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有娇娥愿惜君 三月里,春寒渐消,桃花、杏花含笑相迎,吐露芬芳,这春原是寻常模样, 可对开封“年家太极”而言,寻常里也有那么两、三件不寻常。 首要一件,是“年家太极”的老太爷过百二十岁的大寿。 老太爷姓年名忌青,年岁虽大,筋骨仍是健朗,兼之孩童脾性,哪儿有趣便 往哪儿凑,不管事又爱闹事,常搅得年家天翻地震的。 而此次借做大寿的名义,年家族里几位十七、十八代的长辈还教人广发请帖, 邀请江湖上各门各派的英雄好汉同聚开封,他们如意算盘打得响,准备在各路朋 友面前,为空悬五年之久的“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正名—— “谁要谁当去!”年家大宅的议事楼里陡地传出一声怒吼,不只里边围坐的 年家长辈,连外头那株青松也颤了颤,同样感受到空气中无形的波动。 “话不是这么说呀,永劲。”年四爷爷呸了口香茶,定定心神,笑道:“这 当家你也做了许久,一向都好,那掌门的位子总不能一直悬着,你正了名,往后 在外头办事也方便些,岂有不好?” 年五爷爷翘起一根大拇指,跟着附和—— “可不是?四哥这话对得没边了,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想想咱们都过了五年 没头的日子,唉唉,每回教江湖上的朋友问起,总觉脸上无光,等你正式接手, 名正言顺的,咱几个也好抬头挺胸做人。” 正名的风波从去年就吵得热烈,入春后,正逢老太爷寿辰大庆,年家长辈们 自然想来个一箭双雕,趁机将挂心已久的事给解决了。 可年永劲脾性既怪且硬,也不知闹啥儿别扭,同他谈过的长辈个个缎羽而归, 全是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今日才会对他群起攻之。 年四爷爷和年五爷爷话刚说完,族里长辈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喷出的口水 都快淹到脚踝啦。 年永劲相应不理,迳自沉着俊脸,双眉压得极低。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眉心风暴时刻盘据,无一时松懈,仿佛有什么难解的心 结。以往虽忙,族中事务甚繁,也不曾见他如此严俊,像座沉闷许久的火焰山, 何时要爆发全没个准儿。 倏地,他灰衫疾动,作势欲往楼下去。 众位长辈见状,动作同样迅捷,分八路团团将他围在中心。 “我还有事要忙,没那闲暇相陪相耗。”他眯眼环视。近日,开封城西外的 河道连连发生凶杀案件,渔家与商船接连遭劫,年家与地方官府互有合作,密切 留意这事,他和永澜忙着布署,临了却被长辈们急召回年家,说来说去,又是为 了正名之事。“ 他暗暗诅咒一声,觉得眼下情况荒谬至极,心中怒火渐炽。 年四爷爷大袖一挥,先下手为强,硬是揪住年永劲的右臂,呵呵笑着。 “这事没下文,哪那么容易教你逃脱,咱几个虽上了年纪,可谅你单枪匹马 也破不了年家太极阵,所以就乖些吧,永劲。”他点点头仍是笑,又道—— “你呀你,骂你死驴子脾气还不服气,就担一个‘年家太极’掌门的名头, 真会要你的命吗?你不要这名,却偏做这等于事,旁人不知情的,还道年家的老 猴儿们全瞎了眼,教猪油蒙了心,不肯将正位给你咧。” “那是永春的事。”他近乎乖戾地出口,左胸猛然一窒,自己暗地里亦是怔 然。 