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儿在杏树梢头露出半个脸蛋,银辉抹亮了高挂在大门上的乌木牌匾,‘名 扬四海’四个灿金大字,在夜中依然显眼。 两扇红漆大门紧闭着,他立在门外,眯起双目瞄了眼那块牌匾,蒙在黑布下 的唇微微勾勃。 此一时际,几条巷外隐隐约约传来狗吠,接着是打更声响。 这个夜,月不黑、风不高的,实在不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也真没办法 了。 蒙面下的唇又扬,他随即拔身而起,精劲的身影俐落地翻过石墙,无声无息 地落在里头那片宽广的练武场上。 在原地静待不动,侧耳倾听,目光迅速地扫视四周,确定未惊动什么,他忽 地提气疾奔,身形如风地闪进开放式大厅,从后方的门窜进内院。 空气里不太寻常,他认得,是熬煮冬青叶才有的气味儿,带着点辛辣,微微 呛鼻。 先是一顿,见到廊檐下摆着一只大缸,他两脚竟不自觉地移了过去,探出两 指拨捞!从深色染汁中随意地勾起一条手巾。 ‘唔……’要紧事不做,他在干什么啊?! 缸里的染汁泛着光,他倏地弹掉沾手的汁液,眼一抬,对着那轮明月皱眉。 今儿个的月娘存心同他作对似的,光辉清明也就作罢,还从外头一路跟着移 到内院来,无辜地悬在小小的天井上。 瞥见自己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地上,他心中陡凛,而直觉向来奇准,寒毛已然 竖起,发出严重警告。 不好! ‘留下吧!’顿时,夜的宁静失去平衡。 他听见女儿家响亮一喝,正欲回身,后背陡然凉冷冶!感觉锐器夹带着劲力 逼迫而来。 未及多想,他俯身避开,接着右腿大回旋,准确无比地踢开对方兵器,忽然 间‘砰磅’巨响,他身旁的大染缸竟被踢偏准头的兵器击个正着,当场上演了一 出‘司马光打破水缸救同伙’的戏码,青色染汁哗啦啦地奔泄,冲出一大缸的手 巾。 ‘哇──你完了!’又是一喝。 她不让他有任何思索的机会,连续快招猛打,登时空气凛冽,银光如霜,瞬 息已交手十来招。 这一时间出手全凭直觉,他无法看清对手的兵器为何,却是以守为攻,腿法 变化迅速,连连踢偏银光准头。 ‘妈的!哪来的浑帐东西?!竟敢闯四海镳局的空门?!你他妈的吃了熊心 豹子胆啦,瞧老子收拾你来!’雷声巨吼,落腮胡大汉手持九环钢刀,‘砰’地 从另一头的厢房冲将出来。 不仅如此,内院里的房间已陆续点上油灯,大小姑娘们仗剑擎刀、提枪握锤 的,尚有几名以四海镳局为家的镳师们,皆由自个儿的房门奔出。 事迹败露,他不惊反笑,跟着凭仗自己气劲强盛,猛然侧踢腿,将当面飞来 的那点锐光踢进石墙中狠狠嵌住,这才瞧清,竟是一条九节鞭。 ‘好家伙!’扯紧九节鞭另一头,窦来弟娇叱了声,尚未收回贴身兵器,头 顶突地一黑,听见雷鸣巨响── ‘来弟退下!老子来会会他!’窦大海跃上半空,九环钢刀随即使了招开山 式,势如猛虎,直扑敌手天灵顶盖。 这一方,大姑娘窦招弟反应甚迅,几声暗话指挥着,四海镳局前后院的出口 已被守住,却见一个小小姑娘要着两把八角铜锤扑将过去,兴奋大叫── ‘哟呼!小金宝来也!’管他二对一、还是一对一,有架堪打直须打,莫待 无架没得打,这等盛事岂能落人之俊。 左右遇敌,千钧一刻,那蒙面男子凝神对敌,在电光石火间估量眼下态势, 身躯疾作后退。 ‘哪里走?!’窦大海第一招未能奏功,钢刀上的九个铁环当当作响,接着 第二招、第三招的刀法越现朴拙,走刚猛雄健之路,分砍他胸口和背心!皆是不 可不守之处。 此时,八角铜锤灿浑浑的加入战局,由他左侧攻来,方近身,已强烈感觉列 空气的波动,无形的劲气扫得他胸腔生痛。 