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跟我的家庭 请别向我炫耀, 我可也是个有家的人,养猫养狗养小孩的。 也请千万别问我活的好不好…… 因为我也没有答案。 年少时我曾努力去找寻所谓家的意义。 现在,现在我知道这一切不过就是命运而已。 你该要心存感激, 现在你所轻易看到的答案可知来的有多难? 这足足花了我一生的岁月。 不要试图逃亡,背对敌人的人总是会死的快些。 试着接受你的悲剧事实, 这样至少让你得以活的长久一些。 那只不知死活的呆猫总在我的脚边绕着不停,刚刚又弄的我差点摔倒。它现在 贪婪的盯着我手上的猫食,这家伙似乎是永远也吃不饱的,肥的已经像只超级的北 京填鸭了。从餐厅这我可以瞄到她躺在客厅沙发里专心看着小说,大概又是那些不 知从哪个租书店租来的“爱情罗曼史”吧!那种千篇一律的玩意也只有她能这样看 的欲罢不能。想起前些时候她看日剧“阿信”时,哭的就好像我们家里才刚死了谁, 她就是这种温情主义者,连这只猫也是因为这样才来到我们家的。 当时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把这只猫给丢在我家门口,一只又丑又瘦弱 的黑白杂种猫,这只呆猫那时甚至还没断奶。她坚持要养,非养不可。那时的她很 美很温柔,她用温柔却坚定的眼神告诉我——她要定它了。OK!那时我们才刚新 婚不久,我想当时我很爱她,我可不会为了一只没用的黑白杂种猫毁了我的婚姻。 不过我必须诚实的说,她现在依然是很美很温柔的,十年来她一直都很美很温柔, 只不过这温柔已慢慢变成了冷漠,温柔的冷漠。不过这些都是屁话,现在我只能告 诉自己,这只死猫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证明了我是个意志不坚的人,当初我应该要 坚持的。 这也算是一种世界纪录吧!九年了,花了整整九年我还是无法习惯这只猫的存 在,我不知道那些人花了多少时间去习惯他们的丈母娘?背对它时我总感觉它会像 个恶魔般冷冷的瞧着我,尤其是半夜我起床上厕所时——那双漂浮在半空发亮的黄 绿眼睛……我有时会想,所有的猫儿都是从外星来的怪物。虽然我讨厌它,可是我 必须承认它似乎是以一种以德报怨似的美德喜欢着我,或许是因为添加猫食这件事 情是由我所负责的吧!总之我感觉它对我的热络像是一种阿谀、奉承,希冀我能多 给它一些优待——比如那条“朱文锦”,它想要干掉我那条鱼已经很久了。 这条鱼是一个当兵时同梯老朋友送我的。他本来养了一条“古代战船”,平日 他就买些小鱼小虾的喂那条尊贵的家伙,他说多吃点荤的就可以把那条鱼给养的遍 体通红,那可值钱了,听说要比养“红龙”还赚。后来那条鱼在还没变值钱前不知 道怎的就挂了,而这条“朱文锦”就是这个不幸事件里唯一的受惠者,足足四尺鱼 缸只剩下这一条孤零零的小家伙,听说刚来的时候它的身长只有一公分多一点点而 已。开始时我朋友如果想起来偶尔还会喂些饲料什么的,后来当那些本来要给“古 代战船”的饲料喂完后我朋友就慢慢失去耐心了,为了省电,又因为空气帮浦总是 嗡嗡作响令人生厌,所以他索性把空气帮浦都给关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这条鱼时是在去年夏日的午后,那时它已经约有三公分大小了。朋 友正打包准备搬家南下接受一个新的工作,那时他打电话是问我想不想要那个四尺 鱼缸?那鱼缸买时可不便宜,他不舍得丢却又带不走。鱼缸里的水大概只剩下一尺 不到,里面还漂浮着一些解体的菸蒂,朋友指着那条鱼说——这玩意能活着简直就 是个神迹,他一度被这鱼的坚韧生命感动的想上山剃度当和尚…… 考量了很久,家里实在放不下这个庞然大物,于是我放弃了那昂贵的四尺鱼缸 却带回了这条一文不值的小鱼。这条鱼现在就在我桌上那一尺半的小鱼缸里游着… …我猜它一定有着很严重的烟瘾,它这恶习应该是在我那朋友那得来的,每当我抽 烟时它就游的特别起劲。