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期天的上午十一点多,展司睿就开车载着妻子,一起到母亲家,参加她为 了他们夫妻特地安排的派对。 他穿着一套全黑的西装,搭配深红衬衫和凡赛斯的领带,白伊蔷也穿上自己 最美的复古式长裙洋装赴宴。 将车子开进庭园内停放时,他们可以看见大草坪上已经搭起木制支架漆成白 色的遮阳棚,外烩公司的厨师们就站在户外,正忙着烹调各式各样的美食。而受 邀的宾客们,也已经三三五五聚在花园中,在清爽的四月天里,啜饮着餐前的冰 镇鸡尾酒。 他们之中有一部分,是展家母子在纽约结交的华裔友人,另一半则全是洋人, 有的是展司睿的生意伙伴,或他较为要好的朋友,有的则是和赖佩芳交谊甚笃的 老邻居们。 展司睿带着妻子下车,就先进客厅找母亲,让她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嗨!司睿、伊蔷。”赖佩芳热烈叫唤他们。 “妈,我们来了。” “坐嘛!我跟你们介绍,这位是雪伦,她是蔡伯母的女儿。司睿,你应该还 记得她吧?她今年刚从哈佛大学毕业,我想让她去你的公司上班,你说好不好?” 赖佩芳亲热挽着坐在身畔的年轻女子。 她害羞地跟展司睿夫妻打招呼:“你们好!” 坐在客厅的四人一起聊天,但是在赖佩芳有意的引导话题下,白伊蔷变得好 像隐形人,根本插不上几句话。 而她也敏锐地感觉,婆婆似乎对雪伦非常中意、也非常疼爱她,却把身为儿 媳妇的自己视为无物。 或许展司睿也察觉到母亲的“反常”,他很快带着妻子起身离开客厅,说是 要带她去认识其他人。 夫妻两人才走出主屋,一个金发蓝眼的女人就迎了上前。 “嗨!艾立克。” “苏,你怎么来了?”展司睿的脸色变冷。 “我是负责这次宴会的公关公司总经理,你怎能这么问我呢?这可是你母亲 特地指定我过来举办的!” “原来如此。”他冷然回答。 全纽约有那么多家公关公司,为何妈妈会挑到苏任职的这一家?难道她知晓 苏跟他曾是一对“玩伴”? 可是妈妈要是真的知情,她应该不会故意在儿子介绍妻子进入他们的社交圈 时,还让他必须面对他之前游戏人间的女伴。 这么一想,展司睿宁可认定,妈妈只是无巧不巧,找到苏的公司接下了这个 宴会的企划。 但苏并不是好打发的女人,她故意风情万种对他眨眼。“你怎么不帮我介绍 一下你身边的这位小姐? “她是白伊蔷,我的新婚妻子。” “你好!我是苏。”她的眼中闪烁嫉妒、和对她品头论足的光芒。 “原来 你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幸会!” “幸会!”白伊蔷也客气地回应,同时心中暗自讶异,这个金发波霸竟然对 她好似有敌意,为什么? 展司睿揽住妻子的肩,礼貌对苏点点头后,就想走向其他人在的地方。“等 等!艾立克。” 不甘心他对她的冷淡,更心痛他一声不响另娶他人,将她弃之如敞履,苏心 中顿时兴起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念头。 冷不防的,她竟然环住他的颈子,偷吻了他的嘴唇。 “苏!”展司睿很快推开她,眼中有着隐约的怒火。 在场与会的洋朋友,会觉得苏只是太热情,但是伊蔷呢?她会怎么想?苏故 作无辜。“别生气嘛!我只是好可惜,你竟然不再是单身汉了呀!想起我们共度 的往日,真是一段难忘又快乐的时光。” “好了!你表现得够明显了!”他自眼神传递郑重警告的讯息给她。 “别 再玩下去!” 一看到艾立克可怕的眼神,苏吐吐舌,就赶紧“窜”到别的地方去,再也不 敢惹他。 她还想在纽约曼哈顿继续生存哩! 苏的种种行为,实在让白伊蔷不难猜测,她和司睿以前是什么样的关系。 从刚刚遇见的雪伦,到现在遇见的金发美女,原本她参加这欢迎派对的喜悦 心情,早就烟消云散。 再加上又听到苏所说,是司睿的母亲指定,要她过来负责办宴会,白伊蔷更 是不禁联想到这一切,会不会是赖佩芳故意针对她的“暗中宣战”? 没有一个婆婆会在媳妇眼前,找来年轻女人,把她当成亲女儿般热络,又硬 是有意无意要塞给儿子的。 赖佩芳真的很精明,心机也很深沉,把她的意图弄得根本不着痕迹。 若是她身为媳妇有意见或生气了,反而会变成她的不是。 白伊蔷越想心情越低落,她很清楚单纯、迷糊、个性又有点冲动的自己,绝 不会是婆婆的对手。 “伊蔷,你别介意!苏的个性就是这样热情过度,其实她没恶意。”展司睿 有意安抚妻子。 她淡淡回答:“你们以前的感情一定很好。” “我跟苏不曾有过感情,我们只是朋友广 “你让她难忘又快乐呢!” “别找麻烦了,好吗?我是你的丈夫,我娶的人是你!”展司睿沉不住气发 怒了。 “是我在找麻烦吗?”白伊蔷苦涩微笑。“真不知是谁在找谁的麻烦。”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懂吗?