有意思! 却不是放任切磋的好时机。 他瞬息宁神,侧身避开铜锤的猛击,招式未老,右掌顺着铜锤把柄擒向小金 宝的手腕,将她的兵器往前带动,‘锵’地一响,和窦大海的九环钢刀打个正着, 激迸出点点火花。 火花未灭,他抢这极短极切的时间,单脚一踏,人陡然拔地而起,眨眼间翻 过内院的石墙逃脱而去。 ‘他妈的免崽子!有种别逃!’窦大海气得胡须张扬,小金宝天生神力,适 才他以大钢刀挡她双锤,握刀的虎口此刻正隐隐抽麻。 此一时际,窦来弟已将九节鞭的前端拔出石墙,收在掌心,想也没想,小小 身影也跟着翻上石墙。 ‘来弟,你干啥儿?!’众人的视线扫将过来。 ‘追贼呀!’她古灵精怪地眨眨眼,丢下一句,已大赡地跳出墙外。 ‘追追追!非追不可!追他妈的天翻地覆、海枯石烂,老子要扒掉他一层皮! ’不由分说,窦大海蹬脚提气,硕大的身影也跟着翻墙出去。 ‘阿爹,等等──’情况不明,窦招弟试图劝阻,无奈── ‘我也去!’ ‘我也去。’ 窦家的一对双胞唯恐天下不乱,异口同声地嚷着,两条身影同时动作,‘飕 飕’两声,已俐落地翻墙追出。 ‘阿紫、阿男?!’慢了一着。 ‘呵呵呵……小金宝去也!’又一个身影跟着翻墙。 ‘小金宝?!你们……唉──’窦招弟跺脚叹气,真真无可奈何。 须知那蒙面人夜闯四海,目的可疑,现下最为重要的该是加强镳局防守戒备, 不能教谁有机可乘,但阿爹和妹妹们竟一个接一个追贼去了。 窦带弟擎着一对鸳鸯刀,瞄了眼石墙,年纪稍长的她,责任心自然较重,懂 得先询问一下,‘大姊,不如我也追──’ ‘你给我留下。’她回剑入鞘,没得商量地截断窦带弟的话。‘乖乖待在四 海,哪儿也不许去。’ ‘唔……’ ‘什么事这么吵啊?’就在此时,廊檐尽头的厢房被推开门来,那貌美女子 终是从香梦里爬出,边叨念着,探出一张睡意朦胧的美脸。 ‘呃,云姨您、您睡,继续睡,咱们不吵啦。’ 窦招弟使了个眼色,姊妹俩默契十足,赶紧肩并着肩靠拢,挡在云姨面前。 ‘等等……’咦,不太对、气味怪怪的,辛辣过了头了。 渴睡的神情奇迹般消散,云姨眯起美眸,柳眉皱起,纤纤香手抬起一拨,硬 是扳开姊妹两人紧连的巧肩,突然── ‘哇啊──咱儿的手巾啊!咱儿的大缸啊:哪个臭家伙干的好事?!妈的王、 八、蛋,老娘跟他没完!’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除窦大海和小姑娘们之外,十来位住在四海镳局里的镳师亦带着子弟兵,全 副武装、持着火把、灯笼分路追出,窦招弟还遣了人前去九江县衙知会,请守夜 巡逻的乓差提高警觉。 跃出内院石墙,因是宅第的后院,平时就甚少人烟,此际更是寂寂沉沉,幸 得月华帮忙,皎洁的银光洒亮石板道,眼前所有景象的色调变得格外单纯,深即 黑,浅为白,份外清明。 窦来弟追了一段,原还瞧见那人身背,可一晃眼,竟教他溜出视线之外。 她立在原地凝神观察,眼角彷佛瞄到了什么,忙急起直追,跟着钻进交错纵 横的巷弄里,她似乎听见阿爹和姊妹们的叫唤,张口想要回应,却在此时捕捉到 一个黑影迅雷不及掩耳地窜进转角。 激起了强烈的好胜心,她握拢贴身兵器提气再追,可是奔入前头转角后,竟 又不见对方踪迹。 然而,周遭的墙高高低低,她斟酌了会儿,选中一个方向奔去,还是没有任 何蛛丝马迹,随即另选一个方向。结果依旧。她再度绕进某个转角,仍是徒劳无 功。 四周好静,静得只剩自己的呼吸声,她张望着,才发觉已分不清身所何在。 哪儿不迷路,竟在自家的地盘上找不到出口?! 呵呵呵……糗大了,众家姊妹要是知道,肯定笑得人仰马翻。 宁下心神,她轻灵地跃上墙头,眼眸细细眯着,试图寻找那蒙面人的影踪, 另一方面则想确认来时方向。 ‘怪啦,怎么可能……’兀自嘟哝,她秀朗的眉拧起,月夜下一片静默,偏 就弄不明白为什么把人给追丢了? 深吸了口气,她从墙头跃下,双脚着地的那一刹那,心下陡惊── 那蒙面人来得神不知鬼不觉,直挺挺地与她对立,两人相距竟不出一臂。 窦来弟不作思考,事实上也无暇思考,脚尖刚沾地,九节鞭已往右后方甩去, 斜披背脊,由她左肩上头打出,直取对方门面。 ‘你是谁?为何蒙面?夜闯九江四海所为何事?’ 连番问话的同时,他避过她第一波的击打,那九节鞭形势如蛇,难以捉摸, 在窦来弟腕上拨挂再起,前端锐利的镳头探向他右侧,几是贴着耳垂划过。 ‘呵呵呵呵……’ 一只耳差些送给人家当下酒菜了,他却笑了出来,不知是因蒙着面还是天生 音色如此,他的笑声十分低沉,像古刹钟响后,缭绕在山林间的余音。‘还真是 锲而不舍哪,窦三姑娘。’ ‘你知道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下她已输上一着。九节鞭疾抽回手, 她旋了半圈稳住身躯,两眸瞬也不瞬地盯住他,带着评估,‘你到底是谁?’ ‘无名小卒,说出来有辱姑娘清听,也就不说了。’他双臂抱胸,整个人背 光而立,那对眼瞳倒是炯炯有神,闪动着两簇火花。 ‘少要嘴皮了你。’窦来弟略偏螓首,唇微嘟,那模样不像发怒,倒有点儿 像捉到对方的把柄。 她用那种‘喔──你该槽了’的口气续道:“且不问阁下上咱们四海干啥儿 偷鸡摸狗的勾当,你啊,打破咱们家的大染缸,那可是云姨用了好多年的玩意儿, 没那只大缸,不能染手巾、没法儿储雨水,想腌菜、腌瓜也少个方便容器,哼哼, 瞧着吧!要是抓到你,云姨的裙里腿肯定踢得你翻斤斗,还要把你小卸两百一十 六块喂狗。‘ 闻言,他边摇着头,忍不住哈哈大笑,‘九江的狗嫌我的肉太腥,吃不下去 的。’还是爱耍嘴皮,他抬起一手拨过及肩的散发,低沉又道:“还有,若在下 没记错,那只大缸明明是毁在三姑娘手里,一招九节鞭打得缸破水流,怎地栽在 我头上来啦?‘ 窦来弟大眼眨巴着,菱唇有笑,缓缓朝他迈近一步。 ‘你这人心眼真够坏的,要是你乖乖地站在原地让我打,人家的九节鞭自然 不会失了准头,自然是扎进你肉里,而云姨的大缸自然会好端端的。’ ‘归咎起来,还真是我错了?’他希奇地挑眉, 窦来弟螓首微颔,玩着自个儿的贴身兵器,语调无害而柔软:“大丈夫要勇 于认错哩,呵呵……你能知错是最好了。也省得我多说什么,所谓知错能政,善 莫大……‘ ‘焉’字尚未道出,她的九节鞭再度往右后方疾甩,一个背鞭,这次镳头打 右肩出来,迅疾直攻他双目。 这一招来得十分阴险,他败在轻敌,不知一个小小姑娘竟有这等心思,也莫 怪她会练这门九节鞭的武功,鬼灵多变、敏锐复杂,简直和她性情一模一样。 他上身迅捷后仰,硬生生打了个铁板往后翻身,待站定步伐,只觉面目一凉, 那九节鞭上的镳头不仅划破蒙面的黑巾,还在他脸颊留下血痕,莫不是他反应迅 速,一对招子真要卖给这个小姑娘。 他抬起手,有些不能置信地碰着面颊上的伤,只细浅一道,没流多少血,却 已教他心头震惊,渗出一背的冷汗。 然而,窦来弟受到的冲击绝不亚于他。 ‘你……你的脸……’瞠目结舌,彷佛瞧见一样最希奇的东西。 ‘吓着了?’ 窦来弟仍是无语,小口微张。 他笑着,带着嘲弄,失温地牵动唇角。 探出舌尖舔掉指头上的血珠,他干脆将黑巾完全扯去,一张面容真实呈现, 却被月光分出界线,半边隐在晦暗里瞧不清楚。 而曝露在明处的另一半峻颜,窦来弟并不确定那是什么,若真要用言语形容, 嗯……倒教她想起以前学堂里教书的老先生,好几回她趁着老先生打瞌睡,偷偷 沾着墨笔在他脸上胡乱涂鸦,还曾顽皮地染黑人家的白胡。 ‘你……你……哇哈哈哈──’她努力想挤出话,嘴角偏抽搐着难以控制, 忽然间爆发出来,抱住肚子笑得眼角渗出泪珠,还伸出一根指儿对着他。