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王公贵族、朝廷重臣、名流巨贾络绎不绝,把宁阳侯 府的大厅挤得水泻不通,热闹非凡。 大红的喜幛挂满四周,金色的双囍字在龙凤花烛的灯光里跳跃,行行色色, 包装精致,不胜其数的礼品堆集得里外皆是。 乐音、钹鼓声、铜锣声响彻每一个前来道贺的宾客耳中。 满面红光的司仪,在所有宾客的观礼注目下,拉长了脖子,兴奋的嚷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新郎新娘互拜一礼……」 由于新郎狄云栖的父母皆已仙逝,担任主婚人的是他的伯父,亦是位居朝廷 要职的建德公狄世昌夫妇。 在一片喧腾嘈杂而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但听得声如洪钟的司仪又扯开他的大 嗓门嚷道: 「百年好合,五世其昌,鸾凤和呜,送入洞房……」 于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新人便在六名伴娘、六名伴郎的簇拥下,进入了布置 得绮丽又不失典雅的新房中。 饮了交杯酒,新郎倌狄云栖便匆匆步出洞房去招呼皇上派来的要臣,与他们 把酒畅饮,直到他们都很识趣地纷纷告辞之后,他才带著神采飞扬的笑容,重新 举足迈入洞房。 喜娘一见侯爵进来,连忙躬身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速速离去,只有筝儿戒慎 恐惧地守在曲琬萝身边不愿离去,也不敢离去。 狄云栖犀利地注视著她,「你还待在这做什么?」 「我……我想留下来……伺候小姐……更衣打扮……」筝儿紧张兮兮地嗫嚅 道。她万万想不到这个令她们深恶痛绝的宁阳侯,竟是一位面如冠玉,剑眉朗目, 唇红齿白,潇洒出尘的美男子。 想到小姐所做下的决定,她不禁冷汗涔涔,心跳加速,简直没有勇气举步离 开洞房。 狄云栖闻言,不由掀起他那薄厚适中而线条完美的嘴唇,神采奕奕的淡笑道: 「你的小姐已经嫁给我了,今晚是我与她的洞房花烛夜,伺侯她更衣梳妆的 事不用你费神,我自会打理。」 「可是……」筝儿仍想做最后的挣扎和努力。 狄云栖剑眉一挑,「下去!」声音不冷不热,却充满了无穷的威严。 筝儿脸色煞白,犹移不定的她,才刚转首看了坐在罗帐内,盖著红头巾的曲 琬萝一眼,狄云栖已不耐烦的轻锁眉举,沉声喝道: 「你还温吞个什么劲?莫非你要我差人将你逐出府邸?」 此话一出,筝儿再也不敢停留,只好抱著满怀的恐惧和忧虑,愁眉苦脸的离 开了新房。 不过,她并未离开绛雪楼,她悄悄藏身在昏暗的楼梯间,如临深渊,如履薄 冰地留意著洞房内的一切动静。 等筝儿离开,狄云栖已带满怀的柔情,微醺的笑意,走向锦榻,轻轻掀开了 罩在曲琬萝脸上的霞帔。 「娘子,你……」他还未及表达他的体恤温存前,曲琬萝已抽出藏在怀袖的 匕首,凌厉地朝狄云栖胸膛刺去。 狄云栖毕竟是身怀绝世武功的人,他急忙侧身一闪,并飞快地伸出右手弹开 了曲琬萝手中的利刃,只听一声铿锵的细碎声,那柄锋利的匕首便已掉落地上。 而曲琬萝也跟著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狄云栖满脸困惑地俯视著她,「谋杀亲夫?我与你之间 有这么深的仇恨吗?」 曲琬萝面如白腊地凄然一笑,「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这种虚有其表, 骄奢佚淫,助纣为虐的奸臣逆子吗?」她凄厉的摇摇头,「不,我宁可亲手杀了 你,背负谋害亲夫的罪名,也不愿忍辱偷生,与你形影双双,共效于飞!」 「你当真如此憎恶我?」狄云栖一脸凝肃的哑声问道,深沉莫诲的眸光闪过 一丝奇异而几近痛楚、挣扎的光芒。 「我对你的恨,如江河行地,永志不变!」曲琬萝一字一句的寒声说道。 「好,很好。」狄云栖慨然点头,俯身拾起了那柄匕首,并用力抓住曲琬萝 的手腕,半带强迫的扶起她。「你既然对我恨之人骨,不除不快,我就成全你, 来,」他将刀塞入曲琬萝的手中,「看你是要刺入咽喉,还是心脏,我随你宰割, 毫无怨尤!」说著,便从容潇洒的闭上眼眸,站得直挺挺地,一副任卿处置的神 态。 曲琬萝愕然地握著匕首,浑身轻颤,泪眼婆娑地盯著闪亮尖锐的刀锋,久久 无法行动,也无法做任何思索。 狄云栖缓缓睁开了眼睛,「你如果真的认为我是一个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的 衣冠袅獍,你就尽管挥刃杀了我,不必犹豫!」他意态沉著,不卑不亢的说道。 曲琬萝的心弦猛然抽动,她噙著眼,整个人陷入了一阵激烈挣扎的痛楚煎熬 中。 望著眼前这个玉树临风、俊俏非凡的翩翩美书生,她实在很难将他与心目中 那个浮华浪荡,趋炎附势、自甘堕落的权奸贼子串连在一块! 虽然,她早抱定了主意,决定在洞房花烛夜刺杀宁阳侯,一来表明自己对任 逍遥坚贞不二的挚情,二来为百姓除奸,于公于私,她都自觉责无旁贷。