拉 弟弟的衣服,却被他甩掉。 “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莫哭反抓着她的问道。“我不同意你嫁给逢 秋鹿那个人!” “莫哭……”在他面前,莫笑完全没有防备。“为什么你不懂?义兄待我那 么好……” “就算他对你好又怎样?”莫哭道。“我也待你好,主子夫人都待你好,待 你好的人多的是,你这样糟蹋自己算什么?” “莫哭……”莫笑摇了摇头。“义兄待我好,我嫁给他又怎算委屈自己?你 和主子,还有夫人固然对我很重要,但能相伴我一生吗?” “这……”莫哭一时语塞。 莫笑又往下说道:“别人待我怎样,我已经不管,也管不着了,可只有你, 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连你都不站在我这边,你叫我怎么办?”她再度执 起弟弟的手,万般诚恳的。“别这样,好不好?” 莫哭定定看着她企求的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半晌,才突然迸出一句 话。“如果是冷青棠呢!?” 莫笑一愣。“呃?” “我说,如果是冷青棠呢?如果是他,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撇过头,装作不在意的。 “别装傻,他昨天晚上好晚才回来,而且还是主子带他回来的,听主子说他 们两个打了一架,冷青棠身上全是青青肿肿,我替他送水去的时候,他竟然还在 喝酒。” “喝酒?”不自觉地,心被揪凝住了,身上有伤还饮酒,那伤口是很难愈合 的呀! “你放心吧,我没让他多喝。”似察觉了她的心事,莫哭一语道破。 莫笑一怔,不由得喟然一叹。“他若再这样下去,我会良心不安的。” “那你就回到他身边啊!”莫哭不懂,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什么偏 要弄得这么复杂?明明早八百年前就该结合的两人,为什么非得这样曲曲折折、 迂迂回回? “回到他身边,你以为事情这样就解决了?” 莫哭闻言,皱起眉头。“我是不知道你回到他身边将来会变得怎样,可是要 我看你跟那个神秘兮兮、正邪不分的逢秋鹿走在一块儿,我才真的会烦恼。”他 斩钉截铁地道:“我至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冷青棠虽然是块笨木头,但我确 定他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又怎样?善恶之界若真能如此轻易划分,那爱与不爱岂不也该有 条明确的界限? 莫笑突然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莫哭不会懂的,他还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他还没有真真正正的动过情, 刻骨铭心对他来说不过他人之事,与他何干?! “莫哭……别提他……” “我就偏要提他!”莫哭执拗地道。“你说得没错,这世上唯一和你有血缘 关系的人,除了我就再没别人了,难道我不够了解你吗?除非这两年来,那个炼 恨生把你改成另外一个人,不然我敢说,你怎么可能会忘得了冷青棠?!” “……”莫笑定定地听着地说,不答话。 “你怎么不说话?我说错了吗?”莫哭道。“你嘴巴上口口声声说要把他忘 了,依我看,真的忘得了才有鬼!” “不这么做我又该怎么办?!”莫笑忽然低喝了一句,让原本还想多说几句 的莫哭一时住嘴。 “你以为他来找我,说要娶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你觉得,他喜不喜欢我 都没关系?只要我嫁给他,然后留下来,你们就会开心?就会满意了?” “莫笑,我的意思不是这样……”莫哭急着摇手,她误会了啦! “我不管是怎样,他喝醉也好打架也好,都不干我的事了,明天我和义兄就 会离开吉州,冷青棠这三个字,从此在我的生命消失!”莫笑像是要发咒般的宣 誓着自己的决心,说完后,便无视于莫哭青青白白的脸色,硬扯着他在圆桌前坐 下。 “快吃饭吧,你肚子不饿吗?”她边说,边动手盛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然 后又为自己盛了一碗,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一口接着一口将食物送人口中。