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银色的女人 在一个月夜里一切都变成银色的,发着亮光。 那晚,我以及我身边的女人和我的机车都一起重新被创照…… 那是我跟那个女人的最后一夜。 美丽的夜总是适合离别。 后来有多少像这样最后一夜? 但都没那银色的夜晚让人感动着。 是因为满月带动了我的原始情感? 还是我本来就是寡情的人。 从此我不再为别离而伤心了。 哭过以后我感觉身体好多了,书上说的没错,男人比女人短命是因为压抑,我 该常哭的。我到底在压抑一些什么呢?因为她的病让我悲伤?还是只是为了生命的 无常感到不能适应?有时我认为我真的是一个很多愁善感的男人。 第二天我回到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每个人都看着我,就好像是得了乳癌的人是 我一样,真是他妈的一群没同情心的王八蛋。我想要是是你自己或是你妈妈得了乳 癌,到时你们还会这样好奇吗? 可是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关家里所发生的任何事啊!难道她安排的间谍已经 侵入我们公司了?就像那只死猫一样?她派到公司的是什么呢?是只像米老鼠的老 鼠吗? 我猜她说的对,我真的是有着被迫害妄想狂,我总是认为每一个人都在注意我 想要害我。但他们现在确确实实的在瞧着我,还带着种极端暧昧的笑容,是我脸上 有花么?还是我已经被开除了?我知道我是绝不会升职的,那除了我被开除还有什 么事情能让大伙这样兴奋? 不是我脸上有花,到座位后才发现原来花是放在在我的桌上,我桌上放着一大 束玫瑰。打开卡片,卡片上的属名是她,上面还写着希望能跟我一起共进晚餐。 我想我误会了这些同事们了,他们不只是没有同情心,甚至还是爱看热闹的一 群连王八蛋都不如的狗娘养的。每次失火时总是有着一群狗屁家伙爱在那围观着, 他们盼望着火烧的更大一些,盼望着有人忍不住跳下楼来…… 我带着花来到楼梯间,这里是公司唯一可以抽烟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静的地 方,这年头还有胆子没戒烟继续抽菸的家伙都是那种意志力坚强不轻易妥协的人, 这类型的人通常都不多话。点起菸后我思考着,我无法决定该将花扔进可回收还是 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抽完一根后我紧接着抽起第二根菸,我必须补足我的HP值, 等等要一两小时后才会有时间回来这享受的。最后我将花丢进了不可回收的垃圾桶 中。 这种餐厅不是我们可以常来的地方,不需要看MENU光只看那装潢我就知道了。 事实上这一辈子我都没来过这样高级的地方,连服务生彼此间都用英语交谈着,进 门时我担心他们会因为我没打领带而阻止我。 她今天看来美极了,或许是烛光制造出来的幻觉吧!不过无论她打扮的如何我 还是很担心下个月信用卡的帐单。这是家法国餐厅,我看光是那服务生收的小费就 要比我薪水还高。这些服务生的英文说的可真是溜,更让人惊讶的是,她何时也能 用如此流利的英文对谈的?要是我能说这样流利的英文我早就去开补习班了,我总 是希望能自己工作,最好是去乡下种田。 整个晚餐我都在等她说话,大概她也在等我说话,结果是我们吃了一顿无语的 法国大餐。因为我不喝酒,所以她喝了双份,我不知道这酒烈是不烈,酒精对肿瘤 有没影响,我只知道酒精让她的脸颊嫣红了起来,在摇曳的烛光下更是诱人。她从 头到尾都没有看着我,只是一直不停的玩弄着她的酒杯,酒杯收走后她就接着玩弄 着水杯。她的手指极为细长秀气,我想她童年时应该坚持她的钢琴课的,这双漂亮 的手应该是属于一个钢琴家而不是一个搞业务的。她抚弄杯子的样子唤起了我的记 忆,就像在摸着男人的颈背一样,她以前在做爱后常喜欢这样摸着我,现在这美丽 的手指则是用来抚摸着情人的。 