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桑恬被带往饭店顶层的办公室。 室内安静无声。他端坐宽大气派的办公桌后,不发一语,盯着她的背影。 桑恬不敢正眼看他,只因她心慌意乱;她站在窗前,视线落在窗外的街景。 从大片玻璃窗居高临下,大台北的繁华尽收眼底,但她却无心观赏,当下心 情一如那错综复杂的街道。 他竟是禾信饭店集团的负责人! 她没想过,会在自由旅店以外的地方见到他,上次错过之后,更不敢奢望还 有见面的机会。 “怎么不说话?”幽沉嗓音响起,向沧海按捺不住开了口。 桑恬胸口一窒,轻咬唇瓣转过身来。“我……我是来谈这个合作提案。” 慢慢走近,在他桌上摊开文件。他目光如炬,她只敢将眼帘低垂,落在那份 土地计划案上。 他迅速一瞥,马上了解状况。 桑恬镇定地开口:“年初的时候,向总裁有意开发这块土地,先前我跟他交 涉过了,他说……” “最近过得好吗?”他打断她的话,吐出这句问候,没让她继续往下说。他 的眸光闪烁着熠熠光彩,表达他急切的关怀。 “我……很好。”桑恬回答。怀着期待又畏惧的心情,她的声音有些不平稳。 向沧海绕出办公桌,双手抱胸倚靠在她身边的桌角,细细看着她。 到底是怎么样的磨练,让她的神情焕发着不同的气质,她依旧美丽,但变得 谦卑……她变了,眼中的骄傲不见了。 手上没有钻戒、钻表,连指甲都不再那么细心修剪、讲究地画上蔻丹,只是 维持着干净整齐。 “室内会冷吗?要不要脱掉大衣?”厚重的大衣包裹着她,他看不见她匀称、 充满美感的肢体。他想知道她是瘦了、或者丰腴了些? “好。”桑恬觉得自己在他的注视下难以透气。 她脱了大衣,他伸手取来,为她把衣服挂上椅背。他看见她身上的朴素套装, 与路上任何一名普通的上班族无异。 见她始终低着头,他微微叹息,转回正题。 “坐!”他招呼,自己也回办公桌后坐定。“我以为这桩合作计划,会随着 你父亲的超贷案而胎死腹中。” “这块土地属于我私人持有;跟飞达集团没有任何牵扯,你可以放心,不需 要多虑。”桑恬严肃说明。 “为什么现在才把这提案拿出来谈?何况,据我所知,这是你我父亲的私人 协议,还没谈成定数。” 向沧海仔细翻阅那份迟来的计划书,但心绪却浮躁,只想细看她的美好。他 视线克制着,将文件一张张摊开。 “飞达的弊案没有完全落幕之前,一切都很敏感,我不想太躁进。” 桑恬这时才敢大胆觑他几眼。唉……他的阳刚、他的英挺,比记忆中更教她 心往神驰。 “还好吗?那案情对你有没有影响?”她父亲潜逃的妄举,众所皆知,屏除 不问那件事,她还能安好出现在他眼前,可见是没有涉人案情。 “只是几次约谈,没什么大问题。”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撇清了责任,虽清白也已贫困,目前只有这个开发合作的机会,可能让她赚 得大笔利益。 “这计划尚待商榷,我先收下。”向沧海暂时合上计划书,往椅背一靠,定 定注视着她。“你有什么主张或意见?” 比起纸上文字与数字,她的脸、她的眸,会让他心情更愉快。 桑恬下意识舔了舔唇瓣,隐藏自己纷乱的心绪。 “提案中只有一个项目是我修改过的。如果可能合作,我希望禾信集团采用 租约的方式。” “为什么?”他挑眉。这与先前提的开发配合方式不同。 “如果禾信集团采用租约方式来经营,完全不需要负担土地购买、建物折旧 的成本,而且也是资本瘦身的一种管道,减少了成本,自然提高获利。” 桑恬说着。她好紧张,因为他侵略的神情、眼光。 “嗯。”向沧海听着,适度回应,神情严肃,视线离不开她,尤其她的唇瓣。 “另外,还可以节省每一年的折旧费用。”她果决迎视他的目光,却掩不住 心中脆弱。 别这样看她,那会加深思念的蛊。