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赵萧君要林晴川一起过来帮忙收拾收拾东西,叮嘱她等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在一 边儿敲敲边鼓,安抚安抚陈乔其。心想有她在场,陈乔其纵然不乐意也有个限度, 多少有些顾忌。赵萧君越来越怕单独面对他。林晴川有些惊讶的问:“你都要走了, 陈乔其还不知道?”赵萧君故作轻松的说:“也是这几天临时决定的,没想到事情 这么顺利。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成定局了。”林晴川“哦”一声,说:“我觉得 倒没有这个必要,不过你都决定好了,我也没意见。反过来想一想,既然离你公司 近,上下班就不用这么赶了。”她倒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任谁也不会想到其他地 方去。 万万没想到陈乔其的反应比想象中可怕多了。赵萧君强笑着跟他说自己要搬出 去住的时候,陈乔其脸立马变的铁青,转头看见客厅里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用不可 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怒气勃发。赵萧君不敢正对他,转过身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 “那里离公司比较近,上下班不用这么赶,大冷天的,起早摸黑实在是受不了——” 话还含在嘴里,生生吞了下去。赵萧君看着步步逼近的陈乔其,含含糊糊怎么都说 不下去。 陈乔其盯住她,冷声问:“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赵萧君心虚的说:“不是 说了为了上班方便嘛!”陈乔其显然不相信,嗤笑一声,说:“怎么以前就没有听 你抱怨过呢!这里离你公司很远么?不知道多少人天天乘两三个小时的公车上班呢, 这里很远么?”赵萧君不自觉的退了两步,懦懦的说:“那里不是更近一些吗?” 陈乔其根本不理会她这种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径直的问:“为什么要搬走?究竟是 为了什么?”含怒的声音的尽头竟然有一股嘶哑在回荡,像啼血的杜鹃,溅在四月 里满山的火红火红的杜鹃上。赵萧君看着他直透人心的眼神,忽然胆怯起来,被他 连连质问的无言以叮 林晴川在一旁觉得这种情况有些奇怪,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忽然间像狭路相 逢的仇人一样,于是笑着站出来打圆场,指着陈乔其说:“你这是干什么?萧君只 不过想出去住,图个方便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么?恶声恶气,怎么看起来要 吃人一样!”陈乔其转头瞪她,极不客气的说:“是你让萧君搬出去住的?”林晴 川没想到他突然将矛头转向自己,一点面子都不留。弄的自己好像是拐带怂恿良家 的人贩子一样。连忙分辩:“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么?”陈乔其冷笑说:“别人没 有,你自然有!” 林晴川本来是好意来劝他的,没想到这下自己反而被陈乔其不由分说的一棍子 打死,糊里糊涂卷进来了,于是说:“唉唉唉,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还有没有道理 呀!这种事又不是光耍嘴皮子就可以了,都是要钱的!你以为我能说的动她?拜托 你用脑子想一想好不好!再说了,我为什么说动她搬出去,根本犯不着呀!真是邪 门了,关我什么事呀!”赵萧君听她说的浑身是汗,敢情她不是来降火的,反而是 来火上浇幽,急的连使眼,让她少说两句。可惜林晴川光顾着忿忿不平的抱怨,什 么都没看见。 反而让陈乔其抓到了,一句话都不说,冷冷的斜着眼看她。赵萧君只觉得浑身 上下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迎头罩脸的压下来,再也强装不了刚才的笑脸,喘着气, 低头不敢看他。林晴川不明所以的在她身边坐下来,气冲冲的说:“赵萧君,你这 是干什么!搞的跟世界大战一样,累不累呀!既然这样,还不如不搬了!”陈乔其 的脸稍稍缓解下来。 赵萧君“哼”了一声,双臂交叠,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钱都交了,你说 能不搬么!”其实人家根本没要她交订金。赵萧君见今天这个情况,是铁了心要搬 出去了。陈念先夫的脸此刻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想起来就害怕,浑身像有成千上万 只蚂蚁在咬,又痛又怕。 