莫 哭见状,先是怔然,而后原本还要发作的情绪,也只好尽数压抑了下去,安静地 举筷,用餐。 “好久……没一块吃饭了啊……”莫笑忽然开口。 “嗯。”莫哭只是闷闷地吭了声。 莫笑听到他的声音,浅淡地一笑,低头又喝了口粥,但不知怎地,尝出的味 道,却是一逞的咸滋味——泪水般的咸滋味。☆☆☆ 问君何处寂寥生,始是故人别离时…… 薛退之进了自家房里,见宛月正挥笔而书,靠近一看,笑道:“今天兴致真 好,写起诗词来了?” “有感而发而已。”宛月盈盈一笑,搁笔起身,倒了杯茶送到丈夫面前。 “他还好吧?” “好才有鬼,这辈子没瞧他那么颓丧过。”打他识得冷青棠以来,印象里便 是他自许潇洒风流的不羁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真正的感情吧?”宛月端出先前为丈夫准备的小点 心,摆了上桌,自个儿也坐了下来。 薛退之边喝茶,边作状思考。“晤,以前他曾经为了万艳楼的花魁符意虹花 大把银子赎身,当初我还以为他对符意虹有情,想娶她为妻才将她赎回,没想到 到了最后他竟旁观符意虹赌气去嫁给一个穷秀才。”他摇摇头。 “之后呢?”宛月倒听出兴趣来了。 “后来符意虹就病死了,她本来就以娇弱闻名吉州妓院,肩不能提、手不能 挑的,嫁给那个穷书生,柴米油盐全靠她张罗,事事都压到她头上去,她自然受 不住。” “青棠为什么不娶她?不喜欢她吗?”宛月想听的是这个。 薛退之耸了耸肩膀。“不喜欢倒是不至于,否则就不会为她赎身,他是看符 意虹身在青楼,身世可怜,才想助她,没想到符意虹却以此为借,一厢情愿想嫁 给他,青棠却不过是逢场作戏。” “一时侠义,反倒无端滋生困扰。”宛月叹了口气,冷青棠这桃花劫,未免 也太过精彩,或许教人爱慕的,也正是这颗漂泊的心吧。 “他是多管闲事,活该头大。”薛退之倒下了个很好的注解。宛月一笑,然 后突地板起脸来咳了两声,“我说夫君,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薛退之间言微愣。“我有什么事会瞒你?” 萧宛月佯作薄嗅。“还说没有,你若非与青棠一同上过万艳阁,焉能知道得 这么清楚详细?” 薛退之先是一呆,接着脸就胀红了起来,声音竟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不 不……” 随着他的大舌头的辩解,可想见的接下来又要上演一出不足为外人道的闺房 戏吗——“娘子训(戏)夫”……☆☆☆ 莫哭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说不得又是一阵的心烦意乱。 什么叫左右为难,他今天总算知道这等滋味了,莫笑不愿回薛家,理由他并 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只是对莫笑非嫁逢秋鹿不可的决心感到诧异。 但与莫笑从娘胎而来的默契,使他有点隐隐约约的明白,他那个嘴巴上口口 声声说要放弃冷青棠的姐姐,事实上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忘不掉,所以要逃避吗? 唉,傻姐姐,你要看到昨晚那个冷青棠,还能说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力 吗? 回到了家,只见萧家两姐妹都在厅堂,他顿了顿便走了进去。 萧宛月见他回来,还不待他开口便问:“你去客栈了?” “嗯。”莫哭有点懊丧的点点头。“还是劝不了她回来。”他左右张看了看。 “主子出门了?” 宛月点点头。“是酒铺有事,你既然刚出门回来,就不必再去了。” “是。”莫哭回答一声。 “莫笑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启程?”萧宛月再道,不问还好,一问,莫哭便 泄气得很。 “她说明天。” “明天?”萧宛月重复了一次。“事情真复杂……”话音甫毕,薛退之便从 外头窜了进来,见着了莫哭拉他就走。 “怎……怎么了?!”莫哭吓了一跳。“主子……你……”他不是去酒铺了?! “你先去看看吧——我真是受够这家伙了!有够烦!”薛退之真是十分不爽, 他居然降格当起保母来了? 莫哭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薛退之推进冷青棠房中,本来还不知道主子葫芦里 到底卖什么膏药,不过当他一闻到浓浓酒味和一句呻吟之后,他马上就明白过来 了。 “呀!喝这么多,看来是想把自己醉死。”