分开的这段日子里,她不断在记忆中掘出 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已经够她受的了…… “嗯。”现在他无心听她说公事,竟幻想着在这里攫夺她甜美柔软的唇瓣。 “一个集团如果想扩大规模增加营收,必须有雄厚的资本,但是花费重金买 土地来盖饭店,真正获利的又有多少?你现在可以仔细想想。” 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将他的影像深深烙在脑海,就怕漏了他的每一个表情。 “唔……”向沧海沉吟,他强迫自己专注思考,勾来一支笔在指上反复绕着、 旋转着。 饭店业是资本密集的行业,从建设到开始经营,起码耗时三年,真正看到获 利大概需要十年。这样的投资,本是一场他不满意的冗长战役,租赁土地的方式, 的确是他一直谋略的想法。 桑恬盯着那只转动的笔,心中忐忑不安。若是被打了回票,是不是就失去再 见到他的机会? 现下静悄的等待时间,好漫长啊…… “所以……这可算是禾信与你结盟的优势?”他接受她初步的提议,但细节 还需要忖度。 “是。”桑恬眼中绽放期待。 “不错,你做足了功课?”他相当意外,她这段时间的成长,超过他的想像, 她的神情亦焕发着成熟光芒。 “嗯。”事实上,她还有位够义气的军师。有不少资料是丁微微花了几个不 眠的夜,帮她分析整理出来。 “做足了功课,但是……却没发现禾信集团的主事者是我?”他挑眉睨她。 从大厅中他们初见那一刹那,她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看来……她的确忽略了 这件事。 他怀疑,假若她知道,还会登门找上他?今年的春天,她分明是冷漠着离去, 似乎不打算在她的生命中与他再次交集。 想起这件事就让他生气。但偏偏,他又压抑不了的常常想起她。 “你想说什么?”桑恬盯着他悄然改变的眼神,不了解他忽然蒙上的愤怒。 “如果你知道是我,还会来找我吗?你离开自由旅店的时候,是那么不屑跟 我说声再见。”讽刺的话出口,他发现自己并不好受。 “我不是……”桑恬呐呐地不知如何辩驳。他岂知她当时承受巨变的心情, 她是羞于面对他。 向沧海等待着,他要听她的解释。 “不是什么?刚才还口齿伶俐,为什么现在结巴了?”他的语气太急躁,成 了一种刁难的质询。 桑恬沉沉吐了口气:“这对我们的合作关系有影响吗?” 她明白,她的提案是一种合作利益的诉求,她不再是无求于任何人、不再是 高姿态的艾桑恬。 “请求合作自然需要沟通。”向沧海冷冷看着她。 难道合作关系以外,没有其他?那他将她留在回忆中时时牵挂,是他天真又 可笑的眷恋? “即便我有求于你,也别拿从前的事跟现在混为一谈,现在你不是自由旅店 的向沧海,我也不是那个有钱有闲、有能力收购旅店的掮客!”桑恬感到羞愤。 要她解释自己怯懦的顾虑,是她强烈自尊所做不到的事。 难道要她卸下 坚强的面具,柔弱地告诉他:因为喜欢着、因为爱着,所以自惭形秽不敢靠近? 抛下话,她忿忿地拎起皮包与大衣,难堪地转身移步。 向沧海箭步跨出。 他明了了;原来一切的冷漠,都是因为失去了骄傲的光环。 “别走。”赶在她开门前,一手环住她的腰,向沧海脸上有着难堪的挣扎。 别折磨他了吧!她依旧令他怦然心动,连生气起来都让他难受。 他的举动让桑恬心中撼顿。“你……放开我。” “我不想。”他埋进她的颈窝,深嗅她的气息。 长长的折磨,虽然不痛不痒,但现在一触动,便蔓延成满腔激烈的情绪。这 才发现,他根本不打算忘了她、不打算放开她。 “你……”桑恬眼眶蒙上湿热。 他大胆突兀的行径,牵扯着她,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为之蠢动,分明渴望着 他的拥抱。压抑着,只是沉重;触发了,却更强烈。 梦里寻他千百度。动了心、动了情,怎能容易忘记?