林晴川这回倒没有理由再反对,只瞪了瞪眼。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钱都交了, 那是肯定是要搬的,不能白白打水漂呀。于是说:“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呢。那先住 一段时间,不好再搬回来也是一样的。”心里想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应该可以了吧。 没想到陈乔其忽然狠狠的说:“不行!赵萧君,你看你搬的走!”赵萧君一下拙起 来,走到他面前,冷眼看他,平静的说:“陈乔其,我要走,你拦的住?”陈乔其 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忽然间脸惨白,死命握紧双拳,抖着双唇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晴川见他脸突然间大变,又见赵萧君怎么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理解就这 么一件小事,怎么会闹的这么僵。只得站出来,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不就 是萧君暂且搬出去住一段时间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整个算起来,也就隔着那么一个小时的车程。陈乔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事情都 已经决定了,你干嘛这么折腾人呢。说到底,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陈乔其担心的 就是这些。怎么会不担心呢,他已经拼了力气往上够,不论怎么跳,怎么伸长手臂, 怎么努力,怎么费尽心机,离头顶的渴望始终差那么一大截,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所以他只能借梯子来靠近她,可是现在她却要将这把梯子眼睁睁的给带走。陈乔其 怎么能不担心不惶恐。 赵萧君拉住林晴川的手,往她身上靠,眼睛转向别处,口里快速的说:“是呀, 我又没有去什么天涯海角,只不过搬出去住而已。乔其,你也不要太任了,我还是 会经常过来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学习的。你别以为我这是一走了之,杳无音讯呢,就 可以胡天胡地,什么都敢来!”陈乔其大声吼道:“那你留下来呀!为什么要走!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走呢!”赵萧君被他如雷的怒吼吓了一大跳,心脏 “砰砰砰”的似乎要鼓出来。他情绪竟然如此激动,满头满脸涨的通红,青筋暴跳, 眼神幽暗,隐隐含有薄薄的一层水光,里面竟然是痛楚——是的,与年龄完全不相 符的痛楚,如月光一样密密的倾泻在赵萧君的身上。 赵萧君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猛然跌倒在沙发上,简直抬不起头,完全不敢看 他。林晴川见他那个样子,也被吓住了,陈乔其脸上流露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般 的孩子任使气的样子,连她也隐隐的感到空气中有一种太过沉重的东西。不敢胡乱 说话。 陈乔其忽然伸出手来扯赵萧君,什么都不顾,一个劲的问:“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到底是为什么?”赵萧君怕他突然当着林晴川的面做出什么惊世骇俗 的事情,害怕的浑身颤抖,惊怒交加。脑海里吓的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只知道使 劲挣脱,因为手心里全是汗,滑溜溜的竟然挣开了。连忙避的远远的,惟恐不及。 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对林晴川说:“晴川,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是 谢谢你了。”林晴川见她们弟俩闹的有些动真格了,心想他们到底是一家人,自己 再有心也无力,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越添越乱,忙不迭的说:“那好,我先走了。 你们好好说话,记得给我电话。”林晴川若不是因为和赵萧君关系实在好,根本不 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事。凭她的心,一见苗头不对,早就脚底抹油, 一溜烟儿走了,犯不着待在这里跟坐牢似的难受。也不会直等赵萧君让她走,她才 忐忑的离开。