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狄云栖竟然会甘心站著让她刺杀,看著他那镇定自若, 卓尔不群的仪态风范,她竟觉得手脚虚软,气血翻涌,怎么也举不起刀挥向他。 天啊!她钻研医理,无时不抱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去行医问世,今 天,她这个仁心仁术的救命菩萨,反而要做一个冷血残酷的女罗刹,杀一个束手 待毙,引颈就戳的人吗?而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啊! 不,她下了手,也狠不下这个心,罢了,她目光凄迷地望著手里闪动的刀光, 猛一咬牙,便将刀锋倒过来削向自己的咽喉。 狄云栖出手如电,以迅耳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中她的软麻穴,并顺势夺走了她 手中的那柄匕首。 「你这是何苦来哉?」他惊痛莫名的望著她。 曲琬萝软绵绵地倒坐在地上,惨白如纸的脸上泪痕狼藉,「我下不了手,却 也不想忍辱偷生,和你做对同床异梦的夫妻,」她执拗而苍凉咬紧下唇,「除非, 你能派人时时刻刻地监视我,否则,有机会,我就会自杀,绝不苟活,绝不与你 妥协!」 她那凄绝坚定的求死意念,宛如一把致命的利刃狠狠插进了狄云栖滴血的心 窝上,让他不寒而栗,浑身抽痛,再也无力维持任何武装了。「琬儿,你这令我 心碎的冤家,我真的被你打败了……」 他那陡然降了八度,沙哑低沉的嗓音让曲琬萝心头一跳,浑身痉孪,老天! 这声音,这声音不是…… 惊疑不定的她还来不及细细思量,狄云栖已伸手扶起她,并解开了她的穴道, 同时从衣襟内取出一条雪白的丝帕,温柔小心地为她擦拭泪痕。 曲琬萝本能地往后一缩,但当她瞥见那条丝帕竟是——竟是她赠予任逍遥的 那条丝帕时,她宛如焦雷击顶,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并面无血色地倒退了一步, 「这是……这是……」她伸手按在自己冰玲颤抖的唇上,「不,这不可能,这条 丝帕是我……是我送给……」 「是你临别前送给任逍遥的定情和纪念之物。」狄云栖语音嘎哑的替她说下 去,他的声音比原来的低沉浑厚许多。 曲琬萝不敢置信的含泪瞅著他,「你……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就是……」 她摇摇头,拚命否认著,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她在内心用力呐喊著。 「是的,我就是飞羽堡的堡主任逍遥,同时……」狄云栖深深地望著她,「 也是当今圣上的表兄宁阳侯。」 「不,我不相信,」曲琬萝费神而艰困地和自己的理智争战著,「你一定是 不晓得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法骗到了这条丝帕,或者……你已经刺杀了任逍遥……」 她的神情狂乱而无助,彷佛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 狄云栖怜爱的伸手捧住她的双颊,制止她的挣扎与胡思乱想。「琬儿,你清 醒一点,你若不信,我还可以给你看另一项活生生的证据。」说著,他扯开亮红 光鲜的锦袍,解开中衣的盘扣,露出位于左胸膛上方,那道紫红色的疤痕,「这 是你亲手为我医治的,我中了剧毒,你用「避邪散」,「碧灵丹」医治,同时还 差筝儿送「还神丹」让我固本培元!」 曲琬萝泪如泉涌地抚摸著那道伤疤,「真的是你?」 狄云栖眼中也隐然浮动著点点闪烁的泪光,「是的,是我,我是任逍遥,我 是吃了你一顿白食的小叫化,」他喉头喑哑而震颤地说道:「更是那个不知道该 如何爱你,还是避开你的宁阳侯狄云栖!」 饱受心灵折磨的曲琬萝不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进出了悲喜交织,如释重 负的点点珠泪。 「你好残忍,你为什么要……瞒著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苦?」 她无尽酸楚地偎在狄云栖那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怀抱里,像个婴孩般嘤嘤哭泣著, 哭出了她积压在心中的委屈、恐慌、凄楚和创痛煎熬。 狄云栖温柔地拍抚著她,任她尽情宣泄著,并不停俯下头轻吻著她的鬓脚, 语声如丝地呢喃著: 「原谅我,琬儿,我不是要故意折磨你,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然后,他轻轻捧著她那绽著泪光,犹如梨花带雨的美丽容颜,在痛楚莫名的悸动 与刻骨铭心的激情焚烧中,他噙著泪,倏然俯下头,用灼热的唇攫住了她那如玫 瑰般嫣红颤抖的柔唇,「琬儿,我最心爱的扫眉才子……」 曲琬萝浑身战栗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泪雨交织中,温存而热烈地反应著 他,悲欢离愁、爱恨纠葛在此甜蜜又痛楚的一刻,俱已变得遥远而模糊了,只剩 下一股炽热而浓烈的深情在心头燃烧。 