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独者的公园 你去过公园么?下午还是晚上? 下午的公园是孩子的,充满活力与朝气。 而我自己是比较喜欢夜里的, 因为公园本就该是孤寂者的天堂。 难道孤寂者不该有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吗? 孤寂的人总想找令一个孤寂的人互望着, 在夜晚的公园里你永远不会失望, 这永远可以找到比你还伤心一百倍的人。 去试试看, 或许在哪张长椅上你可以遇到我。 而我 我是不会同任何人说话的。 下班时她已经四平八稳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的《爱情罗曼史》了。推开 大门后我看了看手表,确实是六点四十二分没错啊!我用着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好饿,我等你已经等的要两个小时,快饿死了。” 我能问什么呢?我不是一直在抱怨着她的晚归吗?难道今天她提早返家我反而 要该要质问她为何这样早跑回来?还是我该问她说你是神经病了还是失业了?我想 “神经病”跟“失业”这两个名词要是用在我的身上才能算是适合。难道她是因为 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提早回来的?那也不对,她这时正生龙活虎的在我面前嚷着饿极 了,有哪个生病的人是像这样的? 我们散步到巷子口的阳春面摊,面摊在我们搬来这大楼之前就在这了,老板是 一对年约六十来岁的老夫妻。刚结婚时这里是我们每天光顾的地方,物美价廉,接 下来光顾的次数跟着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坏而开始缓慢却稳定的下滑着,这儿就像是 我们关系的晴雨计——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天仍在这吃了。老板用着奇怪的眼神 看着我,是因为刚刚下班经过时我已经在这吃过了,还是因为许久未见到她?老板 还认识她吗?已经这样久了,或许他们会以为她是我的情妇。 坐在小桌旁我看着那对老夫妻忙碌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们原来也老了,这 时的手脚比起九年前来说真的是慢了许多,过了许久她的那碗面还没上来。我心想 ——九年了,可还真快啊!一点都没感觉的就这样过了九年。因为我已经吃过了所 以现在只看着她吃,我们没说任何话,就像是面摊上两个偶遇同桌的陌生人。 “下午我请假去医院了,嗯!明天住院后天动手术。”她突然开口说到。 我刚拿起筷子想要夹鲁菜又停了下来。真他妈的该死,我竟然会忘了今天该去 医院看切片检查报告的,完完全全的给忘记了,我这简直就是猪脑。 “我忘了,对不起……”除了认错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只顾吃却不再提到任何有关切片检查报告的事情了,吃着吃着她大概发现我 呆在那拿着筷子却是没动,她抬头好奇的望着我。 “吃点啊!你一定要帮我吃点卤菜,我一个人可吃不了这样多的,别浪费了。” 想到体检报告我的食欲全都消失了,我很想大声的问她检查的结果呢?那个报 告的结果呢?但是她就是埋头吃着不再说话了。这时我整个胃又开始作怪。 “胃有点怪,最近老是涨涨的。”说完后我就离开座位走到一旁抽着烟,反胃 的感觉一阵阵的袭来,我努力压抑着。 她吃了一碗大碗乾面、三块豆乾、一份生肠、还有四分之一个猪耳朵。刚刚她 以为吃不完的鲁菜已经被一扫而空,甚至还包含上面洒着的葱花……散步回家时她 轻盈的走着,嘴里不停的哼着小调,一点都看不出她刚刚才吃了这许多东西。能吃 这样多东西的人长的应该像是头大象,至少也该像只猪,但是她却瘦的像是一只小 麻雀,蹦阿蹦的,我猜她只有45公斤不到。以前她年轻时走路也是这样的,我从没 见她老实的走过路,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散步了。 “我一个同事说我或许该禁食,他一个父执辈就这样干的,他得了胃癌竟然还 活了三、四年到现在还没死呢!我想我也该把这些癌细胞们都给活活的饿死,这不 就是焦土策略同归于尽吗?呵!可是不知道怎回事,我就是好容易饿,我在想是不 是因为癌细胞一直在偷吃我胃里的食物?”她倒退的边走边说着,怎样看她都不像 是个38岁而且后天就要开刀的女人。 不应该快乐的,为何她还是这样快乐?按理说快乐的人应该是我,应该是那些 因为她卡位而无法升职的人。 “去那坐坐好吗?”她指着我们右前方的一个像是社区公园的地方说着。 我们坐在社区前的小公园的长椅子上,静静的坐着。这个公园是何时冒出来的? 记忆中这里只是片荒地,好像还有一些违章建筑的样子,不知为何,我每天上下班 来来去去的就从没注意到过这有个小公园,这公园就这样悄悄的不知不觉的冒了出 来。对于不关心的事情我永远是视而不见的,就像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她的卧房一 样,而那房间就在我卧房的正对面啊!只是伸个手开个门这样简单而已。我想到她 那些我没见过的银色饰品,想到她,或许我们婚姻问题是出于我的不关心,她是因 为我的不关心才晚归的。 公园里水银灯照着四处一片惨白,四周景物跟着这灯光也惨白了起来,让原本 就该孤独的晚上更多了几分悲伤。这时间多是一些老人家们在散步着,有些是老夫 妻一起慢慢走着,但更多只是独自一人,整个公园安静极了。没有人说话,一个说 话的人都没有,这儿就像是个鬼域一样,那些散步的老人家们在水银灯下似乎像是 没有影子般的飘着。我想以后我们也会像这样天天的散步吗?一句话不说的散步着, 突然我感到孤寂起来,这是一个属于孤独者的公园啊! 