这掌门之位他的确不屑一顾,是永春早该担起的责任,但那个打小便进了年 家的姑娘,眼疾难愈,青春悄度,又该是谁的责任? 一思及那如兰娇影,心脏的间塞感瞬时间加剧,如同谁正扼着他的喉、压着 他的胸,要他挣扎着,脑中却又不断浮现那琴音如幻似梦的月夜,她柔软的拥抱、 她肤上的清香,还有那一句句荒唐的话语,以及那短暂却深刻的亲吻…… 那一晚,她真是醉了,而他,醉得较她还厉害,根本失了理智。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躲着她,下意识地回避,绝口不提那个奇异的月夜,见 她神情泰然自若,他不禁猜想,或者,她压根儿就没记住那晚她所说过的话、做 过的事。 她醉了,不是吗? 抑或,那是酒后真言? 他不时这么自问,问得思绪乱上加乱。有时,他会不出声地立在几步外,静 静瞅着她出神,那胸口的躁动教他不禁想起她所问的 他又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此时,年四爷爷嘿了声,老眉跟着挑起。 “你既是这么说,咱们索性就招了。没错,前些年,咱们几个确实挺中意永 春,可这小于辜负了咱们,一跑便是十年,唉唉唉,到底是宗远有眼光、有见地, 早早相中了你,带在身边栽培磨练,现下就算永春那臭小于站在咱儿跟前,这当 家的位子他想抢也抢不去啦。” 忽地,楼下传来一阵清雅朗笑,那温嗓道—— “好呀,四爷爷,这话您说了算,那当家的位子非咱儿永劲族兄莫属啦,可 别又拿来冠在我头上。”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楼梯口一袭素衫从容现身。 如今,二十少年有了而立之年的成熟稳重,那眉眼斯文依然,俊雅如昔,竟 是离家已过十载的年永春。 立定后,他微笑着环视众家长辈,最后与年永劲深邃未明的双目相接,温煦 又道—— “还有一事,谁担了十九代掌门,谁就得娶祥兰儿过门,呵呵呵,年家好呀, 刚开春,喜事就一箩筐,瞧我回来得还真是时候。” “你真这么说了?那他呢?” 凤祥兰将一片干燥的桃花瓣夹在书页里,将读至一半的书册藏在枕头底下的 小暗柜,轻咳几声,起身踏出香阁,又问—— “他……他—句话全没说吗?” “祥兰儿,你要永劲说什么呢?”年永春带笑反问,跟在凤祥兰身后步进廊 前的小庭中。这时节开封城里处处鸟啼、户户花香,春阳暖而不燥,躲在屋里着 实可惜。 立在庭中那株红樱前,凤祥兰沉默不语,心中却是苦笑。 她到底要他说什么? 等了这许多年,总盼不到一句藏心话。 当初,是她要永春走得远远的,以为自己有这等能耐,要那顽石般的男子点 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其中多有曲折,她自视甚高,想摆布人不成,反倒自己 摆弄了自己吗? 可她心有不甘,不为别的,就因她一直相信着,这世间再也寻不到第二个姑 娘,较她更心怜着他。 年永春瞧着她略显郁色的侧容,掀唇再语—— “你也不是不明白永劲那脾性,越是逼他,他退得越远,这会儿趁老太爷做 寿,族里长辈想为他在各路好友面前正名,这事目前还瞧不出个好坏,但祥兰儿, 你得相信自个儿不是吗?毕竟永劲对姚家姑娘主动求亲的事,虽未断然回绝,却 也未曾应允,你且放宽心,这事……我自会留意。” 自十年前离家,年永春便在九江落了脚,当起学堂师傅,与凤祥兰多有联系, 而今再次返回开封,亦是接到她求救的信鸽。 “谢谢你啦,永春…”她抿唇笑了。 年永春唉地笑叹了声。“把你和永劲凑在一块儿,我才能算功德圆满。届时, 我回我的九江,各得各的幸福,好生快哉。” 