走出小区,吹了吹风,反而放心下来,又不是什么大事,说一说不就 结了?要么搬要没搬,顶多就这样,又不会死人。倒是放心的回去了。 赵萧君送林晴川出门后,一甩手,将门用力的关上了。也不说话,将几件较大 的行李归在一处,然后又拉开拉链仔细检查有没有什么缺漏的东西。陈乔其闷声走 过来,一脚将她正在整理的行李踢到大门口,“咚”的一声闷响,撞的鞋架子哐啷 哐啷的往下倒,满地都是换下来的鞋子。刚涵了一半的箱子也被踢的全部散开来, 衣服毛巾等日常用品撒的到处都是。赵萧君重心一个不稳,被他弄的往后坐倒在地 上。 赵萧君冷着脸,拍拍手爬起来,冷静自若,走过去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拣起 来,胡乱的往箱子里塞,手却在微微的颤抖,指尖冰凉,刚从雪水里捞出来一样, 连带着神经都是冷的。陈乔其愤怒的按住她的手,蹲在她面前,用几近痛苦的声音 喊:“萧君——萧君——”赵萧君假装听不见,炕见,关起心门没有理会,仍然偏 过身子伸出左手去拣不远处飘落的毛巾。陈乔其干脆握紧她的双手,一把拽过来, 牢牢的抓在手心里,似乎这样就可以抓的住她似的。眼睛凑到她跟前,恳求似的说 :“萧君,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萧君……” 赵萧君半蹲在地上,撇开头硬下心肠用尽力气装作平静的说:“我当然要走, 不然费这么大的劲收拾行李干嘛!”晃动双手要站起来。陈乔其失望愤怒之极,一 股鲜血直往头顶冲去,失了理智一样,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如猎豹一样压的赵萧 君丝毫不能动弹。然后一只腿压住她的下身,一只手拽紧她双手的手腕,另一只手 握住她的下巴,像训练过无数次一样,就这样凑上去没头没脸的吻起来。从额头到 眼睛,再到鼻子,然后是嘴巴,就这样慌不择路的一直吻下来,没有丝毫的技巧, 简直是野蛮人一样。弄的赵萧君满脸都是湿漉漉的痕迹。 赵萧君简直毫无反抗之力,真正是待宰的羔羊,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弄的 措手不及,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等她反应过来,陈乔其已经在尝试撬开她的牙齿, 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许多。赵萧君愤怒的叫出声,却给了陈乔其趁虚而入的机会。 赵萧君倒没有想到要咬他,只是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横力,抽出双手,然后一巴掌 扇在陈乔其的脸上,并没有留下五个鲜红的手印——力道不够。 陈乔其才忽然醒悟过来,像记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情一样,动作不由得的停 下来,浑身僵硬,溺过水一样,突然间失了力气,却仍然倒在赵萧君的身上,没有 起来。头无声的埋在她的胸口,清楚的听见左胸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是如此的真实 有力,“扑通扑通”是梦中想象的声音。赵萧君又羞又怒,只是说不出话。两个人 都喘着粗气,刚才的那一幕似乎耗尽心力。浓重的呼吸和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过来, 暧昧的缠绕在一起,似乎即将融为一体。赵萧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推倒 陈乔其,翻身从底下狼狈的爬出来,汗流浃背。 陈乔其看着她忙乱的拿起包,急匆匆的穿上毛衣和大衣。反应却跟不上眼睛里 所看到的。愣愣的斜坐在地上,眼睛无意识的追着赵萧君跑。赵萧君哪里还有心思 管他,越过他套上靴子,还没有完全穿进去,就跳着去拉门上的转手。陈乔其才知 道跳起来抱住她,急急的问:“你干什么?”赵萧君拿着包反手给他一下,喘着气 狠狠的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陈乔其用力抱住她的时候,赵萧君想走 也走不了,胸口剧烈的起伏,恨恨的说:“陈乔其,发生这样的事,你说还住的下 去么!” 陈乔其才想起刚才的轻狂和莽撞,不由得松了松手,口里仍然急着哀求:“萧 君,萧君——先不要走,你先听我说”赵萧君躲瘟神一样躲开了,忙不迭的朝楼下 跑去,一口气直跑到大街上。寒冷的气一个劲的往脖子里灌,冷飕飕的钻的全身到 处游走。刚才忘记戴毛巾了,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典,反而有一种舒服的感觉,越 冷越好!她此刻正需要这样的寒冷! 赵萧君就这样直直的从四环附近的惠新东街一直走到雍和宫附近,急匆匆的一 路往前走,也不觉帝。迎着凄惨清冷的寒光,只听的见自己急促的脚步声。