我以为你应该懂的!我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女人,你别以为我会忍 气吞声、吞下所有委屈!”她生气地反驳。 “我不想在这儿跟你吵架。”展司睿努力控制脾气。 “那我们就回家吧。”她故意不在乎地说。 “你别想!我们才刚来宴会,你想让妈的面子挂不住吗?” 白伊蔷本来还想跟丈夫继续口角,但想一想,她还是得留给婆婆一点余地, 于是她强自压下不满的心情,不再对他兴师问罪。 只是一直到这场宴会结束,她都没再对丈夫绽开笑容过。 夫妻俩在约莫傍晚时分,回到了展司睿公司楼上的家。 从上车后,白伊蔷就没有理会丈夫,小脸上冷若冰霜,一肚子委屈根本无从 发泄,只能闷在心头。 在今天的宴会上,婆婆真的做得很过分! 同是华裔的雪伦,变成了另一个女主角,被赖佩芳挽着四处认识友人。 以 她的说法是,她不能让好姐妹的女儿在宴会上形单影只。 那她这个媳妇呢?从头到尾被晾在一旁,婆婆难道不认为自己对她很失礼吗? 再说雪伦会单独前来,也非常奇怪!她为何不自行找个男伴一起来赴宴?以 她的各项优越条件,白伊蔷根本不相信她找不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婆婆给了雪伦一个希望。 至于那个希望,其实早就不言而明。 而参加过今天这场在母亲家的派对,展司睿心情也不佳,但他并不像妻子想 那么多、那么远。 毕竟以身为儿子的角度来看,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夫妻好,就算其中过 程出现某些瑕疵,他还是不忍、也不愿责怪她。 不过,看到伊蔷闷闷不乐,展司睿又怎能置身事外、置之不理?他决定两人 必须尽快把心结打开! “你别不开心了。”他拖住她的手,不让她逃回房间。 “你放手!” “你到底想跟谁过不去?” “我?我哪敢?”白伊蔷讽刺哼声。 “你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展司睿硬是将她拉到沙发上坐好。“你有什 么委屈,一次就说个明白,我可不想跟你闹僵。” “你不觉得你妈很过分?”她干脆坦白说。 “是不是因为她在宴会上一直带着雪伦,却忽略了你?” “对!” “她说过,那是她不想让雪伦落单啊。” “在妈心目中的理想媳妇,应该是雪伦,而不是我吧?” “伊蔷,她或许只是无意的,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好吗?”展司睿柔声劝她。 “我也想原谅她!”她眼眶泛红。“可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妈真的很偏心! 先前是她自己邀请我去派对;还说是为了让我认识你们在曼哈顿的亲友所举办, 结果呢?她带我去认识谁了?根本没有!” “妈可能是想,有我在你身边陪伴你,就很足够了。”他替母亲辩解。“那 苏的出现又是怎么回事?你没听她说,是妈妈特地请她过来负责办派对!苏明明 就是你之前的女友,在场的宾客之中也有人知道吧?妈怎么可以这样?”她深深 觉得自己好委屈。 一开始,她也是以善良、宽容的心情,走人展家母子的生活圈中,但她没料 到婆婆竟然故意设计打击她! “伊蔷,你能不能换个角度想?”展司睿叹道:“说不定妈只知道,苏在纽 约上流社交圈,是个出色的公关经理,才特地指定她!尤其我跟妈多年前,就已 经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对于我的交友状况,并不是你想像中那般了解。你也 不要把妈的心机想得那么可怕,自己吓自己。” “我相信以妈妈的能耐,她绝对有她自己的情报网。”白伊蔷依然无法释怀。 昨天一整天,她几乎是戴着玫瑰色的眼镜,在看待她的婚姻、她未来的家人。 为了参加婆婆策画的宴会,她特地请丈夫帮她找有知名度的造型师做了头发、 化了妆,甚至连要选个伴手礼,也选得特别谨慎、特别用心。 她以为她已经拥有婆婆初步的好感,没想到今日一宴,不但让她发现真实, 连她对未来人生的整个信心都被打破了! 这叫她如何宽心以待? 而且一想到苏,她就觉得胸中一把妒火烧得好旺!为什么?如果苏没出现, 这种负面情绪根本不会萦绕在她心上,成为胸中挥之不去的块垒! 这也是婆婆“计画”中的“效果”之一吧? 一直无法让妻子重展欢颜,展司睿也不由得焦躁起来。 “伊蔷,你一定要把妈妈的为人,看得那么不堪吗?” “在今天的派对以前,本来我对她是心存敬爱的,现在我已经不敢肯定。” 她心酸地说。 “你可不可以忘了这次不愉快?我们没跟妈妈住在一起生活,你们婆媳日后, 也是大约一个月才见面一回,你就想开一点吧!” “司睿,我觉得好累、好烦……”白伊蔷倚进丈夫的怀中,不再坚持原先的 怒意。 她从来就不喜欢跟人有争吵、有心结。 “以后我会注意,不再让你承受莫名其妙的压力。”展司睿温柔抚着她的背。 “对不起!我把脾气发在你身上……” “别说抱歉了,你不好受,我又怎么会好过呢?” 白伊蔷突然含情脉脉望着他。 “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威胁我,还说是因为想要复仇才娶我,怎么了?现在你 改变心意了吗?” “或许……我觉得未来比过去还重要吧!再说虐待你,也没有我想像中的有 趣啊。”他懒懒地回望她。 “说!你还会不会想要折磨我?”白伊蔷心情大好,不禁调皮地用双手按住 他的脖子、假意威胁他。 “会。” “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好失望! “我当然会想在床上折磨你。折磨得你尖叫不休。”展司睿将她抱上自己的 大腿,亲密地吻她。 “你好可恶……”她不禁咯咯发笑,仰头跟丈夫耳鬓厮磨。 “你说错了;你要说我‘好可爱’。” “对啦!你可怜没人爱!” “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呀——” 夫妻俩随即沉浸在两人世界的欢爱之中,忘却今日遭遇的种种不快。再过几 天,白伊蔷就准备和丈夫一起回台湾一趟。 这一趟除了要将一些东西做最后整理,他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正式将在纽 约举行的婚礼邀请函,送到展定纲和白莲手上。 不仅如此,身为他们两人的义女,白伊蔷也必须郑重地对他们道别,让他们 可以放心,自己一定会在异国好好经营婚姻生活。 除非得到这两位长辈的真心祝福,否则她无法安心地迈向人生下一阶段的旅 程。 来美国熟悉环境的这段期间,白伊蔷对丈夫的感情,又渐渐回复到他们婚前 恋爱时的程度。 她可以感受,丈夫其实也变得跟之前不一样。 他不再讥诮冶漠,也不再口口声声说要复仇,每天和他相处,她已经感受到 他对她的在乎。 这份在乎的感觉是深、是浅,她并不清楚,不过这已经让她对这个婚姻,不 再像先前那般没信心。 虽然婆婆对她似乎还怀有敌意,可是幸好她没和他们夫妻住一起,她也不必 太紧张、给自己太多压力。 现在她真的已经习惯为人妻的生活了。 此时家中的电话铃声响起,正在收拾回台 行李的白伊蔷,就近在主卧室接起了电话。 “哈喽!” “是我。”赖佩芳冷淡地用中文说。 “妈,有事吗?”她礼貌地问。 “当然有事!不然我打来干嘛?”她以非常不客气的口吻说话。 “你想找司睿吗?” “不,我是想找你谈谈,让你明白自己今后的处境。” “喔。”白伊蔷只能闷闷应声。 “你在台湾跟司睿注册结婚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你最好别以展家的媳妇 自居!”赖佩芳终于脱不和善的假面具。 “能否请你自己、去跟司睿谈这件事?当初并不是我向他求婚。”她也不想 对这“恶婆婆”假以辞色了! 毕竟上次参加“她的宴会”,被她摆了一道,白伊蔷早就不再那么天真。 “白伊蔷,我劝你赶快滚回台湾去!不要妄想在纽约嫁给我儿子,否则你一 定会后悔!”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没得罪过你啊!” “谁叫你是白莲的养女?只要是跟白莲有关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在日积月累的强烈恨意下、赖佩芳的思考模式已经异于常人,几乎是不看精 神科都不行了。 但展司睿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在很早以前,心理就已经不太正常。 真正说来刺激到她、让她发病的因素,也就是白伊蔷和儿子,竟然会结婚的 震撼,这件意外让她失去了理性,只想不择手段赶走儿媳妇。 “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无话可说了。”白伊蔷冷淡回答。 赖佩芳厉声骂道:“你这贱人跟你养母真是同一个德性!随便勾搭男人、引 诱男人,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喀喳!” 白伊蔷不予回应, 只是立刻挂了婆婆电话,不想再听到她恶毒又没品的话。 同时间,她也感到心寒! 本来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她就可以渐渐融人展家母子的生活圈,然而婆婆王 动打来这通可怕、又令人讨厌的电话,已经让她知道,她是永远别想再往她那儿 寻求亲情了!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