那嫩唇笑容更显,她举袖轻掩,跟着咳了起来。 年永春自然地抬起手为她抚背,温朗眉心轻皱。“你该加件披风再出来,这 时节早晚气候多变,不好好照看自己怎成?” 她又轻咳几声,将喉头麻闫的不适压下,淡淡道—— “香吟和绿袖已经帮我抓药、煎药去了,那药单子是永泽开的,我喝了几剂, 已经好上许多。”她说了谎,那药煎是煎了,第一碗在两名丫头“虎视眈眈”下, 勉强喝完,可接着下来几天的药汁,全教她使障眼法给倒得一干二净。 年永春正欲启口,忽觉背后微微森冷,他揽住风祥兰迅速回首,瞧清来者, 浑身肌理这才松懈下来,不禁笑道—— “永劲,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存心吓人吗?”有了那年东瀛浪人闯进宅内之 先例,不得不提高警觉。 年永劲立在雕花拱门下,单手托着一盘,盘中的碗盛着八分满的黑药汁,正 冒出白烟,显然是刚熬好的。 他目光如鹰,闪烁着过分凌厉的光芒,瞬也不瞬地瞪着春樱下的一对男女。 胸口闷得几要爆开,他费尽力气压抑着,不让理智抽离,就怕……怕自己冲 动之下会一个箭步冲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别的男子怀中扯离。 “我……”被自己沙哑的声嗓吓了一跳,年永劲清了清喉咙,又道:“我刚 才遇上香吟,她、她那两个孩子将她缠得没法分身,而绿袖把药煎好,发现是最 后一帖,所以现下出门到永泽的药堂再拿药去,我左右无事,便把药端来了。” 拉拉杂杂地解释了一堆,隐约间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他大忙人一个,明明是“左右都有事”,还不是方才听香吟无意间透露,永 春正陪祥兰儿说话叙旧,他本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人家姑娘,这会儿心却像被重击 了一拳,又听祥兰儿近日仍持续咳着,不见好转,刚遭重击的心仿佛还被摊在热 板上煎烤,是急也是疼。 凤祥兰脸容微热,抓着年永春的衣袖,又扮起她的盲女。 “永劲……真是麻烦你了。” 听她如此言语,似是分了亲疏,年永劲喉头呛酸,胸腔的起伏大了些,下颚 线条也不太好看,一会儿才挤出声音—— “进屋里去,药要趁热喝。” 又是这般冷硬的口气,总带着七分的命令意味。凤祥兰抿着软唇,有些气苦。 自那个雪霁的月夜,琴音欲诉情衷,她仗着几分醉意,对他托出心里话,兼 之投怀送抱,最后还霸王硬上弓的强压上他的唇。他是沉醉了,回应着她笨拙的 小嘴儿,然而好梦由来最易醒,他将她一颗芳心高高撩起,怀抱着希冀,却在惊 醒后将她推得更远。 这一个多月来,他躲她、避她,她怎会不知? 她不动声色地调匀呼吸,轻哑开口:“我刚和永春出来,还想多晒晒日阳, 你先把药搁在里边桌上好吗?一会儿我再进去。你……你要是忙,就忙去吧,我 和永春——” “我说了,我不忙,”年永劲忽地截断她的话。 她一怔,唇掀了掀未出声,却埋在年永春胸前咳了起来。 最大的忍耐到此为限,再多就没了。年永劲快步过去,出于迅如闪电,已从 年永春怀间单手将人夺来,挟着便往屋里去。 年永春咦地一声,俊颜斯文内敛,隐有笑意,他挑了挑朗眉,冲着年永劲的 背影扬声—— “永劲,祥兰儿就麻烦你照看片刻,我上十字大街的客栈找永丰去了。”此 一时刻,他可不想再跟进去“凑热闹”。 两人进了屋,年永劲直接将凤祥兰放在床榻上。 此际,两人心意相同,竟都思及那个突如其来却震人心魂的亲吻,彼此又都 全然不提,更是让周遭嗳昧的迷情加剧勃发。 