路上的 行人大都捂紧头脸,包的严严实实,闷头往前走,整个天地竟然如此静穆深远,静 的心慌意乱,心生畏惧。赵萧君看见迎头射来的“地铁”两个字,白的分外使人眼 缭乱,刺的人有一瞬间的眼盲。这才觉得浑身都是汗,北风呼啦啦的一吹,牙关打 颤,寒气侵体。于是站住了,沿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地铁的入口。旁边用大红的 字体写着“雍和宫”地铁站几个大字,然后是名人的题名。炕清楚名字。脚下是一 层一层长长的阶梯,由明亮处往黑暗的底下望去,似乎没有尽头,无底深渊似的。 赵萧君忽然害怕的浑身发冷,颤抖不已,站了不知道有多久,才抬起沉重的脚步, 犹豫着,像怕忽然踩空了似的,走的极其缓慢,小心翼翼的一脚一脚踏到实处才敢 跨出另一只脚。走了许久才走到下面,迎头有一阵暖风呼呼呼的吹过来。赵萧君伸 出手,侧着掌搁在空气里,温暖的风从地铁和人海间吹过来,又从她的指缝里吹走 了。赵萧君觉得有一种透过气来的感觉,这才整好自己的脚步,拿出零钱,走到售 票窗口排队去买票。这个时候正是商场下班的时间,人流还十分热闹。 赵萧君沿着内环地铁一直坐过了站,急急忙忙的想要下来。扶住扶手等下一站 的时候,突然力气尽失。已经过站了,再着急也没有用了!她有些凄凉的重新又坐 下来。地铁里的人来来去去,赵萧君靠在长长的像生硬的面包上的座位上,很有些 悲伤。地铁轰隆轰隆的又开了整整一圈,等在重新经过赵萧君要下的那一站时,已 经深人静,时间竟是这样晚了! 赵萧君走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失魂落魄,简直有些承受不住。她站在附 近的公交站牌前查这一带细致的地图,沿着鲜明的“我在这儿”的小红星朝脉络一 样逐渐扩散的地图一点一点的移动,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的大街,一幢一幢鳞次栉比 的高楼大厦,可是找起来却费了许多的心力。赵萧君抬头仔细辨认的时候,手机忽 然划破虚空里死水般的宁静,快活的唱出来。 陈乔其眼睁睁的望着赵萧君拼命甩开他,沉着脸离开了。挫败的躺在满地的衣 服堆里,身下全部是赵萧君的衣服,像刚才躺在她身上。陈乔其一阵悲一阵喜,一 会儿烦躁,一会儿痴呆,就这样躺在地上,躺在赵萧君的衣服上滚来滚去。心里永 远在矛盾在烦恼。就这样滚了半天,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因为寒冷而醒过来的 时候,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赵萧君,连忙爬到地毯上——似乎爬更舒服似的,伸 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赵萧君打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接,陈乔其似乎知道她 在赌气一样,仍然不停的打,一遍又一遍按着绿的接通键。 赵萧君站在楼道里,开始不理会手机铃声,后来担心怕把何正酣的对门的邻居 给吵醒,一把挂了电话。掏出曹经理给的钥匙,有些不熟练的插了进去,转了半天 才转开,不像在陈乔其那里,闭着眼睛都能打开。 还没来得及脱鞋,陈乔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赵萧君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 最后叹了一口气,始终是要说清楚的,放在耳边轻轻的“喂”了一声。陈乔其吊着 的心放下来,小心翼翼的问:“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赵萧君心里长叹一口 气,借着这个借口,就这样搬出来吧。于是轻声咳了一下,说:“我已经睡下了, 就在新租的房子里。以后,以后,我都不回去了。” 陈乔其因为刚刚发生那样一出几近暴力的事件,心里正忐忑不安,倒没有说出 什么反对的话,只“哦,哦,哦”的慌乱的应叮赵萧君停了一停,又说:“以后,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陈乔其正想对她道歉,赵萧君快速的说:“很晚了,我明天 还要上班。”于是干脆利落的切断电话。 打开自己的房门,一切都还干净,勉强可以住人。赵萧君只脱了外套,一头钻 了进去。冷的全身都是一粒粒的鸡皮疙瘩。直睡了两个钟头,下半身还是冰凉,才 发现暖气管上的开关没有开。于是摸黑爬起来,扭了半天的开关,手都红了。往回 走的时候,由于处处不熟悉,一脚绊到地上的椅子,幸好是栽到上。可是上身磕在 柜上,痛的直流眼泪。掀起衣服,对着昏黄的灯,看了一下,并没有流血,于是作 罢——可是竟然这样痛!她重新躺回被窝里的时候,只觉得无边的荒凉,到处黑漆 漆,白惨惨的,冷的令人无法忍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