狄云栖辗转地吮吻著曲琬萝,从浓密的羽睫,到白皙如玉的粉颊,一路焚烧 到肤如凝脂,吹弹得破的颈项,吻得他血脉偾张,呼吸急促,恨不能将她揉成灰, 磨成粉渗入自己的体内,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 曲琬萝浑身就像著火似的,娇喘吁吁,脑海里一片浑沌,眼中只有狄云栖那 张俊美迷人的脸,情意缠绵的眼眸,以及温热的唇,窒息的拥抱!只能如痴如绵 地任他需索著,在自己的体内燃起一股奇异而陌生的火苗…… 狄云栖心跳如骤雨般地轻喘了一口气,望著曲琬萝那潮红如醉的脸蛋,如秋 水般迷蒙而诗意盎然的双瞳,仅余的一丝理智亦跟著烟灭成灰,于是,他轻轻取 下她头上那顶华贵而沉重的凤冠,血气翻腾地拦腰抱起她那纤柔丰盈的身子,在 烛光微微晃动下,掀开了紫纱帐,轻柔之极的放下面如芙蓉,娇羞不已的曲琬萝, 一边温柔地吻著她,一边颤抖地解开她红缎绸衫上的衣扣…… 温柔乡,醉芙蓉一帐春晓,一室旖旎,无限风情,俱在彼此缠绵徘侧的拥吻 里,化成一页美丽而真实的记忆…… 夜突然沉寂下来,浓情蜜意却弥漫在绛雪楼的新房内,随著莹莹的烛火泛著 深情的火光。 狄云栖翻了个身,轻轻将曲琬萝柔若无骨的身躯拥近怀里,轻吻著微湿的鬓 角,「累不累?琬儿?」 曲琬萝含羞带怯地将滚烫的脸藏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上,「不累。」声如蚊 吟,带著三分羞涩,七分妩媚。「你呢?」 狄云栖怜爱地握著她白嫩柔细的纤纤小手,逐一亲吻著,「我是练武的人, 怎会因为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欢爱而累,不过,你生得那样灵秀纤细,我倒怕一 不小心,就会弄伤了你?」 曲婉萝满脸烧红地轻咬著下唇,「我才没那么娇嫩呢?何况,我还是个精通 医理的……」 「女华佗,女神医,是不是?」狄云栖笑接口道,又情难自己地执起她的下 巴,重重地啄吻了她的红唇一下,心满意足又百感交集的发出一声轻叹,「琬儿,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只是,我不知道我们的结合,对你来说,是幸抑或是不幸?」 「为何这么说?」曲琬萝仰起粉脸儿望著他,并伸出柔荑轻轻抚摸他那浓挺 漂亮的剑眉,彷佛想藉蜜意般的柔情,抚去其中的轻愁。「你对我没信心,还是 对你自个儿没信心?」 「对我自个儿没信心,」狄云栖深深地望著她,「你不知道我多怕自己会带 给你任何的灾难和愁苦,又多么渴望能以自己的臂膀牢牢地守护著你,与你晨昏 与共,白首偕老,只是……」他幽深地停顿了一下,「我真正的身分固然是一个 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但,我骨子里却是朝廷追拿的钦命要犯,若是有天东窗事 发,你该怎么办?」 「跟你患难与共,生死相许啊!」曲琬萝对他绽出了温婉而坚定的微笑。 狄云栖霎时听得柔肠寸断,心旌震动,不由目光发热地紧紧搂住她,洒下雨 点般的吻。「琬儿,琬儿,你教我如何抗拒你,如何抗拒你啊!」 曲琬萝轻轻摩挲著他的脸,吹气如兰,「那就不要抗拒,只要全心全意地爱 我,让我进入你的生命里,分享你的快乐,分担你的痛苦吧!」 「琬儿!」狄云栖再度动容地箍紧她那纤细玲珑的身子,用热烈而缠绵的吻 来表达他那份铭心刻骨,死也无憾的深情…… 良久,良久,当他们的热情降温,转变成相依相偎的耳鬓厮摩时,狄云栖疼 惜地用下巴搓揉著她的发丝,柔声说道:「你该睡了,我去把烛火和宫灯一块熄 灭。」 刚起身,还未及披衣,曲琬萝就拉住他的胳臂,「不,我不累,我想听你的 故事,听你告诉我宁阳侯变成任逍遥的故事。」 「琬儿,来日方长,我不想累坏了你……」 「不,我想听,我想尽快了解全部的你,」曲琬萝一脸执拗地噘起红唇,「 这是你欠我的。」 「好吧!不过,你得下床听我讲故事」狄云栖朝她露出暧昧而逗趣的微笑, 「否则,美人在抱,我心猿意马,恐力有不逮!」 曲琬萝杏脸生晕地白了他一眼,正想找衣裳穿上时,却怎么也无法从凌乱的 衣褥中找到最贴身的那件内衣。 「你在找这件小玩意儿吗?」狄云栖一脸促狭地摇晃著那件粉红色而引人遐 思的肚兜,双眼亮晶晶地,漂亮的嘴角挂著一抹气煞人的微笑。 曲琬萝犹如燃烧的扶桑花,羞红了脸,她大发娇嗔地拥著锦被,企图一把抢 过那件小内衣,熟料,狄云栖却顽皮将那件轻软的肚兜放在鼻间嗅闻著,「嗯, 好香,好香,娘子,要我为你穿上吗?」 「不,我自个来就好,」曲婉萝又羞又恼地瞪著他,「你还是赶快替你自己 穿衣吧!我可不像你……那么厚脸皮,光著身子也不怕羞?」 「哈哈……」狄云栖朗声而笑,「原来我娶了一个这么腼腆害臊的女神医, 不过,今个儿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还是让为夫的伺候一下,充当你的贴身内 侍吧!」 