凤祥兰螓首半垂,双颊生晕,秀致眉心拢着极淡的轻愁,不发一语。 以为她正因他强硬的举动气恼着,年永劲闷永地瞅着那张秀美侧脸,不懂安 慰,反而将碗凑近,舀起一匙黑呼呼的药汁抵在她唇下,沉声道:“把药喝了。” “药好烫,我、我待会儿再喝。”要是能不喝最好,她心里可苦了。 年永劲噘起嘴对着药汁吹了吹,小匙又抵了过去。“不那么烫了。” “我自个儿来吧。”她暗自叹气,想是避无可避了,探手摸索着,欲要接下 那碗药汁。 他把汤匙抵得更近,仍是道:“把药喝了。” 她抿抿小嘴,终是掀唇喝进他喂的药,登时秀容拧作一团。 “苦……” “再喝。”他狠着心,一匙接着一匙,转眼间,碗里的药汁已少掉大半。 “……好苦……不要了……”那眼睫闪出泪花,这会儿,她搁在膝上的小手 握成小拳,偏开头不愿再喝。 年永劲没理会,又一匙药汁凑上。“不喝完不行。” “可是真的好苦……”她再次侧开脸,不让小匙碰上嘴。 “是药当然苦。你之前的药若都乖乖喝了,病又怎会拖到现下?”他早在怀 疑,既是永泽亲自开出的药单子,对付小小的伤风轻咳,怎可能不药到病除?除 非病人自个儿动了手脚。 闻言,凤祥兰有些心虚,委屈地垂下眼睫。 “你又何需管我?这些时候,你总是躲着我,我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年永劲一怔,胸口轻扯,片刻才道:“我没躲谁。”略顿,汤匙又抵了过去, “把药喝完。” “我不唔……”她红唇一张,药汁便跟着灌进,跟着又勉强喝了三、四匙, 最后实在苦得难受,她蹙紧秀眉咳了起来,还呕出一大口苦汁。 “祥兰儿?!”年永劲铁青着脸,反射性地惊喝一声,怕她将方才好不容易 才喂进的药全数吐将出来。 他忙倒来一杯清茶给她漱口,边拍抚着她的背,见她一张秀容更显苍白,他 心揪成一团,突地恼起自己。 “躺下来。”他半强迫地将她轻推平躺,拉来锦被为她盖着。 她的水眸漾着如梦似幻的波光,有一瞬间,还以为她正幽幽然地瞅着他。 他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永春离家十载,如今返回开封,这该是他最乐意见到的事,他可以潇洒地走, 却不仅心在犹豫些什么。 甩甩头,他硬将凝注的双目从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移开,起身欲走,一只灰 袖却被人给扯住了。 “你……你要上哪儿去?”凤祥兰声柔而哑,苍白的颊慢慢有了嫣色。 他未正面回答,只道:“你躺着小睡片刻,等药性慢慢发了,就不咳了。” “我不要喝药了,好苦……我、我不喝了……”她瘪瘪嘴,仍扯着他的袖不 放。 “若没再咳的话,就不喝了。”他顿了顿,“我会盯着。”意思已十分清楚, 他会盯着她喝药,直到她痊愈为止。 凤祥兰幽幽叹息,咬咬唇,有些使小性儿地道:“你何必管我?反正你避我 如蛇蝎,能躲多远是多远,我、我不去招惹你,你该是快活许多。” 年永劲神色不豫,一会儿才问:“我为什么要躲你?” 他这顽固的德行,半句真话也不愿吐,就想教人一直这么悬着、牵挂着,他 便开心畅快吗? 凤祥兰心里又翻剩起一阵气苦,她是欠了他,这世间男子何其多,谁教她偏 偏想不开,就要这一个。 胸脯鼓动,气息紊乱,她眸光锁在他咽喉处,声若琴音—— “你躲我,是因为你在意着那晚在这闺房里发生的事;你躲我,是因为你听 见我那夜仗着几分酒意,一古脑儿对你吐露的心底话;你躲我,是因为我、我没 了女儿家该有的矜持,硬是抱紧你,还、还强吻了你。”