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法逃离的命运 曾想过要逃走吗? 为何这种负担应该要横加在我身上? 为何命运要这样对我? 是因为我前世做了什么还是我今生造了孽? 不要告诉我事实的真相, 不要告诉我…… 让事情自己发生好吗? 请不要告诉我将要来临的事实。 放开我吧!请离开我遗忘我, 遗忘这世界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手术正在进行中,这比我预期的时间要久了很多,手术进行了已经超过两个小 时了,而且还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现在我正站在医院大门外抽着菸,一面抽一面 呕吐着,这阵子总是一抽菸就想要吐,大概是老天爷要我戒烟了。如果必须面对自 己的死亡老实说并不会让我感觉困扰,也不让我畏惧,但是干呕却会让我感到眼冒 金星生不如死。或许我跟老爸一样得了胃癌,听说癌症的基因是会遗传的不是吗? 如果全家都能死于癌症?那实在是太完美的纪录了。 我猜手术不会有事的,有事的会是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今天不过只是个漫长 故事的序幕而已。楼上等候手术结果的人有她爸爸跟大姐,我实在很不想跟他们打 交道,一群人哀声叹气的在手术室外头面对面坐着,这就好像是在参加个葬礼一样。 于是我就这样楼上楼下来回跑着,有烟瘾这回反变成我的护身符了。反正他们早习 惯不当我是个好东西,没人会奇怪我为何会坐不住的。 医生走出来时我站的远远的,她大姐一个箭步上前拉住那医生问东问西的。医 生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我想任凭谁动刀去切掉一个女人的乳房后脸色都会不会怎样 好看的,除非这医生是个变态杀人狂。那医生望望我,他看我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 就跟她大姐开始低声的说着,我想是在说关于手术的结果。我不担心,一点都不担 心,我知道等等她大姐会回报医生给她讯息十倍以上的故事给我。我看到医生被缠 着想要脱身的尴尬样子,我开始为他感到可怜,也为了秃头老孔雀感到悲哀。 “手术本身是很顺利,但是医生说开刀后发现已经到了第三期,癌细胞已经转 移到了淋巴腺了,这也是医生起初没有预料到的……医生说是预后不佳。”她大姐 大声哭着说:“怎么办?怎么办?怎会这样严重?怎会这样呢?” 我也在问自己怎么办?不过我早就预期会有坏消息了不是吗?我们已经平静了 九年总该有一些恶运掉在我们头上的。怎么办?天知道该怎么办,我要是他妈的知 道该怎么办那我就是上帝了,我要是上帝我就会将你们这些老是问怎么办的人都丢 到地狱里,烦都给烦透了。我的第六感对坏事情总是很准,准到让我厌烦,或许我 该摆个摊子帮人算命。 “她现正在恢复室里。医生说因为状况不好所以两边都割除了,同时也做了乳 房重建手术,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医生还说……” 一阵晕眩让我感到站立不住,接下来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理会她大姐的喊叫我 转身下楼冲出了医院。这时候我只想离开这个屠场,离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但愿我从未认识过她,但愿我们没有结婚,甚至但愿我根本没有出生过。我的出 生根本就是一场该死的灾难,四周没有一个人因我而快乐过,就连我自己都没法让 自己快乐。 雨越来越大。穿上雨衣我好不容易才发动起机车,但却不知道该往哪去?回家 吗?不,现在那个崩塌的家只会让我更为难过。我发现世界虽大,但却是无处可去, 这只能怪我平时没有养成一些不良嗜好,这时要是换作死秃头一定会有许多地方可 以去混的。或许我应该去撞死一个人,昨晚没有撞死那个小鬼现在让我感到后悔, 但或许我把我自己被撞死会更干净些。在南京东路的快车道上我闲逛着,雨势更强 了,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见,我惊讶于没有任何东西愿意过来撞死我。这一切 完全都不是我所能改变的啊!连想被车撞死都没车来撞我。我调过头骑回医院。 上楼到了她的病房,从门口望去她的病床空荡荡的但却是整理的干干净净,她 在一早手术前必定是做了一次全面性的大扫除。她爸跟她大姐都坐在那,她大姐望 了我一眼后继续跟她爸说着话没有理我,好像是早料到我刚刚突然不告而别的那种 懦弱行为,她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嘲笑。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我走向病床,或许总该有 些我能做的事情吧! “先生,等等……” 那个年轻女孩突然的叫住我,那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出奇的响亮,我被吓了一 跳后停了下来。女孩用着她那灰黯空洞的眼神望着我……一下子无法确定是女孩在 叫我吗?还是我的错觉?停了一下我继续走向她的病床。 “先生……” 女孩声音恢复了原本该有的虚弱,我必须靠近一些才能听的清楚,所以我带着 点犹豫走向了女孩床前。这女孩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从昨天起就像是要告诉我一些 重要事情的样子,是有关女孩自己的病情吗?想要找个人诉苦?或许是告诉我一些 偏方?我似乎不该理会这人的,从来我就讨厌陌生人的搭讪,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尤其是跟一个正在垂死边缘的人。我停住脚步转过头决定不要理会。 “开刀的那个女人是你太太吗?”女孩望着她空着的病床说着。 停下脚步我迟疑了一下说道:“嗯!是的,她刚刚动完手术,现在正在恢复室 里等着退麻醉。” 我想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连这也不回答就太没礼貌了,况且她爸爸跟大姐 现在正望着我,似乎正在等待着我会出丑。 