然而思念只是深埋,当 下的拥抱靠近,是她长久来不敢想望。 他也和她一样尝着想念的苦吗?如果是,那她该多么喜悦开心。 她只是让他拥着,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填满她心中缺口。借这样的拥抱, 弥平无数遗憾。 敲门声惊动两人,桑恬一阵战栗推开他。 向沧海整顿神色,揽过桑恬、开了门。 他的特助探头微笑:“副总,您约定的访客到了。” “好,我知道。”他简短回答,掩上门扉。 门内再度沉默,桑恬怯怯看着他。 “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向沧海对她说道,强制的语气,根本没有商量 的余地。 今天到明天下午以前,他有一连串重要行程与约会,待他一一解决完成,再 与她好好面对面。 “好。”她根本毫无考虑就脱口回答,答应之快,让她自己红了脸蛋,也让 他讶异。 他眸光灿亮,撇弯了嘴角,很久没有笑得这么愉快:“就在饭店二楼的餐厅, 可以吗?” “嗯。”轻轻抿着唇,她怕喜悦过度泛滥。 “我现在有访客,先送你出去。”他柔声告诉她。见她如此的反应,他知道, 自己对她那次无情离去的任何猜忌,都是多虑的。 桑恬低头移步,他才开了门,旋即慌忙关上。 “等一下!”他想起很重要的事。“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快步跨向他的办 公桌,取来纸笔递给她。桑恬柔顺写了电话号码。 “还有!”他十分谨慎的 模样。 “嗯?”桑恬侧首望他。 “住址。”不能再让他找不到她了,一点疏忽都不行。尽管看似他防范过度, 但半年来的相思欲狂,他不想再来一次。 她笑了。仔仔细细把住址留给他,甚至临走,也把心掉在他那儿了…… 这天的晚餐,对他们来说,都是场漫长等待。 桑恬为此忙碌,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 “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笑唉!”丁微微侧躺在她房间的床上,撑肘笑睨着她。 “这套好不好?”桑恬抓了套衣服在身前,忙问丁微微意见。 她才不管丁微微怎么挪揄,只剩下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向沧海电话里说了, 七点整就来楼下接她,她到现在还拿不定主意,穿哪套衣服好。 “恬啊,你好傻,你穿什么都好看啦!”丁微微失笑,大字瘫平在床上。 “不、不!不穿这一套。”桑恬又随即改变心意,拎来原先预定的第一套连 身洋装。 “瞧你多紧张。”丁微微真的很难忍住不取笑她。“就说了,当初要你把握, 你偏要放弃,幸好有缘再见,这段时间你对他根本念念不忘。” 是!她根本念念不忘。 她是这么的紧张、这么的期待! 脸上因为兴奋泛着红晕,双手有些发抖。 她细细抹上口红,只为他美丽。 “这颜色好吗?”她问丁微微,完全失了主见。 “好极了!发情的色调。”丁微微仍是调侃。 “讨厌你。”桑恬薄面含嗔,窘着继续打扮。 盘上头发,是为了让她的颈部线倏漂亮呈现。 “这样好看吗?”她又问。 “好看。”丁微微笑得更张狂了。“好看到……他会想把你吃下去。” “你嘴巴里吐不出好话,不问你了!”桑恬娇滴滴瞪她一眼。 为了让娉婷的身材更完美展现,她舍弃了御寒的大衣。 可又忍不住,不安开口:“外头应该不会太冷吧?”现在可是冬天呢! “哈!”丁微微以为她多有志气呢。“放心,有他温暖的怀抱,哪怕是下雪, 你都觉得温暖。” 女人哪,总让爱情诱得团团转,一切一切愚蠢的小心思,都为了那个他。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