餐厅里有个男人在拉小提琴,如诉如泣的一个曲子接着一个曲子不停的拉,我 想这里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真正去注意听吧!我讨厌小提琴,那种声音怎听都像是 在跟你哀哭着,不过她却是真的沉醉其中,那对雕着蝴蝶的耳环伴着音乐节奏这样 晃着。我从未见过这对耳环,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从未注意过她的任何饰品,就好 像那对细细的手环我也从未见过,还有那枝银色的发簪。我想那发簪是银的,在烛 光下一明一暗的闪闪发光,那个纤细如线的同心圆手环也是银的,耳环也是银的。 今晚的她是银色的,而我呢?我永远是灰暗的,我是蒙上灰尘的铝,廉价粗俗并且 毫无救药。 学生时代我曾送过她一条银项链,那时才刚交往,交往中的人总爱送些小饰品 来表示自己的心是永久不变吧!而银又是最价廉的真品。后来那链子脏了,银制的 东西就是这样容易脏,还买不到一个月就彷佛过了一整个世纪般的古老起来,就像 是一条古董项链一样。我们跑到中华商场去买了还原的药水,一放进药水后那项链 就立即光亮如新,比刚买来时还要漂亮。 后来那项链不知怎的在一次舞会后遗失了,没几年中华商场也拆了,现在这个 坐在我对面的文艺美少女转瞬间也老了。这就是镜花水月吧!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 以及在一瞬间失去,你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所有事情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很久没坐过我的机车了,怕安全帽会压坏她的发型,发型对她像是比什么都 重要,她一周至少要做上两次头发。今晚她却主动坐上我机车后座。满路的月光洒 的让人心痛,我虽看不到后座,但猜在月光下的她一定也成为银色的了,就像是那 条已经遗失闪闪动人的银项链。我们从见面到回家都没对上一句话,就像是灰姑娘 的故事一样,好像怕是一出声就会坏了神仙教母的魔法,我尽量放慢了骑,但路还 是会走完的。 午夜一点我仍无一丝睡意,起身走到她的房门前,依稀听到里面传出轻微的键 盘敲打声。我本想敲门看看她,就看这么一下就好,但是我还是逛到了阳台那抽起 了菸。阳台上挂着她刚洗的胸罩、内裤,那些丝质的内衣还正滴着水珠,于是我任 由那水珠低落在我脸颊上,假装我在哭泣着。看着那内衣我忽然好想好想她的身体, 于是熄了菸我回到房里,一面想着她我一面自慰着。 她依然不停的看着那些无聊的“爱情罗曼史”,日子变的更从前一样了,好像 这家庭里并没发生任何足以让人提起聊天欲望的重大事情。喂猫时我想着,她可别 看太快了,到时不知道会住院住上多久时间,这东西适合住院时打发时间的。我想 我该问问她,问她她是从哪弄来这些书,在她住院这段时间或许需要我去帮她买或 是租,还有,万一我弄了本她已经看过的回来又该怎么办? 生活还是有些小变化的,至少她回家的时间开始比较提前,也准时了,八点前 她就会回到家里。我自己一向是六点卅不到就已经在家了,我讨厌加班。她放弃了 跟情人的约会吗?还是情人们放弃了她?我要是有个情人告诉我她身上有癌细胞我 会有怎样的反应?或许会硬不起来,或许做爱时我会努力不看着那乳房,或许我会 想像着癌细胞正从她乳房慢慢顺着下体入侵到我身体里。 有电话进来我没理会,只要是她在家我是从来不接电话的,因为反正绝对是她 的电话……当然或许也有可能那只猫在外头偷交了朋友,但一只被阉的猫会有交朋 友的欲望吗?我又想,人与人的爱情其实不一定得建筑在性这件事上,所以两只被 阉割的猫或许也能发展出一套‘柏拉图’式的爱情也说不一定。 她敲我房间门,隔着门她说道:“大姊说她一会要过来看我。” “嗯!”