贴身内侍这四个字让曲琬萝猛然一惊,「唉呀!筝儿,筝儿一定还在外面, 我得赶快通知她,免得她担心。」说著,她胡乱抓起亵衣、幅裙,中衣,草草穿 戴,那副仓皇焦急的模样,弄得狄云栖又错愕又不禁哑然失笑。 「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曲琬萝一边穿衣,一边急速地跟狄云栖解释了一下大略的情形,「她一定很 担心,以为我不是刺伤了你,就是被你给解决了,所以……」 「我懂了,你出去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附近,我呢?」狄云栖眨眨眼,别有深 意的笑了笑,「我顺便换套衣服,跟她开个玩笑。」 曲琬萝纳闷地望著他,直到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时,她才恍 然颖悟,佯嗔地斜睨了狄云栖一眼,便袅袅婷婷地轻启门扉,寻找可怜又忠心的 筝儿。 「筝儿,筝儿,」曲琬萝沿著长廊向楼梯间走去,一边移目四观,一边悄声 低唤著筝儿的名字。 「小姐,我在这。」筝儿霍地爬上台阶,朝曲琬萝挥著手,小碎步地奔了过 来。 曲琬萝握著她那冰凉而颤抖的小手,「筝儿,让你受惊担忧了。」 「我没事,」筝儿缓缓摇摇头,然后又战战兢兢地打量著只穿著中衣的曲琬 萝,「小姐,你……还好吧?」 「我很好。」曲琬萝神秘地笑了笑,「你随我到屋里去,我有话跟你说。」 筝儿疑惧横生地瞥了曲琬萝一眼,心中真是疑云重重,七上八下,老天,小 姐平安无事,那么……那么……鳃鳃过虑的她,慌忙屏住呼吸,用力闭了一下眼 睛,实在没有勇气再做进一步的揣测。 一跨进新房,看到那位蒙著面巾,一袭黑色劲装,好整以暇坐在桃花心木桌 旁的男子时,筝儿猛然张大了眼睛,那副目瞠舌结的模样委实滑稽。 「老天,你是……逍遥公子?」她大惊小怪地嚷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 小姐的新房内?难道……」她遽然变色,不胜惶恐的望著他,「你把……宁阳侯 杀了,既而毁尸灭迹?」 「哈哈……」狄云栖仰首而笑,倏然摘下了面巾,「筝儿,你仔细瞧瞧我是 谁?」 筝儿屏气凝神地望著他,跟著又是一声惊呼,「你……你是——宁阳侯,这 ……」她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至今仍未意会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 怎么打扮成逍遥公子的模样?莫非……」她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再度将嘴巴张 成了O 字型。 「不错,」狄云栖气定闲神地笑了,「我是宁阳侯,也是任逍遥。」 「更是那天在扬州打败惊雷二煞,救了我们的小叫化。」曲琬萝笑意嫣然的 补充道。 「可是……你长得跟小叫化不太一样啊!」 「哈哈……」狄云栖爽朗一笑,「好问题,这是因为我抹上了易容丹,又深 歆易容术的关系,不仅如此,我连声音,行止都受过严格精密的训练,否则,怎 能瞒过你们,瞒过刘瑾的耳目呢?」 筝儿轻吁了一口气,「侯爵,你可真会唬人,那么多重身分,搅得我们小姐 心慌意乱,晕头转向,不知道爱哪一个才好?」 曲琬萝双颊飞红了,「筝儿,不许你多嘴。」 「是,」筝儿佯装谦卑地打了一个揖,「今个儿你最伟大,总算嫁给了自己 的意中人,奴婢不敢跟你饶舌做怪,免得……侯爷心疼你,要把我逐出府去当小 乞婆!」 狄云栖闻言不觉莞尔,他笑意横生的望著筝儿,慢吞吞的打趣道: 「你是你们小姐身边最宠信的贴身丫环,我怎么敢把你赶出去呢?挺多…… 是拜托某个人赶快把你娶走而已。」 筝儿一听不由红晕生颊,燥热难安地垂下了头,「侯爷,你……」 「鬼丫头,你也会害臊啊!」曲琬萝乘机揶揄她,「前阵子是谁在我耳根叨 叨絮絮,说要主动出击,放下什么淑女的矜持、身段啦,运用清秀小佳人的风情 去迷惑……莫什么的男子啊!怎么这会还惺惺作态,脸红给谁看啊!」 「小姐,你……」羞到极点又无所遁形的筝儿只好不依地跺跺脚,车转著身 子就准备走人,曲琬萝赶忙伸手拉住她。 「好了,别懊恼了,我这个做主子常常被你这个尖牙利嘴的鬼丫头消遣揶揄, 今天主客异位,你就让我过个干瘾又何妨?」 「我哪敢跟小姐你生气啊!」筝儿略含矫情的撇撇唇,「你能有好的归宿, 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受点闲气又有何妨?」 曲琬萝宜嗔宜喜地点了她的鼻尖一下,「鬼丫头,就是喜欢在嘴上讨便宜!」 「好了,既然我们三个人都精神亢奋,毫无睡意,不如就把盏倾谈,聊聊我 化身为任逍遥的其中曲折,也让你们了解我的隐衷。」狄云栖神采焕发的淡笑道。 「那……我去厨房准备一些吃的,你们慢慢聊。」筝儿笑意吟吟的说,跟著 便翩然地推门而出。 