‘我、 我是吓着了,可你干什么把脸画成这副德性?哇哈哈哈……’ 那图样像一圈漩涡将他略高的颧骨全然占领,再加上此时的他散发垂肩,双 目锐利,说实在话,瞧起来还真是狰狞,但窦来弟就是忍不住想笑。 古怪地瞧着她,他一时间竟哑口无言,找不到话说。 ‘噢!不成,我、我哈哈哈……肚子好痛……’笑到抽痛。 终于,他磨了磨牙,紧声道:“不是画,这是黥面。是一针一针剌上去的。 ‘有什么好笑?! 窦来弟深吸了好几口气,一手拍着胸口努力地收敛着,费了番气力才控制住 唇角。 她再次瞅向他,眸光细而沉,在他面容上悠转。 ‘顶着这模样来去是招摇了些,也难怪你要蒙着脸,呵呵……青龙,我知道 你,呵呵……我知道你的。’ 眉峰微蹙,青龙的目中闪动奇异光彩,灼灼地烧向她。 眼前这小姑娘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仅如此,他觉得整个四海镳局简直有 意思到了极处。 ‘我以为只有巫山一带才有人认得我,没想到自个儿已经这么出名。’ 巫山青龙寨,他占山为王,底下的徒众多如过江之鲫,下又有长江河运通过, 地利之便让他干起那些没本钱的勾当是得心应手,犹如天助。 窦来弟可爱地哼了两声,刮刮嫩颊臭他── ‘是呀,是大大露脸啦,从巫山一路臭到九江来了。我阿爹说,你把那位奉 旨视察长江流域省分的巡抚朱大人整得惨号兮,人家打四川出来,挟着天威,声 势各么浩荡,你倒好,一声令下就把人家十来条官船洗劫一空,逼着好多官差脱 光衣裤跳进江里,呵……也真够坏的。’ 闻言,青龙双臂抱胸,宽肩耸了耸,声音透进笑意── ‘天气热,让他们在江里凉快凉快多好?我要是真够歹毒,就该一刀一个了 结他们,省得烦心,也不用落到被那位朱大人发榜通缉的地步。’ ‘这是强词夺理。’她小巧的鼻子皱了皱,轻哼一声,‘你抢光人家大官的 家当,还怪人家发榜缉捕你?’ 青龙摇头低笑,片刻才道:“不算抢光,还落了一件好货,‘ 窦来弟心思灵巧,脑中已迅速将事情连接起来,颔首淡道── ‘昨日祈福节,我阿爹被县老爷和巡抚大人请去相谈!而你今晚夜探四海, 就是为这事吧?’ ‘何以见得?’ ‘四海以走镳营生,人家请咱们去,不为托镳还能为啥儿?’她九节鞭收拢 握在掌心,轻抵着下颚,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听我家阿爹说啦,那位朱巡 抚托四海走镳,保一对羊脂玉如意,听说是当今圣上所赐,他从京城带着出来从 不离身,还打算当作传家之宝哩。 ‘呵,你以为那东西在四海镳局里吗?奇怪了,不就是一对玉如意,有这么 特别吗?还让阁下甘冒风险,出巫山一路追到九江来,实在有点儿大费周章呢! ’ 他薄唇勾勒,‘我就是要那对羊脂玉如意。’ ‘为什么?’虽是上等货色,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件玩意儿,跟其他的珠宝 饰品不都一样?却教他紧追不舍了。 青龙再次耸肩。‘不为什么。纯粹看那个姓朱的大官不顺眼,非把他抢个透 彻精光不爽快。’ 挺任性的解答,很像他这种人会敞的事,不计后果,只图心中痛快?窦来弟 秀眉不禁一扬。 他定定地看着她,脑海里不知想些什么,一会儿才道── ‘很好。我的底细全教你摸清了。’ ‘还没有,我还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黥面?都不疼吗?’ 她的语气温和柔软,像在慰问一个友人。 青龙微微怔然,随即宁定心绪,模棱两可地说:“干这没本钱的勾当,哪个 不是青面獠牙?