女孩用着肯定的语气说着:“癌症,癌症是吧!跟我一样是癌症,这病房里全 都是癌症病人。” “是乳癌,第三期了。” 我心想,这女孩到底想证明些什么?证明自己是久病成良医吗?女孩大概是想 给我一些忠告,告诉我该怎样照顾病人吧!然后接着就要诉说自己的哀怨,像我爸 爸一样,一说就是一个小时……一个寂寞又可怜的病人。 女孩开始剧烈的咳嗽,喘着气说着:“请听我说……注意听,她不会死的,她 是永远不会死的。” 不会死?你当你是谁啊!难道你是上帝吗?那么请先救救你自己吧!永远不会 死?呵!这世界上有谁能永远不死呢?喔!或许有的,我想着家里的那只死猫以及 怪鱼,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有所谓妖怪的那种东西。我想我该学着礼貌些,她大姐一 直说我是个不知道礼貌为何物的人。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医生还有我们都相信她不会有事的,我们需要的是信 心。”说到信心时我本来想握紧拳头表示一股力量,就像是参加演讲比赛的小学生 ……但想想还是算了,我这人怎样装也不会像是那种有力量的人。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请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女孩看来越来越虚弱 了,几乎没法说完一整句话。 “要我帮忙叫医生吗?”我担心起来,女孩万一突然说着说着就死了?人家会 不会认为是我害死这女孩的,这算是谋杀还是误杀? 女孩摇了摇手,然后用游丝般的声音说道:“医生?你看我这样医生还能帮我 吗?”女孩越咳越是剧烈,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能坐在我旁边吗?这样 子大声说话我有些累。”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听话的坐了下来,就像着迷般的我坐在女孩床边的椅 子上,这女孩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 我问道:“你家人呢?他们没在这照顾你?你看来满严重的。真的不要我叫护 士来?” “他们得要晚上下班以后才会来。告诉你个秘密——今晚我就会死了,在十一 点廿三分时,不过这秘密似乎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女孩大概是累了所以闭上眼睛,这让我舒服多了,我无法直视着那双空无一物 的眼睛挂在那骷髅眼眶里,我总担心它们随时会像龙眼一样的掉出来……这人是个 疯子吗?病到神智不清胡言乱语了,竟然预言自己的死亡时刻。我想到老爸,老爸 是病后整个个性180 度的全都变了,他甚至担心我们兄弟会因为争夺遗产而导致家 道中落?天知道他有多少遗产值得去争,天知道我们那个家到底有啥家道可供中落 的。 “听我说,她绝不会死,永远都不会死。”女孩重复说着同样的话。 “我想我该要去帮我太太整理东西了。”我认为我该结束这次无意义的谈话了, 我起身准备离开。 女孩拉住我的衣服,那力气大的根本不像是个病人,活生生的将我拽回到椅子 上。 女孩激动的说着:“你相信我好吗?请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她会一直活在 某个地方,永远的活着……” 为何一定要我相信呢?相信又有多么重要?这简直是太可笑了。我不知道为何 女孩这样执着的一定要我相信,相信能改变什么事实吗?光只是相信就可以医好她? 让她那两个被切掉的乳房自动的跑回来?那这间医院盖在这里是干么的?这许多医 生护士都是吃白饭的吗?突然我感觉有气,这女孩明知道她病的严重,这样莫非是 在嘲笑她以及嘲笑着我吗? 我提高腔调的说道:“我相信,我绝对的相信你。我知道她会永远活在某个地 方的,她至少会活在我的心里,也同时会活在每一个爱她的人以及她爱的人的心里。” 我想我这话说的可漂亮极了,连她爸爸跟大姐都带着笑容望着我。 “生病后我就能知道每一件事情了,预知每个人的死亡……”女孩仍抓紧着我 说着:“很可笑对不对?只能知道却不能改变,我知道这里每一个人何时会死。你 想知道你何时会死吗?” 女孩说完后环顾了整个病房一下。跟着女孩眼光我这才发现病房每个人都一直 都在注意着我们的交谈,他们脸上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就像是怕这女孩突然说出 了他们所畏惧的事情。这女孩是个宗教狂吗?一种神秘的宗教?我发现我开始感到 害怕了。关于死亡封印是不该被揭开的,揭开时就要开始审判了,看来在这里没有 一个是准备好接受审判的。那么我呢?我想我也还没有。 “不!”我回答道:“我想活到我死的那天,在那之前,我不需要预先知道任 何不该我知道的事情。” “现在在这里躺着的每一个病人都无法活着出去。他们恨我你知道吗?说实话 的人总是让人恨的,但是要他们死的并不是我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也在恨 我对不对?”女孩松开我的衣服上气不接下气的继续说道:“不,你只是怕我。你 其实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是个徒具人形的垃圾而已,你甚至不知道你爱不爱 你太太。” 女孩翻过身子不再说话了。我看看四周,四周的病人与家属们都用一种愤怒的 眼光看着我,似乎我刚刚根本不应该接近女孩以致于引起这个话题的。女孩说的对, 我们都命定在自己的命运内,女孩并没有创造了什么奇迹,要是说这世上要有奇迹 那女孩为何不拯救自己呢?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所创造的,而这女孩不过是说出真相 而已。 我没理会他们的怒气走向她的病床。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早就知道我自己是个 垃圾,女孩说的一点都没错,或许这女孩真的是神。 “一个疯子。”她大姐这样说着。 “嗯!是个疯子没错。”我心不在焉的回答到。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