「你有一个非常可爱的丫头,虽然古灵精怪了些,但,却十分让人欣赏疼惜。」 狄云栖若有所思的低声说道。 「是的,筝儿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丫头,」曲琬萝轻轻柔柔微笑著,眼 中流转著一层醉人的光华。「老天爷对我毕竟是厚爱的,不但赐给我一个忠义双 全的贴身丫头,更让我如愿地嫁给了你,短短一天,我竟获得这么多的恩宠,除 了虔诚的感恩,我已无语表达内心的撼动了……」 狄云栖轻轻地揽过她的香肩,动容地在她的眉额之间印上深情的一吻,「我 与你心有戚戚焉,但愿老天爷能垂怜我们之问的挚情真爱,让我如愿地铲除刘瑾 这个祸国殃民的奸佞,心无挂挂地与你厮守到老,魂梦相依……」 「多行不义必自毙,刘瑾作恶多端,天理难容,」曲琬萝充满信心的轻声应 道。「我想他再猖狂不了多久,迟早会有报应的。」 「但愿如此!」狄云栖心有所感的叹道,不觉加重力道,拥紧了曲琬萝温软 的身子,彷佛想牢牢抓住什么,证明什么。 筝儿送上四碟色香味俱全的小点心,并呈上一壶温酒,笑脸可人对狄云栖夫 妇躬身一福。「恭喜小姐,恭喜侯爷,恭喜逍遥公子,恭喜叫化哥哥,奴婢跟你 们道贺,希望你们百年好合,如胶似漆,永不分离!」说著,又慧黠地眨眨眼, 「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要用来浅酌谈心,奴婢不敢耽搁你们的宝贵时间,薄 酒小菜还请笑纳,筝儿就此告退!」语毕,她别有会心看著情意绵绵、郎才女貌 的一对璧人,不由杏脸生春,满怀愉悦地退了下去。 「你瞧筝儿那满脸淘气的模样,不由令我想起了……」 「铃儿,是吗?」曲琬萝福至心灵的接口道。 「是啊,想铃儿这个小丫头,她到现在还赌气不肯理我哩,就为了我,哦!」 他失笑地更正,「不,是任逍遥执意要送你回北京嫁给宁阳侯。」 「还说哩!」曲琬萝半带嗔怨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你耍得团 团转,流了多少冤枉的眼泪。」 「是我不好,但我是有苦衷的,我总不能以任逍遥的身分娶你吧!」 「问题是……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啊!」狄云栖悄悄握住她的一双柔荑,藏在自己的掌心内。「老实 说,如果不是三番两次撞见你女扮男装的大胆行径,不管我是谁,再怎么钟情于 你,我都无意娶你,因为,自我化身为任逍遥的那一刻起,我就断了成家的念头。」 「那你后来又怎会改变主意向我父亲逼婚?甚至还逼他辞官返乡。」曲琬萝 幽怨的望著他。 「还不是因为你这大胆的小妮子把我吓坏了,」狄云栖轻点她的鼻尖一下, 「你为了退婚,竟然敢独闯窑子,找彭襄妤谈判,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就躲在她帘 幔后头,差点没气得把你抓来打屁股,好好痛斥你的任性妄为!」 两抹胭脂般的红晕又迅速染透了曲琬萝的粉颊直漫上耳根。「原来……你们 从头到尾都在看我的笑话……」 「是啊!还听你们主仆一搭一唱,把我骂得狗血淋漓,不亦惨乎,」狄云栖 似笑非笑地撇撇唇,「偏偏,又编出个不伦不类的理由,说你跟逍遥公子有私情, 唉!我这一辈子从没这么乏力过,被你们气得乏力,又笑得乏力!」 曲琬萝无限羞赧地捶起粉拳敲了他的肩头一记,「你还敢说,如果不是你这 个始作俑者,我怎会丢脸丢到你的红粉知己面前去!」说著,一股刺痛而微妙的 酸意已紧紧揪住了她的心扉。 狄云栖执起她的下巴,细细梭巡著,「吃醋了?」 曲琬萝垂下浓密的长睫毛,「才不呢!」半羞半恼的否认著。 「别生气,我跟她完全是清清白白的,而且她是我的义妹,我跟她会表现得 那么亲热,纯粹是了掩人耳目。」 「是吗?」曲琬萝半信半疑地噘起红唇,「她那么美,你难道一点也不动心?」 「你也很美啊!你们两个皆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你美得如芝兰百合,她 则似玫瑰芙蓉,不过,最重要的是……」狄云栖一脸诚恳地凝望著她,加重了坚 定的语气,「我敬重她,但我爱的人却是你。」 曲琬萝芳心如醉的低垂著臻首,「你当真没骗我?」 「你要我跪著向天宣誓吗?」狄云栖沙嘎的说。 「不,我相信你,而且……我怎么看,也不觉得彭襄妤像个俗艳娇娆的烟花 女子,也许,她和你一样都是忍辱负重,别有目的的。」 「聪明。」狄云栖亲吻了她的额角一下,「她的确是委曲求全,爱国不让须 眉的奇女子,要提她的真正身分,就得从我七年前远赴关外拜师求艺的历史开始 说起,来,咱们边吃边聊,别辜负了筝儿的一番心意。」 吃了两块嫩冻桂花糕,及一小方枣泥莲子饼,狄云栖斟了一杯薄酒和曲琬萝 对酌著。然后,他轩轩剑眉,清清喉咙,开始陈述他蜕变成侠盗任逍遥的故事。 「我想,你早就知道我的母亲与当今太后是姊妹的事,我母亲只有张太后一 个姊姊,她们同年出嫁,一个嫁给皇帝,一个许配给功在朝廷的护国大将军。我 父亲个性刚毅果决,智勇双全,文武兼备,屡次防守边关,吓阻瓦刺的侵犯,建 下不少汗马功劳。