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也许,我不是一个心智发育良好的孩子。因为,四岁以前我所经历过什么事, 我全都不记得了。我所能记起的第一件事,发生在四岁,它与一分钱有关。 记得,那一天,我刚过四岁生日没几天。我去住偏院的冯奶奶家串门玩耍。她 的两岁小孙女兰兰穿着开档裤,扎着一个冲天小辫,手里拿着一分硬币在自家的大 床上,一边像一只小松鼠般地不停蹦跳着,一边扯着尖嗓子叫喊着: “谁要一分钱?!……谁要一分钱?!……” 这时,我看到冯奶奶端着一个污水盆出去了。我知道,她这是要去院子倒污水。 此刻,我的心像只小兔慌乱地蹦跳起来。我站在床边,仰着脸,冲床上的兰兰 小声地说道: “我要一分钱……” “给你!” 小兰兰一扬手,将手里的一分硬币向我扔来。那枚分币打在我的脸上,然后落 在地上向门口滚去。我急忙追上它,将它紧紧握在手心里。我急切地跑出院子,来 到街道拐角处的一个小杂货店。我用这一分钱买了一颗桔子味的水果糖。 我还记得,这块糖是橙色的、透明的。我还记得它缺了一个大角,我当时想让 店员换一块完整的,当我抬头刚想张嘴时,我立刻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因为, 我看到了,他正在用一双凶神恶煞般的眼睛瞪着我。我赶紧将残缺的糖块放进了嘴 里。 当我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块,再回到院子时,却被一双双盯着我的凶巴巴的眼 睛吓呆了! 我只记得,当时我被爸爸扒光了衣服,双手紧捆着,吊在了院中央的那棵海棠 树上。 “你胆大包天,竟敢偷你冯奶奶家的钱!……”父亲的皮带重重地落在我的小 腿、屁股和后背上。要面子的父亲为女儿的偷窃行为愤然而起,他要向众人证明, 自己是一个严格管教孩子的称职父亲。“……我让你不学好……我非得让你牢牢记 住这次教训……”他一下比一下狠。 “呜!……我没偷……呜!……是兰兰……” “你还敢犟嘴……看我不打死你……”女儿居然敢跟自己顶嘴,更令父亲火冒 三丈。 “这么小就跑到别人家偷钱,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听得出来,国民党老光棍 在替我的未来担心。 “我再也不许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来我家玩了。”说话的是,我未来的班 主任。她有两个与我年纪相差不远的双胞胎儿子大宝、小宝,我们经常在一起玩。 但是,她从来就没有让我进过她的家门。因为,她嫌我太脏。 “俗话说,三岁看老。”被专政了的资本家佟老汉,发出了让所有人都认同的 感慨。 “是呀!佟老先生说得没错。” “晨晨!你给我听好了,你再跟她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住偏院的晨晨妈, 怕自己的儿子跟我学坏,对儿子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我记得,我的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还有同院小朋友的唾沫。因为,我爸爸号 召所有在场的七、八个孩子朝我脸上、身上吐唾沫。目的是想让我在耻辱中接受最 最深刻的教育,彻底改掉偷窃的恶习。 我记得,我吓得屎尿顺着两条赤裸的双腿,不断的倾泄而下。 我记得,刚过四岁的我,一遍又一遍乞求着: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呜!……求求你们……呜!……饶了我 吧!……呜!……饶了我吧!……呜!……放过我吧!……” 对我来说,大杂院就是地狱,它令我惶惶不可终日。 住在里面的每个人都令我感到害怕。尤其是我的父亲,还有小学校长和他的老 婆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大宝小宝。他们总能找到一些,听上去非常合理的借口,然 后肆无忌惮地羞辱、伤害我。我一听到他们发出的声音,就会不禁浑身颤栗。这情 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在这个地狱般的大院里,有一个人例外,我不但不怕她,而且还深爱着她。她 就是我的晴玉姐!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