莫哭踢开一个被丢在地上的酒瓶, 有些气愤地冷哼一声:“嗟!” 缓步入室,他便看到冷青棠衣衫不整的倒在床榻,连鞋袜都没脱,上半身在 床上,下半身在床下,手里还拿个酒壶晃来晃去,双眼闭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醉话,一见此景,莫哭先是一呆——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意的模样! 不自觉缓了脸上原本不耐与轻蔑的表情,移动了脚步,上前想去帮他,只看 他这样,莫哭实在觉得很难过。 其实他一直将冷青棠当作至亲的人看待,只是气他刻意的漠视姐姐,但这并 不表示他对冷青棠就已经不再信赖。 他没忘记过是谁于那场漫天大火救了他,他永远忘不掉那一刻冷青棠淡然却 温暖亲切的安抚话语。 虽然莫笑已经决定将这一切抛诸脑后,但莫哭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他有他的 情义,他有他的选择。 如果莫笑真的随逢秋鹿一起去了,那么这辈子,就让他加倍做牛做马的来偿 还冷青棠,就当做是连莫笑的分一起报答吧!虽然他知道莫笑已还过一次命了。 他不怪莫笑,永远不怪,只因没人比他更明白姐姐的苦。 上前拔去了冷青棠的靴子,拿过他紧抓着不放的酒壶,莫哭转身想离开去打 盆洗脸水时,冷青棠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扯住他的手腕,莫哭一怔,就这样硬生生 被他拉进怀里。 “莫笑……你来了?”他喃喃地,紧搂着怀中的“她”。 莫哭一惊,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他说什么便被冷青棠抱住,他唉叫一声,肋骨 差点没被挤碎。“放……放开我啦!” “我不放……一放,‘你’就会走掉了……” “谁……谁说我要走……咳咳咳!”要命!他身上的酒味好臭!莫哭别开脸, 使力地挣扎着。 “‘你’不走……”冷青棠打了个酒嗝。 “‘你’说‘你’不跟逢秋鹿那家伙走了?” 莫哭越听越奇。“我干么跟那个人走啊!又不是头坏掉!”天啊!冷青棠要 再不放手,他的生命恐怕会二度受到威胁,早知今天会有被男人抱紧而气绝身亡 的下场,他倒宁愿当年被大火烧成白骨! “不走……那……是不是要……嫁给我?”冷青棠总觉得怀里的“她”就是 莫笑,可是“她”的声音怎么比平常还低沉? “嫁给你?!”莫哭瞪大眼睛,然后瞬间鸡皮疙瘩掉满地。“喂!喂!喂! 你有病啊!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使劲推开冷青棠硬要搁置在他肩上的头。 莫哭这时开始埋怨起自己练功时真不该偷懒的。 “唔……”只听冷青棠咕咕哝哝的说了些莫名其妙、语焉不详的话。 “醉鬼!你眼睛张大点!看清楚我是谁啦!”莫哭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大 喊一声。 冷青棠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大吼,不禁愣了愣,极力睁眼看个清楚,这才注意 到面前人怎么做男装打扮? 而且还很凶。 不自觉伸手在“她”的胸前摸了摸,却惹得那人一阵鬼叫。 “喂!你干什么?!”莫哭大叫。“你再乱来我就不客气了——”他威吓外 加挣扎,救命哪,可别让他的童贞被一个男人给夺了去!太耻辱了! 冷青棠一皱眉,忽地意会过来了。“你……是莫哭……” 莫哭登时抓住冷青棠双手甩了回去。“废话!我当然是莫哭!难不成你把我 当成姐姐了?!” 冷青棠看他一眼,将手覆在眼皮上,然后“扑通”一声地又倒回床上,竟然 开始干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嗓音干涩而自嘲,多讽刺啊!他居然会落得如此 地步,欲求不满得把莫哭当成是她! 她怎么会来?她压根儿不晓得他为了她饮落几斛原本不爱的酒,借酒忘怀她 的一切,然而却无论如何抹灭不去她的身形,只因早已刻骨铭心,太过浅薄的酒 醉是无法将她趋离的。 “你没事吧?”莫哭见他那副模样,虽然很不想再靠近,但又看不下去,只 好隔空喊话。“我弄了盆热水来给你擦擦身子,换件衣服怎么样?” 床上的人没有答话,莫哭见状,只得先收拾起房里。“两个笨蛋。”他喃喃 自语着。 “我是笨蛋?”冷青棠倒把这句听进去了,他没有起身,只是眼睁睁的望着 床顶,沙哑地问了一句。 