她双眼眨也未眨,两行 泪便顺着匀颊滑下,嗓音顿时一苦—— “永劲……永劲……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我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 什么,那些话教我藏在心里好久了,终能对你道出……你……你别对我说残忍的 话,你呵,要真对我无半分情意,又怎能回应那一记亲吻?永劲,我该拿你怎么 办?你又想我怎么办呢?” 房中变得极静,静得只听闻两人交错的气息。 年永劲胸口与她一般起伏甚剧,俊颜更是阴晴不定,他心跳快得几要超过负 荷,眼珠深黝黝的,许久,终于吐出话来—— “那一晚……是我的错。”他不该受那筝音的召唤,不该踏进她闺房里;就 如同现在,他不该再继续待下。 听他下这断语,凤祥兰心一抽,下意识想笑,泪却无声无息地流得更凶。 “你……有什么好哭的?”他阴郁沉眉,从未像此刻这般憎恶自己。 她螓首在绣枕上摇了摇,惨惨笑着,鼻音好重:“永劲,那不是你的错,是 我……是我的错……” 他眉峰成峦,打了好几个结,死瞪着她。 凤祥兰接着又道:“谁教我心里有你,便以为你心里也要有我,这才公平, 却没去多想,情字向来由天不由人的,呵呵……永劲,你说我多傻,你没错,错 的是我……谁教我偏偏喜爱你……” 老天—— 年永劲脑中一片紊乱,明知她的话不对,想反驳,想告诉她些什么,但心像 在火上煎熬,浑身皆痛。,教他一时间如何理出思绪? 然后是她的情意,忽地兜头罩来,教他措手不及。 “别说傻话,你、你快合上眼休息。”他第二次要走,挣开她的小手,逃得 有些狼狈,却听见她在身后轻哑地问—— “永劲……你喜爱的是她吗?” 他步伐陡定,倏地回身。 “你说什么?”他喜爱谁了?他的心里除了……除了……思绪忽地一顿,他 头使劲一甩,欲将那浑沌不明的心念甩抛。 风祥兰用手背拭净脸容,软唇微牵,自有一股楚楚怜味—— “姚家小姐,就是城西大户姚来发的掌上明珠姚娇娇。我听人说了,她、她 生得很美,既娇又俏,永劲……你会答应她的求亲吗?”她赌了,再不放手一赌, 真要闷出重病。 以退为进,她的赢面仍大,不是吗? 旁人都站在她这边,她不想放、不愿放呵……她追得好苦、好累,就不信没 能在他心湖里掀起一丝情潮。 年永劲浑身一震,未料及她会知悉姚娇娇主动求亲之事。 那日在永丰客栈,他只当姚家姑娘是一时兴起,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他没 放在心上,自然不觉困扰,却不知这事是如何传到凤祥兰耳里。 “你胡说什么?!”他低喝,不愿回答。 “我是否胡说,你、你心里自是清楚……”她鼻头泛红,眸中浮雾,似乎不 知该用什么表情才好,只得笑着一 “永劲,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原来不只我一个,也有别的姑娘同你表白情 意,这真的挺好的,不是吗?我、我想……我自该替你欢喜,有别家的姑娘也想 珍惜你……”说着、说着,她眉心轻蹙,唇一瘪,水雾化作两滴泪,又静静垂了 下来。 她是真伤心,却硬是道出反话,那苦更涩上三分。 年永劲彻底被打败了。 他怕她的泪,更怕她强颜欢笑的神态,搅得他头昏眼花,不知如何自处。 英俊五官阴沉得很,罩着厚厚一层寒霜,一切的情感全教他强行锁在瞳底深 处,而胸怀淤塞涨痛,他尝试要呼出那股闷气,却是适得其反。 “你……”掀唇不成语,他咬咬牙,头一甩,终是转身离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