我幼承庭训,读圣贤之书,也怀有捍卫疆土,安邦定国的雄心 壮志,特别喜爱文天祥、岳飞、辛弃疾的诗,向往那种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情侠 义。我是父母唯一的独生子,我五岁丧母,父亲又驻守边关,所以,有一段时间, 我都是待在宫里,由张太后监护教养,和当今万岁朱厚照,及他同父同母的妹妹 承庆公主朱馥柔一块嬉戏玩乐,读书习艺。直到八岁那年,父亲调回京师负责统 御羽林军,我才回到宁阳侯府,有机会和他老人家相处,他为了培育我成为文武 双全的男子汉,特地将我送到武当山习艺,拜在冲虚道长的门下,修习正统的内 功。此外,又让我跟他的挚友,亦是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唐威学习暗器、机关,扩 充武学领域,也因此和他的儿子唐傲风成为莫逆之交。」 「唐傲风?」曲婉萝惊异地睁大了一双明眸,「你是说!飞羽堡的傲副堡主 是唐门的少门主?」 「是啊!除了他,谁会有那种鬼斧神工的好本事,能把白云山建设得宛如铜 墙铁壁,金城汤池?」狄云栖低头啜饮了一口薄酒,又乘隙挟了一小块牛肉丝放 进嘴角咀嚼。 「唐门的暗器机关独步天下,世人皆知,你们不怕让朝廷看出端倪,遗祸无 穷吗?」曲琬萝提出疑问。 狄云栖悠然一笑,「武林百家各有特长,精于暗器、机关之学者并不止唐门 一派,朝廷与武林中人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再者,唐门势力庞大,并不好惹, 他们若有疑虑,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微微一顿,深思的往下说道:「不过,为 了安全起见,亦避免横生枝节,唐傲风也跟我一样是易了容之后再蒙上面巾,多 一层保障,同时,他布置的机关,所使用的暗器,皆是他自己独创的精心杰作, 不是行家,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想不到你们的心思这么缜密,难怪……朝廷会拿你们没辙。」 「所谓兵不厌诈,我们若不谨慎小心些,如何跟狡猾狠毒的刘瑾缠斗相抗。」 狄云栖神情飘忽地笑了笑,「不过,我今天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全仗我的师父东 初老人所赐,若非他的淬励磨练,我不会这么深沉内敛,懂得化明为暗!步步为 营地和刘瑾那一班奸权批亢捣虚。」 「此话怎讲?」曲琬萝仰著粉脸轻声问道。 「我在武当山习艺业满下山时,才十四岁,但,我总觉得自己年轻气盛,所 受得磨练尚不足我将来堪当匡扶社稷,揽辔澄清的重负,所以,当我听说二十年 前叱叱江湖的武林奇人谷默天隐居在昆仑山时,我便毅然决然地辞别父亲,和贴 身随从狄扬远赴关外拜师习艺。」他脑海中还涌现著当初拜师所受的种种折磨和 考验。 「那时正值隆冬,昆仑山上大雪纷飞,举目望去,竟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风号雪舞,寒气逼人,饶是我这种修过纯阳内功心法的人亦觉冷风刺骨,汗毛直 竖,好不容易找到谷默天隐居的石屋,我和狄扬大喜过望,连忙叩门,不料开门 的老头子却满脸不耐地赶我们走,说这里没有什么谷默天,只有他这个穷酸寒伧 的糟老头。我见他虽披头散发,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眼睛却如电炬火石,精璀 有神,尤其是在那冰天雪地的严冬裹,他竟只穿一件单薄的百衲衣,我当下即知, 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慌忙向他弯腰施礼,请他收我为徒,他却二话不 说,关上粗重的木门,将我们主仆摒绝在雪花片片的冰山上。我不气不馁,想起 古人为求明师,不惜忍受著千山万水的跋涉之苦,我好不容易登上宝山,得见高 人,岂有中途放弃的道理,把心一横,索性学禅宗二祖惠可大师一般,跪在雪地 上以明心志,望能感动谷前辈铁石般的心肠。」说到这,他顿觉饥渴,又斟了一 杯酒仰首而饮。 听得几近出神的曲琬萝不由轻声催促著,「后来呢?他是否立刻改变了心意?」 「没有,」狄云栖缓缓摇头,「他不仅没有开门,还在我和狄扬跪得双腿发 麻,浑身打颤,血液几近冻结时,跟我们开了一次大玩笑。」接著,他微掀嘴角, 挂著一抹生动而感慨的微笑,「就在我们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不远的山道 旁突然传来一阵凄绝的呻吟声,我循声望之,但见一瘦骨嶙峋的老汉,倒窝在雪 地上,一副生病惨淡的模样。我急忙上前探视,原来是一名上山打猎的老猎夫, 因路滑难行而不慎从山石上摔落下来,一路勉强攀爬,才好不容易遇上我们,本 来谷默天隐居的古屋非常偏僻幽静,百里之内毫无人烟,所以,这名老猎夫出了 事也无人知晓。