不过我从没有像我朋友一样将烟蒂丢到鱼缸里让它直接吸 食,我只让尼古丁自空气中自然的溶解到水里,家里头它是唯一欢迎我抽烟的。 我感觉这家简直是壁垒分明,猫是她的而鱼是我的,而这两只动物都是一样拥 有着不死之身。我不懂动物,但我猜九岁的猫应该是很老了,我暗中注意着,我确 信这只死猫已经修练成为猫精了。 猫吃完猫食后就立即跳到她身上去,它对我的亲昵就只限于喂食之时,我感觉 它跟她是一样的轻视着我,我只不过是个被利用却又没太多利用价值的家伙吧!有 时我想问问它被阉掉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算算自己我已经有三年多没有真正的性 生活了,只是我并没被真正的阉掉而已。也因为如此,虽然我已算是相当克制了, 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烦人的冲动。当有需要时我就看着A片自我解放,但每每在射 精的同一霎那伴随着的却是沮丧,一种很痛苦的无能感。我常思索着,被阉掉的猫 还会有欲望吗?它是否完全脱离了这种痛苦? 我想我不懂女人比起我不懂动物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结婚就快十年了我却从来 没了解过她,三年多前她说要分房时我差点感激涕零的哭了出来,每天跟冰块睡在 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很糟,况且这冰块还会跟你抢棉被。这三年来她有着属于她个人 的性生活吗?或许有的,前晚我从窗口就看她跟她同事小章待在车里说了至少有十 分钟话。或许我该感激他们没有跑出车外公然的调情,她如果真这样干我就不得不 去跟那些邻居们做上许多的解释,而我极端的讨厌跟这些长舌的邻居们来往。 我知道小章有时会在她加班太晚时送她回家,有次甚至还送进家门呢!这小子 会看上她吗?他起码小她有三、五岁以上吧!搞不好有七、八岁……这家伙是个年 轻又有活力的帅气小鬼。或许是她看上他的,是她在上他,但这到底有多重要呢? 起码对我来说一切都毫无意义。关于这点我真的是一点都不在乎,反正我这一生就 是这样了,还能有多糟呢?你无法让一个烂苹果更烂,这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事情 了,因为我情愿自己能更烂一些。 我该去追查所有事情的真相吗?她公司优秀的男人太多了,难道我要拿着枪一 个个去逼问——你诚实的说,你有没有上过我老婆?上了几次?平均每次的次数以 及时间?很久以前她公司曾是我的客户之一,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所以我相当熟悉 这群混蛋东西。这群杂碎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我棒上太多了,跟他们比较起来我 就像是一个街头小混混,我甚至连一套西装都没有。 这一生中我没有一样比的过她,从职位到薪水,从个性到人缘,甚至连做爱的 时间她都比我耐久。五年前跟第一任老板吵架后我一怒辞职,直到现在这五年中间 我已经换了十一间公司了。换公司对我来说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当然我也永远的 待在基层里混着。我想我比较适合一个人独自的工作,或许我该弄个个人工作室来 自己干?我本来就讨厌被任何规章条文这类东西所约束,也讨厌任何所谓互动的人 际往来。但问题是,个人工作室还是需要跑业务的,还是要与人交际应酬的,这就 是另一个无解的难题了。 说到业务这让我想到她就是个业务高手,这同时也让我想到那回小章送她回家 进门时的景象,那时她跟我介绍说这个小章是她新的业务伙伴以及他是个很不错的 家伙等等……小章跟我握手时我直觉反应是我在跟一条章鱼握手,他那只手有如女 人般的光滑柔细,光滑柔细到让我直觉的想到了沙拉油,我猜这家伙或许根本就是 条披着人皮的章鱼?