顶着这张脸倒方便了,用不着开口,别人自动就把财物双手奉上。 ‘ ‘唔……那这回你可要失望了。’窦来弟轻轻笑出,月夜下明眸闪亮,‘不 妨告诉你吧,我家阿爹本要推掉这桩生意,可是县太爷和巡抚大人硬要四海接下 来,给的酬劳十分可观,若不答应,就是不给脸面。’ ‘唉……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所以非接不可罗。既是如此,你若想 要咱们四海双手将那对玉如意奉上,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点点头,目瞳深幽。 ‘我可以擒住你,再拿你交换玉如意。你觉得如何?’ ‘呸,我武功才没那么差劲,还有哪,我也没那么不值钱。更何况……’她 略顿,睨了他一眼,‘你不打算这么做的。’ ‘喔?!’他浓眉挑得老高,兴味盎然地等着她把话说完。 ‘你就是想强取豪夺,这么做才感到痛快,若然捉了我再去同我阿爹换东西, 哼,那多没意思呀?’ ‘呵呵呵……’他低沉地笑,情绪瞬间胀得满满的。 已经好久不曾这样了,感觉心脏那无形的空洞被填补起来,有种莫名的冲动 想和她分享一些事,可随即又记起适才发生的种种── 青龙啊青龙,你刚刚不是才吃过这小姑娘的苦头,那伤上的血珠尚未完全凝 固哩,怎么说忘就忘呢?! 深深呼吸,他神情敛收,淡淡言语:“是啊,是挺没味儿的,还是用抢的好。 ‘ ‘三姊──’远远地,不知隔着几条小巷,似乎是双胞在唤着她。 ‘来弟──’ 窦大海吼的这一声清楚许多,感觉就在左近,还隐约听见步伐纷杂,来人应 当不少。 窦来弟调回视线锁住男子那张称不上好看的面容,浅浅微笑,声音依然柔软。 ‘我阿爹带着人追来啦。’ ‘我听见了。’青龙不动如山,静静地问:“你不张声召唤吗?‘ 她菱唇轻抿,双眸精灵古怪。‘不大想。’ 咦?! 他不知是第几次用那种希奇兴然的目光瞧着她,姑娘家善变。眼前这位更是 其中翘楚。 ‘你不是想抓我回去让你家的谁踢翻跟斗、小卸雨百多块喂狗吗?请原谅在 下驽钝、没念过几年书,能不能请姑娘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嫣然一笑,那张心型脸容年轻可人,介在孩童的纯真和女儿家的妩媚之间。 ‘我就讨厌那个朱什么的巡抚大人,十来条官船招摇显威的,这一路下来不 知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的青龙寨抢了他的财物,那才大快我心哩。’ 她想,她和他都是自图心中痛快的人吧,随性之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管 不了那么多规矩。 ‘唔……’ 青龙沉吟着,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略方的下颚,听那姑娘继而又道── ‘所以说,我心里畅快,也就不和你为难了。’ 尚不及反应,她已经从他身旁跑开,眼见那轻灵的背影就要转进一条巷弄, 她忽然停下步伐,旋身回眸── ‘还有哪,咱们打个商量,那御赐的羊脂玉如意你想抢,就尽管去枪,不过 得等到咱们四海完成托镳,把它安全地送到目的地,至于这段期间,我劝你还是 少打主意,乖乖地,你说好不好?’ 她问,却不等他回答,梨涡浅浅荡漾,随即转身跑开了。 立在原地,青龙望着那苗条身影消失的方向,有些话梗在喉间,却不能确定 到底想说些什么,然后那黥着纹路的脸苦苦一笑,唉……莫名叹息。 ------------ 转自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