我见他双腿骨折,又饥寒不已,连忙将身上所藏的干粮拿了一部 分给他吃,又将貂裘斗蓬解下,盖在他不胜寒苦的身躯上,没想到,他仍嫌不够, 又跟我要了所有的干粮去吃,还要我再解下短袄给他御寒,狄扬见状,本想斥责 他的诛求无厌,却被我挥手制止了,我脱下短袄之后,他仍喊冷,我再脱锦袍, 他却要我连中衣都脱下,当我稍加迟疑时,他却横眉竖目地对我咆哮:「侠义中 人,舍生取义亦不眨眼皱眉,多做犹豫,今要你施舍几件衣裳,你便踌躇难决, 试问你习武拜师,所为何来?」,骂得我宛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当下就脱掉 了最后一件上衣,并双膝跪下,叩首拜师,我师尊东初老人,那是他隐居江湖后 的名号,立即捻须而笑,扶起了我,「光著身子在雪地里拜师,亦是一件别具意 义的趣事,傻徒弟,你说是不是?」不经一番寒澈骨,哪得寒梅扑鼻香,我当下 就了解师尊的用心,不由惊喜交加,热泪盈眶。」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情。 「原来,那名老猎夫是东初老人乔装改扮的?」 「是的,我师尊是一位博览群技的武学大行家,他的武功综合了武林各派的 精髓,举凡剑艺,刀法,暗器,拳术,乃至各家内功心法,他无不精通,他年轻 时个性狂放任性,不拘小节,行事常是随性所至,亦正亦邪,他最大的嗜好便是 找人相拚交手,从中研拟对方的武学优劣,以截长补短,充实自己的武艺内涵, 他嗜武成狂,又资质聪颖,有时心血来潮,又会乔巧改扮戏弄那些名门正派的武 林前辈,和他们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所以,武林中人给他取了一个名号「神颠 巧手」,一方面是恭维他易容术之精湛绝妙,一方面也是赞叹他那神秘莫测的点 穴手法。我拜师之后,师尊为了磨练我浮动的个性,整日教我砍木劈柴、挑水煮 饭,净做一些低下又粗重的日常工作。一年后,他见我个性沉稳不少,便拿一些 武学秘笈让我钻研阅读,自行参悟,他再从中指正。四年后,当我学成下山前夕, 他要我洁身自爱,好好运用自己的专才报效国家,造福百姓,并要我以坚忍不拔 的毅力与智慧同奸人周旋,不可逞匹夫之勇,意气用事。他说,他一生只收三个 徒弟,我是最后一位,我已尽得他的真传,只要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便是报答 师恩最好的方式,以后不需要回山探望他,至于其他二位师兄弟,有缘自会相逢。」 他的神情飘渺,全然淫浸在当时含泪拜别师尊的情景中。 「结果呢?你见过你其他师兄没有?」曲琬萝关切的望著他。 「没有,不过,我怀疑曾经救过彭襄妤的少年书生是我的二师兄「神箫儒侠」 展靖白。」他略略向曲琬萝陈述那位吹箫人和彭襄妤之间似有若无的一段情缘。 「我拜别师父之后,为了磨练自己,我带著狄扬在江湖上闯荡,做个云游四 海,扶弱济贫的侠士,后接到飞鸽传书,得悉父亲病危,才匆匆整装回京,抵返 家门不到三天,父亲就因病入膏肓,药石罔效而辞世,在我守灵热孝期间,还来 不及上朝面圣,刘瑾就先下手为强,剥夺我统领羽林军的军权,我不动声色,虚 以委蛇,暗中却和唐傲风悄悄组织了飞羽堡,准备和刘瑾周旋到底。为了让刘瑾 对我宽心,放松戒备,我不得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浮华奢迷,浪荡风流的王孙公 子,让朝廷贤良唾弃我、鄙夷我,唯其如此,我才能亲近刘瑾,储存实力,掌握 搜集他的罪证,等待机会一举扳倒他,」他抿抿唇,停顿了一下,清清喉咙,又 一脸凝重的诉说下去: 「我深知刘瑾的个性,他猜忌心甚重,又自以为是,个性阴沈狡诈,刻薄寡 恩,在皇上面前是好话说尽,在朝臣面前却是坏事做尽,对付他这种人要有过人 的理性,只可智取,不可鲁莽,我表面上和他串同投好,沆瀣一气,背地里却以 逍遥公子的身分处处拆他的台,找他的碴,他在哪贪污诈财,我就在哪劫他的财, 用之于困苦的百姓身上,同时拯救被他迫害的忠良之后,为了防止身分的暴露, 和别人的怀疑,有时由唐傲风出马,像上回在扬州张彩家那次婚宴,他扮逍遥公 子,我扮宾客,故意和他交手受伤,也不过是瞒天过海的一种手腕,至于我和彭 襄妤之间的恋情,当然更是一种障眼法了,否则,我每隔一阵子就得回苏州白云 山坐镇,扮演任逍遥,若无冠冕堂皇的理由,难免会让人怀疑,而襄妤,她本是 应天府尹彭陆珩的女儿,因为抗疏请皇上留任刘健、谢迁两位老臣而开罪了刘瑾, 因而被谪戍陕西,并于其任职途中,派杀手突击,杀了他们全家老幼一十五口, 襄妤因为习过武艺,她曾是蛾嵋青尘师太的俗家弟子,剑法轻灵,她受了重伤被 唐傲风所救,也因而认识我。为了报仇,她不惜栖身青楼卖笑,做我的掩护,去 年,她得知皇上微服出游,竟蒙面去刺杀,只因她痛恨皇上昏庸无能,宠信小人, 遗祸忠良,我获悉消息,连忙带著莫诲,莫野赶去搭救,我不能让她意气用事, 犯下拭君的滔天大罪……」他接过曲琬萝递上的清茶,轻啜了两口,又听得曲琬 萝柔声问道: 「你如果不救皇上,也许刘瑾失去了宠信他的主子,也就嚣张跋扈不起来了。」 