莫哭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再来就是没好气的回答。“对,你跟莫 笑两个都是笨蛋。” “你什么时候跟你主子串通好一鼻孔出气了?他也骂我蠢木头。”冷青棠又 是干笑。 “我无聊啊?没事找事做。”莫哭又冷哼了一声,见他略有酒醒之意,便上 前执他的衣服。“你赶快换衣服吧!莫笑就快走了,你还在这里喝酒,有够没出 自。” “走了?她要走了?”冷青棠闻言怔了怔。 “是啊!她说明天。”莫哭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她说一离开吉州,就 要嫁给逢秋鹿,跟他成亲。” “什么?!”那不就迫在眉睫?! “所以啊,有时间发酒疯,倒不如赶快把莫笑追回来呐。”莫哭顿了一顿。 “我今天早上去找过她了。” 冷青棠坐起身子,这下酒意全消。 “她……” “我看得出来,她嘴巴上挺会逞强的,其实她……”莫哭努力的想把自己感 受到了的情形形容给冷青棠听。 “她不想嫁给逢秋鹿?” “她一定是这么想。”莫哭臆测着。 “……”冷青棠低头不语了。他始终清楚地记得莫笑拒绝时的表情,那不会 是假的。 “去把她带回来好不好?”莫哭的声音钻入他耳中,让他不自觉抬首,望进 一双渴盼的眼睛里。 “莫哭……” “去把莫笑带回来,我知道她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莫哭再道:“我知道 那个姓逢的家伙对她很好,可是她还是只喜欢你一个。” “莫哭……等等……”冷青棠握住他的肩。“你说,莫笑她现在,对我……” 莫哭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不可能忘记你的,因为……我走了的时候,看到 她在哭。” “她……在哭?”冷青棠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为了他而落泪?她到现在还没死心过? 冷青棠此生从没像这几个日夜那么难熬过,就算是练功时走到了水火交融的 紧要关头时,也从未有过这般的难受——一会儿悲痛莫名,一会儿又是难言难喻 的无限狂喜! 她为了他而哭!为了他在落泪,这只有一件事可兹证明——莫笑还是过去的 那个莫笑! 就算她伪装得多么冷漠,掩饰得多么成功,却千不该万不该在唯一的弟弟面 前撤下心防! 他差点被她蒙骗了过去,萎点就要以为她的心真死了,再也挽不回,他差些 儿就失去了他的挚爱! 挚爱…冷青一愣,原来……莫笑在他心中早就生了根吗?所以这两天,他想 借着酒意把她于自己心中连根拔起时,才会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苦痛,原来是不 知不觉,早就已经爱她这么深了…… 记忆回溯到最初,她还那么小,身量只到他的腰身之时,他总爱将她抱起, 喂她酸酸甜甜的仙渣饼,讲一些无聊的故事与她听,教她认识薛宅里头的奇花异 草,他有时躺在庭园里的小坡上睡着,莫笑会突然跑过来,一股脑儿的坐在他身 上,硬是吵醒他,叫他陪她再看花草,再说故事…… 那段日子很快乐,真的很快乐,直到有一天…… 他行经庭园,本是要寻人去的,却不意看见了莫笑向着他,躺在草坪上,只 记得彼时不免笑着摇头,牵挂着她这么睡去,难免着凉,想要趋前唤醒她,却无 意被她那初绽的春樱姿色所吸引,微风徐然,姑娘家午寐于浓重的花荫里,白白 的桂瓣跌在她眉睫上头,她却浑然不知,兀自好梦方酣。 不自觉垂首,想唤醒她,却不由自主地轻袭上那圆润丰厚的樱唇,偷香的结 果是浅眠的她忽地乍醒,睁着莹然的黑色瞳眸,小小声地…… “爷……” 他一愣,有些不安地笑着。“晤”—— 她舔了舔唇,小小的手抚上他的。“娘娘也这样过……可是她印在这儿……” 她缩回手,指了指自己的额首。 不自觉一笑,他徐缓的解释着。“这叫吻,只有丈夫跟妻子才可以亲的,所 以娘娘不亲你的唇,只亲你的额头……” 她的脸先是有一些困惑,后却又微笑,羞涩地不再语…… 多年前的记忆,只有春樱的粉红还深深刻印在脑海,冷青棠至今还记得她那 抹会意过来的微笑,也许,莫笑从会意过来的那一刹那,便将它当做是一项承诺 了。但他却…… 苦涩化作自嘲的微笑,逸散出他的唇角。 认真的说起来,是他先动心的。 只是一直到今天才明白,会不会为时已晚? 冷青棠摇了摇头,忽地站起身来。 希望不要太迟,他还有一堆话想跟莫笑说…… 这一辈子,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