于是我就吐了,我可是很小心的冲到厕所后才吐的。是因为这 样所以小章之后就不再进我家门了吗?我想其实这也不错,至少他们不会没事就跑 回我们家里来做爱吧!搞别人老婆还想省宾馆钱这可是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我突然有一个念头,跟章鱼做爱会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呢?章鱼共有几只手?俗 称八爪章鱼是不是就是说它有着八只手?那应该是一种很棒的滋味吧!想想有这样 多的手可以同时爱抚着你…… 第一次辞职也是我们婚后的最后一次的争吵,当时她一直试着想要我回去跟那 个蛇么都不懂的王八蛋道歉,我想那时我那个老板也这样暗示着我,从那次吵完后 她就没再管过我任何事情了,反正我也从来没管过她。我尽量维持一个月能有个三 万元以上的收入,除了生活必须——洗衣服、香烟、饮食等等……我通常还能给她 个一万当作——嗯!房租。这房子是在她的名下,贷款也都是她在付,我不过是在 这里寄宿而已。 总之,除了上班之外我所有的时间就都待在家里。我爱家,家让我感到有一种 安全,而我怕吵杂,所以我们一直没考虑过生孩子这件事情。或许我本来就有些自 闭的顷向,她也曾劝我应该去让精神科医生弄个精神分析什么的,不过我感觉目前 这种生活没什么不好的,这不就是最重要的?人活着不就是希望自己能活的满意不 是吗?她喜欢交朋友并不代表我也该跟她一样成为交际花……好吧!我承认这措词 是太过分了些,但是我想我们婚姻会弄到这个地步跟她的应酬太多也不无关系,十 二点以前我很少看她回家过,要是一周能有一天八点之前到家那就算是个意外的惊 喜了。 “明天我要去体检,两天一夜还需要住院的那种。公司付的钱,我们的福利还 算是不错的。”她跟我说话时双眼仍紧盯着小说连头也没有抬起来一下。 我感到一丝安慰,她还算我是个人肯告诉我她要离家个两天一夜,我该谢谢她 吗?不过这也不一定,或许她刚刚是在跟猫说话,要那只死猫在这两天里不要太想 念她。我本想问他是否在跟我说话,不过这样我就必须要开口说话了……开口说话 这其实还好,问题是我担心我一开口就会引发出一大段对谈,有时我认为聊天真的 是很让人伤神的一件事情。 长久这样这婚姻还有意义吗?可笑的是这问题已经被提过至少有一百次以上了, 而每次也还都是我主动提起来的。但她就是不肯离婚,没有道理的坚持着,反正不 离就是不离,她一直认为我只是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在作祟。其实我认为我只是讨厌 这只猫而已,我感觉她当年坚持要养这只猫的目的就是要监视我,虽然现在监视或 不监视已经没有这么重要了,但这只猫就像是个得了偏执狂的老特务般仍愚忠的死 守着岗位。 她爱我吗?我认为这问题实在是太刁难人了,这问题根本不值得我花上一丝心 力去思考。那我爱她吗?或许还爱吧!我也不知道,起码我没跟别的女人上过床, 看A片时幻想的对象也一直是她。 “你为何不肯离婚?我们离婚好吗?”因为我知道这不会成为话题,所以我尝 试着开口问她。 没有意外的她专心看着书似乎根本没听到我在说话,这问题就像是被风吹散的 烟一样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就未曾出现过。这是我第几次问这问题了? 第一百零一次吗?那只猫现正走过我的身边,它用着嘲笑的眼光看着我然后跳到电 视机上。 这就是我跟我的家庭了。四个个体户共同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悠游在自 己的世界中,偶然有些交集但也是荒腔走板的。 我悄悄的走回书房,打开窗户我点起了根菸。我贴紧鱼缸问着鱼儿: “我感觉一切都很正常、很幸福……你呢?”鱼儿对着我摇头摆尾的表示万分 的肯定。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