狄云栖目光闪了闪,嘴边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倒觉得这是一种本末倒置的错解,你总不能为了抓一只害虫,而把所有的田亩 都犁得一团乱吧!我倒觉得最根本的办法,是斧底抽薪,让皇上有所醒悟,看清 楚刘瑾的真面目,也看到他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他颇有感触的喟然长叹,「其实,皇上他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只是……他 从小就生长在安定优渥的环境,不似他父亲孝宗,从小就饱经忧患,深歆宫中的 尔虞我诈,是而能在险恶的环境中自我培薰奋发图强,臻而成为一位勤政爱民, 知人善任的好皇帝。而当今圣上从小就是跟著刘瑾这批不学无术的宦官一块长大 的,为了博得他的欢心,一味引导他沉醉于各种游戏和运动中,今天教他斗鸡, 明天约他斗蛐蛐,耳濡目染,养成了他只懂得享乐,而无心朝政的散漫脾性。我 相信,若有适当的机会,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所担负的重任,看穿刘瑾那班奸佞 的嘴脸,他会有所转变的,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让襄妤杀了他,你能了解我的苦 心吗?」 曲琬萝轻轻摸抚他光滑平顺的面颊,「我不仅了解,更深深感佩你的用心之 苦。」 狄云栖抓起她的手轻柔的吻著,「谢谢你,琬儿,你能谅解我逼你父亲辞官 的用心吗?」 「你是为了保护他,不是吗?」她释然的浅笑道。 狄云栖轻轻揽著她那不盈一握的楚腰,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抱在自己的腿 上,「我的确是为了保护他,更是为了保护你这个让我心醉,又让我心惊的小妮 子。」说著,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粗声粗气的命令道:「答应我,以后没我的 允许,不准穿著男装四处乱跑,除非有我相伴。」 曲琬萝轻轻一哼,「你很霸道,你知道吗?」 狄云栖定定的望著她,「我霸道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你 懂吗?」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忘了在扬州所遇到的危险吗?还有芒山坟场、迎 翠楼,若非我偷偷派人在暗中保护你,你这小妮子能毫发无伤、平平安安地嫁给 我吗?」 「我……我……要考虑考虑。」曲琬萝轻咬著下唇,不置可否。 狄云栖却不容她搓汤圆打混仗,「我问你,你爱不爱我?」 曲琬萝抚媚生姿的转转眼珠子,「你是以宁阳侯,还是任逍遥,抑或是小叫 化的身分问我?」 「都是,你别跟我装迷糊、打哈哈,说,你爱不爱我?」 「好嘛!爱又如何?」曲琬萝面带娇憨的说。 「爱就不要让我为你操心。」狄云栖一脸郑重的说道:「不要让我除了爱你 之外,还要为你牵肠挂肚,在我必须倾全力应付刘瑾那个妨贤病国的奸宦同时!」 曲琬萝微微一凛,不由敛去了满脸的娇嗔之气,幽幽然的对他说道:「好,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既挂虑我的安危,愿妾身长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愿郎君千岁呢?所 以,为了我,为了我们的爱,更为了……」曲琬萝幽柔若梦的眸子轻漾著两泓薄 雾,「伐毛拔髓、安邦定国的大业,你千万要珍重自己!」 」琬儿……」狄云栖无语凝噎了。 「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曲琬萝泪眼凝注的坚持著,只因她深深颖悟 到他所扮演的角色有多么的重要,又有多么的危险。 「好,我答应你。」狄云栖语音嘎哑的说道。 「爵爷……」曲琬萝悲喜交集的投身在他的怀抱里,暗暗藏起在眼眶内滚动 的泪珠。 狄云栖温柔地抚摸著她那光滑柔软的青丝,喉头喑哑的提醒她,「叫我宣之, 这是我的字。」 「宣之……」曲琬萝呢哺著,鼻音甚浓。 「你在哭吗?琬儿。」狄云栖心痛地想抬起她的脸,不料曲琬萝却藏得更紧, 硬是不让他看见她那已然湿濡的泪眼。 狄云栖的心抽搐了一下,将她拥得更紧了,「琬儿,但愿我们能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会的,我们不仅能岁岁长相见!」曲琬萝抬起她那张泪光莹莹、楚楚动人 的脸庞,「更是世世长相爱!」 「琬儿!」狄云栖忘情的喊道,心湖里一阵激荡,倏地,他眼眶湿润了,在 激昂的动容中,他俯下头紧紧地吻住她,以一份酸楚而沸腾的心来传达他那无以 言喻的深情和撼动! ---------- 晋江文学城