我们无语的坐着…… “医生对于检查报告说些什么?手术要怎样进行?”我投降了。 “该回家了,我还要整理一些住院的东西呢,烦啊!”她笑的说着并没回答我。 听人说动物都有第六感的,那只死猫今晚粘她粘的紧紧,在她脚跟上磨阿磨的。 平时我看它这种谄媚的样子就会有一肚子气,今天不知怎看着鼻子就酸了起来,它 到底是比我要敏锐多了啊!就随它去吧……我不是一个好主人,我只是一个按时喂 食物的机器人而已,我根本一点都不爱它。爱,不只是因为食物、不只是因为陪伴, 我想爱其实就是彼此说说话吧!我讨厌跟任何人说话,所以我谁都不爱。 这只猫的动作让感觉兆头不怎样好,难道……不过我想,我这个人对医院是超 级无敌特敏感的,只要是一提到医院我内心立刻浮现的就是——有去无回,就连看 个感冒我也是这样,总之,就算是经过医院大门也能让我感到预兆大大的不好。 我该帮她整整行李吗?她吃完晚餐回来后就待在她房间里不知道在干啥。我心 想,住院时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呢?我试着想拟出一份清单,但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这几年我根本就没有旅行过。我注意到她并没有动浴室里的盥洗用具,我猜她那儿 或许有备份的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我开始对自己 也对她生起气来,我愤怒的走回房里。她不需要我,她不需要任何人,甚至如果想 做爱她都可以用那根按摩棒来自己解决。我想如果开刀不需要麻醉的话,她应该也 可以自己动手,她是无所不能的。 我不停的抽着烟,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自由的在这家里任何一个地方抽烟了, 但是我一点都不快乐,我原来以为我应该会很快乐的。我想我的鱼或许比我还要不 快乐,因为它可能必须暂时戒菸了,不过这不重要,它似乎是个很随和的小家伙。 想起明天?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所以一定也没有通知其他人,而我自己甚至还没向公 司请假呢!我明天一早该打电话进公司请假吗?还是后天才请呢?后天才要开刀需 要人看护的。万一出事情的话我需要通知哪些人?还是她早已经通知了安排好了? 我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甚至连路人甲都不是,根本就是个纯看戏的、负责鼓掌 的观众。我想我的无能已经到了极点,我一点忙都没法帮,这世界没有一件事情是 我能做的,连打个电话都没办法。或许该得乳癌的是我,我才是家里那个闲的可以 生病的人。 起身打开卧室的门,她通常会因此而生气的,因为这样积存在我房内的香烟味 就会飘到客厅里,而她一点也无法忍受菸味。但我想她或许会需要我的帮忙,这样 门开着叫我会容易一些。其实我也不喜欢开门,因为这样我就不能任意的抽烟了, 而我除了抽烟外几乎是无事可做。走到她房门口本想要告诉她有事就叫我——房里 键盘声如同波浪般的传来……于是我走到阳台去继续抽我的烟。 今晚晾在阳台的是紫红色的内衣,她穿内衣几乎都是整套整套的。今晚晾着的 这套胸罩以及内裤都是那种带着极度暧昧、抢眼的深紫,明天开始这里就要空了, 她不在家后将只会剩下我自己的内衣裤在这独自生活着,甚至我不敢保证我会每天 洗澡。 阳台的灯是那种白炙灯泡,黯淡中带着一种被扭曲情欲般的朦胧。我在想,她 今天为何要穿这样极具诱惑力的内衣呢?像是盛装一样。她去会情人了吗?今天过 了我猜至少要好一段时间都不能做爱,他们趁着这最后机会疯狂一整个下午?她在 看完医生后应该还有着好几个小时的时闲,或许看检查报告是上午的事情。 他们通常都在哪做爱?宾馆吗?我从没去过宾馆,我只能用想像来模拟出宾馆 暧昧的样子。 她现在应该正在网路上对着情人诉说着未来几天别离的伤痛吧!我突然为那男 人感觉悲伤起来,他或许非常爱她,但是现在他只能躲在网路后面敲着键盘用冰冷 的新细明体来表达感情。这男人结婚了吗?还有那个小章呢? 内衣上的水滴到我头上,我注视着内衣,那水滴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凝聚起来… …然后一次的摔碎。我猜或许这内衣原本是红色的,而在晕黄的白炙灯泡下被宣染 成紫色的了,因为那水珠被灯光照的像似黄的。我不懂配色,黄色加什么颜色才会 成为紫色呢?怎样的男女配在一起才能白首偕老呢?我跟她原本又各自是怎样的颜 色?为何配在一起竟变成了全然的空白……紫色的内衣泛着一种悲哀的味道,我想 去触摸看看,摸看看上面是不是仍留有她的体温。 我又想到她的情人,那个网路上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家伙呢?我不懂该怎样跟 她相处,她对我一定也是一样的吧!那她跟他呢?或许是她跟他们……他必然是个 努力肯上进的混蛋家伙,这世界上好像每一个人都是很积极、很上进的,除了我, 我甚至连主动去找个情人都没有兴致。要怎样才能找到情人呢?我猜必须要很积极 很主动的,起码没有女人主动暗示过想要跟我上床。这男人想必然让她很着迷,打 字是再也辛苦不过的苦工了,我不能理解有人竟然会藉着打字来诉说心事……我想 我或许该要好好的练练中打了,我也该上网去钓一个女人,再这样下去我会忘记怎 样跟人做爱。 听到她走出卧房的声音,我想她可能会有事要找我,于是我进了客厅。 “猫没问题吧!需要送到宠物店去寄宿吗?” “我一直照顾的很好。” “明天一早我就会去医院,到了那安排好一切我会给你通电话的,如果不方便 的话就不要开手机,我会留言。”她笑了,她开心的说着:“有一个月的假呢!好 久没这样轻松了。” 我没应她的话直接就走进房间里,因为我想哭。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