我提高声音表示我接到讯息了,可是我并不想开门。 安静了一阵子,她说:“你可不可以换套衣服?” 我是一进家就换上睡衣的男人,上次那条章鱼看到我穿睡衣的样子眼珠差点没 掉下来,他不喜欢我睡衣的样式吗?我有四套睡衣,款式相同但却有着不同的条纹 颜色,这样才不会因为误会而忘了换洗。 是因为她姐夫吧!她姐夫是一将上市公司的总经理……那又怎样?还不是变成 了水饺股、鸡蛋股,人又能风光个几年呢?她姐夫到哪都是一身光鲜,五十来岁了 还像只老当益壮的花孔雀,除了那像扇子的尾巴外其他毛都掉的精光,一只秃头的 老孔雀。她姊姊姐夫当年曾反对过我们交往,反对的相当激烈,尤其是她姐夫。姊 妹情深,她们自小感情就一直很好,但是这感情维持到我们结婚后就停了,我大概 是他们家族里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吧。他们也算是有眼光了,今天换是我是她姐夫 我也要劝阻这门婚事,像我这样的垃圾大概也是属于不可回收类型的。 我有点忧心,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会到家里来表示哀悼呢?她得了乳癌一下子 就成了新闻焦点人物,或许明天电视台还会有记者要来采访呢!我该扮演一个哀泣 痛苦丈夫,这是本分,我等等就该去写一篇受访专用说词。我该去买一些标准的衬 衫跟领带的,我没有白衬衫,白衬衫适合任何场合,包括上电视节目。 我该打领带吗?我只有三条领带,一条暗红花的,一条灰的,还有一条是蓝白 条纹。我选了那条蓝白条纹的,这表示我的心情很平常,关于乳癌这件事情我的立 场目前是属于不欢喜也不悲伤的状态。接着我决定取下那条领带,只有神经病才会 在自己家里还打着领带的。我该穿上鞋子吗?家里已经有三天没拖地了,或许应该 放他们穿鞋子进家的。离开卧房后我注意她还是穿着拖鞋,于是我放弃这个想法, 但我还是回到房里穿上了袜子,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多了几分教养。 他们上次是何时来的呢?我怎毫无印象了?扣掉那条章鱼外,这家里上次有谁 来造访过?这是一个孤寂的家,孤寂惯了以后我不知道它是否能承受的起那将要来 临的热闹。 我想我跟她有一些共同的地方——她家都是女生而我家都是男生。她有两个姊 姊,这两个姊姊都嫁的不错,但其中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婚然后跑去美国而消 失了。我有两个弟弟,不过我从来不跟他们往来的,我甚至不太清楚他们结婚没? 上回见到他们是在老爸的葬礼上,看来他们混的都还不错,至少都穿着西装打着领 带。她跟家人处的非常融洽,她母亲已经过世了,还剩下一个住在天母的七十岁老 爸爸。而我父母都不在了。 我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人占据了沙发的一角,而猫坐在我们的中 间,我特别的注意到那本“爱情罗曼史”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我想我该跟她套 个招,至少应该先安排一下等会该怎样个坐法,总不好像这样一人各坐一端吧!但 或许一人坐一端才是对的,我跟她姐夫坐在小的这张椅子上,他们姊妹抱头痛哭时 需要不小的空间。于是我把猫赶去了厨房。 时间一秒秒过去,我困了打了个哈欠,希望等会我能忍的住困意。从他们家到 我家应该不要半小时吧!从电话后时间就一直不停的消逝着,要是这是个葬礼,等 他们到时将只能看到一堆黄土了。 一个怪异的想法让我感觉羞愧,这肿瘤就像是我们的孩子,